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她只和蔺君泓说了声,谁也没提前通知,就摆驾去了穆将军府,当面去给葛雨薇道喜。

葛雨薇知道葛家人都担忧她,生怕她到了北疆后吃苦,受不住。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她离开家门的时候,强忍着没哭。被背上轿子的时候,强忍着没哭。

可是看到元槿出现,看到往日的好友为了给她出头特地从宫里跑出来一趟,她却哭了。

镇国公府和穆大将军府,都是武将之家,并不太将那些闲言碎语看在眼里。更何况,也没人敢当着葛家和穆家的长辈们说起这些话。

不过葛雨薇倒是明着暗着听到了不少次。

即便她再洒脱,心里还是很委屈的。

谁不想当个被所有人祝福的新嫁娘?

偏偏她被人诋毁。

葛雨薇之所以没有母亲她们提起这些,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那些话似是从穆家传出去的。

对方是穆家一个旁支的亲戚。因为从穆家屡屡捞不到好处,又看穆家都对葛雨薇甚好,就在暗地里使坏。

葛雨薇不愿穆效的父母亲难做,未曾多说什么。

可越是这样,对方越是肆无忌惮…

葛雨薇哭了片刻,拿着帕子从盖头底下擦了泪,又和元槿道谢。

元槿见葛雨薇哭了,就没立即离开。而是等着她们行礼过后,再与葛雨薇说了些祝福的话,这才离去。

有了皇后娘娘的看重和力挺,那些诋毁葛雨薇的声音终究是慢慢消停了下来。

毕竟没有人敢和皇后娘娘对着干。即便是暗着来,也不成。

婚后没多久,葛雨薇和穆效就来宫里谢恩。而后夫妻俩一起离开冀都去了北疆。

自打那以后,元槿就一直没有再听到葛雨薇和穆效的确切消息了。偶尔一些近况,也是从蔺君泓那里听说的。

可是男人们行事的方式,和女子哪能一样?

很多细节的东西,她是不指望蔺君泓能留意到了。

如今恰好穆太太和葛太太在这里,元槿便趁机问一问他们。知晓葛雨薇她们路上的状况后,不管好坏,心里有个数,也不至于总是担心着了。

葛太太很是欣慰的说道:“有穆效在,雨薇倒是不用担心什么。穆效说了,不管怎么着,他都不会让雨薇吃上半点儿的苦。”

“穆效那直愣愣的性子能干吗啊!”提起自己儿子,穆太太一脸嫌弃,“那小子,从来就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也就说说罢了。真指望他?唉,难!”语毕,她的神色转为柔和,“反倒是雨薇,心细得很。什么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葛太太不赞同,“我瞧着穆效就好。雨薇大大咧咧惯了,平时有事没事就发脾气。穆效从来不反驳她,都是让着她。多好。”

两个太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元槿见状,倒是放心了不少。

旁的不说,穆效和葛雨薇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他们能够互相体谅着相携走下去,那就没什么困难能难得住他们了。

元槿和两位太太正说着这些话,便听门外传来了一阵朗笑声。

两名女子相携而来。

一人身材瘦高,五官明媚,笑容灿烂。一人身材中等,相貌清秀,双目极其有神。

正是穆烁和冯乐芳。

之前蔺君泓就和元槿提起过,要让穆烁和冯乐芳来护着她。免得宴请上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不好办。

元槿本以为两人会迟一些再来,毕竟穆烁要等方沐臣一同入宫。而冯乐芳则是和冯家一起。

谁料方沐臣和冯家其余人都还没到,这两个竟是一起这个时候就到了?

穆烁和冯乐芳行到元槿跟前,行礼问安。待到元槿让人给她们看了座,不等元槿问出口,穆烁已经笑说道:“我今日恰好和冯家妹妹一同观龙舟赛。赛后我们又一同去金楼买了几样首饰。想着既是要一起来参加宴请,倒不如不用再回家折腾一趟了,直接过来就好。”

这就是在和周围的人解释为什么她们两个会一起来了。

旁人露出了然的目光,点点头,自顾自去忙,没人再多想什么。

经了之前葛雨薇的婚事,冀都的人算是都看明白了,皇后娘娘和葛家穆家是极其亲近的。所以,穆烁拉着冯乐芳走到元槿跟前的下手位置挨着坐,倒是无人去多想什么。

穆烁落了座后,和冯乐芳互相使了个眼色。

穆烁脸上带着之前一般无二的笑容,口中却是和元槿悄声说道:“娘娘不必担忧。我们俩在,必能护好您。”

元槿知晓蔺君泓担忧的是定北王妃忽然发难,也怕徐太后那边再起什么风波。

毕竟沈氏一直是个极其强势的人。之前被徐太后使了手段没能照顾病中的蔺时谦,已经让她窝了一肚子的火。后来蔺时谦眼盲后,连蔺时谦本人都不愿看到她。

这让沈氏无法接受,恼恨至极。

蔺君泓也说了,沈氏不见得能闹出来什么乱子。可是谁也不能百分百肯定,她不会趁着今日来做些什么事情。

至于徐太后那里…

徐太后看不惯元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今日陆老太太也来了,谁知徐太后会做些什么?

两桩事情加到一起,蔺君泓觉得还是保险起见,先护好了自家小妻子再说。旁的以后再论。

几人这边气氛和乐的说着话。不时有太太过来给元槿请安。

元槿一一颔首寒暄过后,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就让宫人们引了大家往霜月宫中行去。

霜月宫名字听着清冷,实际上是很漂亮的一处所在。

原先这皇宫是处避暑山庄。霜月宫本只叫“霜月”二字,只因里面的花朵大都是白色。

到了春季,白色的花海开满院子,远远望过去,如皎月如寒霜,当真是美不胜收。

如今这季节,霜月宫里的花开的茂盛。元槿就在这里摆宴招待大家。

一进院门,芬芳馨香扑鼻而来。

大家纷纷猜测是哪几种花香混在一起,成了如今这般甜香的味道。

太太们猜来猜去,有的对了,有的却是不对。大家就都笑着问元槿,到底是哪些花在一道,居然凑成了这般香味。

这时候陆老太太笑说道:“这花香啊,不需要管它是来源于何处、来自于哪一朵花。只要开的好,花香扑鼻,那就够了。即便问出了是哪几种,又有何用?左右没法每一样花都凑成和娘娘这里一样的数量,既是如此,配出来的花香就也大不相同了。”

她这话说的颇有道理,太太们纷纷说好。

元槿却见灵犀在旁神色局促的揪了揪衣裳下摆,也不知道陆老太太这些话究竟暗指了什么。

摆宴的桌子是一早就安置好了的。

因为霜月宫内花圃甚多,所以桌子都是插空安置在了各个花圃中间。

元槿的座位自然是在最上首。她两侧的位置,一边留给了葛家和穆家,一边留给了冯家。

前者是与元槿相熟,而后者,则是和元槿娘家邹家相熟。

对于这个安排,大家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今日邹家的两兄弟都去了男宾那边,女眷这里邹家没什么人在。

更何况,如今霜月宫的位置是打乱了坐的。除了元槿的位置和不远处给徐太后留的位置外,其余的也没什么太大的主次之分。都随意坐着就好。

只不过有人这个时候问了起来:“听闻今日定北王不会出席,不知是真是假?”

蔺时谦的眼盲症,宫里是将消息封锁了的。

众人还不知蔺时谦为何不来,听了这个消息后,纷纷去问元槿。

定北王妃之前还在不时的往徐太后静明宫那边的方向看去,似是在等候着沈国公府的人。如今见大家问蔺时谦的状况时都去寻元槿而不是她,沈氏的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好在陆老太太这个时候打了个圆场,笑说道:“王爷不来,想必是有要紧的事情。王府里有王妃过来了,也是一样的。”

沈氏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些。

她朝陆老太太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

语毕,她居然顺势就在陆老太太的身边坐了下来。

陆老太太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几句相帮居然会引来这个后果。

她看看已经坐下了的沈氏,再看看元槿身旁的灵犀,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起身离开换个位置。

和沈氏坐一起吧,就不方便趁机和灵犀说两句话。不和沈氏坐一起吧,沈氏毕竟身份高,真闹得难堪了,对陆家没什么好处。

陆老太太正被这念头扰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自打沈氏落了座后,离她们最近的那个桌子就空了出来。

并不是没人过来。

因为皇后娘娘说了,大家随意点选择位置就好,所以大家都择了自己喜欢的花的旁边去做。

这附近是栀子。有喜欢栀子花的太太姑娘们过来,不过,都被宫人们礼貌的请到了旁的位置上去。

陆老太太看的稀奇,忙唤了个人过来问道:“那张桌子为何不让人坐?”

那小宫女顺着她指的看了过去,笑道:“那位置是娘娘特意吩咐下来,给人留着的。不然等太太们回来,怕是就要没有位置了。”

陆老太太没多想,顺势问道:“哪家的太太们?”竟是能让娘娘特意留了位置,倒是奇了。

“是沈国公府的女眷们。”小宫女看了眼定北王妃,笑得灿烂,“娘娘知道那是王妃的娘家,特意嘱咐了,王妃多年未和亲人亲近,难得相聚一回,需得坐的近些才好。”

她这话一说完,定北王妃的脸色瞬间一变,转为铁青。

第119章 8新章

沈氏一听旁边那一桌是给沈国公府的人留下的,当即坐不住了。一想到自己将要和沈家人挨在一处待上许久的时间,她就有些无法忍耐。

抬眼望过去,沈氏恰好看见元槿身边的孟嬷嬷就在不远处。

沈氏思量着和孟嬷嬷说一声,就和身边的丫鬟说了声,将她给唤了来。

孟嬷嬷毕竟是皇后娘娘身边得力的人,即便身份尊贵如定北王妃,也需得给她几分脸面。

看到孟嬷嬷走到跟前,沈氏难得的露出了和善笑颜,与她讲了自己的位置和沈国公府挨着的事情,说道:“娘娘当真是有心了。不过我如今既是嫁给了王爷,和国公府再亲,也越不过王府去。如今娘娘为了让我和国公府坐一起,特意这样安排挪动位置,倒是太过费心了些。”

她的意思是在委婉的表明,自己现在是王府的人了,与沈家不必挨在一起。

其实这话已经说得近乎直白,按理来说,孟嬷嬷这么个明白人,应当是会听懂。

不知道孟嬷嬷如今是忙的晕头转向了没有仔细去想,还是说她这话看起来太过客套了些不像是真心实意说的,孟嬷嬷笑着与她行了个礼后,十分诚恳的说道:“娘娘说了,王妃是长辈,又和娘家人多年未见,体谅一下也是应当。”

就把定北王妃之前的提议给不软不硬的拒了回去。

沈氏心里气闷不已。可不和元槿表明态度,她换位置也无用。

——娘娘这般体谅她,若她挪了个地方,少不得给沈国公府留的桌子也要跟着挪动。何苦来哉?

势必要让这事儿没有转圜余地才可以。

沈氏僵着笑看着孟嬷嬷离开,这便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朝着四周看过去。

她瞧见有个位置十分不错。

那个桌子在给徐太后留着的桌子旁边,不远处就是一丛花圃,而后另一边则是葛家的座位。

如果她换过去的话,葛家的位置定然是在皇后娘娘旁边不能改了,太后的位置也挪动不得。说起来,倒是没有给沈家与她挨着坐的余地了。

沈氏打定主意后,心里暗松了口气,就礼貌性的与现在和她一桌的陆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准备即刻往那边去。

陆老太太见她要走,亦是心里喜悦。不过口上到底是要假意挽留几句的。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了一番,这便道了别。

谁知沈氏刚要迈开步子往自己中意的位置行去,一抬眼,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顿时心情跌落谷底。

沈家人不知何时已经进了霜月宫中,已经停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

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和陆老太太多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那些人已经过来了。

沈氏极好面子。即便此刻非常想走,可也得把场面话说了、将面子上的功夫做齐整。

她稳了稳心神,对着沈老太太唤了声“大嫂”。又望向了国公府其他人。

后面跟着的那些小辈,她无须理会。

可是沈老太太旁边的沈千兰,她却不能不搭理。

沈氏硬着头皮朝沈千兰挤出个笑来,唤道:“姐姐。”

沈千兰和她是一母同胞,五官极其相似,平时沈氏总是绷着个脸倒还不容易瞧出来,如今她这一笑,再与和蔼的沈千兰面对面站着,旁人就能看出相似来。

不过,当沈氏叫了沈千兰一声,又问候过了,沈千兰还都一直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淡淡的看着她,唇角含笑的紧抿着,一个字儿也不曾说出来。

周围有太太们低语了几句。

沈氏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本是硬撑着扬起的唇角弧度,也愈发绷直了些。

沈老太太握了握沈千兰冰冷的手,与沈氏说道:“原来是定北王妃。多年不见,老身差点认不得了。”

沈氏听出了其中疏离的意味。

眼看着四周的人不时的低头私语,沈氏的笑容愈发浅淡,与沈老太太道:“嫂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可叹我离得远,不然的话,定然是要和嫂子时常往来的。”

她这就是在说,多年不见是因为她在北疆,而国公府在京城了。

沈老太太在国公府当家多年,行事颇有些雷厉风行。听闻沈氏这一声辩解,她也不多绕圈子了,便道:“原来是离得远。想来当年国公爷过世的时候,我遣了人多次去北疆送信,定北王妃也是觉得这路途太远,方才一次都不曾给过回音。可叹我们在这边哀痛至极,无法去往北疆亲自去请王妃,也无从得知您的苦衷了。”

这话一出来,周围的人俱都震惊不已,面色各异的看向了定北王妃。

沈老太太口中的国公爷,便是说的早在多年前已经故去的先沈国公、定北王妃嫡亲的哥哥了。

当年他去世的时候,沈氏一直未曾出现过。旁人也不好多问,只想着许是北疆那边有事,沈氏脱不开身不方便过来。

谁曾想,竟是这样一个情形。

沈氏很是尴尬,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利刺,不住的在刮着她的皮肉。

她心中暗恨,再和沈老太太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有些冷漠了,“我自是要在那里照顾王爷。”

“若我没记错的话,当时王爷还在战场上,无暇分身回王府。”沈老太太闷了多年的一口气,如今总算是说了出来,“莫不是王妃还有那本事,能入军营去照顾王爷?”

沈氏的脸色顿时忽白忽红,十分精彩。

看着她的脸色变幻,想到她用蔺时谦来做借口,一旁的沈千兰的神色微微一变。

沈千兰死死盯着沈氏,沉声说道:“说起王爷,王妃和王爷的感情倒是极好。听说你们琴瑟和鸣,王爷又是个专情之人。倒是难为王妃了,总算是如愿以偿。在这里,我还要道一声恭喜才是。”

她是个性子和善的。平日里与大家相处,都是笑眯眯的模样,无论大人孩子,都爱和她亲近。

众人哪里看过沈千兰这般说话夹枪带棒的模样?所有人望向沈氏的目光都开始意味不明起来。

沈氏的脸色又变了几变。不过,最终一个字儿也没有说,扶着桌子慢慢坐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如果非要往徐太后那边坐过去,简直就是将自己远离沈家人的目的赤裸裸的昭示在所有人面前。到了这个地步,与其避开,倒不如坦坦荡荡的和沈国公府的人挨在一起,先把这顿饭吃完再说。免得落人口实。

沈老太太身后有个模样和她有三四分相似的少女轻轻的嗤了一声。被沈老太太回头看了眼后,她闭了嘴低下头,默默的跟在大人们身后依次坐下,不再多说什么。

灵犀之前一直在元槿的身边跟着。

她早就望见了陆老太太在不住的使眼色,不过元槿就在身边,她也没甚借口,只能按住不动。

如今看定北王妃来了,灵犀知道自己不过去伺候说不过去。好在王妃和陆老太太挨着,她还能顺便有机会接近陆老太太,这便与元槿行了个礼说要去服侍定北王妃。

她身为妾侍,要去服侍主母,本也是定北王府里的家事。元槿自是不会拦着,就点头允了。

灵犀低着头脚步匆匆,来到了沈氏的身边,躬身行了个礼。

沈氏这些天未曾得以见过蔺时谦,自然也没有见到灵犀过。看她过来,只当不知,自顾自的拿着手边的瓜子慢悠悠磕着,根本不理会她。

沈氏倒是不怕旁人诟病自己的这个做法。

左右这里来的都是当家主母,谁家没有一两个难对付的妾侍通房?

都是这么对付过来的。

沈氏笃定,自己这番做派没人会瞧她不起。

她这边老神在在,反倒是旁边的沈千兰看不过去了先开了口。

沈千兰和沈氏离得不远。两张桌子本就挨得近,她又是在离沈氏这张桌子最近的一个位置。看到灵犀低眉顺目躬身半晌都没有得到只字片语,沈千兰说道:“多年未见,王妃还是这般的性子。往日在府里就惯爱和丫鬟们开玩笑,如今到了王府里,看来也是如此。”

这番话意有所指,说的沈氏心里冒火。

若是平日里,她少不得要反唇相讥。可是如今面对的是沈千兰,她就有些心虚了。

当年对沈千兰做下那些事情的时候,她到底年少,露出了许多马脚。

若非沈家当时铁了心的要和定北王结亲,且只她和沈千兰两个嫡女、她恰好符合年龄,想必也不会让她嫁过去。

沈氏犹豫了下,到底没有反驳沈千兰,免得惹怒了她说出什么更了不得的话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