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就是要污蔑你

苏丽言心情复杂,而华氏听了女儿这番话,感叹女儿懂事的同时,更替她酸楚,不由哭得更是伤心。抱着苏丽言落了好一会儿的泪,华氏才坐起身来,苏丽言拿了帕子细细替她擦脸,见华氏眼圈通红,脸色憔悴,连妆都晕了开来,狼狈不已,不由扶她坐好,站起身来自桌上的茶水壶里,取了两个干净茶杯,倒了些净水在里头,手指微动间,空间里的溪水也跟着涌了几滴在里头。苏丽言回来时看华氏脸色还有些尴尬,不由又坐回她身边,笑道:“母亲今日来,到底是有何事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两个水杯分别放下,一杯放在了华氏面前,一杯则是放下,拿帕子在里头沾湿了,小心的在华氏脸上擦拭。

空间溪水混合了几滴那紫色玉髓之后,效果越发明显,苏丽言只不过在华氏脸上轻轻沾了几下,借着替她擦泪的功夫,在她眼圈周围抹了抹,却见华氏红肿的眼睛肌肤一下子变得白皙透亮,连那丝眼代与青影都消散了大半。这还是苏丽言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空间溪水的威力,幸亏华氏自个儿感觉不到,只是喝了一口水之后,不由觉得精神了许多,忍不住又喝了一口,任由苏丽言替自己整理妆容,脸上笑容变得温柔了起来:“都是我女儿福气好,走到哪儿,哪儿的水都养人,难怪如今长得这般好看,连我喝着。都忍不住想多喝几口。”

苏丽言微微笑了起来,看华氏避而不答自己之前的问话,就知道是不好的事情,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嘴里却是顺着华氏的话道:“那不然母亲在这儿多停留两日,也好叫女儿能孝顺您,顺便还能把您养得美貌如二八年华般。”华氏听她打趣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是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来,伸手点了点她额头,笑骂道:“你这丫头,如今越发胆大,连母亲也敢消遣了,只是母亲看你这模样,心里头还真是放心了些。”她说完,又将捏在手里的银票又塞回苏丽言手里,见她要挣扎。不由眉头皱了起来,轻斥道:“你拿着!我手里头还有些银子。不像你,上头还有太夫人与婆婆压着,日子不好过,你姐姐离得又远。母亲照顾不得,你自小身子又不好,母亲只盼你过得好好儿的,我这心里头呀,也就满足了。”华氏叹息了一声。眼睛里又有水迹闪现,苏丽言听完她这话时,也不由鼻头发酸。握着手里的银票,也没有再与华氏推让。华氏拿私房补贴自己,是真心实意的行为,估计自己不收,她还放心不下,是真正的关心着苏丽言。

而元府太夫人余氏等人,却是巴不得想吸干自己手里的银子,苏丽言想到这儿,不由叹息了一声,伸手揪住了华氏的衣袖,没有开口说话。苏丽言自得知要嫁到元家那一年,就再也没有与华氏如此亲近过,这会儿看女儿与自己撒娇,华氏眼圈儿不由又是一红,咬了咬唇,深吸了几口气,伸手轻轻扶她后背,又摸了摸她乌黑秀丽的头发,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二人说了一阵悄悄话,外头连瑶也知道华氏过来是有话说,因此亲自站在门口守着,屋里倒是没人进来。华氏与女儿说笑了一阵,叹息了一声,苏丽言知道她今日过来准是有话要说,因此坐起身子,正色看她道:“母亲与女儿之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今日母亲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华氏认真看女儿的眼睛,那双美丽幽黑的大眼睛里透着疑问,这两年她容貌长开了,肌肤光滑白皙,双颊饱满粉嫩,带着淡淡光泽,倒是个长得极好的美人儿,关键是那通身气质,实在是让华氏骄傲,虽然当初对苏秉诚做主让苏丽言报恩一事不满,但如今看来苏丽言养得好,气质也好,只当是元家功劳,心里也不由欢喜,摸了摸女儿柔嫩的小手,满意的发现上头油腻细嫩,丝毫没有茧,方才相信苏丽言所说她过得极好的话,听她开口,顿了一下,才严肃道:“言姐儿,你跟我说,你是不是与丽质保了一桩婚事?”

苏丽言听她这么问话,竟然当场愣住,张了张嘴,惊道:“您说什么?”

华氏看女儿这副表情作派,就知道是没有,脸上不由露出愤怒之色来:“前几日一户姓孟的人家上门来,说是要给丽质提亲,与他们家的大公子作小,其中一个妇人还说是元家的姑娘,你的小姑,说是你亲自作媒派她过去,还让苏家陪嫁不少东西过去,说话又失礼,当场将你祖父母气得不轻!幸亏你祖父也并不糊涂,不愿意相信你会如此,因此才让我今日过来问问,如果是真的,那”华氏说到这儿时,脸上表情还有些不好看,显然是气得不轻。

不过不止是她气而已,连苏丽言也是气得不轻,华氏一说这话,她心里当场就浮现出了元湘莲与孟家张氏那几个字,脸色气得煞白:“当真有人去了苏府,还说了这些话?”

“那是自然,那位妇人有根有据的,还说是元府的五姑娘,受你所托才过来,你祖父当时强忍着气,才将那几人送走,不过当场就险些气倒。咱们家姑娘虽说不是多么金贵,但可不兴与这样的人家结亲,更别提是去作小,就是那孟家公子再有前途,咱们也不愿意同他们结亲的。”华氏虽说身为正室,对几个庶女虽然不如对自己嫡亲女儿那般亲近,但也从未苛待过,平日也算是锦衣玉食的养着,还从未生过歹心要害了她们一生,可是今日想到当时那两个妇人的嘴脸。这会儿说起还有气,不过看苏丽言气得发抖的身子时,倒是吓了一跳,连忙拍了拍她手背:“言姐儿,你别恼,我也就是说说而已,现在知道这事儿与你无关。回头我与你祖父说了,自然与你无事。”

“母亲,这事儿祖父他们没有同意吧?”苏丽言看了华氏一眼,心里不由恨孟家人无耻,又深怕苏秉诚一时冲动将事情答应了下来。

华氏摇了摇头,看苏丽言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估计是那孟家人瞎编的,松了一口气:“你祖父觉得不太对劲儿,所以先拖着,只是让我来问问你,要是这事儿是真的。回头再做打算就是。”

“母亲,您听我说。”苏丽言强忍了气。将元湘莲等人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前段时间她到元府闹最后被赶了出去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苏丽言却没料到元湘莲等人还未死心,竟然如此大胆。打了她的名号,准备将这门婚事给骗了下来,当下气得牙痒痒的。华氏听到前因后果,不由愣住,实在是没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厚脸皮之人。好半晌之后回神才气愤道:“这孟家人怎么如此无耻?”她说完,遂将那日那元湘莲与张氏所说的话又与苏丽言说了一遍,此时得知那两人与自己女儿无关。再也不愿意隐瞒,又将情况细说了一次,苏丽言听完不住冷笑,幸亏苏家还未将这门婚事答应下来,谁也没料到那孟家如此胆大包天,当日竟然还敢带了媒人上门,要是苏家当真将这事儿答应下来,当场交换了婚书,最后就算是知道孟家毁婚,可也碍于脸面要将女儿嫁过去了。一想到这儿,苏丽言心里就暗恨,寻思着要想给那孟家与元湘莲一些苦头吃。

华氏气愤无比,没料到元家竟然出了这样不知羞耻的姑娘,当下对元家印象大跌,在苏丽言房里又坐了一阵,看着天时不早了,想着家里长辈还等着自个儿将消息带回去,因此连午膳也没用,略坐了坐,就起身出了院子,因对元家不满,也没再去向太夫人辞行,只是与苏丽言说了声,让她代为转答太夫人而已。

将华氏送走,苏丽言捏了捏怀里一沓银票,心里软软的,半晌之后,外头连瑶进来时,她脸上神情一下子变了,冷笑了几声道:“去太夫人房里请安!”

连瑶愣了愣,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更何况余氏自上次发生元湘莲事情之后,又迁怒于苏丽言身上,最近还看她不顺眼儿,特别吩咐了不让她去请安,这会儿怎么三少夫人却是想起来了?她嘴唇动了动,但看苏丽言冷淡的脸,到嘴边的话还是吞了下去,恭敬的答了一声,因天气渐渐凉爽了起来,回房寻了件薄薄的披风出来搭在这苏丽言肩上,这才随她出了门。

因是初秋时节,园子里的花草树木等露出几丝凋零来,苏丽言来到余氏院子时,里头正传来饭菜的香味儿,等余氏回话召她进去时,她已经在外头站了足足有两刻钟了。

老年人怕冷,虽然这会儿还未下雪,但余氏屋里暖炉已经准备了起来,这会儿余氏正在用早膳,苏丽言见了,连忙走到她身后站定了,接过月嬷嬷手里的筷子,替余氏布菜,安静的没有出声。

余氏也只当不知她来意般,吃完了,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漱了口水,吐进了铜盆里,这才拿帕子抹了抹嘴巴,冷笑道:“你母亲可是走了?”余氏虽说自个儿当年也做过人家媳妇儿,也吃过无数的苦头,但丝毫没有因此而多加体恤的意思,她十分瞧不上苏家之人,只觉得他们身份低下,又身为商贾,当年那苏秉城连自己府上下人都不如,至今又哪来资格与自己平起平坐?如此一来,就更不喜欢苏家之人到府上来,因此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华氏率先过来拜见她时,余氏连她面也没见,只是将人把她打发了而已,这会儿苏丽言过来,她也没个好脸色,说话不阴不阳的。

苏丽言心里有气,这会儿听余氏这么说话,更是不大痛快,不过却是强忍了,点了点头。余氏看她忍气吞声的样子,并未就此歇了下来,反倒是看她脸色心里不快,更是变本加厉的道:“咱们元家是有规矩的人家。往后没什么事,让你母亲不要再过了,没得让人家笑话,已经出嫁的闺女,还一天到晚的来瞧什么?如果当初这么舍不得,又何苦将人嫁了过来?如今摆出这副模样,莫不得觉得咱们家对不住你不成?”

余氏这话说得也实在是太难听了些!苏丽言当下火冒三丈。原本一向恭顺低垂着的头,突然间就抬了起来,还没开口说话,外头就传来阵阵脚步声与说话声,显然是大老爷等人过来请安了,算算日子,今日正巧是二十号,也难怪碰上了。这会儿虽然人多了,她却并未将气忍下来,反倒是提高声音哭了起来:“太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孙媳嫁到元家三年。孙媳母亲不过是来过两次而已,头一回还是因为孙媳身子不爽利。这回过来,自然也是有事儿的,太夫人如果觉得孙媳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只管指出来就是。但孙媳母亲却是无辜,还求太夫人嘴下留情!”

她话刚一说完,外头大老爷等人就踏了进来,二房人也一块儿过来的,当下二老爷元正斌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盯了大老爷一眼,却是没有出声,唯有王氏。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元正林脸庞抽了抽,被二老爷这么一瞧,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一下子冲了过来,朝苏丽言喝道:“贱人,竟然敢如此与太夫人说话,我今日定打死你,看那苏秉诚敢说什么!”大老爷暴跳如雷,徐氏嘴角微弯,眼里阴冷之色一闪而过,元凤举与元凤鸣两兄弟一副漠然神色,唯有元凤卿眉头皱了起来,罕见开口:“父亲何必急着发火,就是要定她罪名,也要听听她说什么。”

余氏最近与儿子关系闹得很僵,这会儿见他给自己出头,心下满意,却是听元凤卿竟然向着苏丽言说话,心下对苏丽言更是不满,连带着对元凤卿也微微生了不快来,但看他是自己孙子份儿,强忍了心里头的不满,只是冷笑:“倒是没料到这苏氏好大本事儿,如今连夫君也笼络得这般好!”意思竟然是在说苏丽言有狐媚手段一般,讥讽之味十足。

苏丽言勃然大怒,做人正妻的,余氏这样的话从来就不是夸奖,又不是以色事人的妾室姨娘之流,也不是那等烟花之地的女子,余氏这么说,实在是侮辱人至极,她这会儿突然间冷笑了起来,本来就因为华氏来了之后说的事火大,这会儿更不准备给元家留丝毫面子,听余氏冷笑完,心底冷笑,面上却是哭了起来:“太夫人这话当真是要孙媳的命了!孙媳母亲不过来坐了一会儿,太夫人竟然如此说她,苏家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至少还有几分骨气,太夫人如此侮辱人,莫非竟然是与她们一伙的不成?”她说完,抬起一双通红的泪眼盯着余氏瞧,众人一下子被她的话吸引住了视线,下意识的都朝太夫人看了过来。

余氏面皮一涨,没明白苏丽言话里的意思,但却本能的觉得不妙,怒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氏看着现场闹剧,心里爽快得不行,这事儿与大房有关,又让余氏不痛快了,她想到前些日子的事,心里就跟出了一口气般,再者王氏以前在苏丽言手上吃过不少的亏,这会儿看她胆大包天惹了余氏不快,要是没有意外,几乎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的,当下又不由更是觉得欢喜,不过她吃苏丽言亏多了,也学了个乖,虽然知道这会儿苏丽言应该是倒霉定了,但也没有贸然去开口,就怕将余氏的火气也一并惹了过来,但脸上的笑意却从未断过,那股讥讽的表情令在场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二老爷虽然不喜欢苏丽言,但见自家妻子如此德性,心里也难免不喜,就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

“今日孙媳母亲过来,倒是说五姑娘与孟家夫人去苏家上门提亲了,据说是照了太夫人您的意思,亲自保的媒,还给苏家列了一系列的嫁妆单子,明明白白的说了要些什么,孙媳母亲还不肯信,以为太夫人不是这样的人,孙媳本来也不信的,没料到此时太夫人竟然”苏丽言毫不客气的将华氏嘴里所说孟家人说自己是保媒人的屎盆子一下子扣到了余氏的头上,并且一边说着,一边痛心不已的模样,当下令余氏就有些蒙了,慑慑道:“你说什么?”

“孙媳嫁到元家几年,自认侍候婆婆太夫人,照顾夫人,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没料到太夫人却如此对待孙媳,孙媳两个庶妹虽然出身差些,却从未想要嫁到孟家作妾,还求太夫人开恩罢,放了孙媳那两个可怜的妹妹一回!”苏丽言哭哭啼啼的,却是字字诛心,当下众人听得都愣住了,看她哭得真切,都下意识的将目光放在了余氏身上,连大老爷与二老爷也是盯着余氏看,眼里带了怀疑之色。

余氏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苏丽言,身子颤抖了几下,脸色铁青,可是她这副作派,却是让人以为她被指出来,有些心虚罢,连大老爷想到刚才太夫人怒骂苏丽言的情景,也有些怀疑余氏是不是真做了这件事情,毕竟以余氏平日性情来说,又将钱财之物看得极重,说不准要是孟家真答应了这些事,她还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大老爷一想到这儿,就算是脸皮再厚,也不由有些发烧,那孟家一个破落户,要是换了以前,就是跪在路边上自己也不会看上一眼,元家如今落魄了,逼不得已与这样的人结了亲,没料到太夫人竟然会想起替孟世元与苏家女儿牵线,还说让他们陪送多少嫁妆,这不是在影射苏丽言嫁到自己元家的情形吗?

大老爷脸色当下涨得泛紫,就像是有人狠狠的在他脸上抽了一耳光般,当下眼神阴沉得厉害,连刚刚对苏丽言的恼怒也去了大半,剩下的只有对余氏的怨念。

“你胡说八道!”余氏气得不轻,好半晌之后才厉声尖叫。苏丽言轻声哭泣,眼里带着绝望,两相比较下来,任谁都觉得余氏这模样像是心虚之下才高声厉喝般,余氏更是觉得怒火狂烁,偏偏气愤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双手双脚冰冷一片。

“孙媳本来也不肯相信太夫人您会如此,但那孟家人与五姑娘说得清清楚楚,不然她们如此有胆子敢上苏家门?而且竟然还带了媒人,对苏家逼迫,孙媳母亲这才迫于无奈,想上门求证,谁知太夫人您并不见她,她才不过想来问问孙媳,想看看您是个什么意思。”苏丽言很肯定太夫人没有见华氏,毕竟华氏过去她院里时,实在是太早了些,她连早膳也没用完,要是照规矩来说,见了太夫人,至少也应该坐到一个多时辰,才会与她说话,因此这话说出来,她特别的底气。

更何况苏丽言说这样的假话也并不怕人家不信,毕竟元湘莲与孟家人上门提亲是事实,还带了媒婆,这事儿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是铁板上钉钉怎么也赖不掉的,余氏就算是被泼了污水,往后元家恨孟家人还来不及,说不定根本不会与元湘莲再来往,余氏也不可能将苏家人与华氏叫来当众质问,因此余氏这盆污水,是怎么也得要接下的,就算是找了苏家人来质问,苏丽言也有自信娘家人不管对元家如何尊敬,在这事儿上肯定也会与自己站在一道,至于元湘莲最后就算是不承认,她也绝对不敢说是以自己的名义上苏家门的,毕竟这事儿肯定是得罪了元家,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儿,以苏家在盛城的名声与地位,收拾他们肯定是够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余氏心里憋屈

余氏听完苏丽言这些话,气得直想流眼泪,已经多少年了,余氏还没尝到过这样被人冤枉的感觉,这会儿连哭的心都有了,却是强忍了,不能叫小辈看了笑话,不过这会儿她却是后悔起来自己早前不该托大,连华氏的面也不见,可不是正巧给了这苏丽言一个借口么?更何况余氏的心里也隐隐觉得有些怀疑,不止是大老爷他们相信了苏丽言的话,连她也有些相信了,她总觉得以苏家对元家的感激,不可能用这样的事情来骗自己,连女儿被她指给别人为妾,都委屈的上门来问,这样的事儿不可能说假话来蒙自己,她倒是怀疑元湘莲是不是背后当真打着她的名号上苏家门逼迫去了。

一想到这些,余氏心里如同被猫狠抓过般,又疼又焦急火辣,看苏丽言还在哭哭啼啼的,又见大老爷等人的表情,连忙强忍下了心间的愤怒,厉声打断了苏丽言的话:“我断然没有做过这样不要脸不要皮的事情,你同我仔细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丽言还在哭着,余氏两眼发花,胸口一阵剧痛,有些喘不过气来,连忙拿起一旁的参茶,一口饮尽了,才觉得稍好一些,喝道:“别哭了,赶紧起来给我说说!”她说完,看苏丽言摇摇欲坠的样子,只觉得焦急又心烦,连忙令人给她搬了椅子过来,扶她坐下了,才听苏丽言委屈道:“今日母亲一大早的过来,孙媳心里还未欢喜,就见她一脸愁容。”不管余氏焦急异常的模样。苏丽言先是委屈的将事情托托拉拉的说了起来,看余氏好几回又气又急的模样,心里冷笑不止,接着才将今日华氏来时说的话讲了出来。不过却将元湘莲嘴里所说的自己保媒,变成了太夫人保媒,末了。还拿帕子抹眼泪子,带着鼻音道:“孙媳祖父母都气得不轻,苏家如今情况不比从前,母亲的意思,是让太夫人您先宽限些日子,看卖了些宅子田地与铺面,也只能凑些小半。剩余的,还求太夫人您开恩。”

苏丽言这话令余氏又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这样以退为进,小心翼翼的说让余氏宽限的话,像是真是余氏背后指使般。余氏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这屎盘子算是当真扣在她头上了,那杀千刀的元湘莲,那贱户孟家的瘟老婆子,不得好死的东西,竟然敢用她的名字在外头如此招摇撞骗,简直是罪该万死!

“不是我的意思!”余氏大喝了一声,哭得伤心,一下子软倒在榻子上头。高喝了起来:“那孟家杀千刀不要脸的,竟然敢想出如此招数骗人,我再老了,也知道廉耻两字如何写,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余氏当真是伤心了,哭得比苏丽言还要大声。竟然将在场众人都给吓住了,大老爷愣了愣,虽然脸上还有些狐疑之色,但这会儿看太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倒是有些感叹了起来,这几年下来,余氏一向都是府里的老太君,说一不二惯了,还从未看到过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才安抚道:“母亲别气,这事儿是真是假还有待可查,这会儿先别哭坏了身子。”大老爷元正林心里一向不喜欢苏丽言,这会儿竟然还觉得是她从中挑拨而已。苏丽言看他瞪过来的目光,也并不惧怕,只是冷笑了两声,低垂下眼皮儿才道:“事情如何,只要一问便知,那孟家人与五姑娘当日亲自上门,瞧见的人可多了,还有那媒人可以作证,如今苏家手里还握着婚书,上头有太夫人她老人家的名讳,大老爷莫非以为儿媳撒谎不成?”

苏丽言一句话叫元正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心里暗自不快,恨她牙尖嘴利,不过一时间却是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能恨恨的别开了头去,不与她计较,看余氏哭得伤心,竟然不住捶打胸口了,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连忙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劝慰起来,苏丽言竟然被冷落在了外头,抹着眼泪的空隙,抬头时却正好看到徐氏冷淡与探视的目光。徐氏与余氏一向婆媳不和,这会儿竟然公然没有上前慰问,苏丽言目光看过去时,徐氏才别开了脸,凑上了人群里头。

元凤卿站在最远处,看了苏丽言一眼,没有说话,但眼里却是带着冷冷清清的笑意,那丝笑意转瞬即逝,苏丽言再看他时,见他又恢复了平日冷寒的模样,冲她微微点了下头,这才朝太夫人里头看了去。

苏丽言看到元凤卿的目光,就知道他心里猜出了什么,不过却十分放心,知道他没有揭穿的意思,只是心里却是生出几丝谨慎来。元凤卿能瞧得出,也防其它人也看得出些什么来,为了以防万一,回头还是真让苏家将那张孟家人留下来的婚书上头五福人字样的太夫人名姓加上去才好。她这厢打着主意,那里头余氏却昏厥了过去,已经风光了大半辈子,自从压在上头的婆婆去世之后,余氏就扬眉吐气,府里称大王,平日徐氏与王氏哪个不小心侍候着她的?有谁敢往她身上泼污水?没料到这会儿临到老了,却是被算计冤枉了一回,尝到了有苦说不出的味道儿来,当下又气又急,连忙就有人出府找了大夫。

大夫来把过脉,又留了药,还扎了几针,余氏依旧没能醒得过来,大夫只说是气急攻心了,大老爷深怕余氏有个什么好歹,这事儿又牵扯到了元湘莲,就怕有人拿这事儿来说自己用女儿气到母亲,不孝名声传了出去,因此连忙留了大夫住在府里,自个儿也亲自守着,汤药也用了最好的,不过就算是如此,余氏也是当天夜里才悠悠的醒转过来。

苏丽言这会儿已经歇了下去,余氏醒过来的消息当下就传了过来。嘴角就不由弯出一丝冷笑来。余氏平日为人霸道又自私,要不是今日说话实在刻薄,自己也不会如此,不过这会儿她醒过来也好。就这么真昏倒了,还是便宜了她,不管如何。元湘莲私自去苏家是事实,她是元家的姑娘,这事儿本来就该元家背着,没道理要用自己的名号,到时指不定余氏还会怎么说风凉话。

余氏醒来的消息,令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其中就有徐氏。虽说她恨余氏是事实。但此时却不得不为了自己女儿着想,元湘凝招的上门女婿赵远程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已经有了举人资格,眼见着再过两年就是三年一次的举人大考,要是太夫人真在这会儿断了气。赵远程是上门女婿,按照规矩,也得为她守孝三年,这一耽搁下来,又得等上三年之久,算下来就得等到五年之后,实在是太久了些,徐氏是一天也等不得,巴不得自己女婿立马有了出息。自己一房也好扬眉吐气,因此倒是真心希望余氏不要死了。

不管各房心里想法如何,太夫人身子稍爽利一些,立马也睡不住了,让人出去探听一下消息,虽然当日被气得不轻。但她私心里也不希望是真的,不是说担心元湘莲有事儿,而怕这事儿要是真的,自己脱不了关系,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元湘莲与张氏那日又请了人去苏家府上提亲,得意洋洋的,据说还带了两抬聘礼,以为这事儿已经算是铁板上钉钉了,谁知华氏前几天去了元家,自然知道这事儿真假,当下连人带礼一并丢了出来,当时这事儿闹得极大,余氏派人去稍加打听就知道了,当下臊得脸色通红,那出去打听的,谁也没敢说自己是元家的,深怕被人与那众人口中不齿的元家姑娘扯上关系,回来灰溜溜的与余氏一说,结实将余氏气得不轻。

虽然还有些不敢置信,但事实已经是摆在了眼前,余氏这会儿都不好意思不去出手,就怕府里头的人都觉得她做下了那等没脸皮的事,虽说余氏背地里做过的事比这件缺德的还要多,但那只是私底下,没被人闹出来过,如今苏丽言这么一闹,余氏哪里还抬得起头来,更别提她隐隐能感觉得到大儿子元正林心里的不满,两母子本来就已经有些离心,要真因为这件事儿生了龌龊,余氏自个儿都觉得憋屈。

余氏虽然一向偏疼二儿子多一些,但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养老还得要靠大房,因此不论如何也不愿意真与大老爷生份了,等身子缓了几日,立马就让身边的月荷去了苏家一趟。

没几日功夫,苏丽言就听说那孟家被自个儿娘家苏府告上了衙门,说他们行骗婚之事。当时张氏与元湘莲被苏家人连追带打赶出来时,好多人都瞧得清清楚楚的,再有那怕被惹了麻烦,而将事情全部推到了孟家人头上,当了一个现成的证人。那县里的老太爷收到元家人的贴子时,知道了元府的意思,虽然有些纳闷儿这元家人为何自个儿下狠手整治自己人,但想到大户人家龌龊多,因此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般,反正明白元府的态度,就当这事儿秉公办理而已。

元家如今虽然落魄,但好歹靠着当年元老相公留下的余荫,还算有些脸面。已经去世多年的元老相公当年官位显赫,门下学生不少,算得上是桃李满天下,虽说后来大老爷惹了当今圣上不快,但如今朝中许多官员,好歹与元家多少还有些关系,其中不乏苏秉诚这样的,虽然那些人不一定能做到像苏府这样散尽大半家财来帮助当年恩师后人,但真说起来,一些举手之劳不用费功夫与金银财帛的小事却是乐得卖个人情,这盛城的县太爷也知道其中好歹,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因此接到元家贴子,原本就准备按照元家意思来,算是卖他们一个脸面,这会儿又是孟家人先有缺失在先,又有盛城人人称赞的苏府在后叫冤,事情该如何办,自然是一目了然。

前去骗婚的是孟世元的老母亲张氏与他妻子元湘莲,因此就算孟世元没有出面,这事儿自然也算是搁在了他的头上,孟世元有苦说不出。连好不容易到手的秀才都险些被除了名号,不过就算是如此,却是因为之前认识了些酒肉朋友,花了孟家中元湘莲带来的仅有财产。才将张氏与元湘莲二人从衙门里头保了出来,不过至此孟世元名声却是坏了,在盛城几乎人人都知道有这样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穷秀才。花光了妻子嫁妆,又一家人黑了心肝想要骗大姑娘与银子,人人说起孟家人时,都是一脸唾弃的模样,孟世元经此一事,前途也算是毁了,此时人最重诚信。没人喜欢跟一个人品有问题的人来往,这一团污点,往后仕途也算完了。

孟家人如何闹的,苏丽言对于详情不得而知,但最后却是听说元湘莲准备回元府哭过几回。如今孟家的情况不用想也知道该是多么穷困,孟世元又没了前程,估计生活比以前还要困难不少,除了元湘莲回元家拿些银子好处之外,一家人只守着几口薄田,能够活得下去才怪!

可惜如今元家人早恨元湘莲入骨,尤其是太夫人余氏,恨不能一巴掌打死元湘莲才好,哪里可能让她进元府来。放话说只当自己没这个不要脸不要皮的孙女儿,又命了门房看到她来就打将出去,如今桂姨娘又被发卖,徐氏早恨几个庶女姨娘入骨的,自然也不可能帮她说什么好话,元湘莲以前在元家做姑娘时为人又高傲。到了这会儿,竟然连一个愿意帮她说话的也没有,苏丽言听连瑶说过几回她来元府门前哭诉的事情,到快过年时,再也没有了元湘莲的消息,元府上下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个人,像是都将她忘了般,苏丽言这才出了口心头的恶气。

今年的冬天早早的就来了,九月份的时候天气就冷了下来,这会儿临到快过年了,那天空中的大雪更是密密扬扬的,像是一片接连着一片般,整个天地间都透着一股银白色。余氏气了好几日之后,前几日才放话同意让苏丽言去请安,那来传话的婆子一脸高傲之色,像是给了苏丽言什么恩惠似的,最后竟然暗示她要打赏!苏丽言也没搭理她,只是让人将她请了出去,那婆子临走时还不服气,一副气愤不已的模样,不过看苏丽言冷冷淡淡的样子,心里也犯怵,最后还是跺跺脚走了。

虽然明知余氏这样一副开恩的态度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但她都这么说了,苏丽言也不能再继续赖着跟以前似的不去请安,这天寒地冻的,就算她如今身体好了许多,不用吃太多睡太多精神也没见太差,但早晨起来依旧是有些困难。被窝里暖洋洋的,汤婆子还带着烫热,元凤卿已经好几日没有回房歇息,诺大的拨步床上就躺了苏丽言一人,虽然开始睡时有些冷,不过自己一个人睡着,总比两人挤着自在一些,连瑶早晨看了外头天色,点了小几上的油灯时,就看到帐子上倒映出来的人影,忍不住就抿了抿嘴,眼睛弯了弯。

“三少夫人,已经是寅时末了,该起了。”她说完,站在幔子边往里头瞧了瞧,许久之后才见那人影轻轻动了动,苏丽言还带了睡意的声音软软绵绵的,带了丝丝慵懒妩媚之意,传了出来:“这么快?”她说完,眼睛才睁开了一条缝,还没掀开被子,胳膊只是刚伸出被子外而已,寒冷的空气就往温热的身体上钻,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当下睡意立时跑了大半,变得清醒了许多,透过幔子看了看窗户外头,透过厚厚的牛皮窗,依稀能看到外头银白的一片,忍不住又躺了下去,拉紧了被子,身上不由自主的泛起细细的寒粟来:“再趟一刻钟。”她难得有这样赖床的时候,令连瑶听得有些发呆,竟然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苏丽言眼睛涩得厉害,连睁开也有些困难,昨儿她去了空间里头呆了一阵,出来时辗转到子夜时才睡着,根本没闭眼几个时辰,再加上外头天气寒冷,越发让人疲软,因此就有些起不来。连瑶看那人影又躺了下去,不由有些发呆,愣了一下,一脸为难的样子,不过许久见幔子里没有动静,刚刚听苏丽言难得柔柔软软的话,心里也有些矛盾,想了想,也就先走了开来,吩咐丫头们先将昨夜燃了一晚的火炉又重新给换上了新炭,又准备了热水毛巾等,还拿了一件银丝红的小袄拿汤婆子捂上了,准备得差不多了之后,约摸就花了一刻钟的功夫。

这下子没等连瑶再唤,苏丽言自个儿就已经醒了过来,其实她并不是想赖床,如果真想睡觉,空间中愿意睡多长时间就能睡多长时间,她只是想到大冷天去太夫人院里看她拉长的一张脸,相比较起来,自己温暖的被窝当真是令她恋恋不舍了,但不舍是一回事,必须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所以赖了一会儿,这才果断的坐起身来。

刚刚一掀开被子坐起身,她穿着薄薄丝绸寝衣的身体下就泛出一层层细细的寒粟来,连瑶眼疾手快,原本就已经站在了床边,听到里头的动静,立马自个儿先撩起床幔钻了进去,一边站在那精致的木踏板上头,拿了衣裳替苏丽言捂上了,这才慢慢的将她扶着下了床来。

看苏丽言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连瑶忙不迭又将那件烤得温热的小袄儿递了过来:“三少夫人,今日外头银白一片,素得很,奴婢将这件衣裳烤了,您穿着也增添几分颜色,看起来倒要亮眼一些。”连瑶这会儿还不知道现代暖色调与冷色调的言论,但也不妨碍她本能的感觉。

苏丽言抽空瞅了一眼,见到那裹着银边儿的小袄,上头用银色丝线绣了大团的花朵,既不张扬又不显得素净,果然是不错,更重要的,是这小袄儿已经烤得极为暖和,伸手摸着都有些烫,令她毫不犹豫的就点头,伸了手穿在身上,连瑶拿腰带替她系了,身子才渐渐的暖和了起来。

“最近几日越发冷了,你们等会儿也去厨房里头领些炭火回去烤着,免得冻坏了。”苏丽言对自己身边的人从不小器,更何况她自从决定要分出去另过之后,银子更是花得如流水一般,侍候在屋里的两个小丫头与连瑶脸上都露出欢喜之色来,连瑶倒还好些,跟在苏丽言身边这么久,性子稍微沉稳了几分,因此只是微微笑了笑,福了一礼:“奴婢就先谢过三少夫人体恤了!”

她说完,手上动作更麻利了几分,那两个小丫头则是跪了下来,忙不迭的叩头。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元府里有好几个下人都冻出了毛病来,偏偏这时候缺医少药的,下人们又不是主子那般金贵,许多得了风寒就代表着只能等死罢了,遇着狠心些的主子,直接送到庄子自生自灭,两个小丫头还算不错,幸亏侍候在苏丽言房里头,平日能跟着主子一块儿烤着火,可怜的还是那些守夜与浆洗房的婆子,过得日子简直不是人一般,因此苏丽言这会儿的举动,倒是叫二人很是感激,眼泪花花都在眼眶里头打起转来。

苏丽言看她们这样子,微微笑了笑,唤了人起来,也不说话了。今日耽搁了一会儿,还要去大夫人房里先请安,因此苏丽言挽了头发,连早膳也没用,先去了徐氏房里,接着才与大房众人一块儿去了太夫人院子。

徐氏如今冷冷清清的,不像以前和气人儿的模样,但目光却是十分阴沉,唯有看到元湘凝时,多了几分暖色,平日看旁人时,就带了几分阴森的模样,看得人心里慌乱乱的,苏丽言去时幸亏她也没有多加为难,唯有那郭氏,如今总是想找苏丽言麻烦,可惜她病得久了,如今府中情况都变了样,徐氏目前又了太夫人的宠,因此这会儿她也不敢贸然开口,但目光有些不善。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要脸的极限

一行人来到太夫人院子时,被告知太夫人这会儿还没醒,让她们先在外头大厅候着,大厅里冷冰冰的一片,连炉火都没生,点着两盏油灯,昏昏暗暗的,连人脸上的表情都瞧不清楚,徐氏与郭氏二人缠绵病榻久了,这会儿在冰冷的地方坐一阵,二人都有些吃不消,连连伸手搓着胳膊得很,郭氏脸上露出不满之色,徐氏却依旧是那死气沉沉的样子。

苏丽言坐着也觉得脚趾僵硬得厉害,不过这会儿跺脚都是失礼的动作,因此也只能强忍着,最多只是更加捏紧了手里的暖炉而已,众人的眼睛都望着内室的方向,连耳朵都竖了起来,听着里头动静,盼望太夫人余氏赶紧起来才好。

这也是封建古代的麻烦之处之一,难怪人人都想熬成婆,余氏如今这样倒当真是日子过得舒坦,每日睡到天亮才起,折腾着几个小辈早早的收拾了来给自己请安,她自个儿却可以拿着架子不见。

徐氏等人脸上露出不满之色,尤其是郭氏与赵氏二人,更是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却又不敢出声,只是都用眼角余光偷看苏丽言的表情,猥猥琐琐的表情,令苏丽言心里不喜,脸上的神情就冷了下来。

郭氏看在眼里,脸上焉然,不过心里却是啐了一声,随即也别开头,不过到底没能坚持一会儿,仍旧是唤了人过来,扭着脸问:“这都几时了。太夫人可是身子不爽利了?”她话音未落,屋里头就传来两声沉闷的咳漱声,余氏不满的声音传了出来:“怎么?可是觉得不耐烦了?”

一听这话,郭氏脸色当下涨得通红,忍不住摇了摇头,手还不住摆着,看到苏丽言冷冷淡淡的侧脸时。才醒悟过来自己在外头摆手摇头太夫人看不见,当下心里又是一股恶气生了出来,不过却是强忍了,恭敬回答道:“孙媳不敢,只是怕太夫人身子不适罢了”

“哼,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不过我的身体还轮不到你来多嘴!”余氏不满的声音传来,当下令郭氏眼眶里含上了泪珠,却是咬着唇不敢反驳,心里恨得牙痒痒的。面上却恭敬应是。

余氏里头发了一通脾气,却突然间月荷从里头迈了出来。福了一礼,看低头捏着佛珠的徐氏,才起身笑道:“太夫人唤三少夫人先进去呢。”

郭氏一听这话,恶气又涌了上来。下意识的开口道:“凭什么我们都没进,她就能进去?”外头冰天冷地的,只点着几盏烛火,看起来屋里阴森森的,更是冷得厉害。苏丽言一个商户之女,又比她身份低一些,凭什么还能先进去?

“大少夫人体谅。太夫人心里自有安排,奴婢不过是传话而已。”月荷冲她笑了笑,不咸不淡的堵了郭氏一句,郭氏脸色难看,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咬了咬嘴唇,还颇有些不服气,但面对太夫人身边第一受宠信的嬷嬷,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氏低垂下头,掩去眼里的讥讽之色,暗道蠢货,却是不再说什么,只是眼睛又闭得更紧了些,嘴唇默念经文的速度又加快了。

月荷脸上极快的露出一丝嘲笑,接着又双手交叠立于肚腹前,恭敬不已的样子,朝坐着没动,装作整理衣裳的苏丽言道:“三少夫人,太夫人正等着您呢。”她柔声催促了一阵,苏丽言眉头却是皱了起来,看到一旁低垂着头看不出表情来的徐氏,心里更是有些拿捏不准。徐氏身为余氏的儿媳这会儿坐着还没动,却偏偏叫了自己进去,要说其中没鬼,苏丽言都不相信。虽说余氏最近一向不待见大夫人,不过也不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犯糊涂,唯一的可能就是余氏背着众人,又想算计自己什么,而且是说出来她极没有脸面的事情。

一想到这儿,苏丽言心里不由生出警觉来,脸上却是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意,冲月荷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妾身刚刚竟然是失了神,既然太夫人要见妾身,那就劳烦月嬷嬷前头带路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扶了那月荷一把,随手将一个荷包塞了过去。月荷本来身份地位不低,是跟了余氏身边几十年的老人儿,苏丽言去扶她一下也并未有人说什么,郭氏心里反倒生气,自个儿之前才将这婆子得罪,这会儿又要苏丽言去做好人,不由越发觉得心里焦燥得厉害,却又说不出来。

月荷捏了捏手里的荷包,并未退过来,反倒是低垂着眼皮儿,点了点头,侧身让苏丽言走在前头。她这番作派叫苏丽言心里一松,嘴角的笑意更是迷人了些,进入内堂时,月荷弯着身子,细细在她背后小声嘀咕了句:“小心。”

有她这句招呼已经足够了。苏丽言点了点头,算作无声的感谢,踏进内室时,身子却是一热,幸亏之前斗蓬已经挂在了外室,否则这一冷之热的坐下来,她身体再好估计也吃不消。余氏歪在拨步床上,许是刚起床,脸色腊黄腊黄的,额头上戴了金丝绒绣花扁额,身上还未穿衣裳,只是拿被子拖到胸口搭着,竟然连头发也未梳,估计还要晾着外头的徐氏等人,让她们再等上一阵子,看到苏丽言进来时,余氏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冲她招了招手:“丽言来了,坐下就是。”她一说完,有小丫头在她示意下,给苏丽言端了一个细小的圆凳过来,苏丽言看了一眼,眼皮微微垂了下来,这小凳子又很矮又小,平日就是赏给下人们坐的凳子,自然坐着不如绣蹲舒适,更何况那凳子硬邦邦的,且又特别矮,更能衬得那坐在床位上的人高高在上来。苏丽言抿了抿嘴唇。看余氏一进来就给自己耍了这个花招,心里不快,脸上笑意却是更深,假作不知,拧着裙摆坐了下去,看着太夫人柔声道:“太夫人今日脸色有些不佳,可是昨儿睡得不好了?”

她一句关心的话偏偏说得难听之极。余氏心里立马有些不痛快了起来,脸上拉了下来,连原本因为递了苏丽言一张下人坐的凳子,也没让她欢喜得起来,要不是想着自己等下学有事与她说,估计这会儿就忍不住要翻脸,但就算是忍着了,语气也没有多缓和,反倒是皱了眉道:“嫁进元家两年了,连句像样的话也不会说。当真是没有教养,你母亲之前可是没教过你?”

余氏自个儿嘴巴都跟抹了毒似的。这会儿却是有脸来嫌弃别人。苏丽言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但是目光里却是冷了下来,一听余氏提到华氏,心里就多少有些不痛快。元家前些日子才闹了元湘莲这么一件事,余氏如今又跟忘了似的,竟然也有脸来说教养,真真是笑死了人!她嘴角微微弯了弯,听太夫人这么说。不由捂着嘴笑,略带了些讥讽之意道:“都怪孙媳母亲没教得好,不然孙媳哪天说不准也能做得像当初的莲姐儿一样。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她话一说完,余氏脸上当下就火辣辣的烧了起来,有一种欲吐血的冲动,心里没来由的烦燥了起来,这苏丽言就是一个不肯吃亏的,心里对她又添了几丝不喜,但这会儿却又拿她没辙,只能拉下脸色来,一时间谁也不开口说话。

苏丽言也不搭理她,只是假装着贤惠孙媳妇,一边严厉的拉了太夫人跟前儿侍候的婆子下人过来,仔细问过了昨日余氏晚间睡觉的情况,一边问着,一边嘴里还严厉的指责,余氏恼怒得不行,自己身边的下人被她训来训去,看她摆出大夫人的派头来,险些没将她呕死,不过苏丽言这会儿却又是在询问她的情况,不管如何,她这是孝顺的行为,余氏这会儿却是拿她没办法,看她越是问得详细,自己身边的人被训得满脸臊红,心里恶气就一股股的升上来,恨不能将苏丽言当场赶走才好。

“好了,不过是年纪大了些,哪里这么娇贵,问这么多做什么!”余氏心烦意乱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连忙高声打断了苏丽言的话,一边赶着在场下人们:“都赶紧下去做事,我与三少夫人有话要说,你们还不赶紧泡些热茶过来?”

余氏突如其来的示好不仅没让苏丽言觉得受宠若惊,反倒是后背寒毛一下子都立了起来,她心里警惕,但脸上却是露出无辜可怜之色,看着余氏久久没有说话,落在别人眼里,再想到刚刚余氏没来由的发脾气,都觉得苏丽言可怜又惹人同情,不过这会儿众人却不敢多说什么,但背地里说些小话却免不了,余氏自个儿当家作主几十年,看这些人脸色,又哪里有不明白的,心里不由更恨,却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只能又恶声赶人。

在看场的下人丫头们都退了出去,苏丽言假作拿帕子抹眼睛,那余氏却已经硬挤出一抹笑来,冲她招了招手:“丽言哪,来坐得过来些,与我靠近一点。”当真翻脸如翻书一般。苏丽言眉头皱了皱,脸上露出怯生生之色,看起来像是有些胆小,不敢般。

余氏眉头皱着,心里暗骂她烂泥扶不上墙,不过这会儿却是强忍了火,叹了口气假意哀伤道:“眼瞧我这年纪已经快六十之数了,已经老喽!”她无端端的提起岁数,再想到如今已经快临近过年了,苏丽言当下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不由心内鄙视,没料到太夫人为了从别人手里掏银子,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真真是令人不耻。她垂下眼皮,掩住心里的想法,那厢余氏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会儿只是满心想诓着苏丽言掏些银钱出来:“都怪元家时运不济,这几年倒是光景差了些,眼瞧着没有几日,又要临近过年了。”余氏拉拉杂杂扯了一大通,看苏丽言安静听着,又不表态,心里不由着急,又暗自诅咒连连,但脸上却是露出僵硬的笑意来。想到刚刚说苏丽言母亲,突然间眼睛一亮,又有些不满道:“上回你母亲过来,可是与你说了什么?”

“母亲不就是说孟家想要骗婚一事儿?您还险些被五姑娘陷害了,太夫人可是忘记了?”苏丽言故作懵懂,一句话却险些将余氏噎得臊死,一时间心急了。却是忘了这一岔,这会儿突然被苏丽言提醒了想起,满腔怒火顿时颇有一种无处发泄之感。余氏看着苏丽言疑惑的脸色,心里憋屈异常,面上却是强忍了,哼唧了几声,心里却越加不快,也顾不得想要从苏丽言手里掏银子,沉下脸就斥责道:“已经出嫁的女儿,往后就让她少来一些。她不懂规矩,咱们元家还懂规矩呢!”

苏丽言心里大牛不过面上却是平静了下来,只是淡淡的应了声是,接着才道:“不知太夫人可有其它事情?不若孙媳侍候您先起了身吧!”

“不忙。”余氏摆了摆手,像是余怒未消的模样。忍了又忍,接着才道:“对了,上回你母亲过来,我也没见着她,不知她可是送了东西来给你没有?”余氏一问到这儿。眼睛灼灼的盯着苏丽言看,像是深怕她撒谎骗自己一般,目光里带着锐利。苏丽言深呼了一口气。才憋着没有啐她一脸,这样一个不要脸不要皮的人,竟然也好意思说是懂规矩的人家,当真是令她心里恶心。她袖子下头的手捏了又捏,好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母亲来得匆忙,只顾着孟家的事情了,所以并未带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余氏心里失望无比,又觉得愤怒异常,她最近被气得狠了,开始时是元湘凝与徐氏的事情,闹得她堵心了好几个月,手里的几枝人参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苏家又有银子,赔送来的好东西吃了大半,又接着出了元湘莲这个事情,大夫来看过之后,说她昂贵药材断然是不能停下来,太夫人开始时还不觉得,最近两个月人参没了,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时常心慌气短的,晚上又睡不着,本来人年纪大了,毛病就多,不如年轻的时候,以前她养得好倒也罢了,如今一旦好东西停下来,就开始显现出毛病来。

余氏这会儿可就心里不舒坦了,要她断了那些补药,她哪里肯?死别人,她自个儿也是舍不得去死的。可是如果要想不断这些药材,那就得掏银子出来买!苏家之前陪嫁过来的全是上好的药材,尤其是那两根百年以上的老参,当真是令余氏受用无穷,就算是她当年在上京做府里老太君的时候,也不可能将这样的好东西天天顿顿吃的,这会儿她想着养身子了,自然是打起苏家的主意来。

虽说余氏平日瞧不起苏丽言,但苏家确实是有钱,以前她不觉得如何,可是在这小地方住了三年,倒是听过苏家无数大商人的名头,这会儿心一动,也恨以前没与苏家来往过了,一时间又不好意思开口。再者苏丽言又口口声声说了苏家几乎陪嫁了大半的财产到元家,太夫人就算是脸皮再厚,也知道自己再向亲家伸手,颇有些不厚道,因此犹豫了一下,才想着要从苏丽言这儿打主意,上回华氏一来,她这心里头就跟猫抓似的,猜想着华氏给了苏丽言什么好东西。那两人是母女,华氏要是心疼女儿,怎么也会私下里补贴一些的,想到当初苏丽言第一年嫁过来时,自己从她那妆枢里拿到的猫眼石,这会儿想起来还心痒难奈,可惜最后被她要了回去。

越想,余氏就越是不舒服,也恨起自己那日没有见华氏一面,不然也可以打听一下,或者是暗示她将东西交给自己,后来华氏虽说也备了她一份礼物,当时余氏还颇感满意,这会儿却生出一种自己吃了亏之感,郁闷异常。看苏丽言低眉敛目的没有说话,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余氏却是有些不甘心,又试探着问道:“你母亲与你母女情深,难道就不替女儿着想,来瞧你,还能空着双手来不成?”

余氏想着,心里有些不满,脸上就露了几分出来。苏丽言哭笑不得,对余氏厚脸皮却是有了全新认识。华氏当日过来看她,确实不是空着双手的,还拿了厚厚一叠银票给她,后来苏丽言就数过,足足有八千两之多,这么多银票,就是华氏自己如今掌管着苏家大小内院,每日捞尽油水,也要存上好几年才能省得下来,苏丽言本来不想要的,要不是看在华氏一片爱女心切,自己不收她会不心不安的份儿上,她也舍不得华氏节衣缩食只为了补贴自己。如今余氏这么说起来,竟然像是华氏补贴她是该当一般,实在令人反胃,刚刚还说自己已经出嫁,该当少来往,这会儿一说到银子,就露了原型。

“母亲当日来得急”苏丽言本来想老话重提用来当做借口的,余氏却是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这些话已经说过,不用再三提了,我只问你,你母亲可否贴了你些私房?”说完,皱着眉头看苏丽言,一副不满之色。

苏丽言脸色沉了下来,眼里露出星星点点泪光瞧着余氏,声音放大了些:“太夫人怎么总是三番四次清问孙媳银子?孙媳母亲那日虽然来过,但确实没有给孙媳带什么东西,如果太夫人不信,不若去门房问问那婆子便是,孙媳断然无话可说!”她说得斩钉截铁,又故意带了些哭音,连外头的人也都听得明明白白,余氏当下脸孔涨得通红,恨恨的瞪了苏丽言一眼,小声道:“你消些声罢!不过是关心你罢了,说这么大声做什么?还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银子了!”她说完,就算是脸皮再厚,也觉得臊得慌,看苏丽言这样子,强忍住心里头的不满,吩咐道:“去年我寿辰办得不错,今年你接着办就是,没什么事儿了,你就赶紧出去吧!”说完,还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求人出钱办事居然是这么一副德性,苏丽言撇了撇嘴,抹了把眼泪,刚刚故意恶心了太夫人一把,这会儿才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又哭哭啼啼了一声,才露出颇为不好意思的模样:“能替太夫人办事,孙媳自然是不胜荣幸,但孙媳去年办寿辰,花了不少银子,今年所剩不多,只能再卖些田地凑上当作寿礼,还求太夫人不要嫌弃得好。”她说完,吸了吸鼻子。余氏一听这话,脸上才露出满意之色来,她只管想从苏丽言手里掏银子,管她是怎么弄到银子的,反正那些银钱不是放在自己手上,不这么逼迫她自己也花用不到一分,这会儿能逼迫到了,也并不觉得如何心疼,反倒觉得一阵畅快,脸色难得好看了些:“你倒是极有孝心的好孩子!好了,出去吧,我今日身子乏了,让她们自个儿回去便是,不用再候着了!”虽说敲了苏丽言一笔,但是没有从她手里掏出银子捧到她面前来,余氏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痛快,再想到自己那些续命所需的药材,又觉得心里烦闷,脸色也阴晴不定。

苏丽言答了一声是,才退出房门外来。大厅里徐氏等人已经冻得脸色发青了,外头冰天雪地的,大厅里几个妇人又都身子不佳,余氏更是刻薄,连炭也舍不得命人生上一盆,几人坐着不动,这会儿当真是冻得手脚都不像自己的了,看到苏丽言出来时,郭氏伸手往嘴唇边呵了口热气,强忍着想跺跺脚的冲动,只是将手捂在胸口处,一边硬挤出一个笑容来,刚想说话,只是苏丽言却没等她开口,就抹了两下眼泪,故意哀凄凄道:“太夫人说身子不爽利,让母亲与大嫂二嫂先行回去就是!”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房里的新闹剧

苏丽言这话说得硬生生的,一说完这话,就看到徐氏脸色当下大变!让人过来又等了这么一阵子,结果冻了个半死她竟然说没什么事,要自己等人回去,这不是纯心折腾人么?徐氏当下气得肺都险些炸了,脸色不太好看,半晌坐着没有动身,却是终于想了起来为何今日等了这么久,王氏一房却没过来,连大老爷元正林与几个儿子也没过来,怕是太夫人余氏早已经想到了,所以心疼几个儿子和孙子,故意发了话让他们不过来的!

这人没有比较还好,一有了比较,当下徐氏心里就不平衡了起来,太夫人实在是太过偏心了些。徐氏这会儿气得胸口都发疼了,不知该如何发泄才好,忍了又忍,面色变了又变,终于没能忍得下来,恨恨的拧了下手中的帕子,呵呵尖笑了两声,像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了来,厉声道:“不知太夫人身体如何,怎么这会儿突然不好了,我得去看看,你们先走就是了!”

想来徐氏也是怕跟余氏闹起来了,自己到时吃了亏叫小辈看见不好。郭氏是求之不得,连忙答应了一声,趁着起身的动作,微不可察的跺了跺脚,苏丽言瞧在眼里,冷笑了两声,随即别开头去,看徐氏不顾下人们阻拦,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里屋,她与郭氏等人出门时,里头远远的还传来器皿摔碎的声音与喝骂。

当天徐氏就被禁了足,据说苏丽言等人刚刚一走没多久,梅院里就唤了大夫。大老爷晌午时分跑进徐氏房里臭骂了一顿,足足骂了两个时辰才从院里出来,兰院里不到天黑,就锁紧了大门。连当天晚夜的晚膳都没传。

苏丽言听到这消息时,冷笑了两声,也不理睬。自个儿命连瑶让厨下整治了一些肉食,准备照着自个儿前世时吃火锅的经验,自个儿搬了炉子进房煮东西吃。虽说这样一来有违礼制了些,但如今苏丽言院里就她最大,院子平日被她经营得倒还好,下头的人都比较听话,因此她说了这些。虽然元海家的觉得有些不太庄重,但想到苏丽言平日的为人,最是谨慎的,难得跳脱了一回,倒也没有多问。只是照着她的话,将一些冬菇与此时能找得到的菜果洗了切好,又分别将鱼肉给切了,各装了几大盘。

厨房里的人做菜的手艺不见得有多好,但是这一手刀功倒还见得人,鱼片被切得又薄又均匀,分别呈在那天青色的青花磁盘子里,竟衬得那鱼肉似透明了般,中间点缀了些青色。更是让人看得食指大动。那肉也有讲究,有瘦肉与五花肉,更有照苏丽言说的排骨,还有一些照苏丽言吩咐所准备的鸡翅等物,看起来倒颇为丰富,盛在桌上。倒也相得印彰。因这会儿还未有辣椒出现,因此汤底用的各种大骨与鸡连带着一些干的海味炖的,鲜味十足自然不用再说。

屋外冰天雪地,屋里炉子上却是冒着阵阵热气与香气,与屋外的寒冷相较,更是衬得温暖起来,苏丽言看着锅中动静,还未动筷子,屋外一阵动静,却是元凤卿回来了。这会儿如此大的风雪,他外头黑色的皮毛大氅已经被铺了厚厚一层白雪,远远看去就如同一个雪人般,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回来,苏丽言却没料到他竟然在这个当口回来,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筷子,连忙就迎了上来。

“夫君要回来,怎么不先让人捎个信儿,妾身也好到外头接您,看您这一身大雪。”苏丽言说完,连忙帮着元凤卿脱外头的大氅,只是她身段儿虽然不矮,但与元凤卿相比,却显得娇小玲珑,只是刚刚到他胸口处而已,因此这脱外氅之事,只是做了个样子而已,但元凤卿身上的冰雪却是实打实的近了她手,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抖。

元凤卿眉头微微皱了皱,下意识将手抬得更高了些,没有意识到自己脱下大氅时小心的注意了方向,避免雪片掉到了她身上,看她小脸熏得晕红,一副温暖异常的样子,连平常冰冷的双眸都带了些笑意,自个儿将衣裳拿给已经跟到外头的婆子去收拾了,才转身关了房门,进内室换衣裳去了。一边换着,一边与苏丽言说话,只是那桌上小炉上烧着的小锅里却传来阵阵香味儿,令元凤卿鼻子不由动了动,换好了衣裳,接过苏丽言已经拧好的热帕子擦了擦脸,这才开口问道:“还未用膳?”

苏丽言点了点头,接过他手里已经略冰的帕子,放进热水里又拧了一下,接着才自个儿拉了他手细细擦着,一边温柔婉约的笑:“妾身今日闲着左右无事,也并不如何饿,因此就晚了些。夫君这会儿回来,可是用过膳了?不如妾身让人另外给您准备一个小锅,再用些,暖暖身子罢。”她说完,抬头冲元凤卿微微一笑,却见他眼里带着探究之色,心里一慌,下意识的就低下头去。

元凤卿心里凭添几分怒意,看到桌上摆的碗筷,明显之前就只有她一人准备用而已,筷子都只放了一份,他这会儿确实是没用晚膳,忙了好几日,一闲下来就是回来看她,却见苏丽言客气里却带着几丝疏离的模样,心里不由恼怒异常,冷着脸摇了摇头:“不用如此麻烦,我看丽言吃的东西倒是稀奇,不若让人添副碗筷就是。”苏丽言恭敬却疏远的态度,令元凤卿心里没来由的觉得不愤,却是不知为了什么,只是脸色却沉了下来。

不知这人到底是为何生了气,苏丽言倒是吃了一惊。嫁过元家好几年了,旁的她不知,不过这些规矩一类为了不被人捏到把柄,她却是下了大力气去学的,就光是吃饭这一项,元家就兴了许多项规矩。其中分碗而食就是顶顶重要的,与元凤卿成亲几年来,两人虽然说同桌而食过好多回,但是却从未一块儿共用过同样的饭菜。这会儿他却是怎么提了这个要求出来?苏丽言心里疑惑,抬头时却对上元凤卿冷淡如点星的漆黑眼眸,下意识的低头。连忙令连瑶吩咐人上了碗筷,这才硬着头皮坐到桌子边。

她是觉得这破天荒的第一回觉得不自在,心内生出几丝不安来,以往的规矩被打破了,元凤卿陌生的表现与表情令她本能的觉得不妙,这种事情不被自己掌握在手里的感觉极不好,苏丽言也微有些不自在。却见对面元凤卿自个儿已经接了碗筷,自然无比的不用人教,就先挟了一块菇,放进了已经沸腾的汤里,相比较起来。苏丽言无疑要拘束了许多,这一顿原本还极为期待的饭,倒是有些食不知味了。

元凤卿这一晚回来时什么也没说,倒令苏丽言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自晚膳之后就一言不发,周遭气氛也随着他的气势跟着往下沉,让苏丽言有种喘不过气来之感,再加上夫妻之间的亲密,倒是令她一整夜都没怎么能睡得着。幸亏余氏昨儿与徐氏掐架,二人都被气着了,谁也没讨到便宜,免了众人请安,因此她迷迷糊糊,等到元凤卿走了之后才真正安心阖上眼睛。直睡到天色大亮才起来。

只是这丝平静的生活也没能维持得太久,元府里徐氏与余氏又开始明争暗斗了起来,徐氏身份是儿媳是个硬伤,因此争斗中几乎都落于下风,但徐氏胜在不要命似的狠劲儿,连余氏也有些犯怵,更何况一个女人死心时,不要丈夫不要命了,那自然是稍胜一筹,余氏顾忌颇多,又怕与徐氏狠了心撕个鱼死网破,又担忧自己做得太过到时惹了大儿子不耐烦,瞻前顾后之后,虽然身份占了些便宜,但竟然一时也奈何不得徐氏。

此时苏丽言的心却并未放在这两个妇人的争斗上,她空间中那株人参果树这会儿花已经开得很好了,这次开的花与前两回明显不同,颜色淡紫中带了些淡淡的金色,看起来份外晶莹漂亮,如同上好的紫玉雕成般,朵朵都惹人喜爱。前两回结果不多,都约摸十来颗的模样,这回则是更少,那浓密的小树上竟然花也只开了稀稀落落的几朵,苏丽言数过,只得七八果的模样,连十朵也不到,当下心里不由失望。

她原本还想借着这回机会再摘下几颗那人参果保存着,又想试试看用玉能不能接住这果子,谁知这回竟然比之前少了好几颗,心里不免生出一种郁闷之感,更何况她心里也担忧,好似这人参果树自头一回结果以来,自己没有亲眼见着也就罢了,第二回再结果时,数量又少了些许,这回甚至更少,而且开花结果的时间一回又比一回多,让她心里不免生出几丝担忧之感,就怕再结过几回果,这人参果树从此再来不结了。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不知道这果子的神秘之处也就罢了,如今知道这果子是好东西,又得知它可能随时没有时,苏丽言心里就是再豁达,也难免觉得有些患得患失了。

就因着如此,一连好几日,苏丽言兴趣都不太高,旁人不明就里,只当她是为了其它事情烦心而已,自然而然就想到太夫人寿辰的事情来。眼见着太夫人生辰将近,再联想到去年苏丽言主持太夫人寿辰时破费的银两,都自以为明白了苏丽言不痛快的所在,连瑶做事更是小心翼翼了些,郭氏王氏等人看着苏丽言酸溜溜的说了好几回话,含刺带讽的,被苏丽言不着颜色的挡了回去,多来几回,见占不着便宜,王氏倒也偃旗息鼓了,谁知郭氏却越发得意,她当初病了足足快一年时间,熬得快油尽灯枯,本来性格就不好,如今脾气越发变得古怪,有几回说话讨人嫌,连徐氏都看不惯她手段粗鄙了,直言斥过她好几回。

郭氏被婆婆训斥,既觉得丢脸,又觉得痛恨,元府里的除了赵氏,她如今谁也惹不起,只有一个苏丽言,在她看来出身是最差的,桃子都能找软的捏,郭氏在元府又失势许久,这回自然而然得要找个钉子拨了,重新树立自己以往的威信。因此就将目光放在了苏丽言身上,三番四次的挑刺,苏丽言忍无可忍,自然也无须再忍。

虽说如今郭氏不要脸不要皮。但她好歹还有一个死穴,那就是女儿元淇敏与丈夫元凤举,虽说元凤举如今对她感情越发淡了些。但郭氏病得一塌糊涂时看元大郎左拥右抱,估计心里滋味儿肯定不好受,不过是强忍着,没敢发作出来,苏丽言早不耐烦郭氏这样无数次的纠缠,因此一下子出手就没有客气,专挑郭氏痛的地方踩了。

十一月时。雪下得更大了些,元府里就算时常有下人们打扫着路道,但仍旧用不了多久,又被埋上厚厚一层雪花。徐氏已经病了小半个月了,自从上次她与太夫人争执以来。她就一直病歪歪的,没好利索过。六姑娘元湘凝就侍候在她身边,也没让几个儿媳过去侍疾,但每日晨昏定省却是少不了。天未明时,苏丽言已经带了连瑶一块儿朝徐氏院子走去,前头两个小丫头分别拿着铲子,一下下铲着苏丽言要走的路,等她脚步踏上时,就重新露出冰硬的青石地板来。两个一路铲来倒是累得不轻,明明寒冷的天气,二人却是脸蛋通红,额头还冒着汗珠。连瑶撑着伞走在苏丽言后方,看着二人忍不住就笑:“看你们两个浑身冒热气的样子,倒当真是令人有些羡慕了。”她说完。一股寒风灌了过来,连瑶下意识的就将脖子往那斗蓬里缩,直到只露出半张脸孔时,才抖了抖,松了口气。

苏丽言浑身都遮在大氅里,只露出脸庞两只明媚的大眼睛,她身上这身大氅是成婚时华氏就赠与她的几块灰狐皮子制成,里头又填了厚实的棉絮,披在身上简直比裹了一床被子还要暖和,将外头的风雪挡得密不透风,更何况这灰狐皮子又厚又浓密不说,且漂亮,惹得余氏眼馋了好几回,明里暗里与苏丽言说过要她自个儿将这些灰狐皮送与她,苏丽言却故作不闻,今年冬天实在冷得厉害,她自个儿便让人裁成了一件大氅,气得余氏又是好一阵子不悦,连带着就算苏丽言答应卖了庄子替她办生辰,也没对她露出半个笑脸来。

这会儿不止身上裹得密密实实的,苏丽言手上还捂了一个暖手的捂子,这捂子约摸脸盘大小,既小巧不说,而且是由两片半圆的精致黄铜组成,里头装满烧得通红的炭火,外头用扣子锁得紧紧的,再用柔软的厚实粗布缠了,再罩一层缎子,抱在手上不止是轻巧,而且还极为暖和,比起用开水灌的汤婆子保暖的时间更长不说,而且更热,这是华氏前些日子无意中得的一个精巧物件儿,心疼女儿,巴巴的就给她送过来了,苏丽言这还没用几日,深怕惹了余氏的眼,平日也没拿出来用,今日实在是冷了,连瑶才替她生了炭火装好,替她装在了身上。

听连瑶与那小丫头调笑,看这二人虽累,不过满脸通红的样子,确实比连瑶青白的脸色难看,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暖和是暖和,就是做事需得更尽心一些。”她说完,两个小丫头就抬起头来冲她讨好的笑:“奴婢们为三少夫人做事,本来就是份内之事该当的,三少夫人您还得仔细脚下,这路被冻过之后又硬又滑,仔细别摔了才是。”说完,两人抹了把头上的汗,喘了几口气之后又挥着铲子清理起雪堆来。

苏丽言微微点了下头,那灰色帽子里露出一双清丽之极的秋水大眼来,里头像笼含了烟雾般,瞧得人心里也软绵绵的,这两个丫头都是她屋里的三等丫头,这会儿见她们做事卖力,苏丽言也不小器,分别塞了两个荷包过去,只笑道:“快过年了,图个吉利,过会儿拿去买些胭脂水粉打扮。”丫头们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少女怀春之时,最是喜欢打扮不过。苏丽言这话叫两个丫头笑眯了眼,都不约而同的低头朝那荷包望了过去。

那荷包是宝蓝色的,上头绣着花草与鱼戏水,这绣功不凡,那花儿与鱼都活灵活现的,连那鱼身上的水珠儿也都绣了出来,瞧着就喜人,再者过年都图个吉利,这每到年末时都爱拿到有鱼的东西,寓意年年有余之说,再者这荷包是上等的苏杭府之绸,一小溜都贵重不凡,再加上这荷包本身针线浓密,绣品又上佳,只是这荷包拿出去就得卖上一小笔钱,更甭提这二人捏到里头一粒瓜子模样的东西,当下不由又惊又喜,扔了手里的两只铲子,跪着给苏丽言叩了个头,嘴里连连道谢说着吉祥话,起身后手上动作更猛烈了些,像是有花不完的力气似的,很快清理出一大段路来,倒叫一路看来许多人都瞧得有些眼热。

一路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徐氏院子前,今日院门是早已经开了,不过里头却传来吵闹之声来。这会儿天色还早,平日苏丽言不说是最早来的那一个,但绝不会是半途才到的人,那一向是郭氏等人的做的事,她一向很怕被人拿捏到把柄,因此每项事情都务求做得尽善尽美,这会儿却是没料到院里闹了起来,而且听着声音,不像是只得一个人的样子,苏丽言眉头微微皱了下,脸庞隐在那斗蓬帽子里头,模模糊糊的瞧不清楚,嘴角边一丝冷笑肆无忌惮的泄了出来。

“母亲,您要给我作主啊!”一声尖利的哭喊嚷了出来,苏丽言还未进院子,远远的就听到了声响,耳朵也觉得嗡嗡,突然间那声音又熄了下去,不过四下里却是有人被吵醒了过来,徐氏院子下人房里四处都有人打开门,探了脑袋出来看。苏丽言一路走进几道院子,那守门的婆子都不由自主的竖起耳朵往里看,见到苏丽言时才颇觉尴尬,连连问好。苏丽言也当作视而不见,只是让人分别递了荷包过去,一路倒引得众人对她叠声赞叹。

“三少夫人来了。”她来到正院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就先走了出来,白净的面庞板着,脑后一个简单的发髻,只插了一柄白玉钗,衬出利落来。苏丽言看了一眼,认出是徐氏身边的黄嬷嬷,忍不住就迎了上前来。这黄氏是自上回林嬷嬷因苏丽言小产之事没了之后,余氏重新派到这个大儿媳身边当作眼线的,徐氏一向对她不亲不近,不过却了不远不疏的用着,谁知后来徐氏能撕破脸连命都不要的与余氏对衬,这黄氏自然就招了徐氏恨,时常给她小鞋穿,这会儿看她脸上还带着怒色,八成是被赶了出来。

黄氏看到苏丽言时,也不由愣了一下,接着才勉强挤出一抹笑意,上前来给苏丽言福了一礼,笑道:“奴婢给三少夫人请安,三少夫人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苏丽言瞧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是让连瑶递了个荷包过去,温柔道:“临近过年了,这儿有些荷包,给黄嬷嬷拿去换酒吃。”她说完,细嫩的手背往那捂子上头又靠了靠,直到被烫得微微有些痛了,才移开手来,脸上笑意却是不变。

那黄氏眼角一下子就泪光点点,却是被寒冷的风一吹,没一会儿就结成了冰挂在脸上,她却也不擦,就着地上的雪花跪了下去,叩了个头,哭道:“还是三少夫人心疼奴婢。”她刚刚才吃了徐氏一顿排头,这会儿委屈得无以复加,没料到却遇到这一向温温柔柔好性人儿的三少夫人,两相对比之下,更是觉得苏丽言好来,接过手里的荷包,捏了捏里头的银子,嘴角却是不由自主的弯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喜新厌旧的人

“这是做什么,地上凉,黄嬷嬷仔细受了寒,还不赶紧扶了黄嬷嬷起来?”苏丽言刚刚一说话,连瑶立马将伞递到一个小丫头手上,亲自上前扶了这黄氏起身。黄氏心里感动,刚刚一时激动跪了下去,这会儿膝盖吃进深雪里,也觉得受不住,因此顺势站起了身来,刚接过苏丽言好处,这会儿难免站在她这一边,因此凑到了苏丽言身边,低着头,小声卖好道:“三少夫人是善心人儿,又娇贵,孝心一片天不亮的就来给大夫人请安,不过这会儿也当小心才是,大夫人此时心情正不佳,三少夫人多多小心。”她说完,又笑了笑,早不见之前的愁苦之色,又福了一礼,才低了下头,转身向外走了过去。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里,只当那黄氏遇着苏丽言请了一回安而已。苏丽言也不说话,细细品味了番那黄氏的提醒,忍不住微微露出笑意来,风雪中站了一会儿,连瑶等人也不敢打扰,好半晌好险没在冻僵时,才看苏丽言先提了裙摆往那石梯上行去,几人忙不迭的赶紧跟了上去。

屋里细碎的争吵与哭泣声还传了进来,苏丽言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才福了一礼,轻声道:“儿媳前来给大夫人请安。”

许久之后,徐氏有气无力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凤卿媳妇儿来了啊,先进来吧。”她声音里夹杂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之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多了几丝苍老,隐隐听去竟然有时与余氏颇有相同,苏丽言恍惚了一下,嘴里却是轻声的应了声是,接着才有人从里头打开了房门,苏丽言带着连瑶几人迈了进去。

许久之后,徐氏有气无力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凤卿媳妇儿来了啊。先进来吧。”她声音里夹杂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之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多了几丝苍老,隐隐听去竟然有时与余氏颇有相同。苏丽言恍惚了一下,嘴里却是轻声的应了声是,接着才有人从里头打开了房门,苏丽言带着连瑶几人迈了进去。

出乎意料之外的,徐氏屋里竟然热闹极了,不止是郭氏破天荒的比苏丽言早,令苏丽言大吃一惊的。竟然连元凤举也在!她一进门时,众人目光就冷冷冰冰的放在了她身上,元凤举看到她时,目光微微亮了亮,随即才咬牙别开头去。苏丽言忍着心里的诧异,强作镇定让连瑶作主将她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那雪一抖开之后,露出里头的灰色狐皮。令原本眼泪汪汪的郭氏看见,当下眼睛都嫉妒红了,一边拿了帕子擦泪。一边又哭嚎了起来,屋里下人看在眼里,脸上都露出轻蔑之色,更甭提元凤举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厌弃与漠视。

“好了!嚎什么嚎!专门让人看笑话的啊,还不赶紧收了那眼泪,你这是咒谁呢!”徐氏早不耐烦了,眉头皱得极紧,脸上疲惫之色掩饰不住,眼睛下方已经有了一圈青影,看着郭氏等人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看苏丽言来了,也没人去搭理她,苏丽言也不见外,自个儿让连瑶端了椅子过来,铺了厚厚一层垫子坐下了,揣着捂子看热闹。

“母亲。您得给我作主呀,这小贱人勾搭夫君,该拖出去打死!”郭氏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连眼馋苏丽言那件狐皮大氅都忘了,这会儿又自哭得伤心,她坐在椅子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得一抽一抽,倒也看着可怜,地上跪了一个衣衫不整的丫头,元凤举满脸的铁青,尤其是在看到苏丽言时,更是脸色不善,眼神如刀子似的,在郭氏身上刮了好几下,若是这眼神实质,郭氏早被他杀死了。

“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平常事,你这妒妇,哭哭啼啼,再惹烦我,直接一封休书让你自回家去。”元凤举显然不耐烦了,就是当着苏丽言的面,也没给郭氏留丝毫的脸面,一听她哭,冷冷冰冰的就喝斥了出来。

郭氏脸色呆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敢置信般,嘴里喃喃道:“你说什么?你凭什么休我,凭什么休我”

“就凭你身有恶疾,又多年未给元家留后!”元凤举冷冷淡淡的看她,嘴里又吐了一句,看郭氏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额角掩饰不住的皱纹,眉头一皱,又颇觉得不耐烦的别开头来。

地上跪着的那女子还在不停的啼哭,郭氏却是欲哭无泪:“我生了敏姐儿的。”

“一个丫头片子,也敢说?”元凤举一听她提元淇敏的名字,脸色更加不好看。元淇敏这两年给他惹出不少笑话来,连累他被元凤卿也说过,脸上极为挂不住,原本对女儿就不太喜欢,这会儿更是心里觉得窝火,一听郭氏这么说,突然间就站了起身,满脸狰狞的看她:“我警告你,老实呆着,自然有你的名份,如惹不然,就滚出元家去!”说完,看了苏丽言一眼,一下子站起身来,谁也不理睬,接过丫头递来的斗蓬,披在身上头也不回就走了,连地上跪着的那女子也没理睬,这下不止郭氏哭得伤心,连那衣衫不整的女人也哭得真切了起来。

徐氏沉默了半晌,看儿子走了,连忙吩咐着人跟了上去撑伞,又连忙让人烧了汤婆子递他捂手,深怕他冻着了,元凤举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也没答应几声,徐氏殷切的表情愣愣的看着门口处,许久之后收回表情时再看郭氏就变得阴沉了起来:“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你闹什么?”她看郭氏愣了,好像有些不服气般,又皱眉喝斥:“再者你几年未有所出也是事实,大郎心里不满,想收用个女人,你就哭哭啼啼。”与儿子相比起来,儿媳自然算不得什么,虽然元凤举的性情让徐氏有些失望,不过好歹是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哪里就能真舍得气他,这会儿见郭氏一直说他不好,当下就听不得,脸色也沉了下来。

郭氏有些不敢置信,平日徐氏还是挺喜欢元淇敏的。没料到这会儿竟然会临阵反戈,令她又气又急,偏偏又说不出一句话来。没有儿子是个硬伤,郭氏也不例外。以往自己娘家没倒时,她就觉得心虚不已,这会儿她娘家早倒了,自然更加心虚,徐氏开口训斥,不由心里也害怕,但嘴上却不肯服气。只是指着那跪在地上的妇人哭道:“母亲,儿媳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夫君他”郭氏说完忍不住又哭,元凤举的小妾在大房几个嫡出的兄弟中,本来就是最多的,平素她就多有忍让,她病了多年,好不容易好了。他却一回都没有踏足过自己房里半步,反倒是昨日被自己抓了贪心不足,又抓了那贱人欢好。实在是明着打她脸,令郭氏气得不轻,因此这才来找了徐氏评理。元凤举一天到晚从不进她房,病了一年多都未来屋里看过自己一回,病好了两人从没亲近过,她也想要有个儿子防身哪,可是他不亲近自己,儿子又从哪儿来?

郭氏越想越是生气,一把抓起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不停的女子头发,恶狠狠道:“这贱人勾搭夫君。不尊礼法,儿媳知道错了,不过这贱人却当乱棍打死才是!”

徐氏点了点头,脸色才稍变好看了些,她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连她病了也未来进过一回孝。更甭提会对郭氏贴前巴后了,毕竟她当初也不是多好的颜色,如今病了脸色不好看,再加上年纪又长了,元凤举会对她好才怪!徐氏心里暗自捉摸着,但脸上却是挤出一抹笑来:“我也乏了,这贱人行为不检点,打死就是了,你与大郎之间才是正经的夫妻,别因着这些小事儿,伤了夫妻情份。”这二人夫妻情份有多少,实在是说不准,但这会儿为了让郭氏别再闹腾,徐氏也只能这么说了,毕竟元凤举半夜拉着丫头鬼混,又不是街头纨绔,对于重名声的读书人家来说,这样的事儿最是要不得。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这妾也得过了明路,就算是通房丫头,也得有个说法,这丫头虽然是个下人,但又不是皇帝的六宫三千,连宫女都算是他名义上的女人,要照了以前元老相公还在世,估计打死他都有可能。徐氏如今跟余氏之间关系差得很,就怕余氏捏着这事儿不放,到时来要挟她,因此才耐着性子哄了郭氏这么久,但心里早就不满了,这会儿只盼她懂事些才好。至于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丫头,放浪形骸,勾搭男主人是大罪,正经人家都容不下这样心大了野了的丫头,再说刚刚元凤举自个儿走了,也没管她,想来也是不在意她的,就是打死了,他也不会说什么,不然刚刚他走时,就将人带走了,所以大夫人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丫头的性命如草芥不值钱,死了也就死了,能还她一个清静是最好不过的。

一听徐氏答应了,地上跪着嘤嘤哭泣的女子突然间抬起了头来,满脸眼泪,一脸憔悴之色,苏丽言看了吓了一跳,这不是银红,又是谁?银红是太夫人余氏专门赐给大郎君元凤举的丫头,以前一直看着挺安份的,平日也是一副本分模样,没料到私底下却是与元凤举滚了床单,令苏丽言倒是有些吃惊,看来这人外表老实,内里还是有不少花花肠子的。不过这事儿也算是徐氏自己的家务事儿,因此她也没出声,听郭氏咬牙切齿下令将银红打杀了,银红被堵了嘴拉下去,外头冰天雪地,传来一阵凄厉异常的尖叫声,而银红嘴里一直期盼着来救她的大郎却是一直都没来。

虽然对爬床的丫头没什么好感,但这会儿银红都得到教训了,而那元凤举却是眼看着她被打死,连面也不出,让苏丽言对这大伯心里也不由鄙视不已。敢做却不敢当,有本事坏了银红身子,却又吃干抹净不负责任,苏丽言相信只要元凤举一句话,徐氏绝对不可能舍得逆了儿子的意,她这几年是看在眼里的,平日徐氏对元家的大郎和二郎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搁在掌心又怕摔着了,疼宠得要命,就是自己身子不爽利时,赵氏等人来请安,都要嘱咐上好几遍,相比起来。元凤卿就跟捡回来养的孩子似的,没人搭理,徐氏一年到头提起三儿子的次数有限,就是提起了。每回也是一些恶心苏丽言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元凤卿娶了自己,在徐氏眼里自己没身份没地位,配不上她孩子,所以连带着对他也不待见了。苏丽言心里胡思乱想着,却并未出声,只是安静的坐着。

元凤举如此受徐氏宠爱,他却不愿意为银红说一句。只能说银红是瞎了眼了。虽说丫头爬上主子床也是有出路的,可那也要主子松口,一来要男主人承认,二来要主母接了她敬的茶,上了册放了话,那才是正正经经的,私下里有失女儿家的矜持,最是要不得。此时人对女人规矩又严苛,世道都是不公的,银红如了元凤举的意。没料到臭了名声又坏了性命,当真是得不偿失,也算是给某些想着要爬主子床上位的丫头敲了一记警钟。

外头尖叫声不过十数声,就渐渐消了气儿,徐氏端坐着,昏昏欲睡的样子,屋里一个小少女揉着眼睛,满脸疲惫的走了出来,娇娇软软道:“祖母,外头是谁哭得如此厉害?”她说完。却是抬眼看了看屋里,见到苏丽言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暗莫名之意,接着冲苏丽言甜甜笑了笑,福了一礼道:“三婶儿也来了,敏儿给您请安了。”她虽说刚刚一副睡醒的模样。但苏丽言却是看得清楚,她眼睛清明,丝毫没有浑浊的模样,眼角也干净,甚至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她都瞧得清楚。

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着元淇敏的面了,她自上次被元凤卿喝斥了,又被大郎勒令在家学规矩之后,足足有两年都几乎不出房门一步,以前就是与徐氏请安,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专挑了苏丽言不在的时候,因此好一阵子,苏丽言倒是没有见过这个夫家侄女儿了,没料到一些日子不见,倒是变了个样。元淇敏身上褪去了些小女孩儿的稚气,多了些少女的青春妩媚气息,脸蛋变尖了些,少了点婴儿肥,虽然不如之前看着可爱,但却精致漂亮了许多。

不过苏丽言却是知道这姑娘底细的,因此看她笑意盈盈的样子,不止没觉得喜欢,反倒是觉得更加警惕,见她给自己请安,也冲她点了头算是回礼,嘴里也笑道:“敏姐儿许久不见,倒出落得更精致了。”她没有夸奖漂亮美丽之类的话,也没有态度轻浮随意,倒是令徐氏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来。虽然说她刚刚还讲郭氏没给自己元家留后,但从心里来说,对元淇敏这个嫡出的唯一孙女儿,还是比较得她心的。这小姑娘嘴巴甜,会哄人又会看人脸色,将她哄得舒舒服服的,因此听苏丽言夸奖她,徐氏也并未翻脸,反倒是笑着说道:“不过还是小丫头,有什么好夸奖的。”她说完,看郭氏还阴沉着一张哭丧脸,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垂,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装那柔弱小白菜,一看心里马上不舒服了,脸上的笑意也一下子僵住,立马厌烦起来,脸色也不好看了:“好了好了,要哭回屋里哭去,闹了半宿没睡,我也乏了,都散了吧,明儿也不用过来请安了,眼瞧着快要过年了,丽言还要替太夫人操办寿辰之事,该是要忙不过来了,也不用专门往我这儿跑一趟。”说着说着,徐氏心里又泛起了酸水儿,表情有些不好看了起来,见苏丽言也没了好脸色,她这两年遭受了不少坎坷,像是一辈子的好运都用光了似的,就没顺畅过,跟太夫人的关系也闹僵了,如今日子难过得很,虽说有城府,还知道要忍耐,但理智知道,身体本能却是忍受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越大了,这脾气就越糙,这会儿一想到太夫人寿辰的事情,她立马耷拉下脸来,对苏丽言斥道:“你也是个软面团子,太夫人寿辰的事情,我不行,还有你二婶在那儿摆着呢,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办了,你也是个没脾气的,有多大本事揽多大的活儿,行不行还不知道?撑什么能?自己花钱还没图个好,你说你这脑子,让我怎么说你!”徐氏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跟那时她生病太夫人得知苏丽言贴钱时的反应一模一样,苏丽言心里想笑,面上却是乖乖应了,一副听话不已的模样,但却没真正答应徐氏什么,徐氏自个儿骂了一阵,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见苏丽言这副没骨气的样子,不由又怀疑自己这两年是不是将她看得高了,她这副傻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装的,毕竟当初她怀孕也真正被自己害到流了产,如果她现在这副软弱模样是装的,那当初她也不该那么忍气吞声了。

徐氏这会儿还没将自己的倒霉归到苏丽言身上,关键是她对元家太熟悉了,苏丽言出身低微是硬伤,注定在元家是出不了头的。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她总觉得苏丽言在元家站不住脚,也没本事让她栽这么大跟斗,而太夫人都明着跳出来为难自己,敌人是谁自然可想而知,因此这两年虽说还没放过苏丽言,但也收敛了好多,心思没放在她身上,反倒都用在了对付余氏上头,难免对她疏忽了几分。

苏丽言听徐氏教训,都一一答应了,末了,徐氏估计自己也累了,她昨儿晚上因为元大郎家的事情,一晚上被闹着没睡,再加上郭氏又哭哭啼啼惹她厌烦,这会儿精神也十分不济,因此教训了一阵,看苏丽言没什么脾气的样子,自个儿也没了兴致,只是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了下去。

在徐氏屋里没坐一阵,又得到了她免请安的话,这一趟不止是苏丽言高兴,连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也同样高兴,不来请安就少吃些苦头,下人们是最高兴的,再加上最近又快过年了,院里下人们脸上倒是人人都一副欢喜异常的模样。

余氏寿辰一过,苏丽言自个儿也掏了银子,准备给院里下人们都发些红利,这几年院里被她捋得顺了,使唤得倒挺顺手,婆子丫头们都没令她失望,因此她也不小器,不止是每人多发了两个月工钱,还又另外置办了几桌酒席,任由她们下去闹腾,自个儿却也没闲着,与连瑶等人剪着要贴在窗花儿上的红纸与贴已经描好的对联等事儿,倒也忙得不亦乐呼,没时间去想空间那颗人参树的事情。

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尤其到了过年那几日,更是冷得滴水成冰,地上积雪都堆了厚厚一层,除了平日主子们要走的路之外,其余人烟稀少的地方,几乎没人去清理那堆积了几乎快有墙壁厚的雪堆了,整个世界都一片银白,元府里自个儿热闹着,元府外也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早早儿的苏丽言就让人备下了瓜子花生等物,这是过年时的惯例,虽说元家来的客人少,平日苏丽言这儿窜门儿的也少,但就是因为少了,太过冷清,她才怕自己忘了过年时的热闹,因此虽然没必要,她也都要备着,权当是安慰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