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兰低着头不敢看他,生怕看到他温柔的眼,便会忍不住落泪,今日她是来扮演负心女子的,哪能表现的深情款款,恩爱缠绵。

她低低开口语声竟是有些干涩发哑:“我······来看看你。”

是啊!说来看我,却不敢看我,李明允的心狠狠的痛了起来,他无法问林兰太后到底对她说了什么?或者说是太后到底如何胁迫与她,但他知道林兰的隐忍肯定有她的道理,林兰向来有主意,不是那种一遇到事就只会哭哭啼啼,不知所措的女人。

李明允伸手,温柔的将她鬓边的发丝拢到耳后,情不自禁的贪婪的抚上她的脸颊,两月不见,她清减了许多,下巴都变尖了,他疼惜的喑哑着:“我很好,你呢?”

林兰头微微一偏,让脸颊更贴近他的手掌,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眼睛不由的发热,又赶紧避了避,避开他的抚摸努力控制住情绪,抬起头,望着他,两个月的牢狱折磨,丝毫不减他的俊美,林兰满心苦涩,微微一笑:“我也很好。”

“这是桂嫂做的糕点,都是你爱吃的,还有一壶碧螺春,可惜冷了。”林兰避开他的目光打开食盒,端出糕点和茶。

李明允看着那些被掰成两瓣的糕点,心中了然,定是跟林兰一起来的嬷嬷怕林兰给他夹带什么,把糕点都掰开来检查过了。

“你在狱中一定过的清苦,快来尝尝。”林兰拉了明允坐下捡了半块玫瑰酥递到他嘴边。

李明允迟疑了半刻,张口含住。林兰又殷勤的给他倒茶。

“家里人可都还好?”李明允吃了一小口,面色温和,语声温润的问道。

“都好,祖母的病大有起色,能简单的说一两个字了,现在家里是大嫂主事,我只管忙药铺里的事,你不知道,这几天咱们回春堂和德仁堂联手举办义诊,前来看病的病患太多了,忙都忙不过来,幸好有大舅爷帮忙…”林兰缓缓说道。

李明允从中捕捉到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林兰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举办义诊,在他深陷囵圄,李家前途未卜之时,如此大张旗鼓的行事,高调扬名。

“这就好,你也别光顾着忙,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看你都瘦了。”李明允关切道。

林兰笑了笑:“我没事的,对了,我现在已经是太医院的御医了,不过皇上特别恩准我不用每日去点卯。”

李明允讶然:“你见过皇上了?”

“是啊!就在昨日,你还记得以前我与你说过的种痘之法么?你不让我去陕西,我只好把这法子告诉华大夫了,没想到华大夫为人诚实,硬是把我给说了出来,皇上这才特别奖赏与我。”林兰兴奋的说着。

林兰能得到皇上的赏识,无疑是件好事,对他有多少帮助且不论,林兰有了这重身份,应该会安全很多,李明允本该安心,本该高兴,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有点酸,有点涩,原来华文柏回来了。

他讪然一笑,习惯性的刮了下林兰鼻尖:“呵!我的兰儿也是个六品官了呢!不简单。”

林兰递上茶,在明允的手即将碰触到茶杯的时候,蓦然一松,茶盏掉下去,茶水洒了明允一身,林兰出手绢替明允擦拭。

“真是对不住,我手滑了。”

明允捉住林兰的手,淡笑道:“不碍事的,不用擦了。”

身后的嬷嬷干咳了两声,林兰忙把手抽回来。

李明允一怔,分明感觉到林兰在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他攥紧拳头,装作不悦的瞪了那个嬷嬷一眼,嬷嬷面无表情的别过眼去。

李明允迅速将东西塞进草席下,一颗心怦怦急跳。看来林兰是不便说话,才找机会给他塞条子。

林兰见他藏好了纸条,暗暗松了口气,这位嬷嬷查的极严,不但她带进来的吃食一一检查,食盒的上下里外都被她摸了个遍,甚至连她身上都被搜了一番,幸好她早有防备,事先把字条藏好了。

趁嬷嬷不注意,林兰冲李明允眨了眨眼,又挑眉,然后很难以启齿的样子,说:“明允······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李明允很了解她的这些小动作,心有灵犀道:“你说。”

林兰看看嬷嬷又看看明允,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愁眉苦脸的说:“明允,父亲的案子十分棘手,昨日我面见皇上,还特意为你求了情,结果…皇上很不高兴,若不是念在我有些许功劳,就要连我一块儿治罪了。”

那位嬷嬷闻言露出沉思状。

李明允故意嗔怪道:“是非曲直只有律法公断,你何必去冒这种险?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岂不是坏事?”

林兰吞吞吐吐,低声道:“明允…我…···我想说的是,李家的事怕是不能善了了,我······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李明允眉头一拧:“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兰泫然欲泣,带着哭腔道:“我并不是不想与你白头偕老,可是…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他们都说了,这一回你们李家父子即便不被砍头,也要流放三千里,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可我还年轻,我的回春堂刚有起色,我不想一切就这么毁了······”

林兰掩面哭泣的时候,还不忘给李明允递个眼色,生怕明允不能领会她的心思。

李明允很快便明白了林兰的用意,林兰刚刚说了皇上对她的封赏,足以表明,皇上有心赦他,多半是因为太后从中作梗,叫皇上为难,现在林兰又把事态说的如此严重,分明是前后矛盾,看来,兰儿是想要他配合演戏给某些人看,李明允当即面色一沉,冷冷的望着她,一字一顿道:“你想我休了你?”

林兰戚戚然道:“望你能成全,你放心,我还是会照顾好祖母的。”

李明允勃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的瞪着林兰,咬牙切齿,沉痛的指责道:“兰儿,我李明允待你不薄,你怎能这样无情,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想要弃我而去?难道你忘了,我们曾经海誓山盟?”

林兰嘤嘤啜泣着:“我知道你会唾弃我,可我已经尽力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山沟沟里出来,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就算你可怜可怜我,你若真心爱我,又怎忍拖累与我…”

李明允气愤的一脚踢翻了食盒,瓷盘碎了,糕点滚落一地。他愤怒的如同一只负了伤的兽,嘶吼道:“林兰,算我错看了你,但是,你想我休了你,好让你去嫁别的男人,这辈子都别想。”

那位嬷嬷被李明允的反应吓了惊跳着后退了两步,帮腔道:“李学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自己尚且自身难保,何必拖人下水,让林大夫跟着你受罪。”

李明允目光如刀,嗖然瞪向嬷嬷:“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夫妻之间的事需要你来指手画脚?给我滚。”

嬷嬷被李明允吃人般的骇人眼神吓到,心中惶惶,人都道这位李学士温文尔雅,怎是这般暴烈脾气?

林兰也做出很害怕的样子,怯怯道:“明允,你别动怒,这件事,你再仔细想想…”

“不用想,我也不会想,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李明允拂袖道。

林兰默然,低低道:“你若执意不允,那我只好请求和离。”

李明允仰头一笑,笑声中透着浓烈的伤痛:“和离?兰儿啊兰儿,我在这里日也想,夜也念,梦里梦外唯独放不下你,没想到你竟绝情如斯,你······真叫我失望。”

第二百二十章 不离不弃

林兰听着他这半真半假的话,心痛难已,历尽波折,这么难得才能见上一面,却只能借着演戏来倾诉衷肠,何其悲哀,林兰对太后恨的牙痒痒,为什么这世上有这么多狠毒的老妖婆?都该叫老天收了去才好。

“你想和离,你只管去官府诉求,但我告诉你,即便你诉求到官府,我李明允也只有两个字·…绝不。”李明允恨声道。

林兰难过道:“你现在太激动,等你冷静下来,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林兰说着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丹参丸,你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需要进补,我·…如果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

林兰把瓷瓶递过去,李明允不接,林兰只好把瓶子放在草席上,眷恋的再看他一眼,泪水再度涌了上来,这一次,不是装的,是真心难过,她好想好好的抱一抱他,跟他说说真心话,诉诉委屈诉诉苦,还跟以前一样在他怀里撒娇,听他温言细语的安慰,听他说······有他在,不用怕…

不敢再逗留下去,要不然,林兰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住,她几乎是夺路而逃。

嬷嬷急忙追了出去。

牢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沉闷的声响,如一记重锤重重砸在林兰心上,林兰顿住脚步,死死盯着那道牢门:明允,你等着,靖伯侯就快回来了,皇上也会想办法的,大家都在努力,你一定能尽快的,平安的走出这里,也请你放心,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你不放弃我,我也不会放弃你,谁也不能让我放弃你。

李明允怔在那里,许久才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过来。适才虽是演戏但是,一想到他和兰儿有可能被拆散,那种痛,真真切切、透彻心扉。

他放开紧握的拳,走到床边,警惕的看了看牢门上的那扇小窗,确定没人监视才从草席下拿出字条,展开来,只见上面几个娟秀的小字…安心,不离不弃。

安心,不离不弃。李明允陡然泪涌,那么多个刻骨思念的日夜,那么多个焦灼不安的日夜,都不曾落泪这一刻,看到这几个字,心口就像决了堤感慨万千,感动不已。他不知道兰儿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不得不来此与他演这么一出戏。

他紧紧攥着这张纸条,仿佛握紧了林兰的一颗真心,不愿放开,他低喃着:兰儿,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坚守你我的承诺,希望我的坚持可以给你减缓一点压力,你我不离不弃······

出了大内监牢,林兰擦掉眼泪,瓮声瓮气的对嬷嬷说道:“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配合太后,实在是明允他太固执。”

嬷嬷面色晦暗,漠然道:“老奴自会向太后回禀。”

林兰还是贯彻她的一字方针——拖。她已经按太后的意思做了至于做到什么程度,效果如何,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太后也不能怪她。

太后得到回禀,面色极难看,还以为文人清高,林兰自己提出和离,李明允肯定会答应,没想到李明允竟然死也要拖着人家。

“你可都看仔细,听仔细了?他们没有串通?”太后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会出现失误。

嬷嬷回道:“老奴一直在边上盯着,林大夫没有一句暗示的话,林大夫所带的吃食,老奴也都彻底检查过了,包括林大夫身上,老奴也仔细的搜了又搜,老奴敢保证,没有异常。”

太后蹙眉:“那眼神呢?他们就不曾眼神交流?”夫妻之间处久了,心意相通,有时候,只需一个眼神便能传递心意,这个可能性也很大。

嬷嬷心下一惊,当时她所站的位置,能清楚的看到两人的神情,只是,中间,因为李学士瞪她,她曾挪开眼,没能由始至终的盯着两人,嬷嬷手心里冒汗,她这一小小疏忽若是让太后知道了,太后追究起来,她可吃罪不起,当即,硬着头皮,决然道:“老奴一直盯着他们,老奴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他们二人不曾递什么眼色,暗通消息。”

曹嬷嬷思忖道:“看来这李学士不是个好相与之人。”

那位嬷嬷忙附和道:“是啊!林大夫才开个头,李学士就发了好大一通火,把林大夫送去的吃食全砸了,那神情,就跟要吃人似的,可吓人了。”

太后沉吟不语,如此看来,这李学士,要么是用情太深,要么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她这步棋又落空了。

“让我进去,我要见太后…”门外舞阳郡主大声囔囔。

太后皱了皱眉:“让她进来,褚嬷嬷,你先退下。”

舞阳冲了进来,扑通跪在太后面前,哀求道:“太后,舞阳求求您了,这事作罢吧!您这样为难他,他就算被迫娶了舞阳,也不会真心待舞阳,更不会甘愿辅佐太子哥哥,太后,您这样做,会适得其反的。”

太后面黑如铁,沉声道:“哀家自有主张,无需你多言。”

“太后,您还看不明白吗?像李学士这等性情中人,威胁逼迫是无用的,他们讲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讲的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太后若真想让李学士为己所用,只能对他施以恩惠,而不是逼迫啊…”舞阳刚从一个宫女口中得知,昨日太后召见了林兰,她急的不行,这事越弄越拧了,再这样下去,会无法收拾的。

太后面无表情,声音冷硬:“哀家做事还用不着你来教,你只需好生呆在宫里,若再让哀家听见你说这种话,哀家定不饶你。”

舞阳凄然望着太后,她一直以为太后是慈祥的,太后对她那么好,秦家多少儿女,太后唯独偏爱她,她是由衷的想要孝顺太后,可现在,这样的太后只让她觉得陌生·陌生的可怕。到底是她想的太天真,还是太后自己人老昏庸?舞阳低着头,泪盈与睫,心里失望之极。

林兰见过明允后·心绪一直难平,做什么事都觉得不得劲,闷闷的发呆。银柳等人还以为二少奶奶定是见了二少爷的凄惨模样,才会这么难过的。几个人在那妄自揣测,越说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不觉心下凄然,二少爷太可怜了。

福安听见了她们的谈话·又以为是二少奶奶说的,急忙跑去叶家告诉叶大老爷。

叶德怀去了织染坊还没回来,福安就把消息告诉了大夫人。

女人总是容易把事情想的很复杂,很严重,所以,到晚上叶德怀从织染坊回家时,王氏就哭哭啼啼的告诉他:“明允在狱中都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林兰探过明允回来·整个人跟掉了魂似的,连话也不会说了。”

叶德怀一听,惊跳起来·这还了得?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太后这个老妖婆为了逼迫明允给明允吃苦头了,当即命人火速备马车,直奔李家暂住的小院。

林兰正和丁若妍说探监的事。

丁若妍闻言,拿帕子擦着泪,唏嘘道:“二弟平安就好,可怜明则,到现在也不得见他一面,不知道他如今是何种情形。”

林兰见她如此伤心,安慰她:“大哥被关在刑部大牢·虽然不得探视,但你爹不是打听过了,说他一切安好?你且放宽心,我想这事用不了多久就有定论了。”

丁若妍凄然道:“没能亲眼见到他,我这心里总是不安,我也不在乎朝廷会给他定什么罪·不管怎样,我总是随他去便罢了,好过如今这般毫无头绪,只能干着急,生生的熬着。”

“大嫂,大哥不会有事的,你信我。”林兰覆上丁若妍的手,给她鼓励和信心。说真的,以前她看大嫂对大哥总是冷冷淡淡,以为他们夫妻二人没什么感情,出事后,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大嫂还是爱大哥的。

丁若妍反握住林兰的手,哽咽道:“弟妹,可我这心里,真的没底,空的很。”

“大嫂,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得沉的住气,咱们再伤心难过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好好珍重自己,这样,便是对大哥最大的支持了,只要咱们都好好的,他们在狱中方能安心呐!”林兰好言相劝。

如意急急跑了进来:“二少奶奶,大舅爷来了。”

林兰微一怔,这么晚了大舅爷还过来?

丁若妍忙擦了眼泪:“弟妹,那我先回去了。

叶德怀进来的时候跟两眼通红的丁若妍碰了个面,心里越发着急起来。见到林兰急声便问:“明允怎么了?是不是老妖婆折磨他了?”

林兰被问的莫名其妙-:“大舅爷怎会有此猜测?”

叶德怀一愣:“不是你让福安传话,说明允他都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林兰苦笑,这都是谁造的谣?看把大舅爷急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大舅爷,您稍安勿躁,没这事。”林兰请大舅坐下,命如意上茶。

“那福安怎这么说?”叶德怀莫名道。

银柳一旁讪讪,心虚的嗫喏:“可能是之前奴婢们胡乱猜测的时候叫福安听了去…”

林兰嗔了她一眼:“谁让你们乱嚼舌了?”

银柳无辜道:“奴婢们看二少奶奶回来后就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就以为二少爷…”

林兰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以后少自己吓自己,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跟大舅爷说。”

(关于有些亲认为林兰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自称民妇不合适的解释:李家现在被抄家,李明允等人的官职自然都被削了,属于平民百姓,林兰只能自称民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反制

就林兰的分析,太后见此招不奏效,必定会加重筹码又去威胁明允,而明允最在乎的莫过于她和叶家。太后不能明目张胆的拿把钢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但暗地里使些卑鄙手段令他们陷入困境还是很有可能的,所以,当下最要紧的做好防备工作,不能让太后抓到一点把柄,借题发挥。

“大舅爷既然已经确定这批贡品没问题,就得抓紧时间先发制人,让太后没有文章可做。”林兰建议道。

叶德怀沉着脸,犹自不忿:“我真怀疑这老妖婆是不是要作死了,黄土都埋半截了,还死命折腾。逼的老子火起来,老子就劝明允反了她娘的,叫她偷鸡不着蚀把米,看气不死她丫的。”

听大舅爷骂人就是痛快,大舅爷此生唯一怕的就是叶老太太,除此之外,谁也不鸟,发起火来,想说啥说啥。况且大舅爷骂的一点不错,太后此举确实有脑残的嫌疑,都没有弄清想拉拢的对象是什么人,就自以为是的以为她略施恩惠,人家就该对她惟命是从,当然,若是换做渣爹那种人,肯定早早就尾巴贴上去了,或者是她以为父子三分像,没想到坏竹也能出好笋,过越是自以为是的人,越不会反省自己的错误,只会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

“气愤归气愤,可人家是太后,位高权重,咱们不得不小心谨慎,先把明允弄出来再说,明日回春堂的义诊就要结束了,我准备关门整休一段时日。”林兰说道。

叶德怀赞同道:“这阵子你也够累的,是该好好歇歇。”

林兰莞尔,她关门歇业可不是为了休息,太后要对付叶家。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贡品入手,要对付她林兰,最容易的就是说她卖假药或是开错了方子,治死了人。她才不会给老妖婆机会陷害她。

这日,皇上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阮公公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站在底下神色犹豫,几度想开口又忍住。这副纠结的神情落在皇上眼里。皇上淡淡开口:“什么事?”

阮公公尴尬的上前两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奴才觉得不禀又不好。”

皇上一眼瞪过去:“你少在朕面前绕弯子,朕最见不得你这副磨叽的样子。”

阮公公惶惶道:“回皇上,事情是这样的。昨儿个淑妃娘娘说十七公主的生辰快到了,让内务府送几块新进的绸缎过去,好给十七公主做两身新衣裳。”

皇上眉峰一蹙,停下笔,恍然道:“瞧朕这记性,十七公主的生辰都忘了,幸亏你提醒,要不然淑妃又该怪朕不上心了。”

阮公公嘿嘿笑道:“皇上忙于国事,日理万机。偶尔忘记那么一两回也是正常,淑妃娘娘贤淑温柔,定不会埋怨皇上的。”

皇上轻微一哂:“然后呢?”

阮公公愣了愣,才接着前言道:“谁知内务府说,新进的绸缎有问题,就没给,淑妃娘娘有些不高兴。说前阵子,皇后还赏了荣嫔两块新进的料子,怎没听说料子有问题,到她这料子就出问题了?”

皇上听了只觉头大,后宫嫔妃众多,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能闹的不可开交。

“老奴就想,内务府的薛贵是老奴一手带出来的,平时见他挺机灵。怎得这么不会办事呢?老奴就去了趟内务府,问问清楚,薛贵就告诉老奴,说新进的绸缎会褪色。老奴为了谨慎起见,让薛贵当面验证,薛贵那厮就推三阻四。老奴不免生疑,亲自拿了块料子放沸水里煮了半天也没见掉一点颜色。老奴就责问薛贵,到底是怎么回事?薛贵先时还不肯说,在老奴再三逼问下,薛贵才说了实话…”阮公公话到此处顿了顿,声音轻了下去:“薛贵说,是太后让他这么说的。”

皇上听到这,已经觉出其中微妙,太后近日的举动用意何在,他是心知肚明,今年内务府进的绸缎皆来自叶家,太后的目的太明显了。

阮公公偷偷观察皇上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老奴不知太后此举何意,只是想着为了几匹缎子,惹得几位娘娘们生闲气不值得…”

皇上搁了笔,靠着椅背沉思片刻,道:“阮福祥!”

“老奴在。”阮公公躬身听命。

“传朕旨意,将薛贵管理库房不善,调去杂役司涮恭桶。”

处罚薛贵,是敲山震虎之举,希望太后能收敛一点,莫要做的太过分。

薛贵被处罚的消息,很快传到太后宫里。

太后闻讯怔了半响,手中的念珠差点被扯断,咬牙道:“哀家还是小看了他们。”

曹嬷嬷一时没明白,他们是谁。

太后冷哼一声:“传褚嬷嬷来见。”

不多时褚嬷嬷听传赶来。

“昨日吩咐你的事,可有眉目?”太后问道。

褚嬷嬷怯怯回道:“回禀太后,奴婢正要安排,回春堂却关门歇业了,说是一连半月义诊,大夫们都累的够呛,而且药铺里的药材也不齐,因此暂时关门休整,也没说什么时候重新开张。”

太后懊恼的“嘭”的一拍桌子,曹嬷嬷紧张的差点喊出声…太后仔细手疼。

“这个林兰,果真狡猾。”太后恨声道。短短几日,就把她布置的后手一一化解,不动声色,反应迅速,如此心机,太后不禁怀疑,当日在大牢里那一幕是他们夫妻联手演的一出苦情戏。

“太后…看来他们是铁了心不肯领太后的情。”曹嬷嬷道。

太后已是恼羞成怒:“李明允顽固不化,既然不肯为我所用,那就休怪哀家容不下他。”

曹嬷嬷凛然道:“太后预备怎么办?”

太后忖了忖,眸中寒光一闪,说:“速传秦忠入宫。”

身为国舅爷,当朝一等忠义公的秦忠此时正被又一桩丑事弄的焦头烂额,自上次被太后训斥后,他已经严加约束家人和下人,谁知,秦家子弟安逸惯了,骄纵成性,就在刚才,鸿胪寺卿登门求见,说,秦家一嫡系子弟在酒楼与一外族人发生了争执,差点把人打的死,那外族人不是一般人,正是出使我朝的高句丽王子,现在高丽使臣非常愤怒,已经进宫面圣去了,鸿胪寺卿怎么劝也劝不住,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这一次涉及的是外事,弄不好,会引起两国交战,直把秦忠惊出一身冷汗,立即更衣,准备进宫请罪,连太后传召都顾不得了。

叶家的花厅里,传出叶德怀爽朗的笑声:“子谕,你小子行啊!这个马蜂窝捅的,够那老妖婆和秦家头疼一阵了。”

陈子谕笑道:“这次是老天送的好机会,我只是抓住了机会,大舅爷,您是没瞧见皇上那张脸黑的哟,雷霆震怒啊!把秦国舅吓的差点尿裤子…”陈子谕一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忍不住呲牙抽了口冷气,摸摸青肿的嘴角,又骂道:“他娘的,秦辰澍这个兔崽子,下手可真狠,我现在浑身都疼,那高丽王子更惨,被揍的猪头似的。”

叶德怀笑道:“难道你们挨打的时候没说出自己的身份?”

陈子谕回忆当时的情形,更想笑了,只是嘴角疼的厉害,又不敢笑,模样甚是滑稽,说:“那高丽王子又不会咱们中原的话,叽里咕噜的,谁听的懂啊!当时翻译官又去点菜了,我只管喊,你们不能打人,打人犯法…那些嚣张的纨绔最不放眼里的就是律法,你越拿律法压他,他越是不屑。”

林兰忍不住扑哧一下,可怜的高丽王子啊!再看陈子谕鼻青脸肿的模样,又觉得过意不去,关心道:“让我师兄给你看看吧!可别伤了内脏。”

陈子谕赶紧摇手:“不用不用,一点皮肉伤而已,以前跟宁兴那小子一起混,没少打架,习惯了。”

“那我给你弄些跌打损伤的药,便是外伤也不能忽视的,万一破了相,芷箐该找我算账了。”林兰道。

陈子谕脸色微红,尴尬道:“反正她现在也见不着我。”

叶德怀笑道:“就冲你这回这般卖力,没的说,等你成亲,大舅爷保正送一份厚厚的大礼。”

陈子谕捂着嘴角嘿嘿笑道:“大舅爷,干脆以后我们一家老小一年四季的衣裳您老都给包圆了得了。”

叶德怀眉毛一挑,爽快道:“没问题啊!小事一桩,你小子就算天天要换新衣裳都成。”说罢又是哈哈大笑,看到秦家吃瘪,他比赚多少银子都乐。

陈子谕赶忙道:“我说笑的,大舅您可别当真。”

林兰莞尔,忽想起一事,问:“这次高丽王子受辱,会不会引发两国交战?”

陈子谕想了想:“那还不至于,就算真打起来,高丽也不是我朝的对手,他们不过抗议抗议,交涉一番,找回个面子罢了,只要皇上给他个说话,再加以安慰,应该没那没严重。关键是秦家的霸道已经引起公愤了,上次还只有武官们在闹,这回,我爷爷也不答应了,联和了几位内阁大臣一起上折参秦家,秦家想善了都不可能。”

叶德怀兴奋道:“事情闹的越大越好,看那老妖婆还有没有这个闲情来抢人家的丈夫。”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时机

就在朝廷上下为秦家子弟打了高丽王子一事闹的沸反盈天之时,平南大军凯旋归来。

在乔云汐的安排下,靖伯侯尽快的见了林兰。

乔云汐已经把事情的大概跟侯爷说了说,靖伯侯进了趟宫也了解了七八分,所以也无需林兰再赘述,直接进入正题。

“侯爷,这事只能求您帮忙了。”林兰十分诚恳的求助。

靖伯侯捧着茶盏沉吟良久,乔云汐给林兰使眼色,让她安心。

“要想李学士出来不难,关键是以什么方式出来。”靖伯侯缓缓开口。

“还请侯爷赐教。”林兰正色道。

靖伯侯浅呷了一口茶,说:“皇上若只是想赦免李学士,即便太后干涉,也不难办,只是这样一来,对李学士的前程不利,即便法外开恩,赦了李学士的罪,李学士的官位是保不住了,重新启用的话,还要另找机会,不知要耽搁到何日,似李学士这等人才,皇上还是很看重的,希望李学士能有更大的作为,所以,依我看,皇上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比如能让李学士戴罪立功,是磨砺也是考验。”

靖伯侯的分析比林兰等人之前所想又更进一层。不愧是政坛常青树,看问题看的深,看的远,能直击要害。

靖伯侯看着林兰,温和道:“所以,李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我想,这个机会应该很快就会有了。”

林兰眼睛一亮,似靖伯侯这种人,没影没把握的事,他是绝对不会说的。当即莞尔道:“听了侯爷这番话,妾身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