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桂省的见王老汉报名,他也立刻跟着道:“我也愿意去。”

京城的两个,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低着头不作声,另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犹豫了片刻,道:“那我也去吧。”

杜锦宁看了看剩下的那个中年壮汉,面无表情地道:“那就这么定了。去庄子上的三个人,每月的月例银子提高到六两。”

那三个人都抬起头来,面露惊喜之色。

原先是三两,现在直接翻了一倍。虽说去庄子肯定要比在府上辛苦,但少爷每个月花那么多银子养着他们,不就是作这个用途的么?他们知道这份活计想要做得长久,就得不怕辛苦。

剩下那个汉子一听六两月例,顿时露出悔恨之意。

大家都走了,府里的田地就靠他一个人耕种,这辛苦想来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少。偏别人都六两,就他三两银子,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但路是他选的,抱怨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他眼珠转了转,对京城的那个老汉道:“秦老哥,要不你留下,换我去庄子上?你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怎么好,哪里吃得起这般辛苦。”

秦老汉立刻皱眉,不屑地看他一眼,冷冷地否决:“不用。”

杜锦宁早已经打算让这汉子回京城吃自己的去了。

原先照她的意思,三个人中,秦老汉的种植经验虽好,但身体稍差一些,就留在府上,有个病痛也能及时地请郎中。而这个壮实的中年汉子,就跟着一起去庄子上。

却不想这人偌大一个壮汉,却拈轻怕重,偷奸耍滑,实在叫她看不上。

不过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她也没有立刻赶人走,而是道:“就这么决定了。梁二柱你留在府上,精心伺弄这些秧苗。我庄子上那三百亩田地,全靠这些秧苗,要是出了差子,我可是要追究你责任的。”

她又转脸向秦老汉道:“秦老爹,这阵子你也留在府上,帮着照料这些秧苗。等可以出秧了,你再去庄子上。”

“好的好的。”秦老汉责任心强,自己亲手撒下的种子伺弄的秧苗,他也不放心交给梁二柱打理。既然少爷说秧苗十分重要,那他自然乐意留在府上,免得出了差错,影响了少爷的大事。

梁二柱的心里这才舒服了。

他犹豫着问道:“那秦老哥这月例银子…”

杜锦宁冷冷地看他:“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这些不用你操心。”

梁二柱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少爷对他已很不满了。

他立刻变了脸,对杜锦宁笑道:“少爷说的是,是我僭越了。少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就算四个人的活计变成了两个人的,以后都是我一个人干,我也会把田地伺弄得好好的,不怕辛苦。”

他这是变相的喊苦了。

可杜锦宁像是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似的,板着脸道:“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种的田还没你以前在庄子上的多。如果你觉得伺弄这点就很辛苦,那你还是回京城去吧。”顿了顿,她道,“如果你想离开,我即刻叫人送你回去。”

汉子吓了跳,连连摆手:“不不不,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会好好干活的。”

杜锦宁没再理他,转身离去,临走前对王老汉道:“我给你们一顿饭的功夫收拾行李,一顿饭后到门口集中,乘车去庄子上。”

“是,少爷。”王老汉连忙应声。

城里某个宅子里,润州知州曹鸿寿得了差役的通知,知道杜锦宁去衙门打了一转就走了,直接回了家,他这才起身去了衙门。

而另外两个同知得到消息,也从家里赶来了衙门。

其中一个叫汪玉贵的同知为难地对曹鸿寿道:“曹大人,他不会跟个愣头青似的,一直这么杠下去吧?咱们每天这样躲着也不是个事啊,万一有人告上去,说咱们每日很晚才来衙门点卯,咱们怕是要被上面诉责。”

另一个叫马剑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默不作声,不过倒是竖起耳朵,听这两人谈话。

第721章 御下之术

曹鸿寿也皱着眉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给杜锦宁冷遇,一来是为了给内兄出一口恶气,二来也是想煞煞杜锦宁的傲气。三来嘛,他觉得杜锦宁在翰林院呆了短短一段时间就被贬到润州来,必是恶了皇上。这样的人他要不踩上一脚,皇上没准会不高兴。而且把一介状元踩在脚下,他心里也十分暗爽。

但官场上讲究的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因此他不想正面跟杜锦宁杠上,干脆便玩了这么一出。等杜锦宁拿着礼物去他府上低头,一来二去的去了两三次,他再敲打敲打,这位年轻人自然就被他收服了。

往后,他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就算杜锦宁年纪轻轻考上了状元,还在翰林院呆过,那也得在他面前做个温顺的小兔子。

这就是御下之道。

却不想,这家伙也不知是因为太过傲气,不愿意低头;还是身边没人指点,不明白他这番苦心,愣是不去他府上,而是每日傻愣愣地来衙门点卯。

再这样下去,他也吃不消啊。

“明天按时到衙门点卯,不能让他抓咱们的把柄。”曹鸿寿道,“到时候仍给他一张冷脸,不过可以派个人去提点他一下。”

汪玉贵点了点头。

只要明天按时点卯,他就没意见。

马剑始终没什么表情地坐在那里,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杜锦宁并不知道这些,她跟王老汉等人分别乘了一辆马车,直接去了庄子上。

润州这个地方,原就是个冲积平原,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江河密布,灌溉方便,是著名的鱼米之乡。

杜锦宁领着王老汉到庄子上时,姚书棋正在组织庄子的人往田里灌水。

这些田地经过原来的耕种和一个冬天的放荒,已变得坚硬板结,需得往里灌水湿润,犁田的时候才不会太过坚硬。

见得杜锦宁来,姚书棋连忙上来汇报:“大家都去田里忙着灌水了,还算听话,没有刺头。”

说着他又笑道:“本来有几个人有意见,觉得没必要现在就灌田,我一提契约他们就闭了嘴,不敢再发牢骚了。”

契约上可是写着,要是不听东家的命令,擅自行动,秋天粮食欠收时不光没有补贴,还要赔偿每亩田一石租金的损失。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违反契约。那可都是钱啊。

杜锦宁看到姚书棋胡子拉碴,眼里还带着血丝,想来昨晚就没睡好,不由皱了皱眉。

姚书棋原是个读书人,后来读不下就在城里给人帮衬生意,从来没有种过田。现在让他管着一群庄户人家,指挥他们如何耕种,似乎不大妥当。

她道:“你叫人把宋庄头叫来。”

不一会儿,宋庄头就过来了。他刚才想是去灌水了,挽起的裤管上还沾有泥水。

“宋庄头,我给你每个月六两银子的月例钱,你帮我把庄子上的人管理好,有什么命令监督他们执行。你名下的田地,就不要耕种了。”杜锦宁道。

宋庄头惊愕了一下,旋即面露惊喜之色,但接下来,他就有些为难了。

“有什么困难吗?”杜锦宁问道。

“这样的话,我怕庄子上的人以为我投奔了东家,不、不愿意再听我的话。”宋庄头结结巴巴地道。

杜锦宁满意地暗自点头。

六两银子一个月,对于在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收入了。换了个利欲熏心的,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可宋庄头还想着庄子上人对他的信任,同时也不愿意糊弄她,可见还是极有良心的。

“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家有三个小子,最小的那个今年已十六,也能干重活了。我原来佃的田地就不退,我让他们多干些,我偶尔去帮个忙就成。这样大家不知道我帮东家做事,对我就没什么抵触,有什么事我也好居中调停劝说。”

担心杜锦宁以为他贪心,这边想赚银子,那边又不肯放手,宋庄头说完,又急急解释道:“东家放心,我就算让田地的庄稼长得不好,也不会误了您这边的活计的。要是做得不好,东家您可以立刻撤了我这边的差事,换个人做。”

能够这样,杜锦宁自然更满意了。庄子上的人不知道宋庄头已成了她这边的人,想来说话会更管用,管理起来也容易得多。

她笑道:“你这个办法好,就按你所说的办吧。你帮我办事的消息,就不用跟庄子上的人说了。如果你家里人的嘴不严,你也可以瞒着他们。”

“是,我不会跟他们说的。家里妇人嘴碎,容易说漏嘴。”宋庄头一点就透。

他虽然相信儿子,但儿子跟儿媳妇亲,儿媳妇又跟娘家人亲,又爱说闲话,管不住嘴。一传十、十传百,哪里还有秘密可言?所以,儿子和老伴他都不打算说。

姚书棋听了杜锦宁的安排,满心感激。

杜锦宁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种田,他身为管家,自然应该管好庄子上的一切事务。但他是个外来者,还是杜家的管家,天生站在庄子上人的对立面,他说话并不好使。大家虽不至于跟他对着干,但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也是有的,他还无可奈何。

宋庄头帮着管就不一样了,有什么他只需要吩咐宋庄头,宋庄头自然就会安排庄子上的人去执行。

“庄子上现在有十三头可用耕牛,你看看每户人家的情况,把牛平均分下去,按着王老爹他们的要求对田地进行深耕。”杜锦宁指了指王老汉。

“是,东家。”宋庄头立刻走马上任,又跟王老汉互相见礼。

“王老爹,你把肥料以及如何施基肥的事也跟宋庄头交代一下。”杜锦宁又叮嘱。

“好的,少爷。”

见三人在那里头碰头地说开了,杜锦宁便站起来,带着姚书棋出去,在田地里转了一圈,便去了小树林那里,琢磨如何建造园林。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晚间回城,第二日杜锦宁又按时去了衙门。

这一次,守门的衙役十分好心地告诉杜锦宁:“今天曹大人他们没有外出。”

“多谢。”杜锦宁淡淡地道了一声谢,就要往里走。

“哎,杜大人。”衙役叫住她,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您来了几次曹大人都不在,工房的典史还给您气受,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那个,我多一句嘴啊,您呢,是下官,又新来乍到,这身段得放低一点。一会儿进去,您先给曹大人陪个笑脸,说几句好话;下了衙,您提上一包点心,去曹大人家坐坐。伸手不打笑脸人,曹大人再怎么的也不会对您冷脸了不是?嘿嘿,我这纯属多嘴哈,要是说得不好,您别见怪。”

说着,他拱了拱手,笑盈盈地看着杜锦宁,目光还往杜锦宁腰间的荷包瞅了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我好心提点你,你就不意思意思,多谢我的提点?

第722章 杜大人很皮

古代农家日常正文卷第七百章 杜大人很皮杜锦宁到了润州,就好像齐慕远附体,似乎都不会笑了一般。

她面无表情地瞥了衙役一眼,十分没有诚意地淡淡说了一句:“谢了。”

说着,她抬脚朝衙门里面走去。

“哎哎…”衙役自然不甘心,冲着杜锦宁的背影就打算挑明了说。他这种老衙役,只要有银子,脸是可以不要的;再说,这位杜大人可是知州大人叫他们为难的,他根本不怕得罪对方。

却不想走在杜锦宁身后的青木一把将他拦住:“这位大哥,不必相送,你还是赶紧回去看门吧。要是被人误闯了衙门就麻烦了。”

说话间,杜锦宁的身影已消失在转角处了。

衙役一句老血差点吐出来。

特么的谁送你了?你脸有那么大?老子是为了要赏钱!

眼珠一转,他正要拉着青木讨要赏钱。他可知道,这些老爷公子向来是不带银钱的,想买什么或是赏人钱,都是身后的小厮帮着付账。

青木可是练过的,头脑又机灵,似乎知道衙役想干什么。他身子一侧脚下一滑,就窜到那头去了;再一个错身,人也消失在了转角处。

这里是衙门,身为一个衙役,再没脸没皮,也没个追着同知大人讨要赏钱的道理。

那个衙役只得恨恨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就这不懂事的劲儿,我看同知这官儿也做不长久,明儿个不光要被贬官,没准还要下大狱哩。难怪混成这样,人嫌狗憎的。”

杜锦宁此时已走到了曹鸿寿的办公室了。

见门开着,里面坐着两个人,似乎正说着什么,杜锦宁伸手在门上敲了敲,问道:“曹大人可在这里?”

其中一个四五十年的微胖男子转过头来,看了杜锦宁一眼。

他也不说话,而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打量着杜锦宁。

一般人被人这样打量,多少有些不自然。尤其像杜锦宁这样年纪轻轻就考上状元的,轻狂之气在所难免,应该更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才对。

屋里两人都以为杜锦宁会发作起来,如此,一顶不敬上官的大帽子就妥妥地戴在了杜锦宁头上。

却不想杜锦宁完全不受影响,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墙角那株盛开的花朵,任你的目光如何,她都站在那里,无悲无喜。

你喜欢,抑或憎厌,似乎都与她无关。

她身后的青木跟主子也有八九分神似,如影子一般呆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弹。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足足有半盏茶功夫,微胖男人终于败下阵来,忍不住出声打破了寂静:“你是谁?为什么要找曹大人?”

杜锦宁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她的一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汪大人明明穿着跟在下一样的官服一样的补子,却要装作不认识,有意思吗?或者,汪大人喜欢演戏?如此的话,我不配合倒是不好了,毕竟你年纪比我长,又是老官员,我要不给你面子是要被人诟病的。”

说着,她抬起手,露出一个微笑:“在下杜锦宁,被皇上派来润州作同知,主管农事。不知这位大人高姓大名?莫不就是鼎鼎大名的知州大人?”

青木差点没喷笑出声。

刚才汪玉贵有意为难杜锦宁,故意忽视杜锦宁官服上的补子,现在杜锦宁反其道而行之,明明都已认出汪玉贵了,还问他是不是知州大人,简直要把汪玉贵和曹鸿寿给玩坏了——另一个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只管看戏的那位清瘦男子,才是曹鸿寿哩。

青木就算是一个小厮,但跟在杜锦宁身边多年,也是认得从六品和从五品的官服补子的。

衙门就是个办公的地方,不破败得不成样子就已算是好的了,不可能花钱安藻井这种东西。

原来的御卫,现在已沦为杜锦宁的暗卫的甲和乙,此时正趴在屋顶看热闹呢。看到这一幕,两人也差点笑了出来。

没想到少年老成的杜大人还有这么顽皮的一面,真是活见久啊。

汪玉贵一愕,下意识地转头看了曹鸿寿一眼,就见曹鸿寿的脸色已阴沉了下去。他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

要是曹鸿寿以为他有夺位之心,想爬上知州的位置上取代他,那就糟糕了。这位爷可是一位心胸狭窄的主儿,只要他心里不高兴,哪里管得着原委是怎样的。

他立刻沉下脸来,对杜锦宁道:“休得胡说八道。你既说我跟你穿一样的补子,我自然是同知。你是眼睛瞎了才认不出哪个是知州曹大人。”

杜锦宁愕然,面露讶然之色:“汪大人看到我穿着这样的官服补子还问我是谁,我还以为润州的补子是跟朝堂不一样的呢。原来也是一样的吗?”

“你你你…休得胡说!”汪玉贵的脸涨得通红。

让杜锦宁说的,好像他跟曹鸿寿已掀竿而起,另立朝堂了一般。

造反可是灭族的大罪!

曹鸿寿再也坐不下去了。

他阴恻恻地开了口:“杜锦宁是吧?你倒是一张好嘴,白的都能被你说成黑的。你以为你随口污蔑我们几句,我们就会被皇上怪罪?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的那张嘴了。”

青木闻言,不由自主地往屋顶上看了一眼。

杜锦宁的嘴不成,但御卫的嘴可以呀。只要御卫把今天看到的告诉皇上,曹鸿寿和汪玉贵虽不至于被砍头,但官怕是做不成了。再不济,也要被贬谪。

看轻他家少爷那张嘴的人,注定是要倒大霉的。

“污蔑?有吗?我哪句污蔑了曹大人和汪大人了?汪大人,你倒是好好跟我说说。”杜锦宁用一双清澈无瑕的大眼睛望着曹鸿寿,似乎是在认真而诚挚地向他讨教。那样子,真的是很傻很天真。

这下子曹鸿寿有些摸不清杜锦宁是怎样的人了。

说她天真吧,刚才那句话十分诛心,显得十分有水平,便是他这做了一辈子官的老江湖,都不一定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杀人于无形啊。

可说她有水平到连他都要忌惮的程度吧,可这样的人怎么会好好的翰林院呆不下去,被贬到这润州来管农事?

第723章 规矩

曹鸿寿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掌控欲极强。他原先做知县,后来做知州,虽官运不算亨通,升迁不快,但一直做着主官。他从不允许属下的官员忤逆他,不把他放在眼里。只要不听话的,他就会以各种手段收拾,或逼着人离开。

此时他心里存有疑惑,对杜锦宁有了忌惮,但事情已逼到这份上,双方就差撕破脸了,他自然不可能就此放过杜锦宁,与她和平相处,否则,他以后就难以服众,汪玉贵等人就要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抬起手,止住汪玉贵即将出口的话,然后朝外面喊了一声:“钟典史。”

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矮小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拱手行礼:“曹大人,有何吩咐?”

这典史与典吏不同。典吏是六房胥吏,不属于朝庭官员;而典史却是知州的佐杂官,虽不入流,却也算是朝庭官员。因是知州的副手,管的事情十分驳杂。

曹鸿寿吩咐道:“你领杜大人到东边的那间屋子,衙门里一任用品按规矩分发给他。”

说完,他转头对杜锦宁道:“杜大人,你也在翰林院里任过职,想来衙门里点卯的时间你是清楚的,我就不多说了,只希望你按时来衙门,万不可迟到早退。”

担心杜锦宁那毒嘴又要喷他一通,他不待杜锦宁说话,就解释道:“因很快春耕,前两日我们是下到各村去看看情况,才不在衙门。平时都在按时点卯的。杜大人也应如此。就算有公事要办,也需得经过我同意方可离开衙门,不得擅自作主。”

照理说,身为官员,按时点卯是必须要遵守的规矩。

但杜锦宁这种情况,不可能每天跑到衙门里来坐着。如果要过这样的日子,她当初就不会离开翰林院了。

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静静地看着曹鸿寿,想知道他还有什么后招。

不就想把她绑在衙门里,不让她去田里做事吗?然后农业上的事没办法管,或是管不好,如此一来她就没办法出政绩了。

但你上官让你点卯你不点吗?不能,这是朝庭的规矩;对上官的安排你敢说不满吗?也不能。身为下官,必须听上官的调遣与命令,否则,何以正尊卑?

这个曹鸿寿确实有两把刷子,只规矩两个字,就能把她压得死死的。只是,他错估了杜锦宁的情况。

她等着曹鸿寿往下说,曹鸿寿却住了嘴,只是道:“就这么办吧,你先跟钟典史过去。”

杜锦宁也不跟他辩驳,只点点头,就转身出了门,往东家的衙房里去。

钟典史愣了愣,看看曹鸿寿,见他铁青着一张脸,却没出声阻止,他便拱了拱手,转身追着杜锦宁去了。

曹鸿寿刚才是被杜锦宁这无礼的举动气狠了,一时没顺过气来。直到钟典史出了门,他才颤抖着手,指着杜锦宁的背影对汪玉贵咆哮道:“看看,看看,这是什么态度?他眼里哪有我这个上官?”

汪玉贵连忙安慰道:“大人,您别气。来日方长,咱们有的是机会好好收拾他。”

杜锦宁走到东边的衙房门口,就站在那里不动了,背着手望着院子里的树木,等着钟典史的安排。

钟典史身为曹鸿寿的副官,最是知道主子的心思。他掏出钥匙打开最角落的一间房,也不进去,对杜锦宁道:“杜大人就在此办公吧。”说着,转身就走。

杜锦宁看着他走了一段距离,这才似笑非笑地道:“钟典史这是每日早上来要给我开门吗?我来得早,钟典史来得晚的话,是不是要我在这里等你?”

钟典史正有此意。

但这些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只能暗中使,不能明着来。此时被杜锦宁喝破,他便不好再进行下去,只得装模作样的一拍脑门:“啊呀,看我这记性,忘了把钥匙给大人您了。”说着,转身回来,将钥匙递了过来。

青木上前一步,把钥匙拿在了手里。

拿完钥匙,他就快步走到衙房前,轻轻将门推开,顿时,里面的灰尘扑面而来,青木后退得快也被呛到了,“咳咳”地咳嗽了两声。

“等等,你先别走。”青木一把揪住想溜的钟典史,“你叫几个人来,把这衙房收拾一遍,直到能坐人为止。”

钟典史本想不理会青木,但被他抓得牢牢的,走不掉,只得转过头来朝杜锦宁道:“杜大人,此时衙门里都忙,没有人手来给杜大人收拾屋子,要不大人您凑合着用一天,等明日大家闲了再帮你收拾?”

满府的衙役,却说没人可用,简直就是个笑话。而且,这个明日必定复明日,杜锦宁要等着他们来收拾,估计得一年之后。

杜锦宁看都没看他一眼,吩咐青木:“青木你回府里一趟,叫两个小厮过来,帮我收拾屋子。”说着又道,“看看屋里的桌子板凳是否能用,如果不行,你从家里搬点东西过来。”

青木这才放开钟典史。

钟典史如蒙大赦,快步离开。

“少爷您…”青木看向杜锦宁。要是他回府,把杜锦宁一个人留在这里,这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他实在是替自家少爷感到憋屈。

“无妨,我去工房坐一坐,你快去快回。”杜锦宁说着,转身去了工房。

工房主管农田水利等事宜,杜锦宁现在是管农事的,工房便是她的下属部门。虽说整个州衙都在欺负杜锦宁,但青木相信,工房的胥吏们还是不敢明着为难少爷的。

他进衙房里看了看,看到里面的桌椅确实不能用,这才转身回了杜府。

而杜锦宁进到工房,果然,就算昨日给杜锦宁碰个大钉子的余怀谷都不敢为难她,只是冷待而已。

杜锦宁还真不怕冷待。她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便闭目养神。那张椅子的主人从茅房回来,看到自己的椅子被坐了,也不敢作声,默默地另找个小杌子来坐。

待青木领着小厮搬着家具回来,将衙房的卫生搞好,再将家具安置了,杜锦宁这才磨墨写了一张条子,让一个小厮去送给曹鸿寿,说明自己去巡查农田了。自己不等小厮回来,就直接出了衙门,乘车去了庄子。

第724章 弹劾

曹鸿寿得知杜锦宁不待自己同意就擅自离开衙门,顿时气得要死,对钟典史道:“记上记上,待积攒到一定程度我就把这个给报上去。”

“大人。”汪玉贵提醒,“杜锦宁主管农事,是不能一天到晚在衙门里坐着的,得去巡视农田水利。您拿考勤说事,怕是告不倒他。”

曹鸿寿气道:“难道我要忍他一年?”

官员每年考评一次。曹鸿寿身为杜锦宁的上司,是有权给她打“差”的评语的。如果三年都是这种评语,杜锦宁就可以直接下课了。如果有机会,曹鸿寿自然要给她打差评。

但杜锦宁这样的无礼和不服管教,需要忍受一年,曹鸿寿想想就觉得肝疼。

汪玉贵眼珠转了转:“要不咱们给他换个事儿管?让他管捕盗怎么样?”

州里的同知一般是两个人,分掌地方的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

这次朝庭把杜锦宁派来,在文书上直接写着让她掌管农事,其他一概毋须管,这等于把粮、水利这两项从原来的两个同知手里给抢了过去。

而润州这里是什么地方?鱼米之乡。其他的捕盗、江防、河工以及抚绥民夷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辛苦活儿,唯有粮这一块,能出政绩,油水多,又不需要操心太多。

可杜锦宁从京城空降下来,直接就抢了大家的美差,这自然让汪玉贵心生怨恨。要知道,原先粮这一块,就是他管辖的。他跟曹鸿寿两人一上一下地配合,就能吃个满嘴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