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把自己想要射箭,苦缠父亲眼看就要得到许可,偏巧被萧家兄弟过来打岔,萧禹还留下来一起嬉戏,使得她不便继续撒娇的事说了。

“我心里不快,便暗暗瞪了他几眼,不巧被他看到,他就和三哥说,让我也射一箭,本以为他是好意。结果……结果他也不知怎么弄的,好像把弓弦上得比平时还紧,我掌握不好力道,就脱靶了——往日里都能中靶的!”宋竹几乎从不对母亲撒谎,要么不说,要么就原原本本全说出来。“您瞧,一个小姑娘瞪他一眼,他也要作弄回来,这人的性子如何算是稳重呢?”

小张氏听得都说不出话来——她素来是不许女儿习武的,宋苓和宋苡都十分听话,唯有宋竹,居然暗中还把弓箭练到了能中靶的地步。

她望着女儿,笑笑地道,“你原来也知道为人稳重是好的呀——”

宋竹听母亲语气,吓得暗自吐了吐舌头,她不敢再说什么,忙低头做起了针线,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来,不去接母亲的话茬了……

小张氏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三女儿,见她一节修长的脖子弯成鹅颈一般,都快把头埋进胸口里去了,却也不禁泛起了些许柔情与溺爱——罢了,就纵她一次吧,这孩子日日书院里用功,原也辛苦……

埋头也打了几节络子,不禁又回想起三女儿刚才说话的神色表情……小张氏又瞅了女儿一眼,心中已有了些想法正在酝酿——这会儿,她倒不希望萧家来信提亲,是为萧禹提宋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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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禹要独自搬进书院居住的消息,令胡三叔大为惶恐,他不敢阻拦宋先生的决定,可却也婉转地表达了对萧禹的担忧:没个人服侍起居,只怕禹哥是连衣服都未必会穿,牙都未必会刷,说难听点,连上完茅厕后怎么擦屁股,胡三叔都对萧禹的能力表示怀疑……

其实,萧禹心里多少也有些发怵:胡三叔说得有没有道理,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事实上他也就是在十一岁上才学会在如厕后收拾自己的,从前都是由下人代劳。就因为他坚持要自己单人如厕,母亲还失落了好几日呢。——在家里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忽然间要进书院住宿舍,即使有中间一段旅途作为缓冲,也不是那么容易适应下来的。

还好,宿舍的条件比他想得要好些,起码是单门独户,也没有四壁漏风,家具虽简单,却也雅洁,四处还可见防蚊虫的香包。萧禹自己把铺盖卷扛进来以后,宋栗又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笑嘻嘻地带着他把床搬到门外,烧了热水来浇床虱。萧禹鸡手鸭脚没能怎么帮忙,宋栗也不嫌弃他,反而耐心教导道,“以后隔了一个月左右,每逢大晴天,就要出来以药水擦洗床架子,晾晒铺盖换洗被褥,读书人修身为先,仪容自然也必须保持整洁。”

萧禹虽然是过惯了人上人的日子,但如今沉下心来要在书院读一阵子书,也不愿摆弄架子惹得师兄弟们憎厌,他本性也还聪颖,这些家务琐事在旁观看了一番,便知道该如何上手,当下也帮着宋栗做起来,因问道,“连被褥衣物都要自己洗么?”

“若愿自己浆洗倒也可以,若是不愿,书院山下就有许多人家,都能浆洗,付上几个大钱就行了。”宋栗和气地说,“只是锦衣他们却不会处理,只怕三十四兄得带回县衙去洗了。”

萧禹已知道书院一个月只得一天休息,宋栗这么说,其实就等于是在告诉他在书院无法穿着过分华丽。他也不在乎,嬉笑道,“还好,我早想到了,带来的都是布衣。”

宋栗闻言,便仰首对他一笑,说话间,宋檗、宋枈也都带了几个朋友来帮忙,虽说他们的朋友年纪都不大,但萧禹嘴甜,也不论年纪,一个个师兄叫过去,倒叫得小书生们有些面红,对他一个个都亲善了起来。

眼看天边向晚,众人帮着将床抬了进去,又把铺盖卷铺好了,宋栗去茶水房打了水回来,又张罗要带萧禹去吃饭,萧禹知道他们几兄弟都回家用餐的,忙谦逊道,“今日本来就耽搁了三哥一天的功课了,还有四哥五哥并几位师兄——”

众人都笑说无妨,将他带到食房,大家吃过一顿饭,宋栗几兄弟方才回家去了。之前认识的几个少年便来与萧禹说话,帮着他一道归置了物事,也自告退下去读书。

萧禹坐在房内,环顾四壁,虽然居处是他生平最简陋的一处,但听着隔邻传来的隐隐书声,还有更远处恍惚能听见的辩论声,他却又觉得这屋子简陋得十分恰到好处,让他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点亮了一根粗烛,屋内顿时亮堂了起来,萧禹定了定神,翻开带来的经书,轻而易举地,也沉浸进了阅读之中。

也许是因为他有这份定性,第二日开始上课以后,不多时便和同学们熟稔了起来,还有些萧家故交也来和他认亲。——彼时世家大族,多数联络有亲,尤其是姻亲关系又十分复杂,素未谋面的两人坐在一起,盘出亲戚来的情况并不少见。院中有灵寿韩家、彭城赵家、吴兴颜家等等,世家约数十名学生,先后都来和萧禹认过亲,尽了礼数,嗣后也就各自回去读书,平日没有多余的来往。

他们不觉得什么,萧禹倒是暗暗心惊,这十几日来他暗自留心,算得北党大大小小居然有四十余户人家的子弟在宜阳书院读书——余下还有百数学子倒是没什么出身。不过即使如此,这个数目也极为惊人了,这宜阳书院哪里还是个普通的书院?简直就是北党在洛阳的根据地啊……

先唐后期,便是因为党争祸国,才使得天下陷入了五代十国的乱世,自从本朝开国起,官家就极为忌讳党争二字,可即使如此,从这几年的情形看,南北两党的形成根本已经是毫无疑问了。如今朝堂中南党势大,北党只能被憋在洛阳,却也没有闲着,宜阳书院的学生考中进士的几率这么高,十几二十年以后,朝中还不是北党的天下?

宋先生当年从朝中去职回乡,说是开办书院,其实其中另有隐情,萧禹也是略知一二——就是因为不愿被视为朋党,在当时羽翼初成的两党争斗中,未受到任何一方的庇护,宋先生才会回乡的。其实如今看来,说是不党不党,其实也还是有朋党的嫌疑么……

他年纪幼小,又没有职司,对这些事也只能想想作数,还是以读书为主。好在书院的课程设置十分灵活,每年新进的学生都是先学经义,什么辩难、诗赋乃至作文,都是日后的事,萧禹人又还算聪明,对于课业也并不感到艰难。

书院上课早,多数学生都是日出即起,吃个早饭再背几篇书,正好开始上课。经学课集中在早上,下午便是学武的时间,洛阳靠近关西,那里是连年战乱之地,党项人的大夏国虎视眈眈,没有一年不掀起风浪,凡是关西人,就没有不想把西夏逐回瀚海中去的,宜阳书院文武兼修的做法,也不知招揽了多少关西学子投奔就学。

——有胡三叔自幼教导,武学却是萧禹的强项,每日下午,都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这一日更是连夺了数个头筹,博得了师兄弟并先生们的一致夸奖。他亦是十分高兴,血涌未收,回来后也不想读书,便上了后山闲走。

如今他已经知道道路,特意避开了女学方向,免得又寻晦气,谁知就有那么巧,才从后山出去走了几步,拐到了一条小径上,迎面便是一个女童走来。

虽说她带了盖头,但萧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到个女的就头皮发麻,连忙让到一边,只怕再闹出事来。可事与愿违,那女童一见到是他,便止住了脚步,先哼了一声,方才拿下盖头来,问好道。“三娘见过师兄。”

萧禹见她虽然礼仪得体,但小嘴儿翘得高高的,一张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心中不由想道:我虽然作弄过你一次,但终究没把你如何,你上回作弄我那样狠,现在见了我还这么不高兴?

他的报复之心本已歇了不少,见宋三娘这么不给面子,倒是又炽热了起来,萧禹眼珠一转,一个鬼主意就浮了上来,他热情地一笑,“三娘!许久未见了,还没恭喜你呢!今日见到,可要好好给你道道喜!”

宋粤娘被他这一说,不由小嘴微张,一脸愕然,看来倒又添了几分可爱,可惜萧禹稚气未脱,见她如此,也没心软,而是笑着续道,“听闻先头茅知县为他们家大郎提了你,原来你不知道吗?”

果然如他所料,一听得这话,宋粤娘顿时脸色大变,明显是被他给吓得呆了……

第11章激化

其实,萧禹若是换了别的说辞,宋竹也不至于就被唬住了,只是自她懂事以来,总在忧心自己嫁不出去,萧禹这是对准了下钩子,一下就把她给钩到了半空中。

嫁不出去那就不嫁……在如今世上是万万没有可能的事情,正因为厚嫁成风,家中有女不嫁是会被人耻笑舍不得嫁妆的,尤其这矛头不会对准宋竹的父母,反而会对准她的兄长们。这样的风言风语,很容易就让宋家落下吝啬的名声,甚至会影响到将来她侄女侄子的婚嫁,所以宋竹最怕的就是将来找不到合适的夫婿,家里把她胡乱配了人。虽然现在她年纪还小,似乎还没到这地步,但小姑娘心里有数:她的天资连姐姐们都瞒不过,如何能在父母乃至祖母跟前隐瞒?虽然这茅知县的儿子她从未听说过,想来必定是人品庸常,但……不正是因为人品庸常,家里人才有可能把她说过去吗?

她本来是惦记着山边上一丛野花开得好,想要摘了回去请兄姐们辨认到底是什么品种,如今又哪还有这样的心情?站在当地,手里紧紧地捏着盖头,纠结地望着萧禹,却又踌躇得不知该如何进一步询问。

他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也许是他哥哥和茅明府交接的时候两人谈了起来,萧正言又告诉了他。只是……只是他看起来却毫无继续往下说的意思,脸上带着的笑,看来都浸透了坏水儿——他是在等她求他呢!

两人虽然就见了两面,但‘怨仇’倒结了有三四桩了,宋竹心里明白,萧禹就是在逗她,等她服软,她很想硬气地转身就走,回去问爹爹去,可那急切的心情却压倒了她的矜持,虽然是满心不情愿,但还是央求道,“师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您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

这萧禹生得虽然不错,但却可恶到了极点,瞧着真是面目可憎,听了她那刻意放得软绵绵的请求,他却没有一点动摇,只是得意地咧嘴一笑,反而是悠然问起了前些日子的事,“说起来,上回和师妹见面的时候,本来就该提起的,只是当时,场合不便,我又被师妹叫破了身份,慌张之下,倒是忘了……”

果然!他这是还记恨着学堂里的事呢!

宋竹不说蕙质兰心,起码在人际交往上还不至于过分痴傻,只看萧禹似笑非笑满脸狡黠,便知道今日绝非装傻能够过关的,再说,她如今心似油煎,也没什么心思和萧禹绕圈圈,把心一横,强忍着不甘和无奈,赔罪道,“是我说话不谨慎,对不住师兄,三娘这里给您赔礼了。”

说着,便端端正正地曲身拱手,对萧禹行了一礼。

萧禹也不躲闪,大剌剌地受了,他眼中闪动着笑意,居然还不放过她,而是把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道。“哟,粤娘你行礼这么爽快,是否也是因为心中知道,当日是故意算计于我,对师兄我有所亏欠呀?”

宋竹先是微微愕然,随后便知道了萧禹的意思——他以为自己当日叫破他身份,完全没有好意,只是为了和他做对。

本来是家人亲昵呼唤的小名,被萧禹叫来就是如此让人恼恨,再加上他毫不谦虚地就以师兄自称,丝毫不顾忌自己入读书院比他还早的事实,还有受了全礼……哎呀,反正这么多细节,哪一样都把她气得磨牙,他还要这么无理搅三分地欺辱她,压着她承认自己就是那么不识大体的刁蛮小姑娘!宋竹还真有心刁蛮给他看了——

可,这会儿和他辩这个,什么时候才能说到婚事呀?若是闹得不欢而散,自己要到何时才能找到机会去问阿娘?

……虽说有满心的不情愿,宋竹还是强令着自己,委委屈屈地又给萧禹行了一礼,“是我不懂事,师兄勿和我计较。”

迫得她连着服软了两次,萧禹显然极是高兴,他那张讨人厌的面孔迸发着快活的光辉,大笑了两声,方才得意地说,“唔,没料到粤娘今日倒是如此坦白——你算是说对了,这样的小事,师兄心胸如此宽阔,又怎会和你计较?”

宋竹只觉得粤娘两个字被他叫得极为刺耳,却只能强忍着不敢发作,还要尽量做出可爱的样子来,央求地望着这杀千刀的萧禹,急切地等待着他的解释——还好,这回他没吊她的胃口,只是端着那刺眼的笑容,露着洁白的牙齿,轻快地道,“真没和你提过呀?说起来,最近县治内城门税忽然收得严格起来,不就是因为茅明府被你们家拒婚以后,心怀不忿这才兴风作浪的吗……”

啊?拒婚?

宋竹心里乱糟糟的,只听得这两个字,放松感便席卷而来,她几乎没虚脱得蹲到地上——即使明知不可能,但刚才她实在还是担心爹娘背着她给她定下了一家不堪的婚事。

这边光顾着后怕,那边萧禹说的一些细节,她倒也没漏过,先提的二姐,然后又说了她,都被拒了以后茅明府自感被落了面子,便欲要找百姓们出气,大有打宋家脸的意思云云……她其实也还是不懂,为什么恼了她爹,会去发做百姓,这里头到底有何道理,不过她却是知道一点:问谁都不能问萧禹,不然,非得又被他作弄才怪呢。

一旦松弛下来,宋竹的脑子就开始转动了,被戏弄的恼火,和对自己轻易上钩的羞愤,令她整个人都快燃烧了起来,若果萧禹是她的哥哥,她早就扑上去抡着小拳头捶他了,不把他打出点事情来,她也不叫宋竹。可没办法,她如今已经十二岁,不是小孩儿了,动手动脚的样子要是被别人瞧见了,私下该会怎么议论她呢?

然而,此仇不报非君子,她非得想个法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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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这个宋粤娘,总算是栽在他手里,被他作弄上一会了。萧禹出了这口气,只觉得心中一片爽快,仿佛几年来的污垢都被清洗去了一般。——只是现在还有个问题:虽然他觉得宋粤娘未必会把这件事告诉家里,否则她也很难解释自己为何要这样作弄他,若是把前事都抖搂出来,以宋家家教,只怕她也要受罚。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看这小粤娘气得双目泛红紧咬牙关的样子,萧禹还真怕她不管不顾,回去往宋先生那一哭一告状,自己可就尴尬了。

想着先前她两次道歉时那满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他忍不住又哈哈一笑,却是已经在搜罗词句,想要和她修好了。——其实,从刚才她的反应,萧禹也看得出来,宋粤娘倒未必是为了报复他,才那么成心故意的戳穿他的身份。既然如此,如今她委屈道歉,倒是他有些不饶人了。算起来当日他作弄她射箭,她扮了个鬼脸,她戳穿他身份,他今日骗她道歉,也算是有来有往,彼此打平。接下来再哄几句圆过场了,以后也好见面些。

正欲说话时,宋粤娘深吸了一口气,反倒是平静了下来,面上气出来的嫣红也消褪了不少,而是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萧禹——萧禹见她眼神,心中已知不对,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就哽在了喉头,心中暗道:不会吧……她还有招儿啊?

正这样想着,宋粤娘已是问道,“那么三十四哥,既然都拒婚了,又有什么好道喜的呢?”

萧禹反应多么地快?眼也不眨,便道,“啊,这茅明府家的衙内又不是什么好人,三娘子不必嫁过去,岂不是值得道声喜么?”——他知道宋粤娘如今必定已很是着恼,也不想再刺激她,便悄然改了口吻,不敢再叫她粤娘。

宋粤娘微微一笑,她本来就生得可爱漂亮,这一笑益发让人看了喜爱,可萧禹却是凝神戒备,预着她的后招,他在心中暗忖:这小妮子还能怎么对付我?若是她说要回去告状,那我便告诉她,她几番失态的事我都要老实上报先生。嘿!也算是她运气不好,就是没进来读书以前,我也不知道原来宋学门人对礼仪这么重视。

想是看出他的戒备,宋粤娘倒是有些得意,双手一背,仰着下巴道,“三十四哥真是好口才,其实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和你都心知肚明罢了。”

萧禹笑道,“哦?我倒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原来你还能读心呀,不如你告诉我?”

宋粤娘不理他的话茬,倒是学着他的悠然语气,微微晃着脑袋,笑嘻嘻地说,“其实呢,要拿婚事说事,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主意,难道三十四哥你能听说我的婚事,我三娘就听说不得你的婚事了么?”

说着,便做掩口葫芦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并不像是在骗他。

萧禹心中猛地就是一动,一时间脑中已经滚过了许多思绪:不会吧……难道……可按理应该不至于呀,怎么说,这件事也轮不到二十七哥来说合……到底说的是哪家,她又如何会知道的,是听亲长议论么,还是先生看信的时候,她在一边伺候……

心有所思,面上自然也显露了出来,萧禹张了张口,虽说是欲言又止,宋粤娘却已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两人互相看着,都知道彼此已经明白了眼下的局势,萧禹在心底叹了口气,却是知道不能再和宋粤娘赌气了,他道,“好!粤娘真是深藏不露,你要愚兄如何赔不是,说便是了。”

宋粤娘竖起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脸颊,歪着头做沉吟状,虽说是故作天真,但奈何她生得好,即使这般做作,也十分惹人怜爱,萧禹看了,心中都想:哼,这人生得好看,真是占便宜,就是恼她,看了她这样子,也叫人恼恨不到十分。

“嗯,是请三十四哥爬树给我摘个果子呢,还是请你作揖赔罪呢……要不然,跳到池子里去游两圈?”宋粤娘一边沉吟,一边就说着这些来吓唬他,萧禹听了,心里也十分沉重:其实这些事本身说不上很过分,但之前也说了,宋学门人最重礼仪,除了作揖赔罪以外,余下的事,最重要的意义还是让他在师友跟前落下个轻浮好弄的评语。

萧禹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央求宋粤娘了,他都在想要不要学宋竹一样卖可爱——对于自己的这幅皮相,他还是有点信心的,就只是不知道,对娘亲呀、圣人呀有用的这一招,是否能让宋粤娘心软了……

罢了!大不了就多作几个揖罢!还是别冒险为好,不然,岂不是要落下一辈子的话柄?他痛下决心,正要服软时,宋粤娘的语调忽然又转冷了,“如我是三十四哥的性子,现在啊,只怕就是要你把这些事都做遍了,再告诉你——”

萧禹暗叫不妙,忙端出最讨喜的笑容,求饶道,“小师姐——”

“可我宋三娘可不是长舌之辈,不像是有些人,知道了些什么小事,就迫不及待要来说嘴,不该说的话呀,我是一句都不会说。”宋粤娘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下巴还是抬得高高的,“可惜么,我毕竟性子好,容易被人欺负,只好现在就和三十四哥说明白——”

萧禹松了一口气,心中还有些自愧:原来,自己终究是误会了宋粤娘,虽说刚才短短一句话,村了自己岂止三四次?但她毕竟是个淑女,终究学不会捉狭。日后,倒是要设法赔罪修好……

宋粤娘的唇角,不知何时忽然溢出了一丝微笑,这抹笑完全是发自真心,灿烂非凡,整张脸都被点亮,一下就把之前的几个笑容都比出假意来了,在萧禹的期盼中,她拉长了声音,慢慢地道,“只好现在就和三十四哥说清楚——是,我知道,可我就是不告诉你!”

话音刚落,她忽然又对他吐舌怂鼻、伸手拉眼,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萧禹这才知道,原来她到现在都没气消,方才只是勉强忍耐——如今达到目的,宋粤娘小脸顿时又是通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爽快得,没等他说话,她又像个发怒的小动物一般,握着拳头冲他低喊道,“还有,以后你——不许叫我粤娘,不许叫我粤娘!不!许!叫!我!粤!娘!”

说完了,也不等萧禹回话,便是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大辫子一甩,一转身以胜利者的姿态悠然去得远了……

萧禹僵在当地,几乎回不过神来——他虽然少年好弄,但少小在富贵中长大,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戏弄人是有,可万万没被人这样彻底地戏弄过,如今进了书院,友朋也都是稳重大方之辈,何曾想过今日会在山林间被这宋粤娘耍得彻底入了圈套,情绪起起伏伏到了最后又落得个一场空……最后更是被嫌弃到了家,连个逗趣的小名儿人家都不屑让他叫,足足是连喊了三遍……

你不让我喊,我就偏喊给你听!萧禹的双手也握起了拳头,他有心想要冲着宋粤娘的背影大喊几声‘粤娘!’,但残余的一丝理智又提醒了他:这毕竟是在书院里,放声大喊已经是不该,喊的还是先生亲女,小师姐的小名儿——万万不该四处传扬的小名儿,这若是被人听见了,他不得被先生送回萧家么?——可若是声量不大,宋粤娘早走得远了,也听不见么……

犹豫间,宋三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山道之中,萧禹瞪着空荡荡的小径,过了许久,才使劲哼了一声,转身踏着过分用力的步子,回自个儿的下处去了。

附注:本文设定仿宋代,皇帝一般被称为官家,皇后称为圣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都气得不行,这一场算是两败俱伤吧|

第12章偏爱

萧禹生气,宋竹又何尝不气?

她虽然不是绮罗丛里长大的,从小也常受亲长的教育乃至训斥,可说实话,长到这么大,除了学堂里女儿间一些小小的心眼以外,什么时候不都是她戏弄别人,何曾轮到别人来戏弄她了?再者,即使是言语玩笑中设个套子让对方上当,宋竹自忖自己也是极有分寸的,像刚才那样过分的诓骗——骗得她连行了两次礼,以两人的师姐弟关系来说,这是颇为严重的逾越了。

不过,她倒没想过和家里人告状,且也是一路走一路后悔:第一次做鬼脸什么的,横竖母亲也知道了,又没处罚她,便算是过去了,可萧禹的调皮是逃不了的,第二次她说出萧禹身份,虽然也似乎有些不妥,但还能推到‘没细想’这个借口上,当时她也的确是没怎么故意针对萧禹。若是今日没有后来那一段,只有萧禹拿亲事戏弄她的这一条,她转身回去和爹娘一说——虽然平日里不是个爱告密的性子,可对萧禹,怎么报复都不为过分——本来能给萧禹带来极大的麻烦,但坏就坏在后头了,她就不该提起萧家来信提亲的事!

这么一来,她也做了极不应该的事情,非但不能回去告状,还得防着萧禹询问亲长,传来传去的给她惹来麻烦。不过想来两人互相投鼠忌器,萧禹要是捅到长辈跟前让她吃了挂落,她自然也可以说说自己为什么会被气成这样,让他也落不了好……

在心里仔细计较了一番,宋竹方才细细地出了一口气,稍微放下心来,但仍有些担忧,害怕萧禹没想清楚这一层,让她又要被母亲责罚。

“下回见到他的时候,无论如何得先和他说清楚才好,他若是卖了我,我也决不让他好过。”在心底很有杀气地哼了一声,她也就把这件事给放下了,眼看入了女学院门,盖头一摘,便是一蹦一跳地进了里屋,“二姐,四妹,咱们回家吧。”

宋苡和宋艾一个做针线,一个正在看书,都是正津津有味的时候,见到她回来,宋苡先微微抬起一边眉毛,“不是说去采花?”

宋竹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托词——她不愿对姐妹们说谎,但却可以避重就轻。“都走到一半了,瞧见有人往那里过去,我就又折了回来。”

毕竟是女孩子,虽说年纪还不到,就是见了书院的师兄弟们也没什么,但宋竹的矜持显然让宋苡十分满意,她点了点头,把手上的络子收了尾,递给宋竹,“你瞧瞧。”

赵元贞是个颇为尽职的信使,当日下午,宋竹就从颜钦若的表情上明白了她已经把话带到。不过,即使沮丧有加,颜钦若也并未食言,照样是送个宋竹一个花色翻新的连心方胜络子,最难得是她居然还记得选了淡雅些的配色,没用那些刺目的金银线,宋竹收到后很是喜欢,宋苡也拿过去看了几眼——结果今日手上就编出了一个来,比洛阳绣娘做的,又精致匀称了不知几多。

宋竹一直是个很合格的观众,忙拉着宋艾一道赞叹了一番,宋苡也不以为意,她手里早打上了另一根。“这条给闽娘,苏娘你的明日便能得。”

闽娘是五妹宋荇的小名——这也是宋家一贯的规矩,主母分东西,从上往下分,长辈赐东西又是从下往上给,取的便是孝悌之意。宋竹笑嘻嘻地道,“二姐,那我的呢?”

宋苡道,“你有这个不就够了,还要我编的做什么?”

宋竹笑道,“我知道二姐,无非就是要我撒娇罢了。”说着,便又凑上前去,想要钻到宋苡怀里。

宋苡被她闹个不停,白了她一眼,唇角微露笑意,“还真能少了你的?”

宋竹心中也明白,二姐面冷心热,其实对她是颇为偏疼的,见她这么一笑,心中忽然有些伤感,想道,“爹爹说年内就要给二姐说亲,说不定到了明年、后年,二姐就也要嫁出去了。以后想再见到她,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一想到宋苡婚事,她立时又想起萧禹来,不禁也是暗自懊悔,“哎,到底刚才应该多说几句的,最好能说得他自己打退堂鼓,不敢娶二姐了——不过到底萧家是不是要说萧禹呀?”

思来想去,也觉得应该除了萧禹便没别人了,她虽然心中对萧禹十分不满,却还是不禁掂量着,“其实他论条件也还可以,若是二姐喜欢的话……那我大不了就向他老实赔罪就是了!”

一边想着,她一边就打量起了宋苡,在心中思忖着,该怎生打探二姐对萧禹的印象,也好和母亲传话:“唔,不止是她对萧禹,也得看看萧禹能否中意她,若是他不欢喜二姐,想必二姐过门也不会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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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竹虽对此事上了心,但她为人还算是有几分持重,因为对萧家到底是替谁提亲还有几分疑惑,便一直不曾胡乱行动,只想着先从母亲口中得了个准信儿再说——虽然萧家从各方面来说,条件几乎都无可挑剔,但也许出于一些别的考虑,长辈们甚至不会过问儿女的意见,就会先回了这门亲事,也是未必的事。

她还在耐心等待机会时,小张氏却已经把萧传中带来的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个透:宋先生多数是在外事上用心,儿女婚事上他很信赖母亲和妻子的意见,把信往妻子手上一递,也就不过问太多了。反正不论成或者不成,妻子和母亲商量出来以后,也都会和他通信儿的。

小张氏这里,把信来回细读了数日,又不动声色地和几个女儿说了说书院的事儿,心里多少也有数了。只是此事关系女儿的终身大事,仓促间她也很难拿出个主意来,这一日一早给老夫人问了好,服侍她吃过早饭,自己又回房用饭并把家务安排下去以后,她便邀上四夫人一道,前去姑姑房中说话。

宋家四叔虽然科举不成,未能从官路出身,但早年也是饱读诗书,迎娶的妻子季氏亦是书香名儒之后,才学上还要压过丈夫——她曾祖父最高曾做到知州,家中也十分殷实,嫁妆是四妯娌中最丰盛的,按如今世间风俗,多少也该有些瞧不上几个妯娌,不过这几个媳妇全是老夫人相看多次慎重选出,季氏又怎会是如此轻狂的性子?她爱书好学的狂热劲头丝毫都不输给宋先生兄弟们,平日无事便在自己屋中读书,对于家务事从不多嘴挑剔。今日要不是商量儿女辈的婚事,她也不会过来,饶是如此,给老夫人问过好以后,也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毫无发话的意思。

老夫人也不着急说话,先是慢慢地把那封边角都有些发卷的信读了几遍,又闭着眼思索了一会,才点了点头,“嗯,说起来,萧家家事殷实,官声也还好,无贪婪的名声。族中人口不算复杂,家风也不错,昔年我在京中居住时,说起来倒也都是夸的。如是这三十二哥人才堪配二姐,两年后能中进士,我看这门亲事,还是比较合适的。”

别看老夫人如今居住在宜阳县这样的小地方,她出身的明氏亦是地方大族,如今都有族亲在朝中为官,昔年也是在京城居住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出入都是朱紫人家,对萧家有所了解自是毫不稀奇。包括小张氏、季氏,也都是在娘家时便见多识广,季氏听了姑姑的话,亦是点头赞同,老夫人便望向小张氏,“自然,不论如何,也得先相看过再说,终不能连面也没见过就定了亲,二姐脾气清高些,若是这三十二哥性格也强,那再好的姻缘都不合适了。”

这也是做旧了的例子,虽说一般来讲,都是女方到男方所在,让男方相媳妇,但是这条规矩并不适用于宋家。宋家女一向都是人人求娶,况且本家声望又是极隆,还是萧家主动提亲,这边若是有意,回信一封,那边自然就会把三十二哥打发来宜阳或是洛阳,给宋家相上数面。要是双方都还满意,那便定下一个活动性较强的婚约——按照如今世上的风俗,两家的婚姻之约能否有效,还得看三十二哥是否争气,能不能在数年内考上进士。若是考不上,宋二姐在数年后还是可以另择夫婿的。

所以说,此时和前朝已经大不相同,并不是有个出身就能做到高官,当世重文轻武,武官身份低微,儒臣位高权重,在官家跟前都是坐着说话,而要成为儒臣,首先就必须考上进士……即使出身高门大户,能否考上进士,也决定了能否说上好的亲事,能否得到家族的看重,能否拥有有力的妻族,以及随着婚姻关系而来的许多人脉关系。——若不是考进士这般重要,宜阳书院也不至于在几年间就因为考中率略高而声名鹊起,立刻就成了西京一带的最为崇高的士林圣地。

小张氏闻言,却是微微犹豫了一下,才说,“官人的意思,倒是不愿如此行事……不是说不愿让两个孩子见见面,只是官人以为,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取婿也不是取中异日的功名,反而是更重人品。若是三十二哥和二姐说不来还罢了,若是人品不错,二姐也可心,倒是不必等科举,便可把这门亲事定了下来。”

老夫人不由微微凝眉,她瞟了季氏一眼,见季氏欲言又止,便沉声道,“按说,大郎此语颇有古风,也是正道。只是世风如此,也自有道理,若不等科举便定下此事,纵三十二哥是个老实敦厚的,没有二话,却只怕萧家人多口杂,总有些小人挑拨是非,舅姑亲眷,反而不珍重二姐了。”

小张氏驯顺地道,“姑姑说得有理,不过此事终究并非急务,若是看了三十二哥好,再由官人和姑姑商量也不急。”

老夫人点了点头,又瞧了瞧小张氏,见她眉眼间有些犹豫之色,便直言道,“我瞧你对这门亲事,好似还有话要说?”

小张氏心中对此事也是难决,因宋家婆媳关系一向融洽,季氏又无女儿,有些攀比的心思也并不可能存在,便索性直言道,“新妇却是在想,是否该托词婉言回绝了这门亲事,干脆就别让三十二哥跑这一趟了?”

老夫人和季氏都有些惊骇,季氏难得主动开声道,“大嫂,萧家肯为三十二哥提亲,萧正言肯送这封信,三十二哥人才是不会差的,以我见,萧家家风不错,家境也好,断不会委屈了二姐出门后还要捻针走线贴补家用,所虑者无非两点,第一,三十二哥会否是那等功名心重的性子,如是,二姐随他便格外劳累,有些不妥,第二,三十二哥是否心慕宋学,若是他是个风流的性子,不以节欲轻色为意,那这门亲事也不能结。”

功名心重,就少不得拿宋苡的绣品四处去做人情,岂不是要累着了宋苡?若是不以宋学节欲轻色,轻易不纳妾的精神为意,如此家风宋家也不愿和他结亲,季氏这两点是说得不错,不过也都要见了人才好下决定。老夫人亦是点了点头,和宋先生小张氏想到一块去了,“非是我嫌贫爱富,只是对二姐来说,还真是要挑挑家境了,我家虽不说待孙女儿们如珠似宝,可也不能随意发嫁,让孩儿受了委屈——也就是因为要多挑一个家境,似萧家这般的亲事,可不会那么容易找来。”

小张氏苦笑道,“姑姑和四婶所言,我又何尝不清楚,只是,大家大族,没有兄弟俩娶两姐妹的道理……新妇犹豫难决,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一句话把老夫人和季氏都说得变了脸色,老夫人骇然道,“怎么,难道粤娘小小年纪,就已——”

“也说不上。”小张氏叹了口气,“姑姑和四婶怕还没有听说,其实萧正言此番赴任,身边也带了个从弟,今年约十五,上月已经入读书院了。我观粤娘神色,倒是对他颇为留意,只是她年纪尚小、心思纯正,究竟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新妇也难以断言将来究竟如何,这样的事,又更是不好问了。”

这突然之变,使得宋家的两个女人都是无语了,季氏沉思了许久,才盯着小张氏认真地道,“大嫂,得罪也说句,如是这样,那我倒以为,不妨是以粤娘为先。毕竟渝娘错过了萧家,还有许多别家等着求娶,粤娘么……京娘、渝娘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多是各地大族写信前来求情了,可粤娘这里,却只有茅立那般的人家,还是自知求不上渝娘,被拒以后才提的她……”

小张氏如何不知此点?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厚此薄彼,为了三女儿就去牺牲二女儿的机会,连见面的机会都不愿安排。怎么说,萧家也是颇为难得的人家,并不是回绝了这个,就立刻有比萧家更好的人家在外头等着的。只是……事情若和季氏说得这么简单,倒又好了。

还是老夫人最理解她,老人家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此时方才摇头道,“却不好这样说,一来,这萧小弟也不知定亲了没有,二来,若是不应三十二哥,改提萧小弟,也要怕萧家心中不快,反而两头不成,三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道,“三姐名声未显,若是萧小弟乃是族中偏房也罢了,要是显贵嫡系,只怕……萧家又未必看得上三姐了。”

这第三,倒是说到了小张氏心里,她忍不住应和着叹了口气,低声道,“亦并非我偏心三姐,只是她日后择选余地本来就小,难得遇上一个似乎略有些在意的,各处条件又都合适,虽说有这重重顾虑,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熄了心思,只我心里仍是……”

她还有一句话未说出口——按三哥宋栗所言,萧禹的出身,只怕是要比他从兄更富贵上了无数,只怕应是当今皇后之弟,望海侯萧实的子孙……若是说了这句话,只怕老夫人和季氏便更不会看好宋竹了。

老夫人思忖了一番,道,“此事也不急于一时,还是要先看看这萧小弟的为人再说。大郎那,也先别说太多,免得乱了他的心思,只是这几个月内找个借口寻个机会,让大郎把他带回来家里一趟,我也见一见他。”

小张氏自己也很想见一见萧禹,闻言,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第13章相看

长辈们因为她的几句话而操劳的心思,宋竹自然是一无所知,她到现在也还没弄清楚萧家到底是为了谁来说二姐,那么当然也就未能有什么应招。至于赵元贞和颜钦若那里,虽然时常见到两人嘀嘀咕咕,但她也不敢多做过问,免得自己又趟进浑水里,不好脱身。——只是心中却也免不得有些好奇,想知道颜钦若究竟是否打听得萧禹的出身、婚配,又有没有说动家人为她提亲。

虽然感情上也希望颜钦若能顺着自己心意,择个殷实良配,但她越是细想,就越觉得此事不成的机会更大:正因为是打算将来匹配给进士夫婿,家里才会对她们的教育如此放心:一个是饱读诗书,和夫婿也能说得上话,二来能写会算,才能管得好家,再有就是如今各地官员女眷几乎都以博学为荣,不识字为耻,京中几位高官夫人都是有名的才女,甚而还有自己出面邀请士子举办文会的,既然是进士妻,为日后想,如今在教育上自然也不能落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