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槿不知之前两个人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成了这个状态,赶忙站起来想要说和。

谁知她刚站起来,两个人同时说道:“槿儿坐下。”

元槿一脸的莫名其妙。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俩的矛盾再激化,故而坐了回去。

贺重凌直直地看着蔺君泓。

“端王爷,这是你欠我的。”他一字字,铿然说道。

蔺君泓笑道:“我欠你什么了?”

“步步算计。”贺重凌轻声道。

每一步,都被算计了。

输了,只能认。

但,不甘。

“以茶代酒。”蔺君泓没有接那个话茬,坚持说道:“穆效他们和槿儿喝,都是让槿儿喝的茶。你也一起吧。”

贺重凌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忽地侧首望向元槿。

“槿儿,我只问你一句,若他不阻止,我定然要你喝这一杯,你肯是不肯?”

元槿怔住了。

她没料到贺重凌会这么问。

下意识地,元槿望向蔺君泓。

只是蔺君泓正望向别处,根本未曾看她这里。

元槿明白,这个时候,她只管说自己心里话就行了。

她仔细想了想,如果蔺君泓不阻止的话…

“我会的。”元槿点点头,“如果你非要我喝不可,我会接受。”

她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有些惊愕。

旁人怎么劝,她都不肯喝。

不过贺重凌硬要她饮,她却肯答应。

但是转念一想,所有人都有些释然。

因为杨驸马和春华那个案子,元槿一直欠贺重凌一个很大的人情。

她这样破例,情有可原。

贺重凌双眸紧闭。

许久后,他举起杯中酒,对着元槿认真说道:“敬你。”

紧接着,他一饮而尽。

贺重凌淡淡地转过身去,回了自己的位置。不再多说一句话,也不再多看一眼。

他周遭自成隔绝之地,旁人谁也无法插入半分。

直到临走前,他才再次开了口,却是叮嘱元槿要注意身体。

祝福的话,自始至终,没有半分。

元槿有些好奇贺重凌今日为何如此。但看蔺君泓好似不想对此多说,她就没多问。

友人们走后,蔺君泓就将府里的人都叫到了一处,让大家依次见过元槿。

总管把府里的钥匙还有各处的牌子尽数给了元槿后,府里的管事又将府中之事的惯常处理方式与元槿说了。

而后,账房的人又捧上了账本。

蔺君泓就当着左右人的面与元槿道:“你看看习惯不习惯这般做。若是不习惯,你想了怎么合适,吩咐下去就是。若有不明白的,尽管唤了他们问。如果有要事去办,寻繁兴他们。你尽管下手去做,不必为难。”

元槿知道,他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同时也是说给府里所有人听的。

她知道端王府被管理得极其严谨,也正是因为这个,王府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旁人根本插不进手来。

既保了端王府的安宁,也让蔺君泓在这里十分安心,根本不必如在外面那样处处担心。

元槿笑道:“诸事依着以前的来就是。我慢慢看看,就也习惯了。”

端王府的处事方式与别处不同。蔺君泓没料到她竟是愿意习惯端王府的处事方式。

他先是心中一动,涌起暖流。而后,心下又有些黯然。

若非外面处处危机,他这里又何必这般提防!

若非是端王妃,她又何必改了以往的行事习惯?

蔺君泓心中疼惜,执起她的手轻轻吻着,说道:“往后我必不让你如此难做。”

他不管不顾,想亲就亲了。

但元槿在众目睽睽下,还是很有些不好意思的。

偏偏眼前的都是他的手下,她不好怨他什么,免得落了他的面子。

故而只能硬生生在各色的目光下,任由他这般做了。

最后脸红闹得通红,反倒被他笑了会儿。

好在接下来没多久,就是各处田庄铺子的人来见过当家主母。元槿倒也没来得及害羞多久,就又重新投入了会见之中。

她没料到,蔺君泓居然有那么多的产业。

原本单看明面儿上的就已经很多了,如今待到各处的管事们一一来禀,她才晓得那些不过是冰山一角。

元槿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长长的单子,有些缓不过劲儿来,转头望向蔺君泓。

蔺君泓不想瞒她。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解释,只得简单说道:“原先父亲很看重我,所以赏赐了我很多东西。然后我就积攒起来,买了田庄铺子。有时候遇到会做生意的人,就请了来当管事。久而久之,就那么多了。”

元槿默默地理了理单子,暗叹一声人比人气死人。

总有些人,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好。

打仗也行,文课也好,音律也极佳…

如今才知道,就连做生意,都是一把好手。

好似没什么能难得住他一般。

这真的是需要天分,羡慕不来的。

于是她干笑着赞了几句后,只能闷头去看单子了。

没多久,头上被轻叩了下。

元槿怨念地抬起头来,却见蔺君泓正笑着看她。

“怎么这个模样。这是嫌弃我了?”端王爷一本正经地问道。

元槿哭笑不得。

“不嫌弃就好。”蔺君泓帮她整着桌上的东西,“往年的时候,我赚了大把的银子,却没处花。结果攒了这么多。理起来是有些麻烦。”

他这话说得随意,语气也十分淡然。

不过元槿听了那个“没处花”,倒是很用心地想了想。

蔺君泓其实是个十分随意的人。

他并不是太注重这些外在的东西。衣物装饰,都是很不错的,但不是顶级的。

吃食之类,就更随意了。有什么吃什么。

如果她在的话,厨里还会置备些特别的东西。如果她不来,压根就是很家常的饭菜。

这样说来,蔺君泓好似是真的没甚花钱的地方。

…想想也挺可悲的。

他根本就没有特别的喜好。也没有特别关注的事物。

不是不愿去寻找自己喜欢的,而是没时间。

大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战场,成日里不停地打仗、守卫河山。

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如同京中的世家贵族子弟那般肆意玩耍,锦衣玉食。

可是,最后的结果呢?

他因着各种各样的缘故不得不离了战场。

而今又要被皇帝任命到宗人府去。

元槿越想,越是心酸。

她都没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握紧了蔺君泓的手的。

不过,缓过神来后,她万般坚定地说道:“你放心。往后——”

她本想说,往后我和你一起,必然会照顾好你的。

但是仔细想想,又很有些心虚。

因为,两人相识以来,好像都是他在照顾她。而她在他的体贴呵护下,还没机会照顾他。

…等以后她做到了再说吧!

现在讲出来,好似是个空口白话一般那么不可靠。

谁知蔺君泓听了她前半句话后,很是耐心地在等她后半句说出来,“往后怎么样?”

元槿眨眨眼,相当镇定地说道:“往后,有我在,你就不怕没人帮你花钱了。到时候万一给你用光了,别后悔就行。”

蔺君泓没料到她居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忍不住笑着戳了戳她嘴唇。

“尽管用。旁的不说,养你还是很足够的。”

指尖感受着那润润的柔软,他倾身而至,喃喃着吻上她的唇。

“你这小丫头。就是嘴硬。”

刚才她眼中的怜惜,他看得一清二楚。

偏她不肯说。

可是,即便不说出来又如何?

他知道她心里有他,这就够了。

第二日一早,元槿全身倦懒,赖在床上不想动弹。

蔺君泓这次不敢晚叫她了。

天刚蒙蒙亮,他就亲自给她穿了衣裳,开始准备梳妆打扮。

今日是回门日,可是不能误了时辰。

不然的话,如果邹家人知道他把小妻子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夜又一夜…

岳父大人和大舅哥怕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第62章 9新章

因着邹宁扬即刻就要启程往福建去上任,所以将军府里如今忙碌一片。

“幸好早先听了槿儿的,已经将一批东西送了过去,不然的话,如今怕是更要忙乱。”

邹元钧边和蔺君泓往里行着,边如此说道。

之前邹宁扬想要全力准备女儿的婚事,没有将自己的事情提上日程。

还是元槿坚持着帮父亲整理了好些东西,又让人早早地就往福建去了。

如今邹元钧说的,便是这件事。

今日是元槿回门的日子。

他和邹元钦都往国子监和清远书院告了假,专程看望妹妹。

兄弟两个从一大早开始,就派了人去大门外候着,看看小夫妻俩什么时候归家。

等了些时候,人还没来。俩人坐不住了,索性亲自出马,轮流往外头去看。

结果,这一回邹元钧过去的时候,脚还没站定呢,就望见王府的马车往这边来了。

蔺君泓这次没有骑马,依然是和元槿同坐在车里。

邹元钧本还疑惑为什么要这般,初初想了下没有明白,便高兴地迎了过去。

可是,看到妹妹半睡半醒地被端王爷抱下了马车后,邹大公子的笑容就有些撑不住了。

“你们这是——”话问到一半,戛然而止。

虽然邹元钧未曾娶妻也未曾纳妾,但是作为男人,一些事情还是多少有点了解的。

他瞪着蔺君泓,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元槿没有发现大哥的异状。

看到哥哥后,她十分高兴,精神都好了许多,笑着说道:“大哥怎么过来了?”

她面颊微红,气色极好。声音娇娇软软的,比往日里还要娇媚动听许多。

邹元钧看她笑得开心,心里头这才舒坦了些。

又看蔺君泓扶着元槿站好后,躬着高大的身子,细细给她整理着衣裳下摆,又不时地前看后看,将每一处都照顾妥帖,十分用心。邹元钧方才暗松了口气。

元槿双腿发软,走路姿势都有些和平时不太一样。

蔺君泓初时还握着她的手,让她借力往前走。后来发现这样她依然不舒服,索性将手臂微弯,让元槿勾着他的有力的手臂前行。

邹元钧不动声色地留意着,脸上忽地泛黑忽地发白,缓了许久,终是自欺欺人地不去留意这些了。

只要妹夫对妹妹好,别的他不强求。

他暗暗思量着,过会儿少不得要帮着掩饰几分。

省得父亲发现后离了家都还要担心妹妹,无法安心。

邹元钦年纪还小,又是镇日里光知道读书的,丝毫都未开窍,自然是什么都瞧不出来。

但邹宁扬又怎会不知?

即便有邹元钧在旁半遮着打掩护,邹宁扬还是一眼就瞧出了元槿的“不对劲”。

邹大将军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只可惜他是父不是母,无法对此事过多置喙。

他心里头闷着一股子气,缓了好半晌,待到小夫妻俩行礼问安后,才好不容易平息了些。

邹宁扬是大男人,又是武将。虽心中挂念着女儿,到底说不出那些什么教导夫妻俩要和睦的话来。

他只是点点头,与蔺君泓说道:“你要好好照顾她。”

蔺君泓紧了紧握着元槿的手,诚恳道:“父亲放心,我会的。”

邹宁扬点点头,看女儿站着也辛苦,就有些僵硬地唤了人来,扶着夫妻俩坐下。

蔺君泓不耐烦让丫鬟婆子近身,一句话不说,冷眼一扫,就没人敢靠近了。

周围没了闲杂人等,端王爷舒坦了许多,这就环顾了下四周。

如今已经是春日,虽然天气转暖,却依然有些寒凉。虽然有些椅子上已经撤去了锦垫,不过,还有好几张依然铺着。

蔺君泓特意选了有锦垫的椅子,让元槿挽了他的手臂,走到那椅子旁。低声说了几句,让小妻子在那软软的垫子上坐了。

邹宁扬初时还冷冷地看着,到了后面,神色终究是真正和缓了许多。

邹元钦看父亲和大哥都光盯着看不说话,就说道:“姐夫,莫少爷这次考的如何?”

“莫书涵?”

蔺君泓问了声后,又顺手从旁边给元槿拿了个靠枕塞到背后倚着,这才择了紧挨着她的位置坐了,说道:“应当是没问题的。”

邹元钦微笑着点头,“也是。莫公子若考不中,旁人怕是更没戏。”

这样一打开话题,邹宁扬和邹元钧就也顺着科举一事接上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