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间还没捋出个头绪来,就道:“不知这陀螺还有甚特别之处?到时候也方便找寻不是。”

贺重凌颔首道:“若说特别之处,就是它的转轴上方刻了枚三叶草。找寻的话,倒是不用劳烦娘娘了。您如今身子重,若要我说,倒不如寻了陛下相帮更为妥当。”

这就是说,事情是要告诉蔺君泓的。

元槿有些明白过来,沉吟着微微点头,扶了旁边的石桌,慢慢坐到旁边的石凳上。

看她将要落座,早就有眼尖的嬷嬷将手中的锦垫铺了上去。

贺重凌又望了元槿一眼,转身和杨可晴准备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元槿强迫自己认真思索。

她望着贺重凌一步步远走的身影,不知怎地,忽然想了起来在太平镇的日子。

太平镇…贺重凌…陀螺…

元槿忽地想起来一事,悚然一惊,猛地站起身来。

旁边秋实低呼了声:“娘娘小心!”

葡萄也过来劝,“娘娘身子重,可别这样猛起猛坐的,对胎儿不好。”

元槿点了点头示意她们不要多言。

前面贺重凌和杨可晴听闻这边的惊呼声,又赶忙折了回来,细问究竟。听闻元槿无事,方才放下心来。

杨可晴道:“小舅母你可得当心些。不然小舅舅又该担心你了。”

元槿双拳紧握,面上笑得平淡,与贺重凌道:“你们抓紧去寻吧。陛下那边有我就好。”

杨可晴笑着说道:“娘娘可是说错了。应该是你这边有陛下就好。怎的说反了?”

她指的是元槿身子重需要多加小心一事。

贺重凌却是听明白了,元槿是在告诉他,她会即刻将消息传给蔺君泓。

贺重凌心中涌起万千思绪,最终只化成了清淡的一笑,“那就劳烦娘娘了。”

元槿朝他颔首示意了下,这便由葡萄搀着往屋里行去。

杨可晴看贺重凌在凝视屋门处,正要开口叫他,却见贺重凌已经转过身往院门处疾步而走。

这院子不过是个玩赏的地方,屋子也是供香客们暂歇之处,里面只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并未有太多东西。

元槿将屋里伺候的人尽数屏退了,又唤了四卫进屋,独留下繁盛在屋里,其余三人分散在屋外守着,莫要旁人随意靠近。

她将贺重凌的话尽数与繁盛说起。

繁盛初时还没明白,被元槿提点了句“太平镇”后,忽地恍然大悟,“难道贺大人说的是他做的那个…”

“正是。”元槿低声道:“若是没猜错的话,就是那一个。”

在太平镇的时候,太子妃抱恙在床,前小皇孙蔺松华没事的时候就会四处乱逛。有一次他去了贺重凌那里,磨着贺重凌给他做小东西玩。

贺重凌就给他做了个陀螺。上面刻了个长弓。当时贺重凌发觉边角磨得不够平整,想要再好好细磨一番,可蔺松华急着玩,就直接拿走了,没让他再做修整。

不过,和贺重凌刚刚描述的不同的是,那陀螺上没有三叶草图样。

“是三皇子。”元槿刚将这一点提出来,繁盛已然想明白,咬着牙说道:“三皇子的党羽中竟有漏网之鱼?还将小皇孙给带走了!”

他口中的三皇子,便是前三皇子蔺天谌。

当初蔺天谌逼宫失败,已经被定北王亲手夺了性命。他残留的党羽如今将曾经的小皇孙带去,其用意很值得深思。

弄清其中缘由后,繁盛片刻也不敢耽搁,当即赶回宫中,将此事禀与蔺君泓。

其余三人则留下继续守着元槿。

元槿曾想这要不要尽快回宫。后考虑贺重凌之所以没有私下里见她或者蔺君泓,就是不愿让人瞧出异状来。故而她按捺住了所有心思,到了下午的时候依然按照原本的计划,和徐太后她们去往寺中各个殿宇。

烧完香后,元槿独自去见了方丈大师。

临走前,蔺君泓给了她一封短笺,说是有事要问方丈大师,让她帮忙传个话。

因此元槿便趁着没有旁人的时候,将这短笺给拿了来。

方丈大师拆开后,三两眼看完,又合目沉吟半晌,最终说道:“一世安稳,顺遂无忧。”

元槿不明所以,但见屋里没有旁人,便问道:“方丈可是与我说的?”

方丈大师慢慢睁开眼,仔细打量着她,“女施主未曾看过这封信?你若是看了,便应知晓,这话我是在回答什么了。”

元槿笑道:“这短笺是阿泓让我交予大师的。既是如此,我断然没有中途去看的道理。”

方丈大师缓缓笑了,点了下头,对她说道:“蔺施主问我一个问题。一个他忧心的问题。我那话便是答了他的。”

说着,他对元槿做了个“请”的手势。

待到元槿在旁边坐下了,方丈大师捋须笑道:“贫僧最近得了一些好茶。施主若是无事的话,不妨与我一同品一品。看看这些茶,到底当不当得起它的名号。”

元槿听他话中有话,自然没有拒绝,就笑着应了一声好。

蔺君澜一直想要寻机和徐太后说说话。无奈徐太后之前要么是在和高僧论佛经,要么就是在和元槿一起吃斋菜,而后又是去拜佛。她寻了许久,竟是一点空隙都找不到。

待到元槿去了方丈大师那里,徐太后总算是独自一人了,她便一脸愤懑的去找了徐太后。

看到徐太后,蔺君澜将今日元槿的所作所为尽数说了,然后拉着徐太后的手臂说道:“娘,你可得给我做主。你看那丫头,忒得不讲道理!”

她那愤愤不平的语气吵得徐太后脑仁生疼。

徐太后挥了挥手,与她说道:“有话好好说。别急。槿儿虽然性子不太好,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讲道理的。”

听了她这明显偏帮的话语,蔺君澜十分不解,狐疑的说道:“说的好像你很了解她似的。”

“日久见人心。”徐太后慢慢转着手里的佛珠,“她虽然娇气了些,却还是比较乖巧的。”

蔺君澜再三打量着徐太后,发现她这是肺腑之言半点不作假,顿时急了,说道:“娘,你不是一直不喜欢那丫头吗?怎么现在…”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徐太后打断了蔺君澜的话。

看着她不以为然的样子显然心里仍然存有怨气,徐太后低低的叹了口气。

现如今这样,她也不想啊。

可是那丫头如今不光是她儿子的媳妇儿了,要不了多久,还要成为她宝贝孙子的娘亲。

这般状况下,她能怎样?

自家儿子已经和她不太亲近了。

如果乖孙子因了他娘而和她疏远,那情形…

光想想,就觉得心里发冷。

那可不成。

第127章 8新章

听了徐太后的喟叹声,蔺君澜依然不太放在心上。

徐太后对之前蔺君澜与杨可晴的相遇有所耳闻。她也知道,女儿和外孙女儿之间的隔阂。

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徐太后说道:“待到自己的孩子一日日与自己愈发不亲近起来,你后悔却也晚了。”

蔺君澜扯了扯嘴角,站起身来,“后悔?莫不是她长大了,就能不认我这个生她养她的母亲了么!”

徐太后听她这话,就知道她还没开窍。这事儿哪里是认或者不认就能解决的?

看蔺君澜起身要走,徐太后就也没有多加拦阻。只唤了单嬷嬷来,吩咐道:“你去寺中的厨房看一看,问问那些师傅们这些斋菜是怎么做的,可有什么诀窍,怎的就那么好吃。”

单嬷嬷应了声是。

蔺君澜看徐太后吩咐的那么详细,可见是真心想要弄清楚个中缘由的,奇道:“娘你打算学了回去做?”

也不怪她好奇与多心。徐太后在宫里过了那么多年,御膳房里几个老御厨早就摸清了她爱吃的口味,她也爱吃他们做的东西。换一种未必就有那么喜欢。往常的时候在山明寺吃了那么多回,都没见徐太后对这里的斋菜抱有什么好奇心。如今斋菜味道不变,徐太后却突然做了这样的吩咐,当真有些蹊跷。

徐太后刚才和蔺君澜说了那么多她都不放在心上,这一次她也懒得多解释了,只道:“槿儿近日来胃口不好。刚才晌午的时候我看她斋菜倒是吃了不少,就想着问了来回去给她做。”

蔺君澜没料到徐太后居然关心元槿到了这个程度。刚才她吃的多吃的少太后许是都没有留意,没料到到了元槿那里后,竟然变成了万分的关注。

蔺君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娘你这样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孩子母亲?”

徐太后看她这样针对元槿,亦是有些厌烦,“是为了谁又有什么关系?左右都是一家人了,计较那么多作甚?”

其实徐太后这般想的通,还有一个缘故。

先帝的时候,蔺君泓的时候,后宫妃嫔众多,勾心斗角不断。

偏偏到了蔺君泓这里,帝后二人一心一意,没有那么多糟心事。

先皇和蔺君淙的妃嫔们都已经去了通德寺,皇太后又已经出了事。没有那么多乌烟瘴气,宫里的整个氛围都不一样了。

徐太后过的舒坦,不用再多想那么多的算计和衡量,长久下来,心境也宽广了些。

蔺君澜看着徐太后平和的面色,轻嗤道:“一家人。好似就只有我和你们不是一家人似的。”

“不是一家人,你当你还能好好活到现在?!”徐太后也火了,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当年的那些事情就罢了。且说说阿泓登基后。他那么果断的一个人,那么的护着槿儿,你犯了那么大的错,他也只是将你一直关着而已,没动你性命。槿儿差点命都没了,你还想怎样!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再多亲情也消磨没了!”

“你当我想伤害邹元槿?”说到这个,蔺君澜的眼圈儿也有些发涩,“若不是为了可晴,我犯得着冒着阿泓生气的危险,来算计她吗?”

听了她这话,徐太后的脸色柔和了点。

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心里还是挂念着的。

沉吟半晌后,徐太后让人拿来了个手钏,“这样吧。你把这个拿去送给可晴,就说你给她准备的。那孩子是个心宽的。她看你惦记着她,自然就对你好了。”

这金手钏上嵌了珊瑚珠,漂亮又可爱,很适合那个年龄的小姑娘佩戴。

蔺君澜磨磨蹭蹭的将手钏拿了过来,低头不语。

徐太后有心让她自己想清楚,就出了门去看荷塘看花,没有再和蔺君澜待在一处。

不多久,蔺君澜出了院子。

她本要往杨可晴那里去。来回兜了好几圈后,终是脚下一转,去了元槿的院子。

元槿此时并不在屋内。

她正在方丈大师这里,与他一起品茗。

方丈大师喜欢的茶和元槿略有不同。

元槿喜欢口味清淡一些的,方丈大师这边的茶要浓郁一些。不过,初时泡的几杯是苦的,后面两倍却有些回甘。

元槿不由得多喝了几盏。

方丈大师笑了笑。待到元槿将要离去的时候,他拿出了两个开过光的玉坠赠与她。这玉坠通体润白通透,十分漂亮。

见元槿看的目不转睛,大师笑问道:“女施主准备将这两物如何用?”

元槿思量了下,说道:“打上络子做腰坠。一个保人平安,一个保人康健。”

她是想着,一个给蔺君泓,让他平平安安的。一个给蔺时谦,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方丈大师摇了摇头:“是送给你和他的。”说着,指了指元槿小腹。

元槿诧异。

因为经过这一会儿和方丈大师的相处后,她发现了大师的一个特点。说什么都是半拉,从来不点透点明。似是这样直截了当的连东西送给谁都特意说明,还真是难得。

方丈大师道了声佛号,“有人为你们二人担忧,牵挂不已。这坠子你们往后带着,应当能安了他的心。”

元槿有些了然,想必蔺君泓短笺上所说内容与她和孩子有关系。

她也不再追问,工整行了个礼,这便和大师道了别。

感念大师和蔺君泓的一片心意,元槿将这两个坠子好生搁了起来,放在怀中亲自收好。

她满怀欣喜的往回行去,还没到院子,便看到有小宫女在不远处四处张望。看到她后,小宫女欣喜不已,迎了过来,而后将蔺君澜在等她的事情说了。

元槿心下有了准备。待到进院子瞧见蔺君澜时,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相待。

两人本就不对付。每次见面,就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元槿没打算请蔺君澜进屋。她可还记得这位不是个脾气好的,若是火气上来,少不得屋里要碎了什么物什。倒不如在院子里的好。就算蔺君澜去砸、去摔,这些石桌子石椅子也不怕。

“你来了。”没了长公主的封号,元槿对着蔺君澜真的不知道怎么称呼为好,就这样淡淡的说了一句。

蔺君澜和元槿也没什么话好说,就将手钏搁在桌上,往前推了推,而后低声说道::“对不住。上一次。”

虽然是干巴巴的一句,不过元槿终究是听明白了。

她甚是愕然。

蔺君澜竟然为了上次宴席上下药的事情而道歉?

元槿有些不敢置信,奇道:“你…在和我说?”

看到她那不相信的模样,蔺君澜冷哼一声,扬着下巴道:“不和你说那会是和谁说?”

第一次开口,是最艰难的。几句话下来,她到底是放松了许多,别开脸去,较为顺畅的说道:“那次我做的不妥。是我对不住你。”

元槿这便笑了。

蔺君澜半晌没听到她说话,只当她是还介意那事儿,不由得眼神发沉,暗暗讥讽地扯了下唇角。

她本也不是真心实意来道歉。不过是看徐太后把元槿夸得跟朵花似的,所以想试一试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的。

如今没听到元槿的回答,蔺君澜就抬起了头准备多说点什么驳她一驳。

哪知道一抬眼就看到眼前之人的笑容。

虽然很淡,很浅,但很真诚。

这对在宫中长大、看惯了勾心斗角的蔺君澜来说,心里还是有点触动的。毕竟她刚才暗自腹诽了许久,没料到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蔺君澜心里有些不自在,转身就要走。

元槿开口叫住了她。

蔺君澜停住步子,不耐烦的道:“又是怎么了?”

元槿被她这语气给气笑了,“我不过看你嘴唇发干,所以想请你喝杯茶而已。”

蔺君澜和元槿一直不对付,到了元槿这边的院子后,又是一副爱答不理趾高气昂的模样。元槿这边的人到底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见蔺君澜对皇后不敬,自然也懒得搭理她。坐了这许久,竟是连杯茶都没给她。

现在已经到了暑天。元槿瞧着她口唇发干,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缘由。若是平常,她也是懒得管蔺君澜的。不过如今蔺君澜主动送东西给她,当先低了头认错,她就也顾及对方了一下。

蔺君澜再看了元槿一眼,硬邦邦说了句“不必”,这便转身而去。

她既是想要离开,元槿就也没有多去理会,并不挽留。

毕竟蔺君澜只是轻飘飘说了句道歉的话,也不知她心里究竟是不是真的那么想的。

单嬷嬷刚要将石桌上的手钏收起来,徐太后带着单嬷嬷来了元槿这里。

还没开口说起来意,徐太后一眼看到了那手钏,不禁问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元槿就细问缘由。

听了徐太后的话,元槿当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她哪里知道蔺君澜送她的东西竟是太后让蔺君澜给杨可晴的?

不过回想一下,蔺君澜确实道了歉,然后道歉的时候把东西放到她这里,并未说是送她的。

说不准是蔺君澜自己不好意思送给杨可晴,所以托她转交?

莫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一回,竟以为东西是蔺君澜送给她的?

元槿也不知个中情由。想必问了蔺君澜也是白问。

左右得了蔺君澜的一句道歉更为重要些。这些首饰之类,她并不缺少。只是这东西事关徐太后和蔺君澜母女俩,元槿不打算自作主张处理此物,就问了徐太后的意思。

徐太后想了想,唤了单嬷嬷过来,让单嬷嬷把东西给杨可晴送去,又道:“只交给姚先生就好。说是可晴母亲送的。”

若是单嬷嬷亲自给杨可晴,杨可晴肯定要怀疑,为什么蔺君澜给她东西反倒是元槿的人送去的。若是姚先生转交,便没了这个顾虑。

单嬷嬷走后,元槿这便和徐太后说起了旁的。

不多时,有小沙弥来禀,说是邹家的少爷们来了。

元槿欣喜不已。本想亲自去迎,无奈身子发沉,着实不能随意乱走,只能耐着性子在院子里候着。

过了好半晌,依然没有熟悉的人影出现。

元槿有些急了,不时的遣了人过去探问。

孟嬷嬷看她不住起身向外张望,有些着急,赶忙过去扶住了她,说道:“娘娘不要着急。若是舅爷看到娘娘这样子,反倒要担心起来。”

元槿笑道:“哪就那么娇气了?”不过,这焦急了好半晌,有些出汗。因为是在孕中,吃不得凉食和冰镇的食物,降暑只能靠着屋里的冰块。她生怕再热下去过了暑气影响到孩子,到底是耐着性子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