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也得悠着点儿。”蔺君泓火气上来,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太医说过,有些菜式要少吃,或是对槿儿身体不好,或是对胎儿不好。您怎么就不听呢?”

徐太后不以为然道:“往年我怀你们的时候,也没太拘着这些,不也好好的。”

她说的倒是实话。

初次怀蔺君澜的时候,胎就很稳。她有时候馋的狠了,就算是太医说“最好不要吃”的东西,她也会偷着吃一些。最后看来,也没甚大碍。后来到了怀蔺君泓的时候,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她也没太拘着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一些。

因此,如今元槿有孕,她想着也不用太过紧张。

蔺君泓一听这话,顿时火了。

他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宁愿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杜绝那所有会带来危险的可能性,来保证自家小妻子和孩子的健康与平安。

“你好好的那是你。槿儿身子不如你好,所以不一定禁得住这些。”他道:“槿儿那边你就不要乱送东西了。”

徐太后是本着照顾元槿的心来行事的,听他这样,也怒了,气道:“我是你娘!我还用你来指使我做事?”

蔺君泓和徐太后辨了几回后依然没有成效,语气愈发生硬起来,冷哼道:“谁说年纪越大做的事情就会越对?二者怕是没有什么关联。”

徐太后想了下,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顿时愈发恼火,连声唤了人来,要将蔺君泓给赶出去。

蔺君泓斜睨了她一眼,不等旁人战战兢兢来请他,已经转过身子,拂袖而去。

于是这母子俩居然就这么杠上了,互不搭理。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第128章 8新章

炎热的夏日里,有孕之人尤其难熬。

元槿对此深有体会。寒凉的东西不能吃,降温的法子就少了许多。偏偏有孕的时候怕热,这日子就更难过了些。好在宫里树木多,有时候屋里热的厉害了,趁着有微风的时候到树荫下散散步,反倒多点凉意。

直到天气转凉,蔺君泓和徐太后的冷战还没结束。不过,两人倒也没有多少时候遇到。

自打蔺松华不见了的消息传回来后,蔺君泓就比往常更为忙碌了许多。平日里除了和百官议政外,还会召见心腹相见。

只是即便蔺君泓再忙碌,每日里晚膳总要和元槿一起用的。

转眼到了中秋节。

宫中设宴,元槿未曾出席。蔺君泓在后宫另设了席面,让元槿和哥哥们相聚。

邹元钧在翰林院大半年了,愈发沉稳老练。邹元钦也长高了许多。

但论起变化最大的来,却是元槿——毕竟已经显怀了,即便穿了厚厚的衣衫,依然可以看到隆起的腹部。

邹元钧和邹元钦对着有孕的妹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用了最大的努力来小心翼翼的关照着她。

虽说兄弟俩一张桌子,元槿另用一张,但因没有旁人在,所以两张桌子挨得很近。元槿想要什么,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宫人们没有伺候及时的时候,他们就会搭把手来照顾元槿。

看着哥哥们谨慎的样子,元槿心中温暖的同时,愈发想念起一人来。

也不知道远在北疆的爹爹怎么样了。他独自在北疆,难过不难过?

分月饼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的浓烈。

看着一个个的整圆,就连平日里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的邹元钦也在感慨:“若父亲也在这里就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父亲一起吃月饼。”

这话让邹元钧沉默了。元槿则是面露伤感。

邹元钦觉得气氛不对,赶忙笑道:“父亲为国尽忠,我们该为他高兴才是。”又问元槿:“想要什么口味的?我去给你拿了过来。”说着赶忙起身去挑选月饼了。

其实这些东西本就是宫人们捧着托盘呈上来?哪里就需要他亲自去拿了?不过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借机逃离一下。

邹元钧看着邹元钦难得一见的局促样子,不由的低低笑了。元槿瞧着二哥这般,亦是莞尔。

见到兄妹俩都没将自己刚才的话放在心上,邹元钦到底松了口气,拿了哥哥和妹妹最喜欢的口味回到了座位上。

虽然表面上好似不将那事再放在心上,可当蔺君泓回来之后,元槿旁的都没有问,当先提起的就是:“今年回冀都述职的人里,可有爹爹?”

外面的宫宴耗时较长。元槿这边的话,和哥哥们一同用完膳再说了会儿话就也散了。因此,到了蔺君泓回到永安宫的时候,元槿已经在屋里看了半个多时辰的书。

蔺君泓接过元槿递过来的帕子,边拭着脸边心疼的说:“哪就需要你来做这些了?交给底下人就好。”

“多动一动也好。太医都说了,不能镇日里坐着,不然生产的时候更困难。”元槿答完后,依然不死心的问道:“爹爹会不会回来?”

看到她这殷勤期盼的模样,蔺君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将帕子放到盆中由宫人们端出去,他拉了元槿的手在旁坐下。待到元槿坐安稳了,方才说道:“即便原先没有他,如今也肯定有了。”

元槿一听,原来之前她不提,蔺君泓就没考虑过让爹爹回来?

她顿时有些黯然,呆愣愣的坐着,不发一言。

看到她这模样,蔺君泓笑着拉了椅子到她旁边挨着坐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元槿挣扎着要脱离桎梏。他不肯。她就只能乖顺的依偎在了他的怀里,不过脸色依然如之前那般不甚喜悦。

蔺君泓低低笑了,“你当我是因为你刚才的话才做了这个决定?早先就和吏部的人说过了。只是刚才看你问得急,所以故意逗你一逗。”说着,他抬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你也是。往日里我这般开玩笑的时候,你一眼就能看穿。如今怎的反倒不信了?”

他这样一说,元槿细细想了想,还真是这样。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近来的脾气也有些怪异起来。有时候自己就钻了牛角尖。

她正兀自思量着,就又听到了蔺君泓的笑声。

“果然又在发呆。”他低笑着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轻轻磨蹭着,“是不是很辛苦?所以有些撑不住了?”

“还好。”元槿老老实实说道:“有时候有点辛苦,不过一想到这是我们的孩子,就会好过许多。”

她这大实话显然让蔺君泓十分开心。不过,也让他更加心疼。

元槿的身子瘦弱,怎么吃都吃不旁。他倒宁愿她更胖一些,这样生产的时候也不至于太难。

在小妻子的鬓边稳了稳,蔺君泓俯下身去,伏到她的腹前。

这个时候已经明显感觉到胎动了。他静静听着。偶尔有鼓起的一块朝他袭来,他就会欢喜的和元槿说一声,然后和她猜测,那踹过来的到底是小手还是小脚。

晚上就寝的时候,是蔺君泓最为难熬的时候。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某些需求太大。原先每夜都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不够餍足。如今为了顾及胎儿,两人没法做太过亲密的事情。对于蔺君泓来说,这着实是无法忍受的事情。

可就算没法忍,也得忍着。

即便是已经过了最初三个月最要紧的时候,孩子那么娇嫩,太过激烈的活动还是会对怀孕不利。蔺君泓即便是有所行动,也只能浅尝辄止。久而久之,憋得怨气十足。而且,这怨气还不能发泄出来。

元槿便发现,蔺君泓望着她小腹的时候,目光开始愈发悠远了。隐隐的还藏着幽怨在里头。

这让她忍俊不禁。有时候还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就笑吧。”蔺君泓缓缓抬眸,恶狠狠的望着她,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低语,“到时候等他出来了,我就天天晚上让你哭。”

最后那半句是隐含了什么意思,元槿稍一细想就明白过来,顿时羞的脸通红。横他一眼不搭理他了。

蔺君泓初时还有点逞了口舌之快的胜利感。但是一到了晚上就原形毕露,唉声叹气不只。

这个时候就就轮到元槿来笑他了,“怎么样?还要不要我哭了?”

蔺君泓明明说的是等她生了以后再这般,偏她给提前到这个时候来说。

蔺君泓憋得满心火气没处发,在她身上很是“凶残”的留下了无数个印子,又让她亲手帮了忙,这才作罢。

没多久就到了腊月。

蔺君泓愈发忙碌起来。有时候到了掌灯时分方才归来。

元槿有些感觉到,或许三皇子余党的计划就在最近了。她也开始暗暗紧张,只不过对着蔺君泓丝毫都未表现出来。

还没来得及紧张多久,元槿就因为一件十分开心的事情将这些心思暂时搁下了。

邹宁扬回到了冀都。

这可着实是件大喜事。

蔺君泓亲自相迎。元槿未能同去,只能听着宫人们叽叽喳喳的说着听到的当时情形。

元槿心中欢喜着,在宫里翘首以盼。本以为邹宁扬到了宫里后能够一见,谁料那天等了许久,最终却迎来了一个消息。

——邹大将军回家去了。

元槿有点失落,有点委屈。看到蔺君泓的时候,也是闷闷不乐的。

蔺君泓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

“今日有些晚了,若是大将军来见你,还未说两句话,就到了离开的时候,何苦来哉?”蔺君泓好生与她说道:“我已经和他商议好了,明日过来见你。”

“即便只能说两句话,那又如何?总好过于一句不说。”

元槿赌气的来了这么一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越发的患得患失,说话有时候带刺儿,有时候又很消沉。心情也是十分不稳定,起起落落的,说不准下一刻就怎么了。

太医为此给她把过脉,都说没有问题。

后来还是许太太来看她的时候,好生宽慰了她一番。

“有孕就是这样,看什么都不顺眼,脾气也是大。你想想啊,镇日里身上挂着那么重的一个,又累又难受,心情能好得到哪里去?”许太太笑道:“更何况你现在将要生产。想必因为紧张,心情不稳定也是有的。”

她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越是临近预产期,元槿越是害怕。虽然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已经紧张的快要夜不能寐了。

如今元槿堵了蔺君泓一句话后,想到许太太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换了平和点的语气,说道:“我就说想要见一见爹爹。哪怕连话都说不成呢,看一眼也是好的。”

“我知道。最近事情有些多,大将军也有很多要做的事。”蔺君泓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明日早些让他来见你好不好?”

元槿一听,欢欢喜喜的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她就开始选择见父亲将要穿的衣裳了。

说实话,最近她可是得了不少的新冬衣。有宫里针线局里做的,有锦绣阁送来的,还有好几身是许太太她们特意寻了绣娘给她做的。毕竟肚子大了许多,如果不特意去做的话,很难有可身的衣裳。

元槿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一件件,心里怎么瞧着怎么觉得好看。笑眯眯的一件件选过去,最终择了银红色的一身。因为觉得这颜色看着喜庆。

自打有孕之后,元槿就停了一切的胭脂水米分。只用护肤的脂膏涂抹来润肤。

今日亦是如此。

秋实给她梳发的时候,看到元槿满面笑容,笑道:“娘娘今儿可是十分高兴。”

元槿继续笑,“是吗?”

“可不是。平日里您就算是开心,也没有今日高兴成这般模样。”孟嬷嬷也在旁说道。

元槿想了想,可能因为许久没见到爹爹了,乍一能见,着实欢喜。更何况母亲已经不在,父亲就像是家里的主心骨一样。有他在身边,无论什么事情都不用再害怕了。

至于蔺君泓…

嗯,那也是她的主心骨。可是,和爹爹对她来说,意义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一时半会儿的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梳洗打扮好了后,元槿翘首以盼。听闻邹宁扬来了,愈发雀跃起来。也不用宫人扶着了,自己扶着腰来来回回走着,一次次往门口望过去。

可是一个时辰过去后,依然不见人影。遣了人一问,还在昭远宫里和蔺君泓谈事情。

元槿咬牙切齿的哼了句“骗子”,脚下一转,往玄和宫去了。

——既然蔺君泓强留下了她爹爹不让她和爹爹今早相见,她索性去寻他父亲去。

大家扯平。

元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个孩子气的想法来。待到回过神,自己已经在玄和宫的大门外。

元槿与蔺时谦十分投缘,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也时常来寻蔺时谦说话。

蔺时谦平日里是个很温和话比较少的人。惯爱泡着一壶茶看书。现在眼睛不好了,他就让人读书给他听。有时候元槿来了,什么事情也不做,两个人也能一同喝上一下午的茶。有时候元槿刚好精神不错,就拿了书来给他读。

倒也十分和乐。

如今到了玄和宫门口,元槿也不多想,直接迈步进去,在里面消磨了许久。直到有人来说,蔺君澜来了,想要求见蔺时谦。

蔺君澜和蔺时谦一直关系不太好。

元槿知道其中的纠葛,却无法多说什么。毕竟蔺君澜也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轻易不会更改。

这和她的母亲徐太后不甚一样。

徐太后在宫里惯了,各色各样的事情见得多了,有时候反倒是对于很多事都能看得开。只要想通,她就不再过多纠结。

可蔺君澜就不同了。

这一位,只要认定了什么,就一头黑走到底。她自始至终就对元槿没有什么太大的好脸色过。即便当时在山明寺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道歉的话,但那以后,蔺君澜依然是如以往一般的模样。

元槿自认自己不是受虐型人,蔺君澜不愿搭理她,她自然就想了各种法子不和她相见。久而久之,一直到了腊月里,这半年她们遇到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如今听闻蔺君澜要见蔺时谦,元槿索性离开。

樱桃有些愤愤不平,“明明娘娘身份更高,凭什么娘娘躲着她?”

秋实在旁好生提醒道:“娘娘这不叫躲。这是不与她计较。遇到了有什么好?还不如错开来,都开心。”

樱桃还是有些愤愤然。孟嬷嬷就说了她几句。

正当此时,进入玄和宫的蔺君澜走到此处,与元槿打了个照面。

蔺君澜看着元槿她们言笑晏晏的模样,觉得扎眼,因为元槿身边的小宫女时不时的就在看她。

蔺君澜扯了扯嘴角问道:“娘娘这是要走?莫不是因为我来了所以你要走吧?”

元槿刚才看樱桃那样觉得有趣,现在心情甚好,就也没了遮掩的心思,听了蔺君澜的问话后颔首笑道:“是这样没错。”

蔺君澜哪里想到元槿居然认了这个说法?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不可思议的打量着元槿。

元槿莞尔,也朝她看了一眼,不过并未停留,就这样继续前行、走远。

樱桃拊掌叫好。

孟嬷嬷无奈,咬着牙说道:“你就是太闲了,居然胆敢去管主子们的事儿。”

“是闲了点儿。”元槿说道:“听闻昭远宫如今需要些茶饮。樱桃去准备了送去吧。”

昭远宫是蔺君泓日常处理政事时候的宫殿。那里能缺了什么?

大家稍微思量便知是因为邹宁扬现在在这里,所以元槿按捺不住想要去探听消息。

樱桃微微侧着头看了元槿一会儿,欢快的屈膝笑着说了声“是”,分毫没有被差遣时候的不乐意,反倒是高高兴兴的去准备所需之物。

元槿被她刚才大着胆子看的那一下搅得有些赧然,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身边人看穿了,就也不遮着掩着,索性说道:“走。回永安宫去。我想爹爹应当很快就会过来了。”

她知道邹宁扬疼她。樱桃就是当初邹宁扬挑中了来伺候她的。看到樱桃后,父亲应当就会知道女儿在挂念他。既是如此,他肯定会尽快赶到。

元槿心情甚好,即便是怀中有个“大球”,脚步也欢快了许多。

孟嬷嬷瞧得稀奇,一路上和她说笑着回到了永安宫。

屋内火炉里燃着炭。

元槿心中着急,一时间懒得开口,只不住的推开窗户往外看。

静寂的室内,炭火燃烧的声音清晰可闻,低低的惹得人心里莫名更加烦躁。

果不其然,没多久邹宁扬便来了。

元槿不顾宫人们的阻拦,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出了屋子,朝远处不住张望着。不多时,熟悉的人影终于出现。

元槿没法如以往那般扑到父亲的怀里,只能一步步让人搀着往前走。

许久不见,高大的父亲显得瘦了许多。眉目依旧,只是神色中暗藏着忧虑。

元槿看到他这般的神情后,脚步微微一滞。

邹宁扬在见到她的一瞬,却是忧色尽散,只留笑容。

“娘娘最近可还好?”邹宁扬大跨着步子过来,看着元槿,上下打量着,“应当很辛苦吧。”

“没什么辛苦的。”元槿一句话说完,泪已经啪嗒落了下来,又改了口,“其实挺累人的。”

看着女儿这委屈的模样,邹宁扬心疼的厉害,低声说道:“若是想吃什么,宫里没有,跟爹爹说,爹给你买去。”

就跟哄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不过,元槿就喜欢自家父亲对她这样宠爱。

“当真?”元槿和父亲往里走着,一样样细数,“我要瑞祥楼的烧鹅,要八宝斋的素点心,还要仙居阁的百合莲子羹,最后是天下第一楼的蒸烧麦。不如爹爹给我带了来?”

她说的东西并不名贵,却是这几家店里的招牌。最重点的是,这几家点恰好在冀都的四个方向。若真全部买来,可得花上好些时候。

邹宁扬当即转身就走。

元槿叫他,“这就走了?”

他回过头来,问道:“不是娘娘让我去买东西?”

元槿知道父亲是在给她开玩笑,想绷着脸小小的闹一闹,最终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不用了。太过麻烦。不如下次进宫的时候带了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