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元槿愁苦的模样,话题一转,说道:“我帮你解决诗文的问题。你帮我一个忙,如何?”

元槿赶忙答应下来。又问他该怎么办。

蔺君泓便道:“你换个题材。莫要再讲那个了。诗文讲究情景交融。你把这段时间想的最多的、思考的最多的是什么,写出来就是。”

想得最多的?

这段时间,想的最多的无非是怎么让课业更进一步,好好学习…

蔺君泓不等她开口,已经心中了然,直接说道:“你既然是最关注课业,那你就将学习的殷切之情写出来。肯定比那个要好得多。”

“当真?”元槿颇有些怀疑。

毕竟,友人相遇时的喜悦之情,她也是真真正正按照自己的体会去写的。

如今换成学习的这个,真能比那个写出来要效果好吗?

蔺君泓笑道:“自然是真。”

他看了眼女孩儿露出疑惑时的乖巧模样,心中一荡,胸中涌起万般思绪,忍不住说道:“心心念念记挂在心上,日日夜夜为此辗转难眠,一刻也无法停歇。这种体会,自然是更为深切。怎能是那些刹那间忽然露出的短暂情感所能相比的。”

元槿听了他这话,觉得有些道理。就应了一声。

不过,他这话好似是在说学习之情和相见之喜,但仔细琢磨下,好像又有些意有所指。

只不过指的是什么,她怎么也没法想透。

蔺君泓见她兀自沉吟着,知晓她又不知道想哪儿去了,轻笑道:“既然我帮你解决了问题,如今你也该帮我解决我的问题了吧。”

“什么问题?”

元槿疑惑。她实在想不出,端王爷还有什么是需要她帮忙的。

蔺君泓问道:“过几日就到了可晴生辰了,你总知道吧?”

见女孩儿点了头,他又道:“我挑选不出合适的礼物来送她。想着你与她熟悉,帮我拣选一番。”

元槿知道蔺君泓很疼爱这个小外甥女,听闻之后,自是答应下来。

蔺君泓知道她今日为了那诗文怕是要难为许久,也不为难她了,就道:“今日便罢了。明日下了学后我来接你。”

第二日元槿提早和卓妈妈她们说了声,自己下了学后会出门一趟,不用等她了。又和杨可晴说了一声。

因为蔺君泓说要给杨可晴个惊喜,所以元槿只说是家人找她有事,没有说是蔺君泓来接她。

待到出了沧海阁,她便依着约定,直接往大门外行去。转了个弯儿,便见到了早已等候的繁盛。繁盛护着她走过了个无人的小巷,就见到了早已等候的蔺君泓。

只不过这次蔺君泓没有骑马,而是坐车。车子很宽敞,坐四五个人绰绰有余。

元槿上去后,看他坐在左侧,她就挨着右侧坐下了。

蔺君泓看着她刻意远离的样子,笑了笑,并未多言。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一路驶进了端王府,元槿才察觉有异。惊诧地撩了帘子往外看,奇道:“怎么来了这里?”

蔺君泓问道:“怎么,不喜欢?”

“不是。”元槿解释道:“我想着既是挑选礼物,应该是去选购东西的地方。比如,锦绣阁。”

她之所以提起锦绣阁,是因为上回蔺君泓亲自给她挑选礼物,便是在那里给她购置了一身裙衫。

蔺君泓看她并不是排斥来端王府,心下欢喜。面上不动声色,懒懒地道:“锦绣阁是打扮女儿家的地方。我可没那兴趣花费心思在旁人身上。”

他意有所指地说完,一转眼,却见元槿已经跳下了车子,正笑着朝他招手。

怔了怔后,端王爷不由有些挫败。

…这丫头。

怎么他好说歹说,她都半点不多想。

要是旁的女人,恐怕他透出一丁点儿的苗头都要欢喜半天了。

偏偏看上了个这么迟钝的。

他也真是…

端王爷默默地给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泪,认命地跟着下了车。

第40章 8新章

蔺君泓先是带了元槿去到最近的一个凉亭坐下,又让人端了两碗凉汤。待到饮完后,神清气爽了,这才往金玉阁行去。

元槿听杨可晴说过,端王府的金玉阁是十分奢华而且漂亮的。但她没料到竟然奢靡成了这个样子。

金碧辉煌。

白玉为砖,金银做瓦,也不过如此了。

蔺君泓看她惊诧至极的样子,忍不住解释道:“只这里过分了些,其他地方,还是很不错的。”

之所以先带她来这里,也是因为想着这里怕是最入不得她眼的。

既然已经造成这副模样,短期内想改也很难了。倒不如自揭短处,先让她看了这个。

元槿本还有话要说,后来仔细想想,蔺君泓自己住的篱落斋就很清雅,甚至还透着点孤寂。

她便知这个院子恐怕也不是他最喜欢的。做成这般,许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故而元槿很快就收起了震惊的视线,说道:“没有见过,所以,太惊讶了些。”

蔺君泓笑笑,不置可否。引了她往内里的一个屋子行去。

到了之后,元槿方才知晓,他们这是来选礼物的。

这个屋子放了很多柜子和箱子。全是紫檀木打造。里面放置的都是各色饰物。有装点房间用的,有可以佩戴身上的。一应俱全。

蔺君泓自己显然也不记得哪个里面放的是哪些了。挨着打开了十几个,这才选了其中三个箱子开着,让元槿帮忙挑选。

“我也不知道小姑娘们喜欢什么。可晴的生辰礼物,你帮忙看着办。”语毕,他又似是随意地说道:“若是有你喜欢的,拿了去就是。左右这几个都是女孩儿家喜欢的,我也用不着。”

他没说的是,原本这里没有女孩子的饰物,都是这几天里让人给置办起来的。

只不过将东西搬进来的时候,他没有跟来看,所以不知道那几个箱子里装的是这些。

元槿最终选了一个金镶玉的璎珞。

“这个很漂亮。”

元槿看着,想象着小姑娘戴着璎珞眨着大眼睛的可爱模样,微微笑了,“应该很适合可晴。”

既是她选的,蔺君泓自然同意。而后又让她再挑几个自己喜欢的。

元槿却是将箱子一一合上了。

“无功不受禄。”她笑道:“这次前来本就是我为了答谢王爷,哪能再要你的东西呢。”

一个“王爷”已经让蔺君泓心里沉了沉。

再一听她推拒的话,端王爷的心里已经苦涩难当,说不出话了。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出了金玉阁。

蔺君泓知晓元槿再开口的下一句话怕是就要告辞离去了,忙在她开口前说道:“这里你上次怕是还没好好逛过吧?左右今日无事,不如我带你四处走走。”

元槿想了想,笑着应了,又好生道了谢。

看她这样客气,蔺君泓唇角的笑意就有些挂不住了,薄唇慢慢地抿成一条线。

因为今日来得晚,且蔺君泓等下还有别的安排。所以,他特意先挑选了其中的几个风格差异特别大的院子带元槿去看。

这样做,他其实有自己的考量。

端王爷思量着,左右往后她是要入主端王府的,倒不如提前选了她钟爱的院落,好生修葺一番。到了她来的时候,就能完完全全是她喜欢的样子了。

她喜欢清雅的,他自会寻了字画大师的名作来做点缀。

她若喜欢奢靡的,他也能网罗了各地的华丽名品来做装饰。

因为总是捉摸不透她、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故而只能出此下策了。

当然,刚才经过了金玉阁那一遭,他算是知道,那样的地方是绝对不成的。

故而蔺君泓又引了元槿去绿芜斋、月露轩等好几个院子去瞧。

甚至还带她去了风格较为狂放的苍陌轩。

只可惜,细看她神色,虽欢喜有之,却始终兴致缺缺。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她一个都看不中?

端王爷眉心微蹙薄唇紧抿,心中暗自思量着,下一处带她去哪里为好。

忽然,身边女孩儿猛地停了步子,“咦”了声说道:“那是什么院子?”

蔺君泓正兀自沉吟着,听她问话,下意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说道:“紫泉阁。”

他话音刚刚落下,女孩儿已经转过身子,朝着那边过去了。

蔺君泓唇角微勾眉端轻扬,忍不住露出了个愉悦的笑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吸引她的,竟然是这里。

紫泉阁里看似装点得极为随意,实际上却是花了最多心思的。

只因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杯一盏,皆是他从西疆带回京城的。

蔺君泓看她女孩儿停下步子,从博古架上拿下一个物什,就也跟着停了下来,“你喜欢?”

“嗯。很漂亮。”女孩儿拿着个稀奇古怪的木雕,疑惑地看了半晌,问他:“这是什么?”

“是西边一个传统部族的手工艺雕。这个图案,在他们那里代表着祥和与安定。”

征战沙场多年,那些或是浴血奋战或是平静无波的日子,都和西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路打过去,所经之处,有最为原始自给自足的部落,也有鼻梁高挺眼睛深邃的异族男女群落。

他所搜集来的东西也就五花八门。

这个木雕,是当时部族的一位长老所赠,为的就是感谢他救了他们全族的人。

将这些年的所有物件放置在一个院子里,一来,是不想着那些年的经历化为虚无,在一个地方聚集着,终归是有一处成为见证。二来,也是把它们都放在一个地方,平日里看不到摸不着,心里终究是好过一些。

以那样一个方式归来,当时的心里是十分不甘的。

不过,现在这种情绪已经很淡很淡了。

因为他有了最想要得到和守护的。

“真不错。能够看到这么多不同种类的东西,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广阔的世界。”

女孩儿的话让少年骤然回了神。

“嗯?或许吧。你若喜欢,往后我带你到各地多走一走。”蔺君泓轻笑道:“你最喜欢这里?”

“是啊。”元槿随口答着,眼睛不离开手中的饰品,“这里最有趣了。比起别的地方来,要好很多。”

她说着,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之物,朝他笑道:“走吧。还要去哪里?”

蔺君泓看她要离开,一把拉住她的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快速地松开。而后笑道:“既然喜欢这里,为什么不在这里多待一待?”

“这些都是你留下的纪念吧。”

元槿看着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就知道不是从一个地方搜集来的,“既然如此,总不好多玩的。”

不然,弄坏了她可是赔不起。

蔺君泓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顾忌,被她气笑了,“坏了又不需要你赔。喜欢什么只管拿去就是了。”

元槿听闻,先是眼睛一亮,而后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沉吟片刻后,她终是摇了摇头,“还是别了。”无论是哪个坏了或者没了,恐怕都弄不到另一个替代的。

蔺君泓看她这样客气,心里愈发愁闷。

偏他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欢心,不知道怎么让她肯接受他的好意。

一个不察,女孩儿已经转出了院子,朝着外面行去。

蔺君泓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此生唯一一次动了别样的心思,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尽数给了她才好,她却躲着闪着,让他无处着力。

这感觉,很不好。

蔺君泓缓步往外走着,心里快速思量着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他发现女孩儿往前走的石子路上,有一块石头不知怎地离了地面,在那里留下了个颇大的坑洞。

眼看着她正凝神细看着四周,下一步就要踩到坑洞上了,他惶然失色,赶紧疾走几步一把拉住了她、将她带离了那条路。

元槿被他一拽,本来是被吓到了。不过低头看了看,有些明白过来,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再看他…

刚才还云淡风轻地面色平静,如今额上和鼻尖上竟然有了微微的汗意。想来刚才拉她那一把的时候,他是很着急的。

蔺君泓刚才生怕她崴了脚会疼,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着先把她拉离那里才好。

如今看她安然无恙,他心神稍定后,忽然发现,女孩儿的表情和刚才有所不同。

当他帮助她、照顾她的时候,她的眼中便不再是疏离,也不再是客气。

而是有种探究的好奇。

每当这时,她的双眼都是眼睛晶亮亮的,还不住偷偷地看他,好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就像上次吃虾时给她剥了虾壳。

就像现在他帮了她。

思及此,端王爷暗舒口气,心里头的郁闷总算是稍稍缓解了。

他觉得自己好似找到了法子。

“前些日子南边送来不少果子。”端王爷似是不经意地说道:“如今走得累了,倒不如稍作休息,用一些吧。”

元槿看了看他额上鼻尖的微微汗意,自是答应下来。

只是她没料到,竟然能够在这里吃到荔枝。

看着白玉盘中那些熟悉的果子后,元槿不禁低低地惊叹了声。

——以前吃荔枝的时候,她还未有太大感觉。可是到了这里,没有空运、没有冰柜,只能靠冰块保鲜的年代,居然还能看到新鲜荔枝。

这种感觉真是…很不错。

“哪里来的?”元槿惊喜地问道。

说完后,才发现自己犯了傻,忙轻咳一声,稍作掩饰地道:“这个,嗯,没见过。所以,惊奇了下。”

蔺君泓自然不会告诉她,因为打听到当年她的母亲未出阁的时候,很是喜欢吃荔枝,所以他就让人千里迢迢运了来。

不过,倒是真的很费功夫。

荔枝在保鲜期内从产地运到永安侯府所在的江南,已然是十分费力的事情了。如今是到远上许多的京城,更是麻烦了百倍。

好在她看上去好像很喜欢,那么,一切都值了。

蔺君泓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南地的一种果子。我想着你或许喜欢,就让人端上来了。”

元槿看他说的这么不在意,也不好追问怎么弄来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净了手后,慢条斯理地剥开荔枝壳,然后…

然后把那莹润可爱的果肉放到了她眼前的白玉碗里。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匀称,十分漂亮。

剥着荔枝壳的时候,白皙的指在红色的壳间翻飞,既优雅又从容,很是好看。

元槿默默吃了十几个后,看他只给她剥,他自己不吃,终是忍耐不住了,说道:“我来帮你吧。”

“不用。”蔺君泓生怕自己指尖的汁液弄脏了她的手,特意抬起手腕挡了下她伸过来的手,“这个壳有些硬。别弄伤了你。”

看他理所当然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元槿心里头忽地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

她怔怔看着,忽地拿起一个剥好的果肉,塞到了他的口中。而后笑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嗯。很好。”蔺君泓笑着看了她一眼,“不过,如果是茶,我就更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