齐伯昆心里虽然着急,却也喜欢逗孙子,便也点头道:“对,不急。”

齐慕远瞪了祖父一眼,想了想,又瞪了杜锦宁一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坐下来,也吃起豆干来。

不一会儿,厨娘来了,齐伯昆问她道;“一斤黄豆能做多少豆干?利润有多少?”

厨娘还以为老太爷想吃什么东西,特地叫她来吩咐呢。

一听问的是这个,她愣了一愣方才道:“豆干?这个奴婢没有做过。”

看到齐伯昆沉下脸来,似乎很不高兴,大少爷也一脸失望的样子,厨娘想了想,忙道:“一斤黄豆做多少豆腐我知道,奴婢娘家以前就是做豆腐卖的。”

齐伯昆的脸色这才好些,道:“那你说说。”

“奴婢家做的是嫩豆腐,一斤黄豆能出五斤左右的豆腐,利润大概是十五文钱。这还不算做豆腐剩出来的豆渣和油皮。”

齐伯昆便看向杜锦宁。

杜锦宁点点头,表示同意厨娘的话。

她道:“黄豆是农产品,而用黄豆做出来的豆腐就是农副产品。那么这其中所创造的利润,就是农产品的附加值,这个附加值里包括做豆腐的人工、技术以及动力消耗等。”杜锦宁道,“庄户人家把黄豆卖给豆腐坊的时候,咱们要收一次税;等豆腐坊将做好的豆腐售卖出来的时候,咱们又收一次税,而且所收的税比卖黄豆时要高。由此可见加工业和商品流通的重要性。所以咱们不光要重商,还要重工,如此,咱们才不会被世家扼住喉咙,被他们所控制。”

“要是世家也行商呢?齐伯昆道。

“那岂不是更好?”杜锦宁笑道,“其实就算朝庭重农抑商,世家也没有不行商的。您回头想想,哪个世家不开着各种铺子,再把田地里所出产的粮食进行再次售卖的,从而从中牟取暴利的?比如卖粮,庄户人家就直接把粮食卖给米铺;而世家则可以自己开米铺,这又赚了一层利润,还可以依据米价的高低进行居奇。所以朝堂抑商,不过是抑制了小老百姓。世家有的是空子可钻。”

齐伯昆哑口无言。

“你说的这些有些复杂,涉及社会的方方面面,影响甚大。你别急,且容我好好想想。”齐伯昆摆摆手,

杜锦宁挑眉。

影响能不大么?这已是社会形态的问题了,要让这个架空大宋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萌芽阶段过渡,她容易么?

“我只提出一些设想,算是抛砖引玉吧。这些想法是否能实施,具体如何实施,这就是齐爷爷你们这些肱骨之臣所要思考的了。如果齐爷爷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杜锦宁潇洒一揖,就打算撒丫子走人。

“嘿,你小子,放一把火就想跑,哪这么容易?”齐伯昆却叫住了她,“你在这儿吃午饭,下午跟我进宫一趟。这些都是你提出来的,想直接甩给我,门儿都没有。”

杜锦宁摆摆手:“齐爷爷,您看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才被折腾完一次,真经不起第二次折腾了。所以能不出风头,我还是尽量不出风头的好。您就受点累,替我把话转达了就是,我的名字您也别提,只说是您想出来的。都是为了大宋和皇上,您说是不是?国泰民安,是咱们共同的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对吧?”

“滑头!”齐伯昆道。

话虽这么说,但他知道杜锦宁说的也有道理。

因为点状元之事,世家对杜锦宁伸了一次手;如果这些观点竟然是杜锦宁提出来的,那么世家会如何对待杜锦宁,那就难说了。

如果杜锦宁是世家子,为自己家族着想,冒险出这么一次风头,再受家族保护,那还说得过去。可杜锦宁根基实在太浅,品级又太低,世家想要出手,便是他跟皇帝两人一起都不一定护得住。那些人可是无孔不入的。拿杜锦宁没办法,将方少华和许成源甚至鲁小北拿出来做文章,也够杜锦宁喝一壶的了。

所以这个风头,杜锦宁还真不能出。

“皇上不是拿土地兼并的事来问你吗?你把答案给我了,你拿什么回答?”他问道。

杜锦宁耸耸肩:“到时候就说不知道就行了呗。你们几十上百年都没研究出好办法,我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又能懂什么?”

“…”

齐伯昆和齐慕远听到这厚颜无耻的话,齐齐感到无语。

十五岁的小孩子?逗谁呢!你特么的是妖孽好么?这心性沉稳的,老年人都不如!

第678章 蜕变

“行,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你的。”齐伯昆郑重道,“不过你的功劳我可不好意思要,我会私底下告诉皇上的。”

杜锦宁就知道齐伯昆是这样正直的人,所以才会来找他,并且把话说得那么大方。

她倒不是看重这虚名,而是功劳多了,以后一旦她女扮男装的事暴露,这些东西没准就能保命。

一边是皇帝的面子,一边是为国家为社会做出卓绝贡献、以后还会继续做贡献的杰出人才[嘿嘿,脸红],赵晤更看重哪一个,自然不言而喻。

更何况,两者又不是不能得兼。只要使个法子让她死遁、再给她换个身份,既然能挽救人才又能挽救面子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这个功劳,她还真不能如此大方的让出去。

只不过,她做事一向走一步看十步,她跟齐伯昆所说的话只算是起到引子的作用。赵晤听了齐伯昆的话真动了心想要改革,必然还想知道具体该如何做。而这个,就不是齐伯昆这样的古人一下子能想明白透彻的了,到时候还得问到她头上。就算齐伯昆一时起了贪心冒领了她的功劳,到那个时候还得吐出来还给她。

所以她稳得很,乐得说句漂亮话。

齐伯昆是个急性子,杜锦宁的话引得他热血沸腾,他一刻都等不急要进宫去禀报皇上。

杜锦宁便也起身,打算跟他一起出门。

齐慕远想留她多呆一会儿,可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

他怕齐伯昆对杜锦宁有意见。

而且就在刚才杜锦宁侃侃而谈、最让他折服的时候,他也想通了。杜锦宁是要做大事的,他如果喜欢她,就应该自身强大起来,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她、帮助她,而不是用这种小情小爱去干扰她。他要位及人臣,他要让所有的世家与豪门贵族都不敢动杜锦宁一根毫毛,这才是真正的喜欢她、爱她。

杜锦宁还比他小两岁,现在就开始用她的头脑改变整个大宋,他又岂能落后太多?他要赶上她,与她并肩而立,用自己宽厚的臂膀给她遮风挡雨,让她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同时,他也要建立自己的功业。

他回到书房,翻开自己案头一个个卷宗,从里面挑出几个名字,写在了纸上,招来马彪,将纸条递给他:“你依着这些地址找这几个人,许以重利,把他们带到我面前来,我有大用。”

说着,他又递过去一个盖了自己印信的字条:“你在账上支五千两银子,当作这次的费用。不够你派人回来告我。”

想了想,他道:“你跟刘高一起去。”

马彪望着纸条上的人名,惊疑不定。

他一直护卫着齐慕远的人身安全,跟齐慕远追查过不少案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些人都是坐过牢后来刑满被释放了的。这些人虽然大多是鸡鸣狗盗之辈,但归纳起来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都有一身十分特殊的本领。

比如这个王二,是个开锁大王,什么样的锁在他手里,不用几息功夫就能打开;比如这个张婆子,别看不起眼,就是个乡村里装神弄鬼的神婆,但却是个制作迷幻药的高手。她制作的不同的迷幻药能迷惑人的心智,那些人会按她的指示做出相应的举动来,等人清醒后,对自己做过的事还不自知,端的十分厉害。

当时查案的时候,因为有些人在案情里并不是重要人犯,他也只是惊叹一下,觉得高手在民间。没想到自家少爷这么有心,竟然把这些人都查清楚了住处,还牢牢地记了下来。

“少爷,您叫这些人来做什么?”他问道。

齐慕远没有回答,只默默地望着他,面无表情,目光锐利。

马彪心里一凛,骤然发现少爷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小少年了。眼前的这个青年,身高都快赶上他的,身材虽不见如何魁梧,但他深知衣服下的那具身躯具有怎么样的力量与爆发力。在武力上,齐慕远已能跟他打成平手不落败相了。

最重要的是,这位他看着长大的少爷,平时看着不声不响,但感觉之敏锐、目光之犀利,头脑之灵活、手段之果断,完全不是他能比拟的。

他不能再以看小孩儿的眼光去看待这位小主子了。

“对不住,少爷,是小人无状,僭越了。”他拱手一揖,身子矮了下去。

“知道就好。照我说的办就是。”齐慕远的声音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

“是。”

目送着马彪离去,杜锦宁这才收回目光,在砚台上慢慢磨了墨,开始一个个罗列他怀疑的对杜锦宁出手的世家的名单。

他知道,对于是谁出的手,皇上和祖父心里都有所猜测,无非就是那几个大世家里其中的一两家,或者全都参与了。他们忌讳他们的权势,不敢轻举妄动。他自己的力量现在还不够强,不能正面与他们抗衡,但做点小动作还是可以的。

皇宫里,赵晤听了齐伯昆的话,比齐伯昆的反应还要强烈,连声道:“宣旨,去把杜锦宁叫来,我要跟他好好详谈。”

齐伯昆知道这些上位者的忌讳,并没有说杜锦宁先找了他说了这些建议,而是说杜锦宁思考土地兼并问题时,有好多东西不了解,所以特地去问了他。在两人聊天的过程中,杜锦宁忽然有了灵感,提出了这样的构想。他听了激动不已,立刻递牌子进宫求见。

这会子他就劝赵晤道:“皇上,老臣之所以没有带着他来,就是因为不想把他暴露在世家面前,免得出了什么意外。不如咱们先讨论讨论他提出的这个问题,看看可不可行,如何实施。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您再召他过来问上一问。”

“还是齐爱卿考虑得周到。”赵晤点了点头。

听到杜锦宁的这个构想,他越发珍惜杜锦宁这个人才了。他得把她好好保护起来,免得有人伤害了她去。

他召来了两个御卫:“你们暗中保护杜锦宁杜大人,不得让他受到丝毫伤害。”

想了想,他又道:“这事暗中进行即可,不必惊动杜大人。”

第679章 靠人不如靠已

当两位御卫悄悄来到杜府,并从下人口里偷听到杜锦宁的院子所在时,便一路潜行去了那里。

然后两个御卫就有些傻眼。

一般这种古代宅院,因为比较宽敞,一般门前屋后都会种上一些树,这样环境好,能遮挡夏日的阳光,而且还有果实或花香,一举数得。

可杜锦宁这院子,你说环境不好吗?绝对说不上——四面墙头上爬满了蔷薇花。现在正是春天,花朵又大又多,一眼看过去就如同花朵组成的瀑布,美丽得十分让人惊艳。

除了墙上的蔷薇,院子中间还高低错落地种了一些灌木和花卉。可都十分低矮,最高的灌木也只有半人高,而且还只有一小簇,夹杂在各种观叶或观花植物里,形成一个组合与小小的花境。

御卫甲忍不住道:“这怎么搞得跟皇宫一样?”

他说的一样,并不是说杜锦宁的院子跟皇宫一样富丽堂皇,而是跟皇宫里一样没有一棵大树——皇宫为了防止刺客藏匿,是不种大树的。杜锦宁这院子也是,不光没有大树,连棵小乔木都没有。而四面墙上那些蔷薇看着漂亮,却是带刺的。谁要想翻她的院墙,那擎等着被扎着满身都是窟窿吧。

“你说这杜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御卫乙道,“要不,怎么把院子防卫得这么好?”

御卫甲瞪他一眼:“别乱说话。”

光是从皇上派他们来保护杜锦宁,就可以看得出这位新科状元很得皇上的看重。所以这话不能乱说。万一被人听到传到皇上耳里,为了表示对杜大人的信任与尊重,皇上没准就让他们的脑袋搬家。

御卫乙也知道自己失言。

他们做御卫的,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得太多,要是不把嘴巴闭紧点,绝对活不长。

不说这事,两人却有些发愁:“怎么办?”

杜锦宁的院子外面倒是有树,还挺大,不过距离她的院子有些远。要是杜锦宁在院子里出了什么事,他们怕是不能及时发现。

两人之中,向来是御卫甲拿主意。

他道:“白天咱们就在树上呆着,晚上再到他屋顶去。有人想对杜大人不利,肯定也是晚上,不会大白天跑过来的。除了沐休日,杜大人白天都在翰林院,所以白天能不能接近他的院子,并不重要。”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陛下说的是让我们保护杜大人,而不是监视他,所以我们只需要不让人接近杜大人并刺杀他就成了,没必要紧盯着他。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就这样吧。”御卫乙听了,松了一口气。

于是两人就呆在了树上。当然,不是一棵树,而是每一人棵。

不过令两人郁闷的是,另一棵能藏身的大树离这里更远。而杜府跟其他人家也不一样,屋舍不多,空旷的种花种草的地方倒是一片一片的,杜锦宁院子旁边竟然还有一块农田。

于是两人想找个空置少有人去的屋子呆着都找不到,他们想轮班、另一个人休息的计划就很难实现。尤其是杜锦宁的院子离其他人的都比较远,如同一座孤岛在杜宅的东边偏中心地带,这样想找空房间休息就更难。毕竟他们不能离得太远,守值的那人发出暗号时,另一个人需能及时赶到。

“这个杜大人,可真是怪异。”两人郁闷地道。

杜锦宁并不知道自己已被“保护”起来了,她此时在院子的厅堂里,正跟陆九渊、史修、彭士诚商议着出书事宜。

这是她从齐伯昆那里出来后,派人去特地请的三人。

钦点状元后,为什么世家会拿她做靶子?无非是因为她是寒门子,势单力薄,没有后台没有靠山。

就算齐伯昆对她很欣赏,但两人终是没有血缘关系。如果她被杀了,齐伯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可能会为她报复一二,但绝不会倾尽全力去跟人拼命——可如果齐慕远被人杀了,齐伯昆肯定会开启与人同归于尽的疯狂模式。而齐家的力量,是那些世家不敢随意招惹的。

这就是典型的杮子拣软的捏。

而接下来,大宋在她的提议下,在赵晤的领带下,在齐伯昆等人的执行下,将进入一个改革时期,这个改革必将触及到世家的利益。在双方没有硝烟的交战中,她这个改革建议的提出者,必将成为炮灰。

杜锦宁从来都是信奉“靠人不如靠已”,所以她必须要强大起来。

可想成为一个实力强大的世家,除了做梦,那是不可能实现的。那么她还有什么力量呢?

唯有儒学。

一个儒学大家,背后站着的是千千万万的儒生。这些儒生因为信奉儒学大家所宣扬的哲学理论,而会成为他忠实的信徒。而儒生是什么?是一个国家人才的储备力量,是以后接替当朝大臣成为新生力量的所在。

一旦他们奉为圭臬的某个儒学大家被世家无故杀死,他们会爆发怎样的力量?

这种力量,杜锦宁相信,不光是世家,便是皇帝赵晤都会害怕。

这就是她的靠山,这才是她的力量之所在。

原先因为地位的不对等,也因为科举考试一个接一个,她没时间去顾及儒学那方面的建树。而现在,是她在这方面发力的时候了。

陆九渊三人,在杜锦宁等人春闱之前一直都帮他们看文章。殿试结束后,杜锦宁见冯学正态度热络,便托他向四门学引荐。因陆九渊三人辅导的杜锦宁、齐慕远、关嘉泽、梁先宽、方少华、许成源全都中了进士,而且还一个状元,一个探花,教学成果特别显著,四书学欣然应允陆九渊三人进四门学里做了夫子。

前几日三人回了老家,将家里人都接了过来,打算以后就在京城定居了。为此,杜锦宁在京中买了三座紧挨在一起的三进院落,送给了陆九渊等三人,作为他们前段时间辛苦做辅导老师的回报。

齐慕远、关嘉泽等人听说后,都纷纷送来了银票,表示回报夫子也应该有他们的一部分。便是连经济不宽裕的许成源也送了银票过来。f

第680章 还可以这样?

杜锦宁也老实不客气,将买宅子的钱一一平摊,收了这些人一部分银钱,多余的返还了回去。她知道许成源是极有骨气之人,便是连他的那份也一并按标准收了,并没对他进行特殊对待。

她这做法,让许成源很是感激。

因为资质问题,还有念的书院不一样,当初陆九渊他们就唯怕他一个人考不上进士,所以在他身上花的心血,是杜锦宁他们的一倍还多。要是买宅子的钱不让他分摊一点,他终生难安。

当然,这是题外话。

打定了建立学说的主意,杜锦宁便对陆九渊三人道:“咱们每人再写两篇文章,加上以前的文章,数量就差不多了。到时候你们直接把文章交到庄掌柜那里就行,印出来之后直接放到书铺里售卖。现在咱们书铺的流量不错,让伙计们推销一下,还是有人买的。”

三人中史修是想得最多的。他问道:“要不要叫人帮写个序?”

“要的要的。”陆九渊是个十分懂得变通的人,现成的东风他可舍不得不借,“冯学正就是个比较合适的人选。有他张目,咱们的书就不那么容易被人抨击。”

彭士诚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三人一致将目光投到了杜锦宁身上,等着她拿主意。

想当初,三人去桂省,是想把杜锦宁收入麾下的。毕竟杜锦宁身份地位低,年纪小,在他们看来,能拜他们为师已是杜锦宁的幸运。

可杜锦宁不光拒绝了拜他们为师,还对他们爱搭不理,自顾自地从府学里退学,转到南麓书院念书,弄得他们一路像跟屁虫似的,也灰溜溜地从府学辞职,跟到了南麓书院任教。

谁叫杜锦宁所提出的理论更明晰、更高明也更有深度呢?

那个时候,他们已把杜锦宁当作合作者,而不再是把他当作学生。

可当杜锦宁跟祁元道论学一役后,四人的地位又隐隐发生了变化,三人对杜锦宁的态度更平等起来,隐隐带着些尊敬。不过三人终是有身份地位的,仍然保持着自己身为学者的尊严。

杜锦宁也不管他们。无论他们想把她收为跟随者,还是合作者,或是摆在平等地位,她对他们都总是淡淡的,不大搭理。

想谈论心学?没空,小子要念书考科举呢。

什么?科举没有空谈重要?哦,你不是这个意思啊?那就好。

基于以上对话,陆九渊三人不光不敢多打扰杜锦宁,还要帮她看文章,以期杜锦宁能一举考上进士。否则,杜锦宁要是花上十年二十年的功夫考进士,他们都怕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

而当杜锦宁考上进士,做了状元,进了翰林院,又通过冯学正安排三人进了四书学里做了夫子后,四人小团体内部地位又再一次发生了变化,杜锦宁已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小团体的领袖。

所以此时三人提出意见后,都看向了杜锦宁,由她来定夺。

杜锦宁点了点头,也赞成他们的意见:“这个主意不错,那就由三位先生去跟冯学正谈一谈。”

一听由他们去谈,三人心里就打鼓了。

倒不是他们怕冯学正,而是怕请不来冯学正写序。

彭士诚道:“我们去请倒没问题,不过冯学正怕是不会给面子,因为他的学术主张跟咱们不大一样。”

杜锦宁笑了起来:“你们可以跟他说,他在序中写什么都没关系,就是反对我们、骂我们都可以,我们可以把他的文章原封不动地印在书的扉页里刊行。”

“这、这怎么行?”三人大惊。

要是这样,他们的理论还没翻起一点浪花呢,就被冯季康扑灭了。冯季康身为太学的学正,在儒学界里可是有极高地位的,朝庭大部分官员都是从太学毕业的,可都算是他的学生。

“有什么不行?灯不点不亮,理不辩不明。咱们提出一个新学说,就不要怕别人抨击。越是争论得厉害,咱们的学说就越深入人心。开坛讲学,目的不就在此吗?”杜锦宁道。

见三人脸上尤有犹疑,杜锦宁道:“你们换个角度想:如果咱们发行的著作没人买没人看,那它的存在就毫无意义;可让冯学正写了序,到时候我可以让书铺的伙计说这是冯学正反对的学说。但反对还给它写了序,这就会引起读书人的好奇,从而买来一探究竟。等他们看了之后,必会有一部分人赞同有一部分人反对。这时候咱们再开坛讲学,赞同的要去听一听,不赞同的要去驳一驳,热闹有了,人气不缺,那咱们的影响力不就大了吗?”

她拿起茶杯,轻啜一口,微笑道:“到那时候,我还有后招,保管将咱们的学说宣扬得更有影响力。”

“什么后招,什么后招?”彭士诚急急问道。

“就是,有什么后招,赶紧说,别卖关子。”陆九渊正听得起劲呢,杜锦宁就戛然而止,还卖上了关子,他简直想把这小子抓起来打一顿关小黑屋里。

杜锦宁放下茶杯:“讲学结束后,咱们可以找几个人,让他们写文章来骂咱们,咱们再骂回去,将他们一一驳倒。最好是把大宋最有名的那几个大儒都拉下水,拖入论战中来,到那时候,嘿嘿嘿…”

要是齐伯昆在这里,必然跟杜锦宁这只小狐狸相视一眼,然后一起奸笑。

可陆九渊三人可是正经儒家学者,性子再老实不过了,甚至有些迂腐,否则也不会被杜锦宁忽悠好几年,老老实实地跟在杜锦宁屁股后头转悠。此时饶是最有脑子的史修,都被杜锦宁这臭不要脸的奸计惊得目瞪口呆了,都不知道用什么话语来表达自己的复杂心情。

儒术,还可以买人来反驳?学者,还可以这样出名?这这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

好半晌,陆九渊才满脸纠结地道:“锦宁,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好?人家大儒,都是写了文章宣扬自己的观点,等慢慢深入人心后,朝拜跟随者自会云集。毕竟读书人有自己的清高与风骨,哪有像这样…”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实在是想不出恰当的措辞来形容杜锦宁描述的做法。说得太不堪,又怕杜锦宁不高兴。

第681章 抽丝剥茧

“怎么不好?”杜锦宁扬眉,“咱们的圣人孔子,还坐着牛车到处去宣扬自己的学说呢,也没见坐在家里,等着朝者自来。要是孔子都像你们一样坐在家里等着天上掉馅饼,天下读书人信奉的就不是儒学,而是法学、阴阳学了。”

“…”

三人被她这么一说,都陷入了沉默。

杜锦宁这话说得好有道理怎么破?竟无力反驳。

杜锦宁见三人被她成功的忽悠瘸了,直接拍板道:“行了,就这样吧。你们回去写文章,我也要趁着今天沐休有时间,把两篇文章的大致思想想明白。到时候政事一忙,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她是政客,又不是迂腐的文人学者,正深陷危险之中需要出名自救,哪能慢腾腾地等着“朝者自来”?自然是什么手段能快速出名就用什么手段。

君不见,后世那些娱乐圈的人想要快速走红,都用的这个法子吗?先自黑,再洗白;再让人抹黑,再洗白。如此黑白交错之下,几个来回,就红了。只要有实力洗得白,末了绝对红艳艳的看不到一点黑。

这叫炒作。

尔等凡人,怎么会懂?

陆九渊三人都一脸梦幻的表情离开后,杜锦宁就开始纠结起写的文章来。

当初写心学理论,是因为在考场上猜到此陆九渊就是历史上那个心学学者陆九渊,为了投其所好、压倒祁思煜,权宜之下这才写的心学理论。后来陆九渊三人跟随而来,她又存了私心,便没有暴露自己并不是心学理论信奉者的事实。

什么是心学?说白一点就是唯心主义。而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杜锦宁怎么会信奉唯心主义呢?那自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虽说宋明清许多哲学大家,都是先信奉一种,然后再转其他理论。比如周敦颐,就是先提倡心学后提倡理学,但人家有十几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来过度改变。

她这还没把心学倡导开呢,就忽然改弦易张,信奉起理学来了,莫不要被陆九渊三人打死哩。

所以,她现在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她决定打个擦边球,用王阳明的理论。王阳明虽也是心学,但心学发展到他那里,已经开始转化了。

反正现在哲学还是一个处女地,大家都还在摸索阶段。她又不是真做学问,儒学大师的地位全靠忽悠,那她就先忽悠一波再说吧,只要自圆其说就不怕。因为哲学从来不在于哲学本身,而在于如何解释。

打定主意,杜锦宁就沉下心来,开始写起文章来。

她写文章向来是个快枪手。只要确定了中心思想,文章写起来十分迅速。一个下午加晚上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已把两篇文章写出来了。

她把姚书棋叫来,把两篇修改并誊抄好的文章交给他,叫他明日送去给陆九渊,自己洗洗就睡了。

可灯一熄,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她的感官向来敏锐,她怎么觉得有人在偷窥她呢?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她想起了当初赵昶去桂省时,她跟齐慕远从书院里回来,一走进巷子里,那种寒气从背脊一直窜上后脑的凉飕飕的感受。

莫不是世家派人来暗杀她了?

这想法一起,她就躺不住了,坐起身来在枕头下面掏出一把匕首握在手里。拿出匕首手,她的手伸到床头的机关上,心里就犹豫起来。

她向来未雨绸缪,当初在买这处宅子的时候,就让秦老六偷偷请了个机关高手,在她的卧室和书房里都设了机关。她只要把手里的机关一按,床板就会自动翻个个儿,她掉入密室中,而另一面的床板上仍会有铺得好好的被褥等物,让人看不出端倪。

以她的性子,自然不会设一个被人瓮中捉鳖的密室。她的密室是有地道的,可以通向好几个出口。而这些地道还有暗器,她走过后只要一开启机关,后面再走的人就要被暗算。

不过,这都是她保命的最后手段。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使出来,暴露在别人面前。

在脑子里迅速把当前的局势思索了一遍,她又摇了摇头。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今天跟齐伯昆说的这句话,正是她信奉的处世圭臬。也因此,她处处谋划,谨慎小心,不把自己陷入太危险的境地。就是参加科举考试,她也是觉得可行,又做了种种防范,才去参与。并不是一味图侥幸。

所以今天跟齐伯昆所说的那些话,她虽绕了个弯子,不自己出面,但她是觉得这样的提议并没有触及世家的利益——如果她提出一条鞭法或是其他针对世家的税收改革方案,那才是找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