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太子和杨驸马做了“错事”,让皇上忽然醒悟过来,仿照前朝专设这个机构,确实是很有可能。

只不过,既是要新设定一个机构,定然要分出人来管制。

宗人府因着是和皇族宗室有关,所以宗令、左右宗正、左右宗人,都是由宗室王公担任。

其中正一品的宗令,更是需要身份高贵、威望甚高之人,方能胜任。

故而许林广接着便问道:“那宗人令,皇上可是已经有了安排?”

“皇上应当是已经有了属意的人。”贺重凌唇线紧绷,顿了顿,又道:“而且,定然是最合适之人。”

众人一下子静了下来,齐齐往蔺君泓那边看一眼。

蔺君泓淡笑着侧首看贺重凌,“你是说我?”

“我没有这样说。”贺重凌的声音十分冷静且平淡,道:“一切看皇上的意思了。”

他虽然没有承认皇上是这个意思,但,也没有否认。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真不知他这样大动干戈何意。”蔺君泓笑道:“也不知道他特意弄了个宗人府,到底是为了那事儿,还是为了我。”

这话说得暗含意味十足。

不过,其余的少年们都还没入朝堂,说话当不得数,只能沉默。

贺重凌蹙了眉,说道:“管他是何意。你且见招拆招就是。”

“多谢贺大人提醒。”蔺君泓悠悠然地道:“只不过他倒是真的煞费苦心了。”

宗令虽品阶高,且权势也高,但因管着皇族宗室之事,极其容易得罪人。

而且,稍有不慎,得罪的就是身份极高之人。

蔺君泓若真被授命这个差事,往后可是不好办。

说到这个,穆效的脸色沉了沉,低声道:“左右你婚事好了,我这休假也差不多了。过两天我就回西疆去。”

他暗道旁的不说,帮着王爷看看那个姓陶的还是可以的。

穆效是蔺君泓的好兄弟,这是全京城都晓得的事情。

虽说穆效有武艺有胆识,但陶将军一直不肯重用他。

穆效硬生生被憋得难受了,这就随口请了个长的病假,回了京城来。

陶将军也不催他。由着他继续休假。

蔺君泓听闻穆效要回去,一时间沉默。

穆效知晓蔺君泓不是特别赞同他回西疆。毕竟陶志忠那人并非良将,到时候领兵作战还不知会出什么岔子。

但是蔺君泓一向尊重他的决定。他若真下定决心了,蔺君泓也不会多说什么。

元槿想了想,说道:“其实西疆那边,也不用太担心。爹爹那两个被调去的副将,听说是极有才干之人。虽初到时不适应西疆气候,但时日久一些后,应当就无事了。”

“再有才干又如何。”

极少主动开口的贺重凌冷不防地紧接着元槿开了口,“姓陶的可是主帅。旁人纵然一身本事,他非要冷着,那也是无法。”

说到这个,所有人眉目间就凝起了一股子郁气。

陶志忠自己是个心胸狭窄的就罢了。只要他不耽搁了战事,就无妨。

偏偏他任人唯亲、任人唯利。

长此以往,西疆那边,怕是要出乱子。

可是皇上不知为何,十分信任他。而且,还将邹宁扬的两个副将丢给了陶志忠。

“他们两个去了那里,是福是祸,当真难说。”蔺君泓与元槿说道。

元槿讶然。

她对正是了解得不多。平时也很少有人和她说起这些。

如今听了少年们的对话,她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两名副将到了陶志忠的手里,怕是难逃厄运。

“怎么会这样。”元槿轻声道:“那人…不是将军吗。”

“将军也分三六九等。陶志忠的话,浑水摸鱼是好手。打仗却不见得行。”

思及此事,所有人都心情颇为沉重。

先皇虽和如今的皇帝性子相似,都是颇为多疑之人。

但,先皇在任用将领和官员上,还是很有分寸的。在重要的政事上,他会多听多问。

比如,他再不情愿,依然让邹宁扬镇守边关多年。

他再不信任人,只要邹宁扬“听话”,他就没有打过动邹宁扬的主意。

先皇在世的时候,陶志忠虽也跟着出战,却从未领过主帅的任命。

现在可是大不相同了。

许林广忽地一声嗤笑:“陶志忠有什么本事。不就是得了个如花似玉的侄女儿,还巴巴地送进宫去了么。”

元槿倒是不知晓这事儿,问道:“他侄女是…”

“陶嫔。”葛雨明在旁说道:“虽封了嫔,不过,没有专有的封号。”

那就是对陶家,皇上给了面子,却依然也是不信任的。

只不过那个“陶嫔”,元槿怎么听着有几分耳熟?

贺重凌望了她一眼,说道:“你还记得之前那只大犬吗?就是被她丢弃的。”

元槿忽地记了起来,纽扣当初被那些宫人制住的时候,宫人们好似说过,因为嫌弃纽扣个头太大而不要它的,就是陶嫔。

纽扣很聪明,而且,其实也很懂事。

它很护着自己的主人。无论主人遇到了什么困难,它都冲上去保护着。

这样可爱的狗狗,只是因为个头大了些就被丢弃,也着实可怜。

而且,在照顾纽扣的时候,元槿在它厚厚的毛发下看到了一些伤痕。

很有些日子了。想必是之前在宫里的时候,有人虐待过它。

那些斑驳伤痕让元槿心里很难过。

元槿瞬间对陶嫔没了好印象。

之前的话题基本上已经讲完,元槿就顺着贺重凌的话说道:“纽扣近日可是长大了些。也长壮实了点。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她这样一问,一是想着岔开话题,不再提及之前的事情。二来,也是因为之前元槿将纽扣救下带走的时候,就是贺重凌在她旁边,所以看他想不想见纽扣。

只是贺重凌还没答话,端王爷已经在旁开了口。

“这就不必了。”蔺君泓紧了紧握着元槿的手,扬起个暖如春风的笑来,和善地道:“贺大人不爱宠物。”

贺重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元槿并不甚了解贺重凌的喜好,笑了笑,也未再提起。

不过,经了之前宗人府的话题后,蔺君泓和贺重凌间的气氛明显和缓了许多。

蔺君泓走在中间,右手握着元槿的左手,和在他左边的贺重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话题围绕的便是宗人府的事情。

他们说起了这个后,其他少年们便下意识地离得远了一些。免得有些不该听的被他们听了去。

这个时候,大家也已经都暗暗松了口气。

谈起政事之后,很显然,端王爷和贺大人就大体恢复了以往的常态,不似前几个月那么暗流涌动了。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芥蒂到底是什么,竟是一直无法释怀的样子。

至于其他少女们…

女孩儿们虽然也跟着来了,但是谈及正事的时候,少年们一向都是不准她们参与的。

元槿的话,原先蔺君泓就不避着她,如今两人成了亲,他就更不避讳了。所以她能顺理成章地参与其中。

可是其他少女们依然不行。之前就是远远地跟在后头。

如今葛雨明他们往后头去了,恰好就和女孩儿们汇合,在一起说着话。

贺重珊之前就也坐着马车去了宫外等着。

如今她和葛雨薇她们在后跟着,望着前面的三人。

她看看贺重凌,又看看元槿,眼中的愁郁怎么也散不开。

葛雨薇笑问她怎么了。

贺重珊低叹着摇了摇头。与葛雨薇道:“你说,怎么有那么没眼光的人呢?”

葛雨薇知道贺重珊说的是元槿,笑着反问:“你在说端王爷不好?”

贺重珊顿了顿,“你没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要我怎么说才行?”

葛雨薇语气平淡地说:“我说是,她真没眼光。那你想的那事儿就能成了?不能。我若否定了你,非要说她很有眼光。你岂不是心里更加犯堵。何必呢。”

“我就是觉得有些不值。”贺重珊忍不住道:“你不知道我哥他…”

那些话差点脱口而出。但,到了嘴边,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贺重珊心里憋闷得难受。

哥哥怎么去求了爷爷,爷爷听闻哥哥想要成亲了,高兴成了什么样子,她都看在眼里。

偏偏太后下了懿旨…

那懿旨怎么来的,哥哥和爷爷怕是都心里有数。

两个人都装作好似没有那件事情一般。

可她知道,爷爷是真的将那事儿抛去了,哥哥却没有。

这些天来,哥哥更加忙了。忙到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就连昨天,他都在处理大案要案。

但是今天他们一叫哥哥,说是来端王府,哥哥就抛下所有的事情过来了…

贺重珊想了又想,也闹不明白为什么哥哥无法抛下。

正当她郁结难解的时候,身旁葛雨薇轻轻开了口。

“你也不必顾及着我。其实,早就死心了。”

在知道他心里能装下别人的那一刻,就死心了。

因为那一刻她幡然醒悟,他不是不会不懂去喜欢某个人,而是根本看不上她。

心高气傲如葛雨薇,断然不允许自己过得那么卑微。

所以,这些天来,已经一点一点地放下了。

贺重珊一脸怪异地看着她。

自己哪里是怕她难受?

分明是不想把哥哥的糗事说出来…

不过,这个时候葛雨薇的话让她忽地一怔。

葛雨薇笑着问道:“你不也放下了?”

往年的时候,贺重珊整天把视线放在蔺君泓身上,她们都是知道的。

这也难怪。

端王爷那样的男子,无论是哪个女孩儿,一旦看到了,就没法移开视线。

京里暗暗中意他的贵女,不知有多少。

贺重珊自小认识他,心中属意他,也是难免。

不过,自从蔺君泓的亲事定下后,贺重珊显然不再关注蔺君泓了。

所以,葛雨薇想,她应当也是已经摆脱了吧。

贺重珊冷哼一声,心说自己这些天心疼哥哥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想端王爷去?

“告诉你,我可没你那么闲。”

贺重珊本想再冷嘲热讽几句。

可是转眼看到自家哥哥后,她心里一闷,想到哥哥这些天的纠结烦闷,她实在冒不出什么不好的词句来了。故而重重一叹,转向了一旁的许林雅,和她说起了话。

葛雨薇和贺重珊这样一番来回,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贺重珊和许林雅凑到一起了,葛雨薇就索性与杨可晴一同往里行。走了没多久,遇到了刻意滞后的几人,大家就说笑着往里走去。

只不过,这种和乐的气氛未能持续太久。

到了午宴的时候,还是出了点小岔子。

当时大家不分男女凑到了一桌上用膳,元槿左边挨着蔺君泓,右边是杨可晴。

蔺君泓那边是清一色的少年们,杨可晴的右边则依次坐着女孩儿们。

后来,贺重凌执着杯子行到元槿的跟前,说要给元槿敬一杯酒。

旁人都觉得没甚么。

毕竟刚才顾青言他们依次都来敬过了,实在寻常。

但是,当贺重凌开口,非要元槿喝下杯中酒时,原本说笑着的众人就都齐齐停了下来,转眸望向这边。

元槿的酒量不好,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坦然说过的。

偏偏贺重凌不管不顾地,非要元槿喝下一杯酒…

这可是有些难为人了。

蔺君泓微愠,唇角勾起一抹笑,看着那一杯酒,悠悠然道:“贺大人这是何意。难不成,竟是想要逼迫她么?”

谁知贺重凌居然不否认。

“是。”他坦然说道:“这一杯,我定然要和槿儿喝了。”

蔺君泓恼了。

他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抬眸望向站着的贺重凌,凤眼微眯,“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有些事情太过不甘心。所以想要让槿儿代替端王爷,和我干了这一杯。”

他这话一出口,满座皆惊。

贺重凌素来孤傲,何曾说过“不甘”之类的话来?

而且,听他语气,好似有什么事情蔺君泓对不起他一般…

这可是有些蹊跷了。

贺重珊急了,腾地下站起来,高声喊道:“哥!”

贺重凌轻轻垂下眼帘,长睫微颤,低声道:“我没事。你坐下。”

贺重珊还想再说,被旁边的葛雨薇一把拉住了。

许林广觉得这话有问题。

为什么贺重凌不甘心,却要元槿替端王爷和他喝一杯?

他朝顾青言使了个眼色。

顾青言摇摇头,让他别管。

贺重凌把酒杯往元槿跟前递了递。

蔺君泓站起来,一把擒住他的手腕。

贺重凌神色淡漠,冷冷地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