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槿回了轻烟小筑,听了丫鬟婆子们的禀告,心下更是忐忑。

什么消息都没有。

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竟然一点波澜都没生出来。

这个消息虽然让人心安,但是这般的未知,却让人更加紧张。

卓妈妈看元槿神色不太妥当,忙道:“姑娘不如去厅里等消息吧。婢子这边查,还得个好半晌功夫呢。”

元槿犹在犹豫,春华秋实也在旁劝,“姑娘不熟悉府里。即便在这里,也是干着急。不如去和太太们坐一会儿。”

元槿这便晓得,可能卓妈妈要用自己的法子来“询问”院子里的人了。

思量过后,她终是没再坚持,叮嘱了她们几句,这便往厅里行去。

元槿到了厅里的时候,很多熟人都已在了。不只是之前的葛老太君、葛雨薇、许太太,甚至是太子妃、邹元杺也已经到了。

她就寻了葛雨薇旁边的位置坐下。

葛雨薇知她之前离开是有事。有心想关切一下,看元槿脸色不太好,便歇了这个打算。只紧紧握着元槿的手,轻声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元槿感激地回握了下葛雨薇的手,低声道:“借姐姐吉言。”

屋里人正言笑晏晏地说着话,突然,有小丫鬟匆匆来禀。

“王爷、端王爷来了!”

女眷们一听,先是惊讶,而后赶紧起身,往前去迎。

哗啦啦走了没两步,挺拔少年已经大跨着步子行了进来。

他眉目凌厉地环顾四周,对着行礼众人微微颔首。待到大家都起身后,方才回身问道:“长公主呢?”

小丫鬟答得战战兢兢,“长公主已经在路上了…啊,到了到了!”

说着话的功夫,明乐长公主蔺君澜也已经行进了屋里。

蔺君澜看着蔺君泓,疑道:“你来到这边是为了什么?又不是不知大家都怕你。外院正热闹着呢,过去顽吧。”

蔺君泓冷笑道:“敢情你府里出了事儿,我来帮个忙倒是错了?”

蔺君澜听着这话不对,忙住了口。转首一瞧,穆效、葛雨明他们几个也一起过来,已经进了院子。

长公主这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忙小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只我一个人在这儿,没的被人说我欺负女人。倒不如叫了他们一起搅一趟浑水。”

蔺君泓并不多说,只吩咐丫鬟们取了个一人高的宽大屏风,放到了屋子一角。

一切安排妥当的时候,姚先生款步进了屋子。

紧接着,邹家的大姑娘邹元桢,在婆子的引领下浅笑着进了屋。

邹元桢一进房内,蔺君泓忽地吩咐道:“清人。关门。拴上。”

丫鬟婆子赶紧出了屋去。

邹元桢立刻转身,紧跟着婆子们也要离去。

蔺君泓使了个眼色。

穆效拉着葛雨明,一人一边守住了门。

穆效笑道:“这位姑娘急什么。大家既是到了,总得好好叙叙旧才是。忽然就走,岂不是枉费了大家的一片心意。”

他这话说得吊儿郎当的,还带着股子痞气。

葛雨薇甚是嫌弃地扭过头去,重重哼了一声。

穆效脸白了白,赶紧住了嘴。

不过,被他这样一激,邹元桢倒是没再作势要走了。

她笑着说了句“我不过是怕有人不待见我罢了”,折转回了屋中,寻了个靠墙的空椅子端正坐着。

许林广和顾青言看看周围,都是女眷。他们俩索性也踱到了穆效和葛雨明的身边站定。

杨可晴和蔺松华两个人也在屋子里。

不过,由于心里有事儿,两个小家伙都沉默得很,半个字也不多说。

姚先生问蔺君泓:“可以开始了?”

端王爷摇了摇头,“人还没到齐。”

不多时,响起了笃笃笃的叩门声。

在蔺君泓的示意下,穆效和葛雨明把门打开来。

外头站着的,分明是邹家的老太太和二太太杜氏。

看到是她们,蔺君泓让少年们把二人请了进来,这便将门再次拴好。而后朝姚先生说道:“请。”

姚先生朝蔺君泓稍稍颔首。而后走到屋子正中央,说道:“我今日送了一本古籍给小郡主当做生辰贺礼。可不巧的是,东西不见了。”

杨可晴怕极了。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姚先生朝她微微一笑,说道:“这事儿本也不是小郡主的错。不过是被有心人给算计了。”

看到小姑娘止了眼泪,眨着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模样,姚先生方才继续说道:“如今,我们便是要找出这个人来。”

语毕,她看了看屋里,歉然说道:“不知有哪位可以帮我一把?”

许林广和顾青言赶忙上前,帮着把那大屏风给展开。

那个角落坐着的太太姑娘们自动行到一旁,将那一处让出来,方便姚先生行事。

姚先生躬身谢过了大家,说道:“查找东西,最方便快捷的,便是搜身了。只是因着关系到女眷,又少不得请了端王爷在场做见证,所以,特意设了这个屏风出来,还望大家见谅。”

对于端王爷做见证,众人倒是都没异议。

毕竟他身份高、辈分高、职权高。在这次满府到场的人里,算是头一份了。

待到大家议论声渐渐消失,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后,姚先生这才转向屋子一边,含笑说道:“不如,我们就从邹大姑娘这边查起吧。”

语毕,她十分歉然地一笑,说道:“还望姑娘不要介意才好。我也知道这样太强人所难了。只是那本棋谱,是我师父当年送与我的,十分珍贵。若是查过姑娘后,东西不在你那里,我自当另送你一本古籍当做歉礼。”

邹元桢冷冷一笑,说道:“先生这话说得好听。我是第一个被你叫到的,难免有第一个被怀疑的嫌疑。这可是事关名声的大事。莫不是先生觉得,单凭着一本书册,就能抹去我所遭受的所有平白冤屈吗?”

“那你要怎样才肯过来一验呢。”姚先生淡淡说道:“不然这样。若不在你身上,我必然当着全京城的人给你道歉。如何?”

她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须知姚先生是举国有名的女鸿儒,身份地位非同寻常。

谁也没料到,她居然会用这样一句来和邹元桢对抗。想必,是对那古籍的下落有了几分把握,方才敢开这个口。

众人细细思量后,望向邹元桢的目光,便截然不同了。

邹元桢如坐针毡。

如今她没过去,就已经被旁人怀疑的目光给刺得头皮发紧。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过去还是不过去?

不等她犹豫完,她那边人影一闪,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当先过去了。

葛雨薇一把拽住邹元桢,笑道:“邹姑娘好生腼腆。姚先生性子极好,等闲不发怒。旁人想要被她搜一次身,都还没那机会呢。你又何必如此推脱。”

葛雨薇刚才因为担心元槿,所以一直在盯着元槿看。

她发现,元槿在听了姚先生的话后,明显地脸色更苍白了些,不敢置信地望向邹元桢,葛雨薇便明白,元槿刚才的不对劲儿,八成就来自于她的这个庶出堂姐。

有人敢欺负宝贝槿妹妹,葛雨薇如何忍得?

她本就是个爽利的性子,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如今瞧见元槿心神大乱,她也懒得顾及什么旁的了,当先就去了邹元桢处,将她拖了出来。

葛雨薇使了巧劲儿,在邹元桢肘上的麻骨处轻轻一捏一按,邹元桢就倒抽一口凉气脱了力气。

葛雨薇顺势一拉,邹元桢就站了起来。

拼力气,邹元桢自然不是练箭好手葛雨薇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她扯了出来,拉到了屏风后。

明乐长公主颇为尊重姚先生。更何况,这一次是姚先生送与她女儿的生辰贺礼被窃,自然更是重视。就跟着姚先生一起到了屏风后头。

几位太太都是有儿女的。自然也不用避讳一个小姑娘怎么样。就也跟了过去。

众目睽睽下,姚先生将手放在了邹元桢的腰后。

还没来得及使力,屋内便响起了邹元桢的喊叫声。

“别动!我自己来。”

邹元桢先前听姚先生提起古籍,就暗道不好。可她已经将古籍绑在了腰后侧,栓得牢牢的,即便想拿出来,却也无法得逞。

她知道这一次自己跑不过去了。与其被人扒了衣裳露出来那古籍,倒不如自己拿出来,好歹还能留点体面在。

矮下身子,掀开裙子。硬着头皮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把古籍从腰后抽出,邹元桢脸色苍白地把东西拿到姚先生面前,一言不发。

众人的指责声此起彼伏。

“小小年纪,竟然不学好,学会了偷东西。”

“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居然在公主府里偷小郡主的东西。”

杨可晴在外头看不见里面情形。但听大家的议论,她知道东西找到了。惊喜之下,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扑到了蔺松华的怀里,哭个不停。

蔺松华被杨可晴矮小半个头。他努力踮着脚,半搂着伤心的小姑娘,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表姑姑莫哭,表姑姑莫哭。已经没事了。”

邹元桢眼圈儿一红,也要开口说话。

谁料蔺君泓大手一挥,让穆效和葛雨明上去把大屏风忽然撤了。

虽然自己的衣衫都还完整地穿着。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骤然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邹元桢还是忍不住臊了。脸色忽地一阵红,忽地一阵白。

明乐长公主嗤地一声,笑道:“莫要再做出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了。也不知给谁看。”

说罢,她去到一旁,安慰自家哭得伤心的小女儿去了。

眼看着杨可晴不往她怀里窜,反而往元槿的怀里扑,长公主脸色沉了沉,复又和缓了些。

待到杨可晴哭得轻一点了,长公主便将女儿从元槿怀里抱了过来。

蔺君泓朝许林广低语了几句。

许林广打开一条门缝儿,望了眼外头。果然,繁武正带着一个人恭立在外。

回头看了看蔺君泓,见他点了头,许林广就把门缝儿开得大了点,让那人进了门。

看到此人,太子妃“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此人正是太子府的车夫。太子妃今日和邹元桢一同过来,便是他驾的车。

“有人给了他一方丝帕。”蔺君泓说罢,与那车夫道:“你与大家说说,刚才你收到了个什么东西。”

东西?

车夫把头垂得低低的,声音还算镇定:“我吃了口茶回到马车的时候,看到车上有个布巾,然后布巾上塞了个纸条。”

“纸条上写了什么?”

车夫很快地答道:“说是里面有好东西,让我带去门房上,和兄弟们乐呵乐呵。”

“然后?”

然后?

车夫摇了摇头,说道:“太子妃平日里就和府里的下人们说,该自己做的事情,做好。不该自己做的,一样也不准多管。我瞧着那东西蹊跷,就仔细留在了车上,想着等太子妃来了后再做定夺。”

明乐长公主看了看太子妃,颔首道:“太子府的人,你管得不错。”

“谢姑姑赞赏。”太子妃暗松了口气,温婉说道:“应当的。”

端王爷忽地一笑,撩了衣袍在屋子里坐下,说道:“不过,那布巾里包着的东西,我倒是看了眼。”

他望向邹老太太和邹元杺,意有所指地道:“里面是方丝帕。艾绿色绣白梅花的。下面还有两片花瓣。”

听了这个,邹老太太、二太太杜氏还有邹元杺的脸色登时变了。

这哪里是什么丝帕?

分明是、分明是…

邹老太太和杜氏都看向邹元杺。

邹元杺腾地下站了起来。

若是以往,她必然会大喊着说出来实情。但经了前些日子那一遭,她已然将性子收敛了不少。

此刻邹元杺暗暗告诫自己,切忌妄言。她努力缓了缓神,说道:“我是有这么个帕子。不过,应当是在家里。”

她眼眸一转,落到元槿的身上,突地有了个想法,“或许是…”

“既是在家里,少不得这一个是有人仿造了二姑娘的。是也不是?”

蔺君泓轻笑着打断了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邹元桢,道:“本王断然不可能见过邹二姑娘的东西。只是刚才瞧了一眼,方才能够说出口。”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邹元桢刚刚去过车子停放的地方。

邹元桢之前想要把古籍搁到马车上,无奈她放在太子府的车上或是邹家的车上都不放心,这便塞在了自己后腰。

而且…

邹元杺和老太太、二太太现在已然确定,东西定然是元槿的东西被改了后装成元杺的模样的。

除了邹元桢外,谁还能做到这一点?!

邹元桢还欲辩驳,蔺君泓扬指丢了个字条出来。

正是先前夹在布巾中的那一个。

字迹自然是遮掩过的,比划杂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不过…

太子妃“咦”了一声,探身过去,轻捻了下纸张,迟疑着说道:“这不是我们府上的纸吗?”

蔺君泓说道:“你可瞧仔细点,千万别看错了。”

“不会错的。”

太子妃说着,眉目渐渐冷了下来,“我以往总觉得自己用的纸太白了,但是差点的纸又太黄了。所以特意和纸坊的人说了声,定了这一批不黄也不白的纸来,想着先用用看,好了再继续定做。”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死死盯着邹元桢,轻声道:“这纸我宝贝的很。统共也只给过你几张。旁人都没的。”

邹元桢脸色瞬变。

她在自家府里,从来没有用过极品好的纸张。

虽然她看着太子妃给她的这纸很好,却以为好的纸张定然也都差不多,应该是富贵人家都有的。断断没想到,这张居然如此独一无二。

事已至此,大家就都心下确定,这事儿是谁做下的了。

二太太杜氏一想到这个庶女竟然黑心成这样,就忍不住心口发疼眼前发黑。

她恨不得立刻上去撕烂这个人,看看这人的心是怎么长的。

公主府里可是有丫鬟认得元槿贴身衣物的。

若那东西被公主府门房的人把玩…

女儿家可就一辈子都完了!

如果查不出是元槿的东西,名誉受损的会是邹元杺。如果查出来是元槿的,那元槿落不得好去。

这人怎么就看不得自家姐妹好!

二太太气得口唇都在打哆嗦了。

老太太尚算镇定。一把拉住了她。

邹老太太看了眼眸色狠戾但依然强忍着没去和邹元桢当面计较的邹元杺,暗暗点了点头,心道这个孙女儿好歹也有点像样子了。

“此事,多谢端王爷。”

老太太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蔺君泓行了个礼。

她知道,如果不是王爷将这事儿连根拔起,被旁人查到这个事情,但凡透出一点半点的话茬来,将军府两个嫡出的姑娘都落不得好去。

幸亏端王爷识大体,虽看出了其中关窍,却护着将军府。不然的话,事情怕是无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