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阴着一张脸,就没痛快过,这个年,过得大家都不舒心,大房的人因为元凤举房里的事儿,据说他又从外头买了两个美貌的丫头回来做通房,花了一大笔钱,倒是将大老爷气得不轻,苏丽言心里很阴暗的想着是不是大老爷端着架子,看儿子过得舒心了,所以嫉妒而已,但不论如何,元凤举却是从此像挣破了枷锁般,女孩儿一个个的抬回家,偏偏余氏心疼孙子,人都说隔辈亲,这句话用在余氏身上也极为合适,她对儿子本来就心疼,对儿媳孙媳们是吝啬得一毛不拨,可对于自己的儿子孙子,却是恨不能拨光全身的毛补贴宠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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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凤举府里的女人不嫌多,一个个的鲜花儿似的姑娘抬回家,有些甚至比元淇敏大不了两岁,他也下得了手,元凤举的院子住满了女人,令郭氏恨得牙痒痒,偏偏无计可施。唯一还令郭氏值得欢喜的,也就是这些女人虽多,却没一个怀有身孕的事了,但显然随着通房丫头姨娘一个个增多,这事儿也是迟早的而已,她这会儿满心绝望,时常到徐氏处吐苦水,偏偏徐氏最后腻了她,直接来个闭门不见,苏丽言这个年过得算是热闹,还多亏了郭氏三两天头来窜门儿!

“三少夫人,您不如歇一会儿吧。”这年刚过,才刚初一,大少夫人郭氏就上门来哭,照此时古人的话来说,大年初一就哭哭啼啼,难免给人带来不吉利,有不详的事儿发生,因此一连几天,连瑶脸色都极为不好看,一张脸拉得老长,连上下尊卑都顾不上,一听到有人说到大少夫人几个字,立马脸就黑得如同锅底般,比苏丽言还要烦郭氏。郭氏一来就哭闹不休,嘴里还辱骂不停,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简直跟个市井泼妇似的,而且她一边哭着,一边使唤别人家的丫头像是不要钱般,什么稀罕的菜式零嘴儿等都要点上一遍,要求又多,像是在显摆她高高在上的品味儿似的,如今谁不知道她不是大郎君厌恶的人了?

“刚睡了起来,这会儿躺着也睡不着。就看会儿书吧。”苏丽言看连瑶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忍不住想笑,不过想到郭氏,也颇觉头疼,郭氏这人也不知道受的打击是不是多了,脸皮厚度一下子又增加了不少,任她明示暗示。就是赖着不走,每日又来指使气頣,实在是令人厌烦得很,苏丽言房里的下人如今都厌恶她,郭氏却偏偏像是毫无察觉一般,每回都我行我素,一来就指使得房里的下人们团团转,她背后少有人不骂她的,许多人甚至还是元家的家生子,心里也是瞧她不上。

连瑶听她不想睡。嘴角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想到没了拒绝郭氏的借口。当下表情就有些不太好看,但也不敢勉强主子,只能哭丧着脸道:“三少夫人,那大少夫人如今像是尝到甜头一般。每日都来,也就是您性子好些,也不发脾气。”连瑶说到这儿,忍不住也有些哀怨,看了苏丽言主一眼。抿了抿嘴,嘴仍有不满,但也不敢再多说。

她性子好吗?苏丽言却是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倚到了窗边摆放的小榻上,拿了本书在手里翻着,一边漫不经心道:“我不睡了,但你们可以说我睡了,大嫂一来,你直接找个法子挡了就是!”她也不拘连瑶用什么方法,因为她知道连瑶等人是当真烦透了郭氏,只要她开口了,总会使尽浑身解数将郭氏挡在门外头,而且连瑶如今做事成熟,人又机灵,不会轻易的得罪人,所以才没有多加吩咐。

连瑶一听她这么说,原本黯淡的眼睛果然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欢喜的答应了一声,竟然告了个罪,也不惧这会儿外头风雪大,守到门外去了,显然要将郭氏挡在外头的决心十分坚决,苏丽言看她背影,忍不住又笑了。

说到郭氏这人今日会来,她果然不负重望,苏丽言刚起没多久,她又来了,但却不知连瑶等人用了什么法子,将她给哄走了,苏丽言躺在榻上温书时,连瑶满脸欢喜之色进来,先是搓了搓双手,才走到苏丽言身边,替她将已经下滑了些的褥子又重新拖了上来盖在肚腹处,一边说着将郭氏赶走的事儿,末了,还有些不屑道:“大少夫人如今越发的变了性情,以前倒不是这样子的,也不知这人病了一回,改变怎么如此的大!”

她话里还带了怨气,显然郭氏也是难缠的,她身份又只是个下人,赶主子本来就已经犯了大错,顶的压力自然是可想而知。苏丽言不置可否的答应了一声,将目光从书本里移了开来,看了连瑶一眼,她头上还沾了些雪花,这会儿在屋里温暖的炉火下,又融了些,头发看起来就半干半湿的样子,连瑶拿了美人捶替她轻轻敲腿,两主仆此时虽说比不得当初苏丽言与苏玉的亲密,但许多以前不敢说的话,这会儿连瑶却是敢说出来,她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苏丽言嘴上不说,心里该是腻歪透了那郭氏,因此就笑道:“奴婢听说最近大郎君房里银子短缺得很,大夫人都补贴过好几回了,今日大少夫人来得这般早,该不会是在打着想要在您屋里住上一整天,连吃带喝的主意吧?”

连瑶说完,还撇了撇嘴。她因为是家生子,从小就在元家长大,爹娘都是元家下人,虽说早些年前就死了的,但与许多家生子关系却是不差,因此消息十分灵通,不管是该知道的还是不该知道的,她多少都能打听到一些,连郭氏院里的事情,她也听到了一二,因此才对郭氏如此的看不上。拢不住自己丈夫也就罢了,竟然想的法子不是将夫君的心捞回来,反倒是想着自己恶心了,也要恶心别人的法子,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讨人喜欢,再加上郭氏好歹也是名门大户出生,如今却贪这样的小便宜,汲汲营营的算计,简直是让人有些瞧不上了。

“哦?大嫂院子里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了?”苏丽言听了这话,却是心里一动。元凤举最近总是三番四次的抬了美婢美妾进门儿,许多美人儿甚至出身低些,是经过人 用特殊手法调教的,琴棋歌舞都懂,风情无限,可同样的,自然价格也不低。元家大房情况如何,没人比苏丽言更清楚的了。甚至元家自己,要不是苏家,现在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又哪有闲钱给元大郎纳妾,就算是郭氏平日经营得宜,以往略有盈余的,可这么折腾下来。连瑶所说的窘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难怪最近郭氏总跑她房里哭闹!苏丽言这才眉头皱了起来,想到郭氏的行为,有时吃完还要连吃带打包,美其名曰尝到好吃的,想给女儿带些,苏丽言这会儿想起,有些窝火的发现自己怕是被郭氏当成了能靠着白吃白喝的傻子,难怪刚刚连瑶说她性子好了!一想到这儿,苏丽言脸色不由有些不好看,放了书本板脸道:“往后大少夫人过来。就说我身子不适,都不见。一律挡了!”

连瑶听她这么说,不由欢喜异常,拿美人捶连连敲了好几下,这才笑道:“三少夫人早该这样了。免得叫人小瞧了去!”说完,又殷勤的给苏丽言倒了杯水过来,讨好的放在她身边,连瑶的表现,足以可见郭氏人品之差。苏丽言看了一眼,忍不住又想笑出来,连忙拿杯子掩住唇。咳了两声才作罢。

郭氏也并没有就此死心,但连瑶等人早就讨厌她了,再加上苏丽言又发了话,她再也没能进得来,甚至郭氏后来又带了女儿过来,勉强蹭了两回饭,时间久了,苏丽言也拉下脸来,直接将人拒之门外,反正她在元家出身低微,不懂规矩的名声郭氏等人早知道的,索性这会儿就表现出自己更无礼的一面来,郭氏请安时见她面酸过几回,但也只能如此,不敢再闹下去,毕竟不得丈夫宠的妇人,又无娘家撑腰,还没子嗣傍身,地位如何自然也是可想而知。

元凤举院里不停的抬着美人儿进来,大房里又捉摸着要将那菊院里挨着后头的一片荒废院子再修整出来,大夫人是乐于见儿子风花雪月的,毕竟男人不风流那是枉少年,大老爷年轻时也不是什么好人,姨娘没少抬过,只不过被她收拾发卖了些,如今才只剩了这些,但儿子又不同,至今元家第二代膝下还未有子嗣出现,不知道是缘故,不止是大房没有,连二房两个儿子,丫头片子倒生得不少,但偏偏儿子一个也没有,幸亏如此,不然太夫人余氏还指不定怎么给她小鞋穿了,徐氏心里虽然是如此想着,但也真怕自己儿子绝了后,往后死了连个送宗端灵牌的人都没有,因此倒是有些紧张了起来,巴不得元凤举再纳多些良家女子当妾,只要能给她生下孙子来。

如此一来,不止是买女人要钱,这修整房屋也得要花钱,大房眼见着很快就捉襟见肘,徐氏舍不得克扣自己女儿的吃穿用度,只能在一些姨娘与庶出的女儿中间捞好处,一时间弄得大房人人都心里埋怨,偏偏那些姨娘与姑娘们却是敢怒不敢言,对徐氏的行为,只敢背地里抹着眼泪珠子,却是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苏丽言将这一切瞧在眼里,却是冷眼旁观着,三月春时,元凤卿却是让身边的小厮给她捎了张纸条子进来,上头只写时机熟了。

没头没脑几个字,却是令苏丽言欣喜若狂,旁人不明白元三郎这话是什么意思,苏丽言心里头却是清楚得很,是暗示着说应该是分家出去的时机,元凤卿自一年多以前说过这事儿以后,再没提过,苏丽言原本以为没有眉目了,没料到此时他却是叫人递了这么一句话回来。她也知道元凤卿原本没有与自己交代的必要,但既然他交待了,肯定是有要自己配合他的意思,因此一边心里琢磨着自己该做些什么,一边却是想了想,狠狠心将自己已经被人所知的嫁妆财物等清点了出来,专门放在一旁,而另一些比较珍贵的,又算是华氏私底下送过来的珍宝等物,没有记在余氏那个册子上东西则是另外悄悄的装了起来,包括其中就有上次华氏给她的接近一万两的银票,以及后来又另外托信得过的人送来的一些珍宝,华氏深怕女儿嫁进元家内宅被人瞧不起,手里要打点时没钱不方便,又怕自己送了东西过来被太夫人余氏要了去,自己女儿性子她清楚得很,柔弱听话,因此才费尽了苦心,就怕她过得不好,这些是华氏的一片慈母心。苏丽言也不准备便宜了余氏。

这样一收拾下来,余氏不知道的,她竟然收拾了足足有七八箱之多。其余十来箱里头放了些锻子皮毛以及书画等物,苏家虽然是商户之家,但苏秉诚自个儿也是秀才,只是生活逼于无奈之下才拿起算盘,从内心深处看。他自个儿也是认为读书清高的,因此孙女儿嫁进的元家时,他费尽心思弄了不少珍贵的字画儿,没有专门送给元家,反倒是陪嫁给了苏丽言,就期望她能多认些字儿,多些学文,往后也不至于被元家瞧不起,这会儿这些东西苏丽言也是保不住的,因此准备都留下来。

原本一些铺面地契等物。早在这几年余氏生辰时花用得差不多了,苏丽言都是卖了田地铺子。给余氏寿辰大办的,因此箱子里剩的大多都是书本字画古董等物,算下来也是值不少钱了,想了想。对着那七八箱自个儿的私有财产发呆。她这两天收拾东西都是连瑶帮着收的,苏丽言分家出去单过,也要有个人能替她撑着,更何况培养了连瑶这一阵子,就这么放弃了也有些可惜。因此苏丽言是准备将她带走的,想要分家出去单过的事儿也没瞒着她,连瑶帮着收拾了几天。心里对于能跟着苏丽言出了这元府也很是激动。

她虽说是这元家的家生子,但爹娘早已经过世多年,又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更何况她跟在苏丽言身边当过贴身丫头,苏丽言要是一走,其余几房都不会重用她,就算是重要,估计也是有其它目的的,这三少夫人又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侍候了几年,心里清楚得很,外表温顺柔弱,实则最是心思缜密为人心计深沉又厉害的,哪里敢与她作对,更何况两人相守几年,苏丽言又不难侍候,虽说她有心机,但只要对她忠心,她又不会亏待,连瑶跟在苏丽言身边也呆习惯了,也并不愿意分开,她又不像其它元家的家生子,在元家还有家人朋友,以前她没被苏丽言提拨,就是一个小丫头,原没有亲人帮衬说话,该是没有出头之日的,还是多亏了苏丽言,因着这些原因,她也是死心踏地的愿意跟着苏丽言离开。

元家虽说如今还有个名头,但架子大了,规矩自然也大,上回元八姑娘与人私奔一事,结果被打死了好些下人丫头,连瑶是真害怕自己哪一天被人作了伐子,再者她这一辈子都在内宅里头打转,去外头的机会少之又少,能出去看看外头的情况,她也是乐意的,就因为如此,她对于能分家出去的事情,比苏丽言的兴奋也少不了多少。

主仆二人收拾了几日,好不容易收拾齐整了,苏丽言却是对着那几口大箱子犯愁,元凤卿那边却是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最近元府里是不是闹得太过鸡飞狗跳,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元凤举身上,元凤卿的异样却是没被人注意到,苏丽言按捺着性子,将那几口自己准备留下来的箱子藏到床底下,每日与连瑶一块儿守着,轻易不肯让人瞧见。

此时已经三月,虽说已经是春末了,但天气依旧是冷得厉害,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冬天来得早,去得也早,这会儿虽说没有下雪了,但阴雨绵绵的,已经足足下了快一个月之久了,看着外头连绵不绝的春雨,连人也是懒洋洋的。最近太夫人称身子又不爽利了,免了众人请安,又勒令大夫人徐氏去佛堂为她诵经念佛祈平安,最近徐氏闹得太过了,克扣过份,使十三姑娘身体弱得险些送了命,引起了太夫人的震怒,所以这是故意在敲打她,自拿庶女卖过钱之后,原本几个不值钱的庶女,这会儿在余氏心中地位也不低,因此时常也记挂着,虽说不太看重,但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就是了,徐氏为了儿子这样做,自然是令太夫人不满的。

这婆媳二人又闹了起来,大老爷两不相帮,每日没了母亲老婆烦他,日子竟过得意料之外的好,也许是知道自己此生再走仕途无望,因此看儿子风花雪月了,难免心里痒痒,春节刚过,也抬了一房小妾回来,据说是城里哪个富人家为讨好他送的!年纪都一大把了,讨个小老婆竟然比元湘凝还要小,徐氏险些将鼻子都气歪了,但这会儿也顾不上大老爷,只是难免会对其他人露出几分脸色来,显示出她心里的不快。

日子一天天的过了下来,正当苏丽言有些不耐烦,有些沉不住气时,元家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家都来收账

虽然此时已是初春时分,但自一月末开始,那下了几个月的雪刚停,一场连绵的阴雨却又袭来,致今都已经下了快两个月了,苏丽言整个人懒洋洋的,早起了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余氏最近说自己腰背痛了,估计是下雨天久了,多年前生孩子时积赞下来的老毛病,一到阴雨天气就疼,因此心情不好,也懒得待见去请安的各房儿媳孙媳,发了命令让她们都自个儿在房里歇着就是。如今雨天路滑,外头又冷,倒是省了苏丽言一回麻烦,就连一向阴险的徐氏,这回也被余氏勒令着抄写佛经,自然也没空搭理她们。

一大早的起来,望着窗外已经下了好些天的雨滴,听那细细的雨声打在窗杦上的牛皮纸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苏丽言刚起床,忍不住又想倒回被窝里去,她一向喜欢下雨的天气,尤其是在这古代因下雨而正大光明不用去请安的时候,颇有一种现代时自己下雨天在家休息,听着雨声听别人忙碌不已上班的那种乐趣,悠闲得让人心里软软的。被窝里还带着温热的气息,连瑶听到里头动静,一下子站到了床边来:“三少夫人您醒了?”她说完,一边麻利的准备着衣裳等物件儿,如今天寒地冻的,外头又阴雨绵绵,有些衣裳棉被等放柜子里都有些潮湿了,每日都要拿火烤过,晚间时候睡着才松软舒适。苏丽言透过天青色的围帐看了出去。见她忙忙碌碌的身影,相比起来自己更是显得悠闲,答应了一声,才坐起来。

连瑶听她回答了,这才敢拉开幔子,就见那如被水洗过天空般的幔子里,坐着一个慵懒美貌的少女。正坐在床上冲她微笑,秋水似的双目明亮,双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瀑布似的乌黑长发直直的垂在腰下发尾洒了些在床铺上,那乳白色的丝绸寝衣领口微敞,露出里头淡绿色的肚兜边来,一小段凝脂似的肌肤,她伸了个懒腰,纤腰拉成柔美的曲线,举起的双手袖口落了下来。落出一段白玉似的皓腕,明明是有些不雅的动作。偏偏她做来不止不显得粗鲁,反倒气质十足,连瑶愣了好一下,突然间想到这几年三郎君成婚已久。但屋内却并未有通房的原因,守着这样一个绝色的佳人儿,连同样身为女子的自己也看得有些移不开眼,难怪成婚几年,就算上回小产之后再无消息传出。三郎君也并未纳妾。

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阵,连瑶自个儿双颊也忍不住有些泛红,连忙不敢再去想这些不该未婚女子想的事情。先是拿了温热帕子替苏丽言擦脸,又穿上了衣裳,还在梳头时,外头一个丫头却是有些慌乱的声音传了进来:“三少夫人,太夫人院里的银柳过来了,说是太夫人有令,要您现在过去一趟。”

已经都免了请安,这会儿却是派了人过来唤,苏丽言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与连瑶的目光在镜子里对视了一眼,主仆二人都觉得太夫人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连瑶也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给苏丽言梳了一个时下最为流行的百合髻,因她发质极好,乌黑油亮,又不喜爱抹那些发油等物,中规中矩的鬓并不适合苏丽言,这百合髻却是恰到好处,既显出华贵,又显出慵懒气质来,再加上少女明亮饱满的饥肤与漂亮的容貌,就是不戴首饰也极抢眼的。

苏丽言拿了根步摇插在自己头上了,镜子中透出一个美丽妖娆的影子来,微微晃动间,步摇上流苏轻轻摆动,那上头的金玉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直直的垂在脸庞边,露出几分妩媚与风情来。自上回元凤卿说了她戴步摇好看之后,送了她好几支精致的步摇,看起来一支支价值不菲的样子,但她并没有戴,反而都是收藏了起来,就怕到时自己戴上了,被余氏瞧在眼里,又要想着法子占了去。

因太夫人有令,连瑶也不敢给她多加收拾打扮,只是临出门时又捞了一件稍厚的斗蓬替她搭在肩上,那外头等得不耐烦的银柳见到苏丽言出来时,不由眼前一亮,看得发呆了一阵儿,见苏丽言有些不耐了,这才连忙上前来给苏丽言福了一礼请安问好:“奴婢给三少夫人请安,太夫人那边等急了”

“走吧!”苏丽言点了点头,脸上平静无比,那银柳原本还有些话想说的,看她表情,却是不敢多说,只得乖乖的跟了上去,一边小声的给苏丽言解说着上房的情况,据说是外头来了一群强人,这会儿正闹得太夫人险些气晕了过去,这才赶紧招了大夫人等人与她一块儿过去。苏丽言心里捉摸着,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是看着那双精致绣鞋上头溅上来的点点淤泥,心里却是突然间不爽了起来。

因下雨天沉路滑,一行人走得倒是不快,那银柳虽然说想到余氏的脸色颇为慌张,但看苏丽言头上撑了一把精致的墨画油伞,身上穿了身碧绿长裙,整个人聘婷妖娆,走在雨中,如闲庭散步般,倒像是一副风景般的画儿似的,让人看得心里也不由平静了些下来,再者她也知道这路滑得很,一路走来,她鞋上沾满了泥水,这会儿穿在脚上十分不适,这泥土再沾地面,更是滑得厉害,刚刚要不是有人扶了她几把,估计这会儿银柳早已经摔了好几次了,面红耳赤之下,自个儿走得又不太好,自然是不敢催前头悠然而然的苏丽言了。

这会儿余氏房里早已经热闹非凡,唤了人过去唤苏丽言过来,偏偏徐氏等人这会儿一个都没到,太夫人被吵得头昏脑涨,早已经不耐烦了,听耳边还有人在嚷嚷着。忍不住又恨恨的唤了月荷过来,让她先去将苏丽言找到再说,一边吩咐着,一边心里却想着要给她好看。

月嬷嬷还未走到苏丽言院子,半路就给遇着了,苏丽言看着一路撑了伞,走得万分辛苦的月荷。心里不住冷笑。

太夫人未免太过心急了些,现在看来是当真有所求自己,而且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自信,总觉得她要求别人,别人还应该感到荣幸似的。月荷自然也看到了苏丽言脸上的讥讽之色,想到太夫人刚刚不耐烦的表情,不由也觉得老脸发红,不敢托大,连忙将伞丢给一旁侍候的小丫头,自个儿淋着雨上前来请了个安。蟕里讪讪道:“奴婢给三少夫人请安,太夫人怕雨天路滑。派奴婢过来接您的呢。”

“太夫人倒是好心,只是妾身看月嬷嬷年纪也大了些,你们两个,还不赶紧上前将嬷嬷扶好了。”苏丽言回头斥责着自己两个小丫头。却是借着两个丫头的名义,狠狠回刺了月荷一下。那月嬷嬷当下脸上火辣辣的烫,犹如被人抽了个耳光般,有些无地自容,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才好。太夫人余氏会不会担忧苏丽言滑倒,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她这么说着。偏偏苏丽言又不顺着她的话讲,反倒是暗讽自己年纪大了,连扯个谎也没找个像样的,当下她脸上有些不太好看,干笑了两声,不说话了,转身走在前头。

梅院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苏丽言还没进院子,一个妇人尖利的声音就远远的传了出来:“元太夫人,不是奴家为人不通情理,可是你们这位元家大郎在咱们飘香楼欠了足足有三千多四千两银子了,奴家那飘香楼只是小本儿生意,按着您元家的面子,咱们楼里的红暖姑娘连外边儿人的面都没见,光侍候着您家的大郎君了,可是这债总是这么拖着也不是法子呀,元大郎一切又都要求最好的,这还与县丞家的郎君打了起来,毁了不少东西不说,连县丞大人都惊动了,奴家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找上门儿来”这声音尖利异常,嘴皮子又利索,三两下就将事情说了个清楚,苏丽言在外头听着,脸色不由铁青。

这妇人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那飘香楼是个什么地方,说了养姑娘的,就不是干净之地,竟然也到了元府内院,太夫人自个儿见了不成,还要让她过来。苏丽言当下脸色有些不好看,月荷瞧在眼里,心里一个咯噔,连忙陪了笑,提高些声音道:“三少夫人您可来了,赶紧里边儿走吧!”

声音一下子传到了屋里面,顿时里头热闹得如同市场的声音一下子顿了下来,许久之后太夫人余氏的声音才略有些欢喜的响了起来:“凤卿媳妇儿来了,赶紧进来就是!”

苏丽言忍了气,似笑非笑看了那月荷一眼,见她低垂着头,一副恭敬异常的模样,心里恨得牙痒痒的,面上却是带着笑答应了一声,提步朝里头走了去。那月荷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也不敢再多说话,还没进屋,苏丽言就听余氏在与那些人道:“别闹了,银子马上就会给你们,等会儿你们直接找她就是。”她话未说完,就看到站在一旁冷笑连连的苏丽言,当下脸上也有些不太好看,不过余氏想着自己手里所剩不多的银子,脸皮当下也厚了不少,冲苏丽言和蔼道:“凤卿媳妇儿,你好生招待着她们,我也乏了,身子又不爽利,就先进去歇着了!”

“孙媳倒没这么大本事,能招呼这么多人,孙媳出身低微,还要靠太夫人主持大局才是!”苏丽言这会儿是真的火了,冷笑了两声,当着众人的面,也没有给余氏留脸面,温柔的笑了笑,却是软软的让余氏碰了个钉子。

原本消停下来的众人听苏丽言这么说,不由又不满了起来,为首一个穿得鲜艳衣裳,满头珠翠的妇人大声道:“元太夫人,您今日要是将银子凑不上来,少不得奴家只有去衙门敲鼓鸣冤了!”她说完,拿帕子抹着眼睛假意哭了两声,话里轻蔑之意却是透了出来。

余氏脸色铁青,又气又恨,却是看苏丽言带着淡笑的样子,一时间也拿她没有办法。心里窝火无比,这妇人出生来路都不正派,她这样下九流的人家,自然能干得出去衙门击鼓鸣冤的事情,可自己元府是什么人家?!要真被人拉上了公堂,真真是几辈子的体面都丢了个干净,往后怎么还能抬得起头来?余氏又气又急。又深怕这妇人当真去闹将开来,连忙忍着心里的郁闷,迭声哄道:“且慢些就是,这样的丑事,何必闹上公堂?”她却是想着之前这妇人所说元凤举打了县丞儿子的事情,怕是当真闹上公堂,元家如今虎落平阳,还得吃上不少罪过,这样一想,越发不愿意将事情闹了开来。

这妇人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来。心里十分不耻这元家的为人作派,原以为是个什么高尚的人家。没想到骨子里也就是那样!如今吃了花酒竟然连钱也付不出,也好意思学那与人争姑娘的事儿,当真是丢尽了脸,又要维持体面。怕丢了面子,又不愿意付出银子,这样的人家她见得多了,也最是好对付,由不得她不吐出钱来!这样一想。那妇人也不再遮掩脸上的神色,只朝余氏摊出一只手来:“那元太夫人,不若先将奴家那飘香楼的银子给了再说。如何?”

“奴家那秦淮馆也有五千多两,还求太夫人体恤奴家的女儿们,怜惜一二罢!”那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也跟着皮笑肉不笑,接了一句。

“还有咱们那儿。”接二连三的,屋里众人也都受不住了,又开口道,都朝余氏伸出手来。

余氏当下满头大汗,急得说不出话来,这些人本来也就是混那下九流的,嘴舌厉害得很,余氏没两下就被说得面色铁青,苏丽言坐在一旁看得分明,忍不住就心底冷笑,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余氏没料到也有今日,几个市井妇人就将她逼成了这德性,当真是活该的。余氏这会儿气得七窍生烟,接过那些妇人递来的所谓欠条,越看手抖得越是厉害,其中除了元凤举的之外,竟然还有元府两位老爷欠下的,这二人一把年纪,可在女色上头也不甘认老,与元凤举斗了个旗鼓相当,也花了不少银子,看着上头作的记号以及按的红手印儿,余氏脸孔涨得通红,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各位,各位,”余氏咳了一声,好半晌之后,才将众人你一言我的语的话压了下来,连忙道:“且给元府宽限一两日周转,这些不是个小数目,待过几日,必定奉还!”

“元太夫人身份不同,您说的话,奴家们自然是相信的!”一个穿着水红衣裳的妇人捂着嘴笑了一句,平日能让余氏脸露傲色的恭维话,这会儿不止是没让她露出笑脸来,反倒叫她脸色铁青,那妇人面敷白粉,嘴唇上染了胭脂,浓妆艳抹的,也不将余氏脸色放在心上,只是眼珠一转,又笑道:“只是奴家都是小本买卖,女儿们做的都是辛苦事儿,差些胭脂水粉,也要银子的,也不知道元太夫人您所说的宽限几日,究竟是几日呢?”

余氏一听她这话,当场气得说不出话来,恶狠狠道:“你当我们元府是什么地方,也由得你们来胡闹,你们所说我还不知是真是假,待三日之后再来,如果此事属实,我元家绝对兴地赖一钱银子,滚,都给我滚!”这些女人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人,余氏早不耐烦同她们纠缠,又看苏丽言坐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将气全发泄到了这些妇人身上,这些妇人冷笑了几声,就有人不屑道:“还以为你们元家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户人家呢!不过是罪臣罢了,道貌岸然的样子,老娘这辈子见过欠债的多了,没料到父子玩姑娘竟然也有欠债的,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这元府还比不过我那藏香阁,要不是收债,请老娘来,老娘还不来呢!三日后来收银子,否则甭怪我不客气了!”这妇人说完,甩了甩帕子,冷笑了两声,扭着腰先出去了。

众人的反应都是差不多了,虽说做生意的和气生财,但这些迎来送往的妇人们,却大多都是嫌贫爱富,最是爱捧高踩低不过,元家如今不过是个破落户,又得罪了县丞一家,往后日子如何自然是可想而知,现在还摆什么臭架子,只要钱能收得到了,其它她们也不愿意多说,一个个都扭着腰走了,留余氏一下子似苍老了十岁般,瘫坐在椅子上头,嘴里迭声道:“冤孽!”

苏丽言心下爽快,冷眼旁观着也不说话,半晌之后余氏像是才想起了她一般,指着她鼻子骂:“现在才过来了,早些时候你跑哪儿去了?真当你是少夫人了不成?”余氏骂完,又看苏丽言头上的步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刚那些妇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有几个就跟苏丽言差不多,头上步摇插得满头都是,这会儿余氏全将火气发泄到苏丽言头上,又气愤道:“一天学那狐媚子的打扮,做这些轻浮的收拾,请你过来还得要三番四次召人过来了,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娘娘不成?”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元家惹祸的人

“太夫人可是气得狠了?”苏丽言平白无故被骂,也忍不住了,眉头挑了挑,眼里冷意闪过,嘴唇边笑意却是更腻人了些:“太夫人若是心里不爽快,骂孙媳一顿原也没什么,但究竟是为了何事叫孙媳过来,还未说明呢。”她这话一说,余氏才突然回过神来,当下身子一软,瘫软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元凤举等人在外头欠了在笔银子,刚刚那些妇人将条子给她看过,又送了清算的单子过来,每人四五千两,好几处红楼玉馆,总共是十多万两银子了,如今元家总共剩下的,也不过就是这些而已,要是全交了出去,往后一大家子可怎么活?而刚刚在那些妇人面前余氏虽然说得硬气,但心里已经猜到八成是自己两个儿子和孙子们干的了,自个儿家的孩子她自个儿最清楚,不止是两个儿子贪花好色,连小辈的也同样如此,大房元凤举最近行为荒唐也就罢了,二房两个孙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会儿余氏是当真害怕了,原本是想要叫苏丽言出银子的,但刚刚才将人骂了一道,余氏一时间也不好意思将话说出口来,心里却是产自后悔自己刚刚冲动了,语气僵硬了些,又下不来台,只能指望着苏丽言自个儿是个聪明的,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将这事儿给揭过去。

别说苏丽言早不耐烦了余氏这样贪得无厌,就算是刚刚余氏那毫无求人自觉的姿态。就令她心里不爽,因此虽然看出余氏的想法,但却故意装着不懂的模样,气得余氏牙痒痒,却是拿她没有办法,想想那些要债的人,余氏又颇觉得心里烦闷。末了,正准备开口时,外头却突然传来下人的回报声:“太夫人,大夫人与二夫人以及诸位少夫人都过来了。”

余氏一听到这话,也顾不得再与苏丽言计较,大声喝道:“叫她们滚进来!”外头的人许久之后才答应了一声,但却不敢真的叫徐氏等人滚进来,只是余氏声音大,想来徐氏等人应该也听到了,徐氏与王氏进来时脸色黑沉的样子。不甘不愿的与余氏行了礼,郭氏等人看到坐在里头的苏丽言时。几人还没得到消息,余氏派去请她们的人未收到打赏,因此竟然只字片语也没给她们透露,这会儿还只当是苏丽言惹了祸事叫余氏不快。一个个都幸灾乐祸的样子,徐氏冷眼扫了过来,眼中藏着一丝冷意,与余氏行了礼,这才道:“母亲不知为了何事将儿媳等人唤过来?就算是苏氏惹了您不快。教训一下也就是了,不然儿媳自个儿将她带回去好好教教。”

自上回苏丽言小产之后不久,徐氏也不知道是当真与她撕破脸了。不愿意再伪装,还是心里厌烦不想与她虚与伪蛇,极少再叫她丽言,反倒是唤她苏氏。虽然咋一听起来冷冷淡淡的,但苏丽言倒是满意这样的变化,至少徐氏明面上表面出来不喜欢她了,总比之前装模作样来得要好。这会儿一听徐氏说话,苏丽言低垂下头,拿袖子掩住了嘴唇,看起来像是伤心不已的害怕模样,实则心里早已经笑了起来。

余氏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要是平日里徐氏糟践苏丽言,恐怕她再恨徐氏,可能也会与她站同一阵线,但此时叫她怎么能说得出一些恶心人的话来?自己还捉摸着想要让苏丽言出些银子,这十来万,可是让她从哪儿去拿?苏家是陪嫁了不少,但这几年花用得差不多了,平日那些庄子上虽有进项,但始终是有限,一年最多顶破天了,也只能拿到两三千两的银子,一下子要她拿十多万,她就是卖了这栋祖宅也凑不出来!

“是啊母亲,您何必气坏了身子,三侄儿媳妇出生不高,又不懂礼数,还有您教着呢。”王氏想到刚刚余氏那句滚进来,现在还有些不舒坦,不过她在苏丽言手上吃亏的次数多了,又哪有不记恨的,这会儿逮到机会,也不介意落井下石。更何况先说苏丽言不好的,也是余氏和徐氏,就算到时有些闲话,也不会说她欺负侄儿媳妇,只会说徐氏等人而已。王氏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看了苏丽言一眼,捂着嘴笑了。

郭氏脸上的笑意自然是可想而知,前些日子苏丽言竟然让她吃了闭门羹,这会儿想起来还恨,不过在场之人都是长辈,怎么也轮不到她开口的份儿而已,不然这会儿酸言酸语的早就已经吐了出来。苏丽言听着心里笑得更加厉害,面上头却更是低了些。

余氏听到这两个儿媳妇说话,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嘴角冷笑连连,也懒得与她们多说,只是将自己手里刚刚那些妇人送来的账单与这几个人丢了过去,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自个儿瞧瞧吧,我老了,也懒得再多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是!”徐王二人刚还以为是苏丽言惹的祸,这会儿没料到余氏就丢了一叠宣纸给自个儿,当下有些蒙住,下意识的让身边的人接过了这叠单子,低头看了起来。

越看,徐氏脸上表情就越发有些不好看,王氏则是忍耐功夫不到家,这会儿气得身子都有些发抖了,嘴角不自觉的抽搐,苏丽言这才抬起头来,粉嫩似水的面颊上挂着一丝担忧之色,双颊饱满透亮,泛着微微的红,郭氏手里没有单子,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看苏丽言容貌,心里却是泛起了一阵酸味儿,只怕旁人不知道她们关系的,说她们是母女都有人相信,明明与自己是同一辈的,这会儿虽然说比自己小了些,但看起来这几年越长越好,像是根本没变过般,被元府的人这般欺负,竟然也没有老,之前还流过一个孩子。郭氏越想越是有些不甘,看她的表情也越来越不善,却不知徐氏自个儿也是看下去吓到了,手里的单子一下子飘落了一张在地上。

郭氏心里起疑,想到徐氏平日高高在上的冷淡样儿,也不知有什么事儿将她吓成了这个样子,当下心里有些鄙夷。伸手去捡了起来,递到徐氏面前,恭敬道:“母亲,东西掉了。”她说完,下意识的悄悄将目光凑过去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却是脸色登时惨白,一下子将原本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看着这纸上写的字儿与盖的红手印,登时身子颤抖了起来。尖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话音未落,余氏冷冷的目光就如同刀子般刮在她身上。郭氏下意识的收了声,但脸色还有些不好看,手里死死撰着那东西,咬着嘴唇道:“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几个孽障干的好事!”余氏说起这话,还觉得气得直心口疼,她风光了大半辈子,当初京中那些贵妇人,哪一个看到她时不陪着笑脸问好?如今老了。却遭受几个风尘妇人责问,一张老脸也算是丢尽了!余氏越想,越是气得厉害。听郭氏说话,也没了好气,说完一句,也懒得再理睬她,只别开了头,捂着胸口闷疼得说不出话来。

郭氏脸色登时如雪一般,手抖得厉害,这会儿终于明白徐氏为何变了脸色,连一张纸也接不住,这张纸在她手中,重如千斤。

“母亲”徐氏说话有些困难,这才明白余氏唤她们过来所为何事,她查看了手中的几张单子,唯有大老爷与大郎君元凤举的签字画押,王氏那边也只得二老爷与两位郎君的手印,其中竟然没有元凤卿的名字!徐氏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这其中明明没有苏丽言的事儿,偏偏余氏唤她过来了,打的主意不消说,自然是为了她的银子而已,自己之前竟然冲动这下说了那样的话来,难怪余氏脸色不好看。

徐氏如今与大老爷夫妻情份不多,但总算是有一些,更何况就算不是为了大老爷着想,其中还有她的大儿子,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就算是为了元凤举,她也得将苏丽言哄好才是,只是想想自己以前对苏丽言做的事情,她如今又有些拿不准,因此脸色也不好看。

相比较起来,王氏脸色倒是精彩了许多,她拿着手中单子,眼泪没一会儿就流了下来:“母亲,这不是真的,夫君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更何况凤止他们也一向知书达礼,这些女人,他们又怎么会看得上?肯定是中了人家圈套!”王氏一边说着,一边捏着帕子擦眼泪,哭天抢地的模样,话中露出的只字片语,叫两个儿媳妇当下脸色也是铁青。余氏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冷笑道:“你既不信,那只管将人唤过来问清楚就是!”

王氏是当真不相信,她也是不敢相信的,手里这叠单子恐怕负债有七八万两之多,他们二房什么情况,没人比王氏更清楚的了,如今吃喝都靠着太夫人,平日最多占些公中的好处,那些银子与现在这七八万两相比较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要真还上这么七八万两,恐怕拆了二房的人卖钱,也卖不了这么多。因此听余氏这么一说,王氏也顾不得余氏会生气,连忙令身边的丫头去外院唤了二老爷与两个儿子进来,徐氏表情变了变,也顶着余氏讥笑的目光,唤了人去将大老爷父子叫过来。

余氏屋里登时安静了下来,将压力转移给两个儿媳和孙媳之后,余氏当下表情轻松了许多,也有闲情逸致让人端了参茶过来,她如今身体越发差了,不比以前,不精心一些养着,恐怕连走路都累,刚刚生了一场气,这会儿胸间还闷得慌,斯条慢理的喝了口茶,看几个儿媳与孙媳精致纷登的脸色,余氏当下心里舒服了不少。

大老爷等人恐怕是收到了这边的消息,极快的就赶了过来,那太夫人派去传话的人敢瞒着徐氏等人不说,但却不敢瞒着大老爷等人,元正林兄弟进来时,脸上还带了尴尬与羞恼,毕竟一大把年纪,被人捉着风花雪月的吃花酒,也不是一个体面的事儿。尤其是在那些花娘都已经闹上了门儿来,更是颜面无光。元正林兄弟进门时,看到余氏脸上难看的神色,以及在场的媳妇儿小辈,相互看了一眼,苦笑了一声,低下头来。老实唤道:“母亲。”

“你们两个,倒是舍得过来了!”余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气,脸色虽然不好看,但到底没有说什么。对儿媳妇她能说话难听,但两个儿子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再骂就舍不得了,更何况余氏就算有气,刚刚也消得差不多了,因此这会儿元正林二人进来,她也只是面色不好而已。嘴里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叹息了一声:“事情我想你们两也知道了。你们干的好事儿,我老婆子当夫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越说,想到早上的侮辱,又是有些沉不住。脸也跟着板了起来:“你们二人,一大把年纪,却去学那不入流的手段,干下这种事情,当真是丢煞祖宗先人的脸面。往后我就算是闭了眼睛,也无脸见你们父亲!”

余氏越说,元正林二人脸色越是涨红。都跟着低下头去,想到余氏在小辈媳妇儿面前教训自己,面上虽然恭敬的唯唯诺诺,但心里却是生出埋怨来,低垂着头没有说话,一时间屋里只听到余氏怒骂不已的声音,剩余就是一片死般的寂静。

“祖母,不孝孙儿来给您请安了。”余氏正骂得来劲儿时,外头却突然响起了元凤举的声音。元凤举给人的感觉一向都是阴冷感觉,平日并不多话,看人时目光冰冷冷的,没料到这会儿说话声音时却难得带了几分讨好与恭敬,余氏听在耳朵里,没好气的唤了人进来。郭氏一见到元凤举的身影,立马就扑了过去,嘴里哭喊道:“夫君,有人陷害您”她原本是想破口大骂的,但看到屋里坐着的众人,大多都是长辈,因此将到嘴边儿的话吞了进去,但表情却是有些不好看,哭啼了几声,谁料元凤举却不领她情,皱着眉头满脸厌恶的将她推了开来:“一切有老夫人作主,你哭喊什么!”

郭氏剩余的话堵在喉间,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咕哝了两句,又不甘不愿的站直了身子。元凤举目光下意识的落在苏丽言坐着的位置上,眼里闪过一丝馋色,随即才别开了脸去,看到郭氏手里的单子,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己按的手印儿,也有些面红耳赤,跟个安静了下来。

看到自己的子孙辈就是这些个出息,出了事儿竟然还指望着自己来解决,余氏当下心里说不出的郁闷,叹了一口气:“想当初,老太爷在世时,又有哪个宵小敢如此对待咱们元家?没料到如今虎落平阳,连几个贱藉妇人也敢如此冲我大声吆喝。”余氏脸上带着失落之色,随着她的话,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大老爷等人脸上还带着憧憬之色,显然是想到了当初的情景,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苏丽言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就弯了弯。

余氏回忆了一阵,众人都是一副面露梦幻的样子,只是余氏看到徐氏等人手上捏着的单子时,迅速被打回了现实,叹了口气:“这些单子怎么回事,我想你们也是清楚得很,今日就与我说个准话儿,这些单子究竟是否你们自己欠的,如若不是,咱们也不必怕她们,想来她们也不敢空口白话讹诈咱们。”余氏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不论是大老爷还是二老爷,就连元凤举与二房的元凤止兄弟也一个个都闭紧了嘴唇不开口说话,事实如何,是显而易见的。

当下,余氏被气得嘴唇抖了几抖,指着他们骂道:“你们倒是出息了,连外头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香的臭的也往屋里划拉,今日给我说清楚了,这些究竟是不是你们欠的?”

大老爷脸色尴尬异常,心里生出怨气来,原本的几分心虚内疚,这会儿脸面被落下之后,也顾不得其它,僵硬道:“母亲何必这么为难儿子?男人又有哪个不风流的,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其余几人随着大老爷这话,都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

这下不止余氏气得脸色惨白,连大夫人徐氏等人都恨得咬牙切齿的,徐氏与王氏两个人还好,年纪大些,经的事也多,但郭氏等人却是忍受不了,二房元凤止的媳妇儿一下子就捂着嘴唇哭了出来,她与元凤止也算多年夫妻了,两人生了两个女儿,平日苏丽言瞧元凤止这个堂叔是极老实的,连话也不多,没料到私底下也是一个德性,心里不免鄙视了几分,只是这些人中竟然没有元凤卿的名字,倒是令她心里捉摸了开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追账的人来了

在外头欠债喝花酒的人中,二房不说,都占全了,父子三人没一个落下的。而大房中却只有元凤举与大老爷二人,二郎君元凤鸣身体差,不谊在女色上头费功夫也就罢了,但元凤卿可是身体好端端的,虽说他平日就冷冷淡淡的不多话,看起来也不像是好女色的样子,因为至今自己院子还未有搬进什么姐姐妹妹的,苏丽言也不相信元凤卿那样骄傲的人,会不纳美妾,反倒去喝花酒。但此时苏丽言就是觉得事情有古怪,她心里隐隐觉得是不是这就是元凤卿所说的机会了,思来想去,这个念头倒是越来越强烈,苏丽言强忍住心里的激动感,袖子里的小手紧紧握着,低垂着头坐着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好了,不要闹了!”余氏一发话,众人声音倒是歇了下来,但郭氏几人还在抹着眼泪珠,余氏连看也没看她们,直接就对儿孙道:“往后要喜欢谁,直接真正下了文书,纳为妾抬进府来是,犯不着去干那下作勾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也没用,倒不如想想法子,这银子该如何还上!”余氏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若有似无的朝苏丽言这边飘了过来。这大老爷听她说要还钱,也低垂着头不吭声,如今元家情况如何,他是最清楚的了,但又不敢说不还人家银子,他也要脸面,深怕那些妇人张扬起来,自己脸面上不好看,但要还银子元家又没这么多钱,如今元家散碎的银子。约摸也就十来万两的样子,之前余氏已经与他交了底,连账本儿都抱给他看了,断然无作假的可能。自己这一房足足就差了八九万两之多,就是全家人不吃不喝的凑上了,也还不了!

二老爷一副霜打过茄子的模样。冲余氏讨好的笑了笑,余氏心里又气又恨,但对他却是板不起脸来,只是哼了一声,转开了头,直接说道:“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们,月荷。你去将我屋里账本抱出来给他们瞧瞧!”那月嬷嬷答应了一声,转身回屋,一阵开锁的声音传了出来,没一会儿,她手里就捧着厚厚一本账册出来了。王氏原本只是恨二老爷出去寻花问柳而已,这会儿听余氏样子像是说没钱还债,倒才是真正慌了起来,头一个接过那月荷手里的账本,越翻脸色越是难看,到最后竟然铁青着脸说不出话来。徐氏接过她手里的账本,看了看,表情也与她差不多,都是同样的难看。等轮到最后的元凤止兄弟二人时,这二人忍不住哭了起来:“祖母,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还不上银子,人家可是说要将咱们告上衙门,吃官司的!”

苏丽言抬头看了一眼,这二人已经哭得鼻泣眼泪纵横了。两个大男人,都已经成家立业了,遇着事情了头一反应,居然哭成这样子,当真是没有出息!

余氏却是听出其中的不对劲儿来,连忙追问了这二人,元凤止才目光躲闪,抽抽噎噎的开口道:“昨日与大哥一块儿出去醉香楼”他话一说完,王氏当下就两眼一番,栽倒在那身后的两个婆子怀里,她的两个儿媳妇表情也差不多,一副快支撑不住的样子,元凤止脸上羞愧之色更浓,却是坚持着将话说完,才不出声了。

原来这兄弟三人昨日相约出去喝花酒,结果为了一个姑娘,自以为英雄救美,和一个矮胖青年打了起来!那青年身边虽然也有家丁仆人,但元凤举三人更是人多势众,当时酒意一涌上头,又看美人儿哭得梨花带雨的柔弱相,三两下被人挑拨,就头脑发热,与人打了起来,将那青年头上打了碗口大的洞,直接从那醉香楼将人扔了出去,直到今日早晨从女人怀里醒了过来时,才知道自己惹了大祸,那矮胖的青年原来是县丞家的公子哥儿,这下被打了哪里肯甘心,一队衙门里的捕头就已经将醉香楼团团围了起来,说要将那打人的凶手抓回去严惩,元凤举等人当下后背沁了一层冷汗,连忙换了套衣裳,做龟公打扮,才从那醉香楼后门儿溜了出来,临走时还听那头包扎着伤口的矮青年叫嚣着说要他们的命!吓得元家三位郎君竟然当场逃跑,连头也没敢回,直到后来回府,才听说那些妇人来元家闹事儿,又怕余氏震怒,这才硬着头皮过来。

“好,好,好。”余氏怒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睛里说不出的失望:“如此没出息,竟然不思进取,反倒惹了祸逃回来,我元家就生了你们这样有出息的子孙,往后还谈什么振作?不要给元家惹祸,再连累我老婆子一大把年纪跟着送了性命就算不错了。”余氏头一回对自己的几个儿孙说这样重的话,说到被连累时,眼睛冷冷看了大老爷一眼,见他涨红着脸缩了下脖子,随即眼里却闪过一丝恼怒之色,是自个儿肚皮里爬出来的,余氏哪里不知道元正林此时心中所想,必定是怨自己揭他伤疤,连这样的话都经受不住,如今元家都到这样地步了,没有元老相公的本事,却又学了人家一身的贪花好色逛妓窑的臭脾气。

余氏直气得捶胸顿足,偏偏这事儿又不能不管,就算大老爷心里已经对她生出嫌隙,她虽失望,但不管怎么说大老爷等人也是她的儿子,断然没有置之不理的理由,因此余氏顿了顿,才冷着声音问:“事到如今,你们决定怎么办才好?”

大老爷羞红了一张脸,与同样表情不好看的弟弟元正斌看了一眼,这才稍觉心里好受了些,冲余氏长揖了一礼,小声道:“儿子实在是没有办法,还求母亲示下!”他说这话时,底气也颇有不足,毕竟他心里记恨余氏不给他留脸面是一回事。如今出了事儿,不论怎么说,还得要余氏给他撑着,但到底心里有些不自在了。幸亏出事儿的不止他一人,否则脸色还要挂不住。一想到这儿,元正林脸色又镇定了几分。他知道余氏一向偏爱老二,就算是她置自己不管,也绝不会置元正斌不理,因此心下更是大定,可是这一镇定下来,又觉得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余氏实在是太过偏心了些。他低垂着头,旁人看不到他脸色,但大老爷眼睛里却是已经冷了下来。

“你们一个个都一大把年纪了,如今出了事儿,还得要老母亲来解决!”余氏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了一阵,见众人都不出声,但儿子与孙子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心里更是郁闷,偏偏又不得不管,只能将气撒在了几个女人身上,痛快的将徐氏等人骂了一通,看她们不敢还嘴的模样,余氏心里这才好受了些。但也只是好受一些而已,毕竟那沉甸甸的巨额债务还压在头上,想到三日后那些妇人还要过来收银子,又觉得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嘴里已经骂了起来:“你们这些讨债的!”

苏丽言低垂着头做安静状,但眼角余光却是看到徐氏等人脸色已经隐隐有些甭不住的倾象了。心里不由暗笑不已。她知道今日余氏将自己唤来八成就有要算计她的心,她早已经等了许久了,因此也不回避,反倒是坐在一旁,原本大老爷等人最重脸面,当着自己的面被余氏喝斥,心里肯定记恨自己的,但苏丽言却打定主意今日一定将自己与元凤卿从元家摘清出来,因此也不惧大老爷的记恨,反倒稳稳坐着没动。

余氏骂了一阵,心里解了气了,才将目光落在了苏丽言身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那目光慈和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一般,声音放软了几分,温和道:“丽言哪。”

她这声音将苏丽言吓了一跳,嫁进元家好几年了,还是头一回享受到余氏这样温和的对待,不过看她假惺惺的样子,苏丽言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却用比余氏更是温柔了百倍的声音回道:“孙媳在。”

看她一双美丽眼睛里露出的光彩,余氏心里也不由暗赞了一声,虽说她一向不喜欢苏丽言的出生,但不可否认的,苏丽言长相极好,那身气质更是连许多京城大家闺秀都不一定养得出来,光是从容貌上来说,与三郎君元凤卿也算是配得,可惜就是出生差了些!余氏想到这儿,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感叹,她一向不喜欢苏丽言,最主要的就是她商户女出生的身份,那苏家太夫人以前只是自己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没料到如今竟然与自己平起平坐,余氏心里跃不过这道坎儿,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己今日也有相求于苏丽言的时候。

余氏一向自满,也从未认为过之前苏家嫁了女儿过来又陪送了不少东西算是自己欠了苏家一回,只当自己的孙儿能娶这苏家闺女算是苏家占了天大的便宜,自己只不过是替苏丽言收着嫁妆而已,虽说嫁妆元家都花用了的,但女子自古嫁了人之后就是夫家的人,她的东西自然是元家的。余氏一向将这情况当作理所当然,又想着苏丽言那手上丰富的嫁妆,华氏对女儿可不小器,当初她贴的私房也不少,现今想着那颗鸡蛋大小的猫眼石,这会儿余氏还眼馋,看苏丽言答话了,余氏脸上神色又慈爱了几分,笑道:“丽言哪,如今元家的情况你也是看到了,我手里实在是银子不多了,不如你帮衬一把,先垫上,往后我再慢慢还你如何?”余氏竟然能把这样的话正大光明的说出来。苏丽言心里泛着恶心,脸上却是丝毫不显。元家如今的几门营生都是苏家陪嫁给苏丽言的,拿着别人的东西还敢说是她自己的,这余氏脸皮也够厚的,难怪能叫孙媳给公公大伯出嫖资了、“太夫人,非是孙媳小器,可是孙媳手里银子也不多,不瞒太夫人您,孙媳手里倒是有些银子,不过却顶天了只能凑上两万多两而已。”苏丽言说完,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来,她刚刚看余氏等人表情,就知道这因元正林等人欠下的钱不少,最少应该也有十万之数,因为刚刚二夫人王氏那一句无意中溜出来的八万多两。让她心里大概能估摸得出来,大房元凤举父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至少不会比二房少,就算换句话说。大房欠的钱没二房多,但最少也该有两万之数,元家如今的情况她也清楚。虽说是落败了,但依旧是养着以前的臭规矩,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官宦人家,一切讲究规矩。

就拿太夫人自个儿来说,房里四季衣裳是固定的,偶尔天气寒冷或者炎热了,得另买些缎子做新的。夏季要用冰块儿,如今这冰块儿可不便宜,一般只有那些三品以上大员家里才敢有实力养冰窖的,其余人要花用,得真金白银的买。一块儿冰可比那肉贵多了。冬天则是也省不到哪儿去,各房都要用炭,一斤银霜炭少说也得三两银子,这些个院落算下来一天少说也得用上一两百斤,价格自然是贵得令人咋舌。更别提余氏平日的吃喝用度,那饭菜等每顿必定是要五菜两汤,一道还得是花费功夫单独熬的养生汤,以及一些甜品点心,不管她吃不吃。这制例是少不得的,这是富贵人家的派头,丝毫也不愿意省了去,这样算下来,一年花费个几万两银子就算不得什么了,苏家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全陪嫁给了苏丽言,毕竟苏青河还有两个儿子,得多少顾忌一些,分了一大半家产,除了现银足有五十万两交到太夫人手上之外,剩余的一些人参缎子以及地契铺面书画古董等最少价值在几百万两银子之上,但这几年余氏等人挥霍惯了,珍稀药材余氏是吃了,但一些书画古董几乎是卖了大半的,不然也不能维持元家如今的风光,剩余下来的,只是一些空壳子而已,难怪如今人家追债上门了,余氏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但苏丽言心里也明白,如果说余氏手里没现银了,这话她相信,但如果她狠心将一些地契铺面卖掉,还是勉强能凑上十万的,只是余氏自个儿不情愿而已。当然,那地契铺面等相当于是一个生蛋的母鸡,余氏不愿意变卖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人又小器,所以才将心思打到了苏丽言身上来。

余氏一听苏丽言这话,只当她是不情愿拿出银子来给大老爷等人还债,当下脸色就板了起来,冷笑道:“你当初嫁过来,嫁妆可是捏在你自个儿的手上的,你母亲如此疼你,难道连二十万两银子也没有?”摆明是不相信,以为苏丽言在撒谎的意思。

苏丽言一听她这话,不由啼笑皆非,余氏连讹银子也讹得这么理所当然,脸皮实在也太厚了些。她这会儿打定主意要与元家人分开,因此也不再像平日一般忍着,只冷笑道:“太夫人这话孙媳就不明白了,当初孙媳嫁到元家,祖父可是将嫁妆全部交到太夫人手上的,又何来在孙媳手上之说?”

这是她头一回顶撞余氏的话,她一向是温顺乖巧的,余氏也习惯了每回毫不客气的教训她,陡然听她这么说话,不由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之后才脸色一下子铁青,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对她这句话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吱吱唔唔了几声,才道:“你母亲不是给你塞了不少好东西?”余氏说到这儿,想到那颗猫眼石,又觉得心里火热,语气又有些不悦了起来,只当苏丽言小器不肯帮元家,因此又尖利道:“你苏家狼子野心,将你嫁了进来,我元家不嫌弃你们商户身份,如今元家有难了,你竟然袖手旁观,当真是冷血之极!”

“孙媳倒是没听说过这天底下竟然有婆家人欠了钱,要用孙媳的体已银子来还债的道理!”苏丽言这会儿也硬气了起来,她虽然知道余氏要想有方法整自己多的得肉全上的折磨,但她有恃无恐,这会儿元家已经是穷途末路,元家在这盛城又无亲戚,欠下这一大笔银子,没人来帮他们还,希望自然只有在自己手上,余氏有求于自己,不论自己如何说,她也得忍着,更何况苏丽言心里是隐隐觉得元家这事儿应该是与元凤卿有关,毕竟元凤卿这回摘得实在是太过干净了,让她不由生疑,更何况那人之前让人带来的纸条,在在都让苏丽言心里生疑,如果这事儿当真是元凤卿的手笔,想来以那人骄傲,断然不会叫自己真正吃了余氏暗亏,落个什么损伤才是,就算元凤卿到时冷血,袖手旁观,自己也有空间,所以苏丽言这回才敢放声大胆的与余氏说话,再也不用像平日一般顾忌着。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吃你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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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氏一听这话,当下气得身子都颤抖了起来,苏丽言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又冷笑道:“我朝对女子也有保护,虽说孙媳出身低微,但却是在元家落魄之时嫁来,又带了大笔嫁妆,是盛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太夫人若觉得孙媳配不上夫君,直接一封休书将孙媳送回苏家就是,不过这嫁妆却得一并归还!”苏丽言直言不讳,一句话说得大老爷脸色险些滴出血来,恼羞成怒,一双目光怨毒得险些将苏丽言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但到了这个地步,苏丽言主干脆一不作二不休,看余氏虽然生气,却不敢开口说出归还嫁妆几个字,心里越发有底气,虽说她实在不愿意被休回娘家被软禁一辈子,但余氏也绝对不会归还她嫁妆,因为她的嫁妆本就被挥霍得差不多了,一来是还不出来,二来也要得罪苏家,苏家再不济也是盛城的土财主,人脉关系是元家这样的落魄之家不能相比的,原本苏秉诚将孙女儿嫁过来是为了报恩,要是元家当真休了苏丽言,恐怕两家亲家不成反倒会结仇,余氏如今不论看在哪一方面,都不敢贸然说出体育苏丽言之话,因此气了个半死,却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徐氏眼里闪过一丝异色,看了苏丽言一眼,倒是没料到这个一向忍气吞声的儿媳妇这会儿竟然暴发了出来,她一向只擅长耍手段与阴谋,倒是对苏丽言这样的直接没有办法,原本她也是与余氏一样。觉得苏丽言出生低微的,但是这会儿被她一说,倒是觉得脸上挂不住,要不是这回自己儿子捅了这么大的事儿。徐氏也不愿意低头求苏丽言,但她想到元凤举,再想到自己身子不健康又有病的二郎。当下咬了咬唇,忍住眼里的屈辱怨毒之色,掏了帕子抹眼泪,露出一副戚戚哀哀的模样道:“丽言,你就当帮帮元家,帮帮大老爷与你大伯吧!”她说完,又哭了起来。

王氏一听徐氏这话。却是当场不干了,徐氏这样说意思竟然是指让苏丽言只帮大房般,如果不帮自己二房,苏丽言卖了嫁妆等物确实有可能凑得出来,但是二房怎么办?二老爷这个杀千刀的自然就不用再提了。可是她还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啊,要真出了事儿,她下半辈子可是怎么办才好?王氏一想到这儿,心里发慌,又恨徐氏此时如此狠心,再看到一旁站着面目阴冷的元凤举,想到自己两个儿子一向乖巧听话(在她心中一向觉得自己儿子最好),这回怎么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大房的元凤举一看就不是个好的。香的臭的都往府里划拉,好色之举是出了名的,说不准就是他教了自己两个儿子学坏,一想到这儿,王氏嚎啕大哭:“没法儿活了呀!大嫂,凤止他们可是您的亲侄儿。您怎么如此狠的心抛下他们不管哪?我们老四老五以前如此乖巧听话的,现在怎么会跟着别人学坏了?”王氏一看到七八万两银子的巨大债务,当下也顾不得规矩,一下子大声哭喊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将目光放在元凤举身上,像是教坏元凤止兄弟的人明显是元凤举般,徐氏没料到王氏一辈子装模作样,临老了竟然来了这么一出,不及防备,竟然当上愣住了,脸色气得铁青,却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氏心里极为不满,王氏这话像是在说她无情无义一般,二房的破事儿凭什么要大房的人来担着?徐氏气得要死,却是看余氏果然也是一脸怀疑的模样,心内更是气得不轻,咳了几声,不由掏了帕子捂着嘴唇冷笑:“弟妹这话可得要想清楚了才能说,我身上既无银钱又无能力还债,这都是典着脸低头朝儿媳开口了,弟妹自个儿也是有儿媳的,不若也想想办法,帮帮咱们家凤举才是。”徐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初时虽然被王氏的泼辣吓了一跳,但迅速就回过神来,反倒是咬了王氏一口,见王氏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嘴角边弯起一个冷笑来。

“大嫂,您怎么能这么说”王氏不服气,她明明就听出徐氏话里的意思,这个徐氏最是阴险不过的,她与徐氏做了几十年妯娌,对她那些小算盘哪有不了解的,还不是想着要将儿媳的财产占为已有,贴补其它几个兄弟罢了,外表道貌岸然,实则内心最是狠毒不要脸的!王氏这厢与徐氏掐上了,那边元凤止等人却是一副尴尬无比的模样,二老爷脸上也有些不好看,冷哼了一声,没有理睬一旁的大老爷,唯有元凤举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让王氏看得更加牙痒痒的。

大房与二房之间的争斗,这么多年来元正林兄弟二人不是没有心结的,但这会儿在两个女人的挑拨下,俱是暴发了出来,元正斌早就不满父亲过世一切事宜交到兄长手上,可惜兄长却将整个元家都连累了,让他从高高的云端上跌了下来,这会儿竟然还没有兄弟之情的见死不救,要知道当初元正林站错了队,连累了他,连二房的财产都被收没了去,他也就心里念叨两句,面上一句不说的,如今大房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因此王氏在那声斯力竭的哭,他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大哥,弟弟如今有难,还求你看在过世父亲的份儿上,帮小弟这一回!”

元正林听兄弟这么说了,脸色也跟着不好看了起来。这几年来苏家嫁女儿送过来的银子原本是他大房的,结果却让二房也跟着享受,如今眼见着没银子了,二房的人还这样花销,元正林心里也极为不满意,他的看法与余氏差不多,苏丽言嫁到元家来就是元家的人,往后死了那灵牌上也只会写元苏氏。她的嫁妆原本该是自己大房独得的,结果却便宜了二房,原本她手里的银子也该是自己大房的,谁知这会儿二房还要来分一杯羹。大老爷脸色也不好看了,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二弟。不是我这做大哥的不讲情面,实在是”

“够了!”余氏气得脸色铁青,没料到一会儿功夫,这些人不止不思如何解决事情,反倒是开始吵了起来,将她吵得脑仁儿一阵阵的疼,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余氏身边的月荷嬷嬷这才赶紧上前将她扶住了,一边端了那参茶杯递到余氏手上,苏丽言眼尖的看到余氏捏着杯子的手十分用力,连手背那青筋都鼓了起来,显得十分狰狞。那杯子不停的颤抖着,这会儿余氏应该是气得不轻的。余氏一声大喝,果然将大老爷等人喝止住了,她喝了两口茶,闭了下眼睛,这才冷静道:“都给我坐下!老大老二都是从我肚皮里爬出来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本来该互相扶持的,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了?”

余氏这会儿真是气极了,尤其是看兄弟翻脸,令她心里更是难受,手心手背都是肉,虽说平日多有偏颇,不过说到底大老爷还是她的儿子。余氏可能宠二老爷一些,但心里还是清楚往后养老得靠老大,就光是看在他那一门亲戚苏氏的份儿上,自己就算是老了,跟着他也不会吃苦头!余氏以前颇为瞧不起苏丽言的身份,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两个儿子都不是中用的,唯一可靠的,竟然是以前自己瞧不上的商户,脸色又难看了一阵子,看元正林等人不甘不愿的住了嘴了,她深呼了一口气,转头冲苏丽言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丽言哪,都是让你见笑了。”余氏说到这儿,心里还觉得十分不爽,平日在苏丽言面前高高在上惯了,她刚刚如此无礼,自己竟然不能将她如何,实在是想起来也十分憋屈,不过这会儿还要哄着她银子,放低身段也实属无奈,但仍旧是觉得十分的不快,因此那挤出来的笑容也是僵硬异常。

苏丽言看在眼里,冷笑了两声,却是装模作样道:“孙媳刚刚也是放肆了。”

余氏一听她这话,只当她是知道怕了般,眼里露出傲然之色,才又笑道:“丽言哪,你看祖母也是没有法子了,才只有朝你开口啊,不然祖母也是不好意思来难为你的,你如今嫁了凤卿,也是元家的一员,也不忍心看着你公公与叔伯们出事吧?”余氏一向瞧不上苏丽言,以往对她自称也是太夫人,还从未有过自称祖母的时候,就算少之又少的一两回,也是特别有所求,这会儿自然也是不例外,苏丽言听得心里一阵恶心,面上却是露出濡慕之色来。

她哪里会不忍心,要是大老爷等人真出了事,她高兴还来不及了,毕竟大老爷自个儿老不羞,一大把年纪又没钱没本事,还学人家去喝花酒,倒霉也是自个儿找的,平日大老爷对她又不是多和善,她怎么可能会不忍?苏丽言心底冷笑不已,但面上仍顺着余氏的话点了点头,露出担忧之色,又有些怯生生的道:“太夫人,孙媳也想着不能叫大老爷与大伯叔叔们出事儿,可是孙媳手边现银只得几千两,卖完一些嫁妆等物,估摸着最多也能凑上三万两左右而已,孙媳实在是有心而无力啊!”

虽说苏丽言原本就准备丢银子换自在生活的,但这会儿却是一个劲儿的哭穷,就怕余氏到时榨出了银子,却觉得太过容易了些,总想着她还有盈余,到时又不开口放人,反倒找她麻烦,那她当真是自找麻烦了。余氏这会儿不知道苏丽言心里的想法,要是知道这是自己以往厚脸皮的结果,这会儿怕是得气晕过去。不过她就算是不知道苏丽言的想法,但果然也只当苏丽言不肯出银子罢了,当下脸就板了起来,冷笑道:“你不帮咱们元家又何必找这些好听的话来说?”

原本就没将自已当成过元家的人,这会儿知道要银子了,就知道说好听的话了。苏丽言心里不耻,脸上却是露出委屈之色:“太人人这话可当真是冤死孙媳了,孙媳何时不想帮元家了?夫君也是姓元的,孙媳已经嫁到元家。又怎么可能不为元家尽心尽力?”

她这话显然讨好了余氏,余氏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来,这才极其轻蔑的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当初咱们不嫌弃你商户之家的身份,依旧是三媒六聘的将你娶了过来。成为咱们家的嫡子嫡媳,从来也没亏待过你,若是如此你也不愿帮忙。恐怕人家也会笑话苏家养了个好女儿吧!”余氏话里暗带了威胁,苏丽言却是不吃她这一套,元家若是没亏待过自己,自己嫁到元家几年,却不会依旧是吃喝着自己的嫁妆了,余氏还成天谋算着,传出去。指不定谁成笑柄了,余氏还真当自己是闺阁弱女,轻轻因她一句话就吓破胆了呢!苏丽言心底冷笑,脸上却是顺着余氏的话点头,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孙媳已经做到问心无愧了。孙媳手里实在是没有银子,恐怕太夫人所说的这个忙,孙媳当真是帮不上的!”

一席话说得余氏脸色青白交错,当下只以为这姑娘不识担举,忍不住就冷笑了起来:“你说你没银子?我可是听说你当初嫁过来时,你母亲华氏塞了不少好东西给你的,光是那颗鸡蛋大小的猫眼石,恐怕就值五万之数吧?”余氏也不与她客气,直接厚着脸皮将那颗猫眼石提了出来。她也是常见过好东西的,但那样大一颗猫眼石就算是当初她在京中贵为太夫人时,也极为少见的,苏家也算有本事,能弄到那样大一颗。余氏这会儿想起来,心里还隐隐作痛。原本当初让玉珍给苏丽言屋里放火,那猫眼石被自己弄到手的,结果这贱人苏氏弄了那样一招,闹得自己险些丢尽了脸,不止将宝石还了回去,还赔上了一个心腹丫头,如今余氏想起来,还觉得心里厌烦,语气又更不耐烦了些:“你当真是不愿意帮助元家,要知道元家散了,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余氏说完这席话,在场众人脸色都大有不同,大老爷眼里的馋色掩饰不住,元凤举的目光却突然间亮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那低眉敛目的苏丽言一眼,眼中有着惊艳,一旁的郭氏瞧得分明,心里不由涌上一股子酸味儿,也忘了自己刚刚还在为元大郎担忧,当下顾不得场合,狠狠就掐了他一把。

“嘶~”元凤举吃疼,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原本粘在苏丽言身上的目光也收了回来,转头朝郭氏恶狠狠道:“贱人,你做什么?”他话未说完,郭氏脸上已经狠狠挨了一耳光。此时可不是现代的时候老婆掐老公一下只当恩爱,这时的封建男子,大多都有着大男人主义,郭氏这一下算是犯到元凤举逆鳞了,若是平日夫妻感情好丈夫脾气温和的也就罢了,最多口上教训几番,但大多数的时候还是会像元凤举这样直接一耳朵抽过来。

那巨大的响亮声听得苏丽言后背也忍不住发麻,郭氏脸上迅速就肿了起来,嘴角边沁出一抹血丝,可以想见元凤举这一下力气用得多大。偏偏郭氏被打了,还不敢撒泼使混,她如今年纪大了,容貌又不如年轻时好看,还不得夫君宠爱,最重要的是膝下没有一个儿子防身,又无娘家撑腰,简直跟那任人践踏的泥泞似的,丝毫脾气也使不上来,刚刚不过是吃醋之下没了理智,这会儿挨了一耳光,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将屈辱往心里吞,不过那目光却是狠狠瞪了苏丽言好几眼。

“丽言哪,你听祖母说的话没有?”余氏恨发瞪了郭氏一眼,眼里带着警告之色,见她安静了,才稍觉满意,回头看苏丽言时又是一副温和慈爱的模样。

苏丽言眼里冷色一闪而过,嘴边却是露出苦笑来:“不瞒太夫人说,那颗猫眼石,早已经不在孙媳手上了。”

“什么?”余氏听她这样一说,愣了一下,接着脸上露出怒容来:“你是不是送回娘家了?”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令苏丽言愣了一下,接着心里生出鄙夷来。那猫眼石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爱送谁本来就是由自己作决定,难不成华氏给自己的东西,自己还不能孝敬给母亲,只能全贴给元家这群白眼儿狼了!苏丽言翻了个白眼,看得余氏怒气磅礴,嘴里骂道:“你这作死的败家妇人,连这样的东西也要送回娘家,你这是存心要害咱们元家啊”余氏一边哭嚎了起来,接着元家众人,尤其是大老爷,简直是将苏丽言当成杀父仇人了般,看那样子,像是恨不能扑上来狠狠咬她几口似的。

第一百六十章 元家势力变动

苏丽言嘴角露出冷笑来,与余氏等人说了这么久,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等的就是余氏自个儿先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这会儿余氏果然没辜负她的期望,既然她先不要脸,苏丽言也毫不客气,直接冷笑:“太夫人这话可当真是要孙媳命了!”她说完,见余氏一副快暴发的样子,又跟着冷冷道:“太夫人贵人多忘事,孙媳也不由提醒你一回罢!这几年每回太夫人过生辰,可都是让孙媳主持的,太夫人又不出一分银子,孙媳领会了您的意思,只能自己掏银子,可是孙媳手里的现成银两不多,最后只能卖些珠宝首饰,来凑数,太夫人不会忘了吧?”

她这话一说出口,余氏当下傻愣住,连张大了嚎哭的嘴也再闭不起来,发不出半丝声音,愣了半晌,傻傻道:“你,你说,什么?”

“唉!”苏丽言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朝连瑶道:“连瑶,将我这几年替太夫人办寿辰用的单子先拿出来,给太夫人与大老爷等人过过目。”苏丽言说完,连瑶低垂着头,忍了嘴角边的笑意,恭敬答应了声是,接着从怀里掏了一叠宣纸出来,分别交到余氏与元正林夫妇以及元正斌夫妇等人的手上,见余氏等人低头看了,苏丽言这才抿了口茶水,润了下喉咙,不慌不忙冲面色铁青,越看越有些扶不住的太夫人余氏道:“孙媳可当真是当不得太夫人的指责,今日少不得要将这些账目给长辈们瞧瞧,可见孙媳有哪些做得不对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指着自己手里重新抄录的一份宣纸,大声念道:“这几年太夫人喜欢热闹,又爱听戏,因此少不得请了京中最大的戏班子。这两年年年如此,总计花费就是七千多两银子,当时孙媳可是明码实价。还让那班主给按了手印儿的!”

苏丽言早料到有今日之事,因此这些事情是早已经准备下来的,一时间说得余氏哑口无言,她说完,将这张揭了过去,又重新掏了一张出来念道:“太夫人您又好脸面,您生辰每年送邻居等人碗筷汗巾等物。虽说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但几年下来,最少也是两千之数,以及一些席宴打赏等,足足就有四万多两。更别提,前年太夫人您的整寿辰,孙媳可是卖了那猫眼石与田地契与铺面,凑了十万两才替您大办的,太夫人该不会是忘了吧?”苏丽言越说,余氏脸色就越发难看,与余氏脸色同样难看的,还有徐氏与王氏二人,拿着那叠纸。手都有些抖了起来。

与苏丽言的镇定自若相比,这会儿余氏脸色铁青,尤其是在儿子儿媳的不满目光下,越发觉得站不住脚,干笑了两声:“呵呵,怎么会花这么多银子?”她说完。有些不敢置信的又翻了几下手里的纸张,却见上头每一张都有人按了手印儿,显然苏丽言早有准备,每一份儿都准备了不止三份以上,这丫头之前就开始打算了,可笑自己还以为占了她便宜,没料到竟然惹出今日的祸事来。余氏当下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般,心里什么滋味儿都有,尤其是两个儿子脸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意味儿,更是让她心里开始慌了起来。

“这还算少的呢,孙媳也是精打细算之后,才只花了这么多,不然”苏丽言脸上露出凄哀之色,虽然剩余的话未说完,但众人都明白她什么意思,恐怕是太夫人早想将她银子榨干了,却用了这样的方法。余氏自然也是明白的,当下脸孔更是涨得发紫,既羞且怒,还有面对大老爷等人的冷眼时的一些慌张,当下口不择言道:“不可能花了这么多,一定是弄错了!”

苏丽言甩了甩手上的单子,那宣纸轻轻作响,她当年花钱时就已经想到了今日,余氏赖是赖不掉的,她再抵赖,只会让人更加看不起她而已,此时关系自身,大老爷面色也不好看了,说什么母子情份,那只是安逸之时的一些虚假而已,余氏将儿子宠到这地步,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今日大老爷的薄情,也有她当初的言传身教,如今转移到自个儿身上,也算报应了,她早料到了如今情形,也算是出了一口当初被余氏逼着花钱的郁闷,看余氏越发慌乱了,大老爷等人目光却是冷淡又陌生,哪里还看得出平日母慈子孝的模样,恐怕是比陌生人还要不如的。余氏估计当初做梦也没想到今日竟然能看到大老爷等子孙凉薄无情的情景,难怪她脸色如此的难看,眼里已经透出失落之色来。

“孙媳可不敢弄虚作假。”余氏听她这么说,不由勃然大怒,将被儿子目光看得不自在的恼怒全朝苏丽言身发泄了过去:“你早有预谋的是不是?你这小贱人,早就居心叵测,那苏秉诚不过一介小小的穷书生,如今更是下作商人,你祖母不过我身边一婢女,我想着怎么会将你嫁过来,原来不是报恩,是来故意陷害咱们元家”

太夫人余氏恼羞成怒之下,又慌又乱,早已经方寸大乱,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那副神态简直是比一般小婢女更有不如,哪里还见当初上京老夫人半分派头。

苏丽言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出乎意料之外的也跟着大哭了起来:“太夫人这是逼钱不成,有意要了孙媳的命啊,您好狠的心哪!孙媳将钱花在您的寿礼上有什么好处?钱花在哪儿不是花?当初孙媳不愿意接管您的寿宴,说自己年轻识浅,您非得让孙媳接着,又不掏半点儿银子,孙媳为了讨好您才花下如此多钱,可惜却没捂热您半分的心,早知道今日留着,给大老爷等人还债,岂不是更好?太夫人如今竟然过河拆桥,孙媳心里当真是寒了。往后再也不敢沾染这样的事儿半点儿!”苏丽言声音本来柔柔弱弱的,一向话都不太多,说话时也极温柔婉约,这下子拉高声音哭了起来。连院子外头的人都听见了。

平日里她一向为人和善,又出手大方,就是太夫人的院子中也有下人对她印象极好。这会儿听她哭得难受,平日这位三少夫人的底细众人也都是知道的,这会儿竟然听到太夫人如此逼迫,心里都有不齿,不少人竟然探了脑袋进来查看。

余氏一听苏丽言这话,当下脸色铁青。没料到自己耍混,这苏氏竟然比自己还要混!要是自己逼死了孙媳妇的名声一传扬了出去。自己往后也不用见人了,成日里守在内宅估计这些下人也得嚼舌头根子,更甭提外头那些人该如何看。刚刚她只是一时头脑发昏,这会儿又见苏丽言大怒之下失了方寸,也怕将她逼急了。余氏自个儿是知道自个儿的底细,刚刚说那话确实也太伤人了些,如今还要求着苏家,要是刚刚那席话传到苏秉诚耳朵里,恐怕绝对是会置之不理的,余氏一想到这儿,心里又后悔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就计真。”余氏怏怏的看了苏丽言一眼。颇有些不耐烦,她以前了说过这样的混话,但每回余氏只要一开口,苏丽言就会借势而下,余氏一向觉得苏丽言好欺负惯了,以为这回也是同样如此。谁知苏丽言声音却又提高了一些:“太夫人您这们侮辱了孙媳的家人就这么算了?苏家再是不堪,好歹还养活了您,不求您知恩图报,但祖父却万万没想到您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苏丽言看了余氏脸上忍耐不住的怒意还有些慌乱的脸,起身朝余氏福了一礼,这略有些轻蔑道:“太夫人如果无事吩咐,孙媳就先走了。”

余氏心里一下子梗了起来,被苏丽言这么说着,一则是面子上挂不住,二来又觉得心里发慌,还有被她顶撞之后的愤怒,惊怒交加之下,大声喝道:“反了你,竟然敢如此对我说话,苏氏对长辈不敬,去祠堂跪三个时辰,抄写经书百遍!”

苏丽言一听这话,冷笑了两声,还以为自己是一无所有,只能任她搓圆捏扁的徐氏呢!她笑着转回身来,看了余氏气得铁青的脸色一眼:“不知孙媳是犯了哪一条对长辈不敬的错处?难道就因为没有出钱给公公叔伯们还债?如果太夫人当真是有条有理,孙媳自然是会照办,如若太夫人无理取闹,孙媳既然被你们说是不懂规矩的商户女,恐怕真会做出一些不懂规矩的事来,还请太夫人三思!”她话里隐隐带着威胁之意,余氏越发气得厉害,尖叫了一声:“你这小贱人”

“母亲还请息牛”徐氏眼里忍耐不住的厌恶之色,明明知道此时有求于苏丽言,这老婆子却如此昏头昏脑,还真当自己是当初那京中的太夫人,不过是个乡下婆子罢了,也来摆这些谱 这苏丽言虽说平日看着柔柔顺顺的,但可不是元湘莲那样外强中干的软桃子,能随她揉捏,更何况这会儿又有求于人家,余氏还在这儿发疯,岂不是要陷元家满门于危难当中?二房的人也就罢了,大房元凤举可是她好不容易留下来的身体好的儿子,可不能由着太夫人性子来。

“月嬷嬷,太夫人身子不适,已经胡言乱语了,你还不赶紧将她扶下去?”徐氏也是当过几年主母的人,虽说之前一段时间被余氏折腾得极惨,但她这会儿挺起身子说话,那股威势还在,月荷嬷嬷答应了一声,竟然有些犹豫起来。余氏一听徐氏这话,不由大怒,连苏丽言也不管了,只是尖声道:“你敢!”

“太夫人年纪大了,人难免糊涂,还是早些歇息为妙,这些事情,就交由儿媳等人处理就是了。”徐氏这人笑意吟吟的,但却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她早恨余氏已久,这回逮到机会,哪里有不将她往死里整的,两婆媳斗气多年,好不容易今日元家上下都将她恨了个透,此时不动手,徐氏往后想起来都会唾弃自己,因此又看了不动弹的月荷一眼,冷笑了两声,这老婆子也没少帮着太夫人折腾过自己。因此私仇也一并趁机报了,挥了挥手:“月荷不听使令,看在太夫人脸面上,只打二十耳光就是。”她一说完。月荷脸色当下大变,勉强笑了两声:“大夫人,奴婢可是太夫人身边的人。您”

她话未说完,余氏就已经怒气冲冲喝道:“徐氏,你敢!”余氏说完,朝大老爷等人看了一眼,大声道:“正林,如此恶妇,简直是生生要折磨死你母亲。这样的恶妻,此时不休,还更待何时?”如果照以前,大老爷自然是想也不想就会站在余氏一边,但这几年当过夹在中间的人。大老爷耐心早磨得差不多了,更何况徐氏比余氏更有利的优点在于她能在大老爷耳朵边吹些耳旁风,有时候就算是听多了一些闲话,那心里的怨气自然会产生,再加上此时看余氏不顾死活还要与苏丽言争个高下,非要将她死死压着,自己就算是再瞧不起苏氏,也知道这会儿要好好讨好她,以便将银子掏出来替自己等人还债。余氏却只顾自己那口气,全然不管自己死活,大老爷这会儿也是恨极了,听余氏说话,非但没有丝毫的愧疚与怜悯,反倒是表情冷担只是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母亲,她也是为你好,你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歇着吧!”说完,别开头看自己身侧,再也不看余氏的脸了。

没料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余氏当下愣住,好半晌之后还回不过神来,眼里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她也听出大老爷对她是生出怨气来了,心里不由一慌,下意识的往二老爷处看了过去,却连平日疼爱的小儿子连目光都不往她这儿看一下,将她当作瘟神一般,甚至连眉头都皱了起来,显然有些不耐烦的模样。余氏当下如遭重击,‘噔噔噔’后退了几步,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看了站在门口回头眯着眼睛朝她冷笑的苏丽言,比当初进门时更美丽明媚的面庞,不过那眉宇间的温顺早已经褪了去,只剩一些冷到骨子里的淡漠,原本还想笑两声,结果刚一张开嘴,就立马哭嚎了起来:“你们这些孽畜,你们父亲一死,就敢如此对我,也不怕遭天打雷劈!”她说完,就哭了起来。

众人也是对她心生不屑,许多下人们看得出来太夫人大势已去,又看徐氏眼色,连忙上前将余氏一左一右搀扶了起来,紧紧将她挟在中间,往后室拖了过去,王氏眼里露出一丝幸灾乐祸之色,却连话也没说,唯有那月荷,这会儿看余氏一倒霉,心里才真正开始害怕,她原本仗着余氏也没少做些阴私事儿,毕竟这内宅是以女人作主,如果太夫人不死,她怎么也能平平安安到老,晚年找个由头赎了身出去,却没料到余氏这会儿就遭了殃,这徐氏以前虽然不足不惧,但可怕的是这会儿余氏失了所有人的心,以致出事之后竟然没一个人站在她身边,如若不然,又怎么会轻易被徐氏一句话给拿了?

过钢易折!

这月荷嬷嬷大声哭叫了起来,嘴里连连道:“大夫人饶命,大夫人饶命,二夫人救救奴婢吧,三少夫人”她几乎每个能说得上话的都喊了一次,可惜徐氏王氏两人心不会放在她身上,而是早恨她得不行了,这会儿听她哭喊,只让人连她嘴也堵了,苏丽言更不可能替她求情,这老婆子以前仗着身份不同,没少为难她,就连刚刚自己进门之时,也暗算了自己一回,自己没主动出手就已经不错了,还期望让她来救命!

郭氏恨得牙痒痒的,听到这婆子唤大夫人与二夫人救命时,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勉强忍着,毕竟徐王二人哪一个身份都比她大,她就是觉得没脸面但一个是她婆婆,一个是她二婶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但这刁奴竟然唤出三少夫人饶命,实在就让她有些不能忍受了。好歹自己还是苏丽言大嫂,这婆子果然见风使舵,肯定是瞧不上自己的!她刚刚因元央举偷瞧苏丽言而挨了一耳光,又不敢当面找苏丽言麻烦,这回将怒气全发泄到这月荷身上来,眯了眯眼睛,脸上阴狠之色一闪而过,冲徐氏福了一礼:“母亲,这婆子吵得厉害,不若儿媳替您处罚吧!”

徐氏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如今太夫人一旦被拿下,她往日高高在上的大夫人气势一下子又回来了,再也不见之前的隐忍与阴沉,反倒是极有气势的指挥着屋里的下人们做事,王氏瞧在眼里,颇有不甘,但想到自己二房要还债还得要靠大房周全,因此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又将这些闷气忍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内部矛盾激化

“丽言哪,太夫人年纪大了,难免说话有不周到之处,还望你多多包涵哪!”徐氏叹了口气,竟然亲自替苏丽言推了椅子要她坐下来。

这也算是一个难得能屈能伸的人,以往苏丽言与她不过是面子情儿,徐氏伪装得再好,眼睛里的冷意却从未散过,这会儿竟然能弯下身子,替苏丽言做这样拉椅子的事情。虽然知道她是有求于自己,苏丽言仍旧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伸手不打笑脸人,徐氏既然与她演戏,苏丽言自然也是乐得配合,顺势坐下身来,一边拿帕子抹着眼泪珠儿:“还是大夫人体恤儿媳,儿媳也实在是没法子了,要是有办法,自然也愿意拿银子出来的,毕竟给谁花不是花?”她这一哭,王氏心里倒是一动,要是早知道这丫头的钱如此好哄,她当初怎么也不得罪她了,苏丽言说得也对,这钱给谁花都是一样的花,早知如此,太夫人的寿辰就不该如此大办了,若是装进了自己口袋,今日也不用如此狼狈,还得看徐氏脸色了。

王氏心里一边暗自懊恼着,一边脸上却是硬挤出笑容来:“丽言哪,如今二婶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求你的,你看咱们元家,如今已经是这样了,多余的钱都在太夫那儿,我们二房”她话未说完,就捂着嘴哭了起来,元凤止等人也低垂着头,一副内疚模样,唯有大老爷,听到咱们元家几个字时,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但却抿了抿嘴唇。没有哼声,可是心里却是觉得苏丽言该拿钱出来帮助元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