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瑾毫不客气地睡到了其他监军们给他空出来的大通铺上,看来周齐烨已经知道要是他今天晚上没有地方睡的话,就要去抢他周齐烨的床铺了。

感觉到其他监军都有些幽怨地看着他之后,张彦瑾便猜到周齐烨都把火气撒到这些监军身上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便倒头睡下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里,营帐之中也有了张彦瑾吃饭的案几,不过他饭菜比所有人都少,他这张案几上也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他吃完饭后,便就在营帐和各大作坊之间窜梭,和一只无所事事的幽魂一样。

实在不是他想要如此,而是在周齐烨的暗示下,所有的监军们都装做看不到张彦瑾,士兵们虽然有人好奇,可在监军们的逼迫下也不敢和张彦瑾说话。

张彦瑾眼睛眯了眯,虽然说在军营之中无所事事闲逛的日子和在家里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比家里的生活差了一点而已,可万一要是回去了,皇上和张仲谦问起来他在军营里做了什么的时候,他怎么说?

难道要说他在军营里闲逛了一个月有余?那到时候张仲谦还不得气得额头青筋暴起?还有张老夫人,虽说他这个名义上的奶奶十分疼爱他,可是老夫人在大是大非上却是不糊涂的,老夫人虽为女身,却始终教导他们要着忠心为国,这也就是为什么张彦瑾被张仲谦按住在朝堂上打了板子的时候,老夫人愣是没有来看张彦瑾的原因。

张彦瑾难得犯起了愁,他的脚有一下没有一下的踢着地上的土。

“这位大人,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一个沙哑却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张彦瑾身后响起。

张彦瑾这才猛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军营最角落处,这里是几处用茅草随便搭建的破败棚子,棚子里有几个老兵穿着破烂的衣服坐着。

他一怔,回过神来,打量着有些驼背的老兵。这还是这几天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话。

“老大哥,你们这是?”张彦瑾发现和他说话的老兵不是别人,正是他来军需营第一天遇到的那个老兵,而那几个坐在棚子里的老兵他也挺眼熟,正是那天一起牵着伤马的老兵们。

这些老兵们看到穿着暗青色衣袍的张彦瑾,都纷纷站了起来。

老兵认真盯着张彦瑾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盯着张彦瑾身上的衣服看了一会儿,讷讷道:“原来,原来…”

张彦瑾看出了老兵神色中的惊讶和窘迫,他微笑着道:“老大哥不用多心,我只是闲逛逛到这里来了。”

“啊,你,你就是大家口中不能理会的辎重录事啊…”老兵又看了看张彦瑾腰间象征着他职位的鱼形官符,恍然道。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失口了,赶紧闭上了嘴,紧张地盯着张彦瑾,又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张彦瑾知道,这是古代人对比自己高阶层人的天然敬畏。

他微微一笑,直接将话题岔开道:“老大哥,你们为什么不住在军帐大营之中?”本来他以为军旅生活已经够苦了,这几位老兵居然还住在不避风雨,岌岌可危的草棚子里,这简直是他无法想象的事情。

“我们老了又干不了什么,自然是要住在这里了。”老兵努力挺了挺已经弯了的脊背,神色有些怅然若失。

张彦瑾想到那些个作坊里面简单的活计都要交给年轻力壮的士兵,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们的年纪当回乡养老了才是?”张彦瑾不解,大魏王朝的军队以强悍出名,就是因为士卒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行军而成,这两年这边无灾无害,绝不至于说是让家中老人出来当兵吃兵饷。

第24章

老兵看着张彦瑾,很是小心, 不过脸上还是露出一些苍凉之色:“以前战乱, 家中没有了人, 自己在家不如在军中,而且早就已经习惯了。”

“你们都是这样?”张彦瑾望着七八个老兵。

老兵们都纷纷点了点头,其中有一个道:“将军也待我们好, 知道我们无处去也是能给我们活计的,更何况我们在一起, 也好歹是个伴。”

张彦瑾心里明白了, 这也算是军中必有的情况了,这到底是大魏开国时期, 不是后世闻名已久的女帝时期, 这时候刚刚结束乱世也不过十几年,人口哪里有女帝时期多, 老兵留在军营, 一来是真的照顾,二来, 只怕是军中人手还是真的少。

这里是辎重营, 当然和正规军营不能相提并论。所以, 将老兵们安排在这里也算合理!

想到老兵们的活计,张彦瑾心中猛然一动,马蹄经常受伤, 每年军中折损不少马匹, 若是他制作出了马蹄铁, 一大部分马匹就不会因此被消耗,可以给皇上省下一大笔银子。

若是他开始制作了,这些在辎重后营里生活了许多年的老兵们大可以帮忙制作。

周齐烨让所有人孤立他,就是想让他无事可做,然后给众人留下他只会吃喝玩乐,甚至不顾场合的印象,他偏偏就不让周齐烨如愿!

这时,恰逢监军过来让那几位老兵去干活,张彦瑾便离开了。他知道这几位老兵都是曾经战场上下来的,虽说现在居住条件不算好,可那些监军们也不敢像训斥其他士兵一样训斥他们。

张彦瑾来到周齐烨的大营外,又被门口的士兵用手拦住了去路。

“让他进来罢。”难得的是,这一次周齐烨居然开口让张彦瑾进去。

张彦瑾也不客气,扫了那两个守卫一眼,便掀开帘子,大步走进了营帐。

周齐烨却像是没有听到张彦瑾的脚步声一般,只是低头翻阅着公函。

张彦瑾知道这是周齐烨在故意拿捏架子,他便静静地站在营帐中央,打量着营帐。

他发现周齐烨的营帐看起来虽然简单,可细微之处却处处彰显着周齐烨作为瑞国公之后的显贵。

比如那案几上放着的笔砚,这笔砚是一个淡青色的玉质寿龟,龟背上则镶嵌着金钿做的祥云和飞翔的鸿雁。这寿龟远远望去,栩栩如生,象征着福寿永在。而龟背上的花纹和雕饰,则是鸿雁流云的寓意。

又比如一旁低矮案几上的酒杯,都为银器,酒杯边缘为波浪状,里面则有花朵的纹路,如此以来小巧的酒杯犹如花朵绽放。

张彦瑾上一次进来只顾着喝酒吃肉,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些,现在看到了这些金贵的物什,总算是理解了周齐烨为什么会让士兵在马蹬上面雕刻花纹了。

这些就跟小资情调一样,都是从小在一定的环境中养成的。

周齐烨抬头看了一眼左顾右盼的张彦瑾,淡淡一笑:“张录事,我这屋里可有你入眼的地方?”

“你今天找本长史有什么事情啊?”靠在凭几上,半阖着眼睨着张彦瑾。

张彦瑾心中不爽,周齐烨这是狗眼看人低啊!

不过他还是按捺着性子道:“我需要五斤精铁和十匹未受伤的战马,还请长史大人批准。”

周齐烨身边的监军插嘴道:“目前军需如此紧张,众将士都在不分昼夜的赶工,为北征做准备,张二郎倒是好,居然在这个时候问长史要精铁和马匹,是想做什么?打马球比赛吗?”

张彦瑾心中无语,这年头,果然权贵多的是捧臭脚的,他面色上倒是宠辱不惊,说道:“制作新的东西,减少行军损失。”

这监军直接笑了出来,他像是听了极为可笑的笑话一般,笑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俯视着张彦瑾道:“张二少啊张二少,你不会以为你凑巧发明出了马蹬和马鞍赢了长史的弟弟,就无所不能了吧?”

张彦瑾还未说话,周齐烨就抬手制止住了监军道:“好了,张录事,这是军需营 ,有军法军规,并不是在你家里,所有的事情都要按规章法度办事,况且军需有限,本长史更不能将战马和精铁交给你,你回去吧。”

张彦瑾眼睛微微眯了眯,他总算是明白了周齐烨今天为什么让他进来了,是以为他待不住了,想要听他来求他这个军监长史?

他望了一眼负手而立,下巴微扬的周齐烨,直接转身走出了大营。

刚刚站在周齐烨身后的监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他笑着道:“张二少,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日里在军营里无所事事,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做你的张家二郎吧!”

张彦瑾冷冷一瞥,径直去向马棚牵出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天傍晚,张彦瑾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宁国公府。疾驰一路,却依旧无法疏散他心中的郁气。

“二郎?”张博文先看见了下马往府中走去的张彦瑾,见张彦瑾面色不佳,眉头便皱了起来:“你是不是惹出什么事情了?”

张彦瑾一听心中便嘀咕了起来,什么叫他又惹事情了?

“没有,我只是回来取一些东西。”张彦瑾不想让家里担心,避重就轻道。

“那你这一脸郁气,”张博文明显松了口气道:“你回来要取什么东西?”

他和张彦瑾一起走进雕着牡丹花的游廊上,感慨道:“虽然只有几日的光景,奶奶可没少念叨你,你这次回来,可要记得去看看奶奶。”

张彦瑾心中一暖,点点头道:“我洗漱之后,就去拜见奶奶和伯父。”

他望着身边年少老成的张博文,琢磨了一会儿,脸上浮出一抹笑意,凑到张博文跟前道:“大哥,能不能借我五匹马啊?”

“借马?”张博文有些紧张地盯着张彦瑾,停下脚步道:“二郎,你实话告诉我,你今天突然赶回来,是不是惹了什么事情?你借马是想要做什么?”

张彦瑾望着削瘦如竹竿的张博文,又看了看他眉心的褶皱,只觉得张博文之所以这么瘦,就是因为多思多虑造成的。

“大哥,我就是想要借用你的马匹再制作一些东西而已,你不想借我就算了,居然还说我惹事。”张彦瑾佯装生气道。

张博文又看了看张彦瑾,这才道:“大哥不是不愿意借你,只是怕你在军营里惹事,这军营可比不上家里,我听父亲说,原来的军监长史被调任走,由周齐烨担任了?”

张彦瑾点了点头,难得露出了苦恼的神色道:“大哥,我可是进了军营第一天就被他给孤立了。”

他摊了摊手,继续道:“这可不,今天就把我以在军营中无所事事的理由赶了回来。”

“真是岂有此理!”淡定如张博文,知道张彦瑾被欺负后,也是气愤不已。

他冷静片刻道:“你莫要担心,我一会儿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商量商量看看这事情要怎么解决。”

张彦瑾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胸有成竹道:“这种小事何必麻烦伯父?大哥,你只要把五匹马借给我,就等着瞧好吧。”

张博文被张彦瑾精怪的样子整得哭笑不得,他沉思片刻后道:“五匹马我借给你,不过你千万莫要惹事啊。”

张彦瑾点了点头,一口答应了下来。古代长兄如父,看来果真如此,以前那个纨绔子弟张彦瑾可没少让张博文操心,不然张博文神经也不会如此敏感。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洗漱更衣之后,才看到了汗津津跑回来的张修武,一照面才知道张修武去练习马上骑射去了。

“二哥,你可不知道,有了马蹬和马鞍后,我这马上骑射准头高多了!”张修武一把抹掉脸上的汗,扶住张彦瑾的肩膀道:“改天你有时间了,咱们一起去胡杨林场试试去?”

张彦瑾把张修武汗津津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掀下去,嫌恶道:“赶紧洗洗去。”

张修武显然还没有从兴奋头中缓过神来,他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这才回自己小院洗漱去了。

张彦瑾拜见过老夫人后,便去了张仲谦书房,回答了张仲谦的一系列询问后,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第二天一早,张博文便让人把五匹良马牵了过来。

张彦瑾拿到马匹之后,并没有打算直接回辎重营,而是拿着画出来的半月牙型的简笔画,穿过纵横的长街,来到了西市鲁铁匠的铁匠铺外。

随着开市锣声一响,张彦瑾便走了进去。

“哟,二郎!”鲁铁匠看到张彦瑾,眼睛一亮。

“这些日子可好?”

鲁铁匠日子当然好了,他自从做了马镫马鞍,名声有了。他虽然是宁国公的仆人,但是匠户之间也是靠名声的,他这也算是头一份了。

第25章

鲁铁匠走上前去把桌子上的小锤子,图纸, 作为丈量工具的米尺和线头收拾到一边, 便一撩衣服在张彦瑾对面坐了下来, 哈哈一笑道:“这些日子很好。”

又说道:“三郎前天拿了胡人的弯刀来,想要让我帮他制作一柄圆月弯刀,这些天在忙活这事了。”

正说着, 鲁铁匠像是感慨般叹了一口气,他端详着他那粗糙的大手道:“老爷厚恩, 让我留在府中打铁炼铁, 我手艺才慢慢精湛了起来,也渐渐有人来拜师学艺, 可从未像这一段时间一样这么受人推崇。”

张彦瑾望着鲁铁匠粗黑的大手, 指尖因为长年摩擦,乌黑的铁色已经渗入到了指纹之中, 虎口经常握工具的地方, 也起了一层淡黄色的厚茧。

这些都是长年累月积累而来的,记载着鲁铁匠打磨每一件铁器所经历的时间。

“鲁师傅, 你手艺精湛, 又教了许多徒弟, 如今徒弟们也都渐渐能挑大梁了,你也算是一代名师了。”张彦瑾也和气说道,对于这种手艺人, 他不会用看仆人的眼光去看, 反而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

看着鲁铁匠, 张彦瑾不禁去想,这人这一生究竟活个什么?犹如鲁铁匠一般长年累月做着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情,还是像他一般只图个安稳富贵,做个纨绔?

想到这里,张彦瑾思维猛转,历史上的李容娘一步一步走上权力巅峰是不是也是在为她认为有价值的事情奋斗?还是被形势一步一步所逼才走到那一步的?

鲁铁匠脸上的褶皱终于舒展开来,他微微一笑道:“二郎,若不是你让我帮你制造马蹬和马鞍,我恐怕再打几年铁,就只能看着我的徒弟们打铁了,可是现在我发现我以前打铁制作物件积累的经验还是有用的,我就想着就算是以后打不动铁了,我还可以转授技艺,指点指点他们,这也算是一桩美事。”

“那鲁师傅可愿不愿意再折腾一点名声出来?”张彦瑾爽朗地一笑道。

他来大魏的这一段时间,发现因为大魏富足的原因,大魏朝的叫得上名的匠人们手艺精湛,心思灵巧,在意名节。

“二郎,这么说你又想出新鲜物件了?”鲁铁匠心领神会。

张彦瑾也不含糊,他从袖口中拿出早已经画好的简笔画,递给了鲁铁匠。

鲁铁匠翻开,见纸上画的是一个半月牙型的物件,最外层微微有些波浪状,其中间有空缺,周围还画着几个类似铁钉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稀罕物件?”鲁铁匠又犯了迷糊,眉头间的褶皱再一次堆积到了一起。

张彦瑾了然道:“鲁师傅,这是我新想出来的马蹄铁,也可以叫做马掌。”

“马蹄铁?马掌?还是给马用的?”鲁师傅因为端详的仔细,一双明亮的眸子都眯到了一起。

张彦瑾点点头,起身走到鲁师傅身边道:“这马蹄铁之所以叫做马蹄铁就是给马做的,之所以叫马掌,那是因为这半月牙形的铁片是要用这些钉子钉在马蹄上面的。”

“钉在马蹄上面?”鲁铁匠眼睛瞪了一个溜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给马蹄上面钉东西的,这么长的钉子要是钉上去了,马匹岂不是要疼死了?

张彦瑾哑然失笑,他耐心解释道:“鲁师傅,你跟我去外面看看你后院的马匹就知道了。”

鲁铁匠让徒弟们看着铁铺,便似懂非懂地跟着张彦瑾去了后院。

张彦瑾指着马的蹄子道:“鲁师傅,你看这马蹄子的最外层,它之所以这么圆整,是因为你们经常给它修剪的结果。”

“嗯,是这样,隔个两三天就要给它修整一次,把里面的泥掏一掏,要不然那些脏东西塞进去了,它是要生病的。”鲁铁匠捋着胡子点了点头。

张彦瑾指着自己的手指,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道:“马蹄最外面这一层就和人的指甲一样,剪指甲不会痛,因为没有血肉在里面,所以给他钉掌也不会痛,而且在钉了马掌之后,他的马蹄也不会受伤,更不会有泥沙钻进去。”

“当真如此?”鲁铁匠捋着胡子的手一顿,扭头看向张彦瑾。

张彦瑾点了点头,抿唇一笑,胸有成竹道:“鲁师傅,咱们还是老规矩,用我牵来的这几匹马测量,得到一个较为精准的数字,打造出马蹄铁之后,给我的马先钉上,咱们先看看效果。”

“好!”鲁铁匠虽然心中还有些疑惑,可张彦瑾如此自信,他便一口应承了下来:“我现在就叫我的徒弟们过来帮忙量数据,让我再看看马蹄铁图,一会就开工!”

在四五个人七手八脚的测量下,不一会儿鲁师傅心中就有了谱,他穿上打铁用的皮衣,戴上手套,便将徒弟冶炼好的铁水,灌注入模具当中,待到冷却,便用锤子一下一下地打了起来。

伴随着“呲”地一声,一个马蹄铁就炼制了出来。

鲁师傅的徒弟们望着师傅这一气呵成的流畅动作,心中都充满了钦佩。

鲁师傅丝毫不含糊,他拿着炼制好的马蹄铁看了看,又专门根据马掌的厚度挑选了几枚牢固的钉子,这才来到张彦瑾面前道:“你看看这马蹄铁如何?”

张彦瑾掂了掂马蹄铁,发现形状和他以前见过的马蹄铁相差无几,只是这份量略微沉了一些。

“怎么了?”鲁铁匠见张彦瑾不说话,有些疑惑道。他对他的手艺还是分外自信的。

张彦瑾略略一思索便道:“这马蹄铁打造得肯定没有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这重量略微重了一些,若是可以减轻重量,对马匹来说等于减轻了负担。”

“这已经是用最精纯的铁打造的了。”鲁师傅微微摇摇头道:“要是想要再轻,就要减少铁的用量,可是以老朽的经验来看,若是铁的用量再少一些,恐怕就不牢固了。”

“那鲁师傅,你们一般炼铁都是用什么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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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彦瑾顿了顿,怕鲁师傅听不懂,便换了一种说法:“你们把铁从矿石中提取出来,用什么烧火?”

“木柴啊。”鲁铁匠有些茫然道:“就算是一些道教炼制丹药,那也是用木柴。”

“那就没有人用煤吗?”张彦瑾一边往后院走一边道。

鲁师傅哈哈一笑道:“二郎,煤啊,都是穷人家没有钱买不起柴火才用的东西,我大魏如此富足,怎么会还有人用煤呢?”

“可是煤烧得火大啊。”张彦瑾也懵了,难道说他记忆中的煤和大魏朝人认为的煤不一样?

“火大也不能用啊,煤一烧就会出现一种毒气,人闻到后,这种毒气可是要命的啊。”

鲁铁匠分外不解:“再说了,其实也有人用煤炼过铁,出来的生铁还不如木柴炼得精纯。”

张彦瑾点点头,大约明白了为什么大魏朝的人不用煤了,煤中含有硫,氮之类的物质,烧的时候如果不通风,就会产生一氧化碳,人吸入大量的一氧化碳就会中毒身亡,也就是俗称的煤气中毒。

再加上冶炼煤的工艺达不到水准,煤的质量也不够好,可要是能把煤里面一些无用的残渣去除掉,岂不是可以冶炼出更加精纯的铁?

这边鲁铁匠见张彦瑾沉默不语,便指挥他的徒弟们去把马匹固定在一个临时打造的木栏里,怕给马匹钉马掌的时候,马匹受惊乱跑,或者踢伤人。

等到张彦瑾被马匹的一声嘶鸣声唤回神来的时候,就看到鲁铁匠如临大敌一般半蹲着,单手提起被麻绳拴住的马腿,放在板凳上,他的膝盖则支撑柱板凳,防止板凳被马踢倒,另外一只手拿着锤子就准备将马掌钉入马蹄之中。

无奈这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便仰头悲鸣,想要挣脱,只是他的身子早就已经被麻绳拴在木栏上了,他这一动弹,整个木栏更是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还在马棚中的几匹马,也都停下吃草,瞪着那铜陵大的眼睛惊恐地盯着鲁铁匠的动作。

鲁铁匠的徒弟们也都是第一次见到要给马蹄上钉铁的,都围在周围,首先是防止马匹因为惊慌而挣脱木栏的桎梏,二来是随时准备护着他们的师傅鲁铁匠,防止鲁铁匠被马踢伤。

“师傅啊,你这是又做了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啊!”一个长的粗粗壮壮,黝黑的面颊上有两坨红的徒弟因为兴奋,脸上的两坨红更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闭嘴,还不赶紧给我递钉子!”鲁铁匠心里也慎得慌,听到徒弟不着调的话,面色一沉怒道。

那面颊黝黑的徒弟倒是不怕,他嘿嘿笑着便把铁钉递了过去。

左面三个铁钉,右边三个铁钉,半月牙形的小尖勾上左右各一枚铁钉,这才把马蹄子放了下去,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旁边的徒弟们纷纷上前扶起鲁铁匠,递水擦汗,也有几个徒弟过去查看马匹状况的。

张彦瑾望着众人手忙脚乱的场景,莫名觉得有些滑稽,可他又不能笑,只能兀自忍着。

“二郎,你看我刚刚钉的可还可以?”鲁铁匠来到张彦瑾身边道。

张彦瑾用力点了点头道:“鲁师傅辛苦了,其实这给马匹钉马掌也不是什么难事,省下三个就让你的徒弟们钉吧。”

敬业爱徒的鲁铁匠摇摇手拒绝道:“不可不可,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我先做几次,确实没问题了再让他们做。”

张彦瑾知道鲁铁匠的脾气,便没有再阻拦。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给其他三个马掌钉马蹄铁就顺利了许多。

鲁铁匠瞅了瞅木栏之中的马,见马眼睛依旧瞪得圆溜溜的,有些犹豫道:“这真的没什么事?”

张彦瑾抿唇一笑,径直道:“既然已经钉好了,不如就把马放出来让它走几圈看看。”

随着木栏被打开,嗒嗒的马蹄声就在院落中响了起来。

被钉了马掌的马先前还有些不适应,可走两步之后,觉得自己似乎没事,便大步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