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过顾阁老的端砚和古董字画,抢过国子监祭酒的心头好。

和穆大将军家的儿子吵架,俩人直接把穆府砸了个遍。

还因为和镇国公作战策略意见相左,他与镇国公府对垒,把国公爷的桌子拍得砰砰响。最后一个不留神,力气使得大了些,让那沉香木的桌子断了。

甚至掏过先皇养的那对鹦鹉的窝。末了,又忘了关笼子,让先皇最喜欢的那对鸟儿给飞走了。

然后,他什么处罚都没得到。

连句重话都没。

不过,如果是以前,邹元杺或许就怕了他了,不敢和他对抗。

可她现在有了大的靠山,这些,就也不放在了眼里。

邹元杺斜斜地看了元槿一眼,这便大声说道:“端王爷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们家自己的事情,怎能容你一个外人来置喙?”

蔺君泓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挑眉一笑,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两下,不置可否。

虽然大家都听说过端王爷的名号,但,真正识得端王爷的,却没几个。

听到邹元杺这一声叫,众人倒是都知道了蔺君泓的身份。赶忙行礼问安。

不过,原先邹元杺第一次喊叫过后,还有人同情她,觉得元槿不懂礼貌。

如今知晓这两位是邹大将军府上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后,那眼神儿就不一样了。

邹家是个什么情形,京中的氏族和官家,都知道一些。

二房的人在将军府里好吃好喝地住着,大将军重情义,不和他们计较,也就罢了。

偏偏吃了人家的住着人家的,还欺负大将军不在,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人家的宝贝女儿。

有几位太太看不过去了,说道:“二姑娘既是在将军府,便不要和三姑娘太过计较了吧。毕竟都是一家人。大将军顾念着亲情,二姑娘也当如此才是。”

人家这话说得委婉。

为了给邹元杺点脸面,说是让她别和元槿计较。

可是话里话外,都在透出一个意思。

——大将军都这么重视亲情留你们在将军府了,二姑娘也该看重下亲情,别在那边和三姑娘闹了。不好看。

但邹元杺是个得理不饶人的。

之前太太们听了她第一次喊叫后,议论的声音,她是听到了。

当时那些人分明都在指责元槿的不是。

既是如此,她就想当然地以为,现在这些人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老太太之前本想亲自和邹元杺来一趟,或者至少让蒋妈妈跟着出来,但,被邹元杺拒了。

好在二太太杜氏也要和邹元杺一起出来,老太太就没过多强求。

邹元杺得了老太太的暗示,知道太子妃今儿应该会来布庄。

在路上的时候,听说杜氏想要看看首饰,她就想办法说动了母亲,让母亲先去了银楼。而她带了人,直接往布庄来了。

——有长辈在,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没了老太太和杜氏,她行事能方便许多。

只是邹元杺没想到,没有等到太子妃,却等来了元槿。

自打元槿醒后,老太太就一直提拔着元槿,将邹元杺死死压住。

那些日子,是邹元杺长这么大以来,最憋屈最压抑的一段时间。

这几天她得了太子府的青睐后,二太太杜氏和她都吐气扬眉起来,好似又回到了以往的时候。

杜氏就话里话外地和她稍微透露了事儿出来。

邹元杺这才知道,原来,前段时间元槿想要扒上太子府,所以,老太太才会冷落了她,转而重视元槿。

可喜可贺的是,太子府的人没那么目光短浅,也不是只注重外表的。

因此,元槿没能成事。

反倒是她,凭着自己的本事,得了太子的另眼相看。

邹元杺这便愈发看不惯元槿、愈发自得起来。

邹元杺知道,如果老太太或者杜氏在,自然会劝她收敛点,在外面不要和元槿起冲突。毕竟都是一家人,闹大了不好看。

所以,邹元杺这个时候无比庆幸长辈不在身边。

长辈们只是顾着脸面、脸面,却任由个邹三在外头镇日里惺惺作态装好人、唬得人都喜欢她…

凭什么?!

邹元杺不认得那几位太太。

听了她们的话后,她只当她们是一心帮她的,故而更加坚定了要揭穿邹三的信念,说道:“我不和她计较,她总会和我计较的。我再大方又有何用?还不是会被她欺负到头上来。你们不知,我这妹妹在外头看着是个好的,在家里的时候,却时常给我们难堪。”

她这话让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元槿和高文恒气不过,想要驳斥回去。

蔺君泓却是扫了眼那些太太们后,抬指朝二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们不必开口。

元槿知道蔺君泓不会害她,他定然是有自己的打算,故而沉默不语。

高文恒虽不会轻易就听了端王爷的,但看元槿信任他,就也止了先前的打算,静立不动。

那些太太听了邹元杺的话后,愈发不喜。

宅门大院儿的,谁家没点龌龊事儿?

只不过在外头的时候,大家都会遮着掩着,做出个和气的表象来。

待到回了家,大门一关,再另做计较。

因为,大户人家最是看重脸面。内里再怎么样繁杂,也不至于在外头起冲突,没的让人看了笑话。

这些太太都是家中的当家夫人。见邹元杺这么无知,不由得都想起了自家那些个不争气的东西。脸色都不太好看。

其中有一两位笑道:“二姑娘当真是个爽利人。说话没个遮拦的,也是让人佩服。”

京中的权贵之家,除了那些最高位的,和那些最低位的,邹元杺大都接触过。

她听出了这话里的讥讽意味,眼看着这几个太太见都没见过,忍不住指了元槿驳道:“这又怪不得我。是她自己做的事不合规矩,难不成还不准人说了?!你们莫不是被她那漂亮模样给糊弄住、分不清是非了吧。”

这几位太太的身上可是都有一二品的诰命。等闲没人敢这么和她们说话。

听闻之后,先前开口的那位气愤之极,叱道:“哪里来的无知小儿,竟然敢口出狂言!”

因着恼了邹元杺,大家虽不认得元槿,却对这个女孩儿印象好了几分。

沉稳,镇静。不会因了旁人的挑衅而失了分寸。

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其中一位太太看着元槿,思量了下,突然笑道:“原来你就是小广说的那个刚认的妹子?”

元槿不认得她,但是,蔺君泓认得。

他朝那位太太点了点头,笑道:“可不是?之前在公主府门口,两人还一起把旁人狠狠说了一通,直接让人抬不起头来,灰溜溜走了。”

语毕,他侧首与元槿轻声道:“许太太。”

元槿这才晓得,这位是九门提督许大人的妻子、许林广的母亲,赶忙行礼。

许太太忙扶住了她,和几位友人笑道:“前些天小广说认识了个妹子,有趣得很。却原来就是她。”

许林广性子沉静,有时候冷静到不近人情的地步。除了那些个死党兄弟,他从没夸过谁。

听到许太太这样说,大家都觉得这位邹三姑娘是个妙人。竟然能让许公子刮目相看。于是对她也热络了许多。

元槿被太太们围了起来,这个夸那个赞的。和她一起来的高文恒就落了单,给隔到了人群外头。

高文恒倒也不介意。

他看到元槿这么受人喜欢,心里也高兴。只要能看到她,便是没法插入进去,那也是好的。

只是,他打算安静地专注地看着元槿,旁人却不见得给他这个机会。

高文恒听到身边有人唤他,不得不挪开视线望了过去。

端王爷淡淡一笑,朝着门外的方向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左右无事可做。高公子可否赏个脸,一起去隔壁喝个茶?权当是消磨时间了。”

第39章 378新章

高文恒遥望了下被太太们围在中间的女孩儿,朝蔺君泓笑道:“却之不恭。请。”说着,与他一同出了布庄,转到旁边的茶楼。

茶楼环境清幽,虽和布庄只一墙之隔,却将那边的热闹阻隔在了墙壁之外。

一入茶楼,便觉耳中清明,没有了之前的纷扰和嘈杂。

蔺君泓为两人将茶点了,和高文恒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会儿,这便问道:“公子往后有何打算?可是将要长居京城?若是有甚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和邹大将军交情颇深,若是可能的话,可助你一二。”

“多谢王爷好意。”高文恒笑着婉拒:“往后我将在清远书院读书。暂住将军府,倒是没甚需要担忧的。”

他将要去清远书院读书的事情,蔺君泓自是晓得的。刚才问起,也是为了引出这个话题。

如今高文恒既是答了,蔺君泓便接着问道:“只去清远书院?我听闻高公子课业很是不错,为何不入国子监?”

高文恒说道:“还不到年龄。”

国子监入学需要年满十六。他还差了两年。根本连参加那边入学考核的机会都没有。

蔺君泓淡淡地嗯了声,片刻后,悠悠然道:“其实,如果高公子真心求学的话,年龄倒也不是太大问题。如今只差两年罢了,本王可以寻人给你通融通融。”想当年他十岁就混进去了。

谁知他这话刚一出口,高文恒腾地下站了起来。

温和少年双拳紧握,白皙的面上渐渐现出红色,胸口起伏不定。

蔺君泓没料到他那么大反应,微微扬眉。

“我知道王爷有通天的本事。”高文恒话中透着气恼,但他性子温和,即便生气,也说不出重话来,“但,我想,凭着自己的真本事,也是可以进去的。只不过需要多等两年罢了。王爷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太过折辱人了。”

蔺君泓听他将话题上升到了道德层面,忍不住暗暗叹气。

他其实…

只是不愿意让这个什么“表哥”在邹家多待罢了…

清远书院每晚都能归家。而国子监,十五日才能回家一次。

依着女孩儿五日回次家的频率,如今十五日里他们能够见到三回。

略多了些。

想想就闹心。

不过,目前看来,这招显然是行不通了。

他忘记了文人最重气节。刚才乍一冒出来这个念头,便如此做了。并未考虑太多。

端王爷摆了摆手,也不肯听高文恒后面的话了,清淡一笑,道:“是我唐突了。高公子莫要介意才是。”然后摆出一脸的高深莫测,踱步出屋去了。

高文恒回到布庄的时候,刚巧元槿已经和太太们说完了话。

看到女孩儿正淡笑着与身边的人说话,高文恒不由得也微微笑了。

这样真好。

原先的她,虽然粘着他、跟着他,但他只有想照顾她的想法,没有她在身边很不习惯。其余的,却是没了。

如今…

如今只看她一眼,心里便能涌起无法言表的丝丝甜蜜。这样的感觉,让他更为牵肠挂肚,却更是沉醉其中。

环顾四周,没有瞧见邹元杺的身影。

高文恒有些放了心,也有些疑惑,问道:“邹二姑娘去了哪里?”

元槿之前只顾着和太太们说话,压根就没留意邹元杺。自是不知。

倒是旁边一个看店的伙计笑着答道:“刚才有人来寻那位姑娘,说了几句话,她就急匆匆地走了。之前看中的料子都没有来得及拿。”

高文恒这才放心了些,静立在元槿身后,看着她仔细挑选布料。

元槿身边的便是许太太。

她看那文雅少年一直跟着元槿,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孩儿,好似旁的都没法入了他的眼,不由问道:“这位是…”

元槿便做了引见。

许太太一听是永安侯府的小少爷,微笑着和周围的友人们说道:“怪道有这样好性子的孩子,原来是高家的。”

之前太太们也留意到了这儿有位看上去十分温和的少年郎,只不知是哪一家的,看着大家都没开口,便没询问。

如今听闻是永安侯府的,店中有位太太笑着说道:“原先高家的那位姑太太就是个性子好的。如今看来,这位少爷倒是像那一位。”

她口中的高家姑太太,便是元槿的母亲高氏。

只是元槿就在这儿,怎能随意提起她的亡母来?

许太太朝那个开口说话的人瞥了一眼,挽了元槿说道:“走,伯母带你去旁边吃茶去。莫理这些浑人了。”说着回头问了声友人们:“你们要不要一起?”

刚才开口的那人本就不是和许太太她们是一起的。

那样没眼力价的,又怎能被她们瞧得上?

听闻许太太这样说,其余几位自是与她们一道离开了。

高文恒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一帮太太们身边。

大家见了,不由议论开来。

“我们这几家里,就没个这么好脾气的。一个个混不吝的,非得把人吵得火冒三丈才罢休。”

“可不是。我家那几个小子,镇日里不着家。莫说是陪着家人走一走了,便是送出门去,都嫌麻烦。”

太太们越是讨论,越觉得这个少年脾气好,不由转头打趣了他几句。

还是许太太看不过去了,帮忙说了说,大家方才放过了他。

因着又在茶楼里坐了会儿,元槿回到家的时候就有些晚了。

老太太原本不悦。后听说元槿是因为遇到了九门提督许大人的太太,又和她喝了几盏茶所以耽误了时辰,脸上的怒容便消了下去。

“许太太人和善,你和她多交往交往,也是不错。”老太太如是说道。

元槿不置可否。看老太太脸上隐隐有着怒意,虽不知为何,却也没多问。和她说了几句话便准备离去。

谁知还没来得及走出门去,这个时候,有丫鬟匆匆来禀,说是大姑娘出了点意外,二姑娘刚刚回家。正往这边来呢。

元槿听得一头雾水。

老太太却是眉目骤冷,寒声问道:“大姑娘出了什么事?杺姐儿又是怎么了?”

丫鬟正欲回答,老太太扫了眼立在旁边的元槿,抬手止了丫鬟的话,与元槿说道:“槿丫头如果没事,就先回去吧。”

元槿巴不得能早点回去歇着,忙谢过了老太太,赶回了青兰苑。

她洗漱完毕后,孟妈妈就回来了。

一进屋,孟妈妈就慌忙告诉元槿道:“姑娘,我打听出来了。大姑娘不知怎地冲撞了太子的车驾,受了伤,被太子妃带回府里了。二姑娘今日本是听了老太太的话去的布庄,谁知听说了这事儿,就赶去太子府细问情况。如今二姑娘回来了,大姑娘还在太子府里养伤,今儿晚上是回不来的。”

元槿听闻后,很是讶异。

“大姐姐?”

如果不是元槿今日刚去国子监看望过大哥,她真要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这是静雅艺苑休息的日子了。

可既然不是休息的日子,邹元桢怎么忽然就跑到大街上了?

思及刚才樱桃无意间提起的一句话,元槿忙唤了她来问道:“你可是听说了,今日老太太特意让二姐姐去布庄的?非得是这个布庄才行?”

“可不是。”樱桃说道:“而且,还定了必须是这个时辰。二姑娘上车的时候,让车夫务必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那边。这还是门房那边的人说起来的。”

这就是邹元杺的蔗糖出门,是有安排的了。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老太太安排了邹元杺和太子府那边碰面。

那现在的状况是…

被邹元桢截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