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得宋竹眉眼微微一暗,她不自觉地附和着泛泛评论,“确实如此,别看这些师兄在爹跟前,个个都是温良恭俭让,其实私下里藏了多少脾气……不到展露出来,旁人也不知道。”

这一句话,便是把小张氏说得针线一停,眉头微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第42章拜年

三姨的邀请都发出来了,小张氏对此也发了话,即使可能又生出了些什么别的想法,她终究不可能出尔反尔,去洛阳的行程也是定了下来。不过这一次,她和明老安人商量过以后,倒是让宋栗护送妹妹过去,终是因为他本人懒得离开宜阳,想要在家专心读书,方才作罢。至于宋苡,她那性子,若是跟去洛阳,倒是等于往宋竹身上放担子,因此再三考虑过以后,小张氏到底还是只能安排宋竹一人去洛阳探亲。

腊月里的一番讲究,自然不必多说,既然要去洛阳,那便自然是赶在初五之前过去,正好拜年了。宋竹虽然心中其实不大愿去洛阳应酬那些达官贵人,但想到三姨年后就不知要去往何方,心里还是颇为不舍,因此倒也盼着前去探亲。

因是冬日,没个长辈陪着不放心,到初三日,还是由宋四叔伴着,把她送到了刘家。

刘张氏早已经等得久了,宋竹一到,立刻搂在怀里嘘寒问暖了一番,生怕她在路上冻着,又让她下去换衣烤火,用了点心,这才带到后堂,和她一道接待前来拜年的客人。

虽说是宦居此地,但张家、刘家都是出过许多官吏的人家,姻亲关系错综复杂,在洛阳城内也有许多亲戚,刘姨父的仕途又还十分不错,因此到了年节中,亲戚们总是要互相走动走动,宋竹来了,自然要过去问好招呼,也立刻就成了稀奇物事,被一帮人围着细看,又是赞许,连见面礼都收了好几份。

不过,到底是刘家、张家的亲戚,虽然也难免看热闹的意味,但这些亲长终究是要考校宋竹学问,以此来称量她的斤两——对宋竹来说,这考校并不太简单,但又要比一味的夸赞她的容貌和打扮,来得更好。她抖擞起精神,一一地都答了出来,少不得又听了许多对宋家和宜阳书院的夸赞。

到得晚饭时分,客人们方才散去,一家人这才聚在一起吃饭,刘姨父在席间也夸了宋竹几句,而后话锋一转,又勉励她道,“论学识,大外甥女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可以去考进士了。三娘你可不能被这些奖誉迷了心窍,我看你功课上进度是有些缓慢了,还要更用心才好。”

宋竹忙规规矩矩地应了,刘张氏道,“大年下的,就官人还说这些话。我接粤娘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让她闭门读书的。在宜阳都学了一年了,年节里不玩,什么时候能松散松散?憋出病来,可不是好事。”

因便问宋竹,“你这回来,打量给几个朋友送信?你们小姐妹也该乘着节日,好好聚一聚。”

宋竹其实对于拜访各处高官府邸毫无兴趣,再加上她唯一一个投契的范大姐,又是齐国公府的娘子,现在齐国公府内又还住了一个她不想看到的人,因此本来打定主意,此次上西京,只是专心陪着三姨,并不外出。谁知道一来刘家,立刻就遇到上门拜年的亲友,这才知道自己想法天真——她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名人了,今日到城里的消息,若是传开了,被范大姐知道自己来了西京而不找她,那是要落埋怨的。

因此,她听姨母问了,便道,“别的朋友,都是同学,年后也可以再见的。这次来就给范姐姐送封信吧,余下来谁家请,姨母都别应,我只专心陪你。”

她有她的一番考虑,刘张氏却也有刘张氏的一番心思,尤其是上回和宋竹乳娘聊过,又看了姐姐的信,很多事已经形成既定印象,此时便是完全想歪了,因笑道,“完全不见人,也不大好,有些事终究是要做的——”

刚说了一句,见丈夫看了自己一眼,知道有些过露,便又转而笑道,“不过也好,那你就随在姨母身边,咱们除了几家推不掉,最好是去一去的春酒以外,别的人家就都不去了。”

宋竹就是再敏锐,对于长辈们从未明言的一些考虑,自然也是茫然无知,听了刘张氏的话,还在心里暗暗想:“有些事终究是要做的,难道意思是,娘还指望我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现在宋苡亲事定下,她的亲事应该也就是在一两年后了,宋竹对母亲送自己来洛阳的原因,也有一定的猜测,只是并不止母亲的用意。按她所想,自己原来的那个名声也已经够好了,指望她和两个姐姐一样名满天下,似乎强人所难。大姐、二姐那才女的衣钵,如今看来可以直接传承给四妹宋艾,她安稳做个地方性小名人也就够了,真要再出名,她的学识也未必能撑得住……只是,母亲既然另有想法,那么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配合了。

“辛苦三姨了。”想着,她便道。“连大年下的都要劳动您。”

刘张氏倒是被说愣神了,“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再说,难道不是反过来辛苦你才对?你这可是陪着三姨去的。”

刘姨父在旁冷眼旁观,也不说什么,待晚上进房就寝时,方才是和刘张氏感慨道,“往日都说,三娘不如两个姐姐,如今我看着,她倒是和姐姐们不相上下,只是天分不在读书上而已。大姐、二姐,这些年来也都见过,虽说都是才名动天下的人物,但和她比,就都隐隐是多了一份傲气,没她这样圆融可喜,兼且生得美貌异常,这样的小娘子,即使养于乡中,以如今的名气,也不愁青年才俊前来提亲,不知二姨姐为何还要把她送来洛阳?”

刘张氏也叹道,“三娘就是吃亏学问上平常了些,二姐的未婚夫薛五哥,上回经过洛阳前来拜访,你也看过了,学问广博,一个进士是稳稳到手的。刚才我听乳娘说,他们未婚夫妻几次见面,都是谈诗论道,不知何等投机。听闻薛五哥对着三娘的美貌,也是视若无睹,只在二姐跟前有忸怩之色,你瞧,传递他们宋学衣钵的士子,一个个都是这般的人品,三娘虽是处处都好,奈何却和他们不够合适……”

刘姨父闻言,也是感慨不迭,“怪道二姨姐为她看中了望海侯萧家,那等豪门巨富,最是注重体面,三姐的美貌,在这样的人家眼中,却是极为值钱的,其性子也适合做大家新妇,原来是这般计较。只是如此却又难免委屈三姐了,豪门重体面、重嫁妆,妯娌之间,哪能和我们这般人家一样和睦?过门以后,怕却不如二姐逍遥,况且萧家是外戚,那萧禹即使中了进士,终究也入不得中枢,亦不能得传姐夫的衣钵,倒不如薛五哥,一旦中了进士,鱼跃龙门,那便前程似锦了。”

“却也是因为三姐心里似乎是看中了他,这才有此一举,”刘张氏叹道,“我知道你这一番话,意思是说萧家不好,想要为三姐说咱们大侄儿,其实若不是三姐自己中意萧禹,这门亲事我看着也好。大侄一表人才、才气横溢,为人温和,最重要咱们家家风也是拿得出手的……此事,且先搁着吧,横竖两人都小,世上许多事,没到过门一刻谁知道?即使定下了,也未必能成,更何况如今萧家那边,还没一点动静?”

刘姨父点头称是,两人又计较了一番朝局、战事,这方才是吹灯睡下。第二日一大早,范家那边便是来人接了宋竹过去,殷勤之处,却又不必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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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大年下,总是要穿着鲜亮一些的,小张氏就用萧家送来的皮子,给宋竹裁了一身斗篷,里头衣衫穿的是小王龙图年礼中送来的贡绫衣裙,首饰什么的,多少也是准备了一些,宋竹全套穿戴打扮起来,只觉得身上十分沉重,还没出门就想回房了。只是惦记着范大姐,到底还是撑起了架子,一大早便随人进了齐国公府——只是她前几次过来拜访,都是直接被领进去见大夫人,这一回却又不同,几个仆妇领着她一路周折,走了足足有一两刻钟,方才是进了一座大花厅,花厅内是莺声燕语人头攒动,太夫人端坐上首,下首还有五六名白发苍苍的老诰命,并着余下二十多位年纪各异的夫人、娘子,宋竹一进门就知道:得,自己是又遇到新春请酒聚会了。

果然,进得门来,在礼仪婆婆的引导下,她先后行了七八个礼,口中把几户人家的老诰命都拜见过了,得了好几份见面表礼,这才算是全了礼数,却又还不得走,这一群老夫人对她都极是喜爱,彼此你一言我一语,这个让宋竹坐到她身边,那个让宋竹陪她说说话,宋竹竟成了个金元宝,仿佛人人都爱得紧,一群人,不是这个问功课,就是那个问女红,才是一会儿,她就大觉应接不暇,脸上的笑都要僵了。

好容易觑了个空子,宋竹忙冲范大姐使了个眼色,借着去净房的机会躲了出来,两人这才找到说话的机会。范大姐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往花园里走,口中笑道,“来,带你瞧瞧我们家花园的一景——冰湖梅影,也是今年天气冷,不然你也瞧不见了。”

其实,去年端午以后,范大姐本来是想到宜阳女学读书的,只是她毕竟是定了亲的人,平时表现也好,家里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倒是想送她的妹妹过来,以便异日榜下捉婿以后,可以为新科进士撑起一个完整的官宦家庭。只不知如何,到底又还没送来。范大姐今日就和她解释,“刚好年前有战事,也就耽搁了,本来说年后要送的,可西京风寒流行,几个妹妹都病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也就等好了再说吧。”

宋竹现在见事,想得要比从前多些,听了范大姐的言语,心中想道,“说是如此,可亦也许是因为范家不愿和我们家关系太近,西京的这些耆宿,也就是他们家完全没族人在宜阳读书了。不过,女孩子来读女学,其实也不触犯什么忌讳,也许是我多心了又未必。”

她也就随意想想,实际上范家如今已算是在享受宰相祖父的余荫,虽说是富贵,可对朝局的影响力却远不如宋先生——小王龙图等宋学弟子,对宋先生可都是言听计从、奉如父母。是以宋竹也不担心范家会和宋家为难,闻言只是笑着应了一句,又和范大姐说些她预备嫁妆的事,还有宋苡的婚事。

范大姐听宋竹说了几句,便忙笑道,“说起来,你还不知道呢,就你那未来的二姐夫,如今在西京也是个有名的才子了。本来,他是默默无名,谁也不知道,就是回家过年这一次,路过西京城时,众人都道,‘宋家既然选他为女婿,定有过人之处’,便纷纷邀他文会,果然,诗词歌赋策,全都是文采斐然,其人更是谦谦君子,听说在处置流民作乱时,表现也极为出色,连我祖父都在那些西京元老的集会上夸奖过他。”

宋竹还真不知此事,不论家里人还是刘家人,都没谈起这个,一听之下,顿时对薛汉福有同病相怜之感,心中想,“二姐夫虽然好,却也不是什么旷世的才子,就好比我也绝非什么美贤娘子一样,究竟是世人太迷信宋家的光辉了,还是西京这些大佬,因为北党在朝中缺少奥援,王师兄和他们始终若即若离,所以才格外要对我们宋家亲热一些,好让外人以为,宋学和北党,一直都是亲密无间,毫无分歧?”

这些盛名,一旦被这样看待,真的是一点乐趣都没剩了,宋竹心里是越发警惕,提醒自己绝不能把任何恭维当真,因道,“都是大人们太过奖了,二姐夫还没中进士呢,哪堪如此夸奖?”

范大姐挽着她的手笑道,“你这就不懂了,这样夸他,也是为了他好,他将来是要殿试的人,若是先有了名气,官家万一偶然把他记在心里了,那么在考试定名,甚至是之后定差遣时,都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好处。这仕途中的小窍门、小讲究,可是多了去了。”

宋竹最喜欢的就是范大姐的率真,虽说她来自全国闻名的模范家庭,但家里人都是那样优秀出众,道德高尚,宋竹和他们相处久了,也偶然有疲惫之感,在什么都很自然的范大姐这里,心机、算计、手段,都是自然而然的,她倒觉得很是亲切,闻言,不禁笑道,“原来如此,那往日那些夸奖我的声音,原来也都是帮我了?”

“那倒不是,就是真的觉得你长得好看,人云亦云,又爱凑热闹。”范大姐倒是说了大实话,“真的爱重你的,巴不得没人知道你的名声,就只有他们一家写信过去提亲,这样把你娶进门的机会还大些。”

她神神秘秘地一笑,“就说我们家这几个月来,隐约听说向你们家提你的,怕不就有四五户人家?你们家里人都和你说了没有?”

宋竹摇头道,“我不知道,家里人若觉得不合适,自然都是先行回绝的,像是我们家说的两个姐夫,也都是先有过多次接触,对其家里知根知底,才来问的姐姐们。”

“倒是慎重。”范大姐也流露出少许艳羡之意,“便是我们家,也有书信来往几封就定亲的事。”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湖边上,却见几名青年、少年也在湖边谈天说地,仿佛是开了个小小的文会,在那里赏梅花,萧禹赫然便在其中。

宋竹此时并不是很想见他,本来还有一点点担心他是否一直卧病,现在看他容色红润,知道已经痊愈,便不愿上前去,拉了拉范大姐道,“姐姐,我们回去吧,那儿都是不认识的人。”

“哪里都不认识呢?萧禹不是在那里吗?”范大姐唇边却是浮起了一抹笑意,颇有些神秘地对宋竹眨了眨眼,“还有一个,就是我刚和你说的,给你们家写了信的人,你且猜猜,会是哪个。”

说着,竟是握着宋竹的手,强把她带上前去,要给宋竹介绍这几位‘青年才俊’……

第43章冷风

大家女弟,没学识、没品德当然都是大忌,但最忌讳的还是闪闪缩缩小家子气,范家家风如此严谨,范大姐本人又是如此靠谱,都认为过去打个招呼没有什么,宋竹再要推拒,就显得小气了。

若无其事地随着范大姐走到近前,几位衙内果然都上前问好,在范大姐跟前,他们都规矩了不少,方才那飞扬跳脱的模样,已不复见,便是萧禹,也是绷着一张脸,做出了严肃的样子来。

宋竹其实不是个爱记仇的人,过了这一个多月,虽然对当日的事情还存有一些芥蒂,但心里终究是亲近萧禹的,本来走过去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微微的期待,想着萧禹若是嬉皮笑脸,上来和她说话,她虽然未必就搭理,但一次两次以后,两人也就无事了。没想到萧禹冷着脸一副非常严肃的样子,宋竹心里也就来气了——说白了她也就是和李文叔说了几句话而已,这都一个多月了,至于吗?

当时萧禹说她那几句话,实在是难听了点,宋竹现在也不愿意当着他的面同外人说话,免得下回他又说自己‘孟浪轻狂,交友不慎’,再加上范大姐刚和她说了,这里有一个人是家里提了她为新妇的,她心里也更有些凛然,尤其不愿太过活泼——虽然家里没有和她说,可见这亲事多数是不能成的,但在可能的未来夫婿之前,女儿家肯定都是有点说不出的紧张,宁可不说话,也不愿意说错。

彼此见了礼以后,她便随在范大姐身边,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也好在今日遇到的范家一帮亲眷,都是行动守礼之人,宋竹只感到那周娘子的兄长,周衙内——也是范家四夫人的娘家侄子,多看了她几眼,不过他目光清正,倒并不惹人反感。

一行人其实也都是来赴范家春酒的,宋竹本以为聊了几句,两边也就分开了,不想范大姐听说他们在这里也是开文会,不由大起兴趣,笑道,“我文墨上不行,也就是个粗通罢了,但我身边这位可是小才女。你们做了什么诗词?让三娘也品鉴一番,给你们评个高下。”

和众人一起的,有好几个范家子弟,显然都十分宠爱范大姐,不愿拂了她的意,便邀了两人进了池边的小轩,关上门窗,一边烤火,一边将众人适才做的诗词拿来,给范大姐和宋竹赏鉴。

宋竹至此,不能不说话了,她谦让道,“我年小德薄、才疏学浅,怎么能评鉴诸位兄长的作品?拜读一番,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周衙内闻言,倒是微微一笑,恭维宋竹道,“三娘子太谦让了,我妹妹和你同学,一向对三娘的功课夸奖有加,直说你是个极为难得的才女。我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才疏学浅,能得三娘品鉴,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他不愧为太后旁支,真是大家子弟,一言一行都是稳重端方,即使是夸奖宋竹,也丝毫不露阿谀谄媚之态,仿佛是发自真心。同他相比,那日李文叔喜怒形于色的表现,就显得十分浅薄了。

——宋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做这个比较,她很快把这思绪甩开,倒是也想起来,自己几个月前,去探周娘子的时候,曾和这周霁周衙内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她和周娘子其实不是很熟悉,而且她那一病以后,居然再没来学堂,听闻家里人已经是把她给接回去养病了。

到底是同学,宋竹冲周衙内客气地一笑,便问道,“说来,周娘子秋后那场病,可大好了?知道她忽然回家,我们还担心了好一阵呢。”

周霁笑道,“已是大好了,不过她身子弱,且又一向愚钝,功课也跟不上,家里人商议着,还是让她在家多将养一段时日,到开春以后,却是要把三妹送过宜阳读书。”

又谢宋竹,“多承三娘想着,那日你来探病,借给她的那本笔记,临走时事多,也忘了还你,二妹一直记挂着呢。”

宋竹自然连道没什么,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是彼此善意一笑,收住了话头。宋竹取了一行人方才做的诗词来,和范大姐同看。

要说作诗,她虽然自己不行,但平时为宋先生服侍笔墨,没少抄录宋先生的诗词,欣赏水平还是在的,此时看来,范家那一帮衙内,还有其余几个亲戚,只能算是粗通文墨,所做诗句干巴巴的,完全是为了凑韵在那挣扎,气急败坏之意,几乎透纸而出。水平较好的居然是萧禹——他的确不愧是宋先生十分看重的学生,不过是六七个月,已经能做出一首像模像样的诗词,虽然用字还不免稚嫩,但意象灵动,已经是有了些许趣味。

当然,萧禹和周霁比,却又要有所不如了,周霁写的是一首学问诗,用典严谨、思辨分明,并不是卖弄文采之作,反而颇为发人深省,在诗词上可以说是已经正式入门,按宋竹来看,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写出脍炙人口的好诗。

她对周霁几乎是一无所知,见他年岁不大,诗词造诣便这般精深,不禁有些好奇,只是碍于自己方才立下的决心,也不好开口相问,看完了以后,便是沉默不语。还是范大姐主动问道,“我是看不出来,你觉得哪一首好?”

宋竹无法,只得说道,“周衙内这一首,条理清楚,寓意深刻,应当是最佳。”

范七哥便笑道,“宋三娘好眼力,表哥前岁便是举人,入京应省试未中而已,当然和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家伙不同了。”

两三年前,只怕周衙内也就是十五六岁,那时候就能考中举人,水平的确是很不错的。宋竹讶然又看了他几眼,心里却是想道,“不知下一科应考,他和三哥哪一个名次更高。”

仿佛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周霁忽然对着她的方向微微一笑,这一笑,仿佛是春风拂柳一般,倒是连眼底都柔和了起来,并非客套。宋竹倒是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暗想:“只怕是他也看穿了我心里的想头,在笑话我呢。”

她今日立意要矜持含蓄,说了这几句话,已是觉得不该了,余下时候便是多听少说,坐得一时,便示意范大姐应该离去,范大姐这回倒是很听话,和她一道走远了,方才附耳问道,“你猜,我说的那个人,是那里的哪一个?”

宋竹摇头道,“我猜不出来。”

范大姐嘻嘻一笑,略带揶揄地道,“真猜不出来么?那可就是缘分了,今日座中,我看你也就是和他说话最多——差不多就只和他说话了,想来,别人也入不得你的眼。”

宋竹听她说了,才知道果然是周霁要说她,其实她也不是很吃惊,心里毕竟是早有所感觉,此时被范大姐点破,无非更加肯定而已。不过她对此事,倒是没什么羞涩紧张,只想道,“原来是他,虽然看着好,但家里并未和我提起,只怕还有些别的事情我不知道。”

虽然周霁丰神俊朗,但她宋家男丁,哪个不是眉清目秀?萧禹更是生得极好,宋竹对周霁,并无十分的好感,也无什么恶感,甚至连欣赏都欠奉——这点才华,在她几个哥哥跟前,仿若米粒之珠,甚至她还觉得萧禹更厉害呢,起码以进益程度来说,几个月内他的进步真的很大。若说唯一有一点兴趣,还是因为来年宋栗考试时,周霁也算是潜在的对手。因此,听了范大姐的说话,她只道,“原来如此啊。”

范大姐为人其实很是机灵,见她反应平淡,也就不提此事了,只笑道,“对了,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原来那同学,赵家的元贞娘子,她未婚夫……”

宋竹何曾不知道这个?也就和范大姐讨论起来,“肯定是要再说亲事的了,只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学堂里。以前在女学,人人都羡慕她有门好亲,现在……她心里只怕会过不去。”

此时,因为未婚夫考不上进士,悔婚改嫁的都有,夫死改嫁更是很正常的事,宋家三叔去世以后,三婶就是把女儿宋艾托付给明老安人,自己改嫁。当然民间风气更是谈不上守望门寡了,不过一般来说,也不会立刻就再给赵元贞说亲,怎么都要等个一年半载,那就正好赶上科举,说不定赵元贞就要‘榜下捉婿’了。宋竹想到她去年和自己谈起颜钦若亲事时,流露出的同情,不禁也是有些唏嘘,只是大年下的,也不好老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话题,眼看花厅在望,也就找了别的话说。

范家春酒,也是叫了百戏来席间取乐,后来更是成班人转移到花园里看相扑,这相扑请的都是西京有名的力士,此时男男女女分坐大堂两侧,中间有屏风相隔,都在看中间空地上两个大力士角力,叫好之声,此起彼伏。连范大姐都看得极为用心,只有宋竹看了那些人的厮打,忽而想到宜阳县城门外常见的流民打斗——为了维持稳定,各地流民都是被拦在了西京城外的县治里,虽然今年冬天各地都是乱象频生,但洛阳城内,却还是歌舞升平,这些衣衫锦绣的贵人,围着这故作惊险的表演大呼小叫,就像是根本就不知道,不过是几十里外,每天都有人因一块馒头而搏命相斗,而若不是关西还有一支硬骨头的右军,如今的洛阳城,也许早都沦为了西夏人的屠宰场,而他们这些人里,亦不知有多少会沦为饥民,只为了一块粗面馒头,甚至肯付出生命。

她的心绪,顿时多了几分烦闷,然而却又是更为无奈地意识到:她不过是个女孩子,天资更是极其有限,不论是西京城内让人反感的奢靡,还是宜阳县外让人不忍的凄苦,这些事其实根本都和她无关,就是她想管,却也没这个身份。

她无心再看相扑了——这做作的表演,只会让她想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宋竹默默地退出人群,披了斗篷往后廊走去,她宁可对着后廊的梅花出神,也不想凑这个热闹。

说来也就这么巧,才走了几步,迎面又是遇见萧禹,两人打了照面,都是一怔,宋竹想到刚才他面上挂着的寒霜,便也不多加搭理,而是默默让开了几步,继续往前走去。

萧禹哼了一声,果然还是一片冷淡,压根没有软化的倾向,他瞟了宋竹一眼,忽然说了一句,“你身上的斗篷,还是我们萧家节礼送的皮子做的。”

这话说来也是平常,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可萧禹说出来的那方式,那种高高在上、充满了优越感的态度,一瞬间也不知传递了多少信息:这样的东西,在我们萧家也就是随手拿去送礼,你们宋家就当成宝贝,做了体面衣裳,新春会客时候穿。——穿着我们家送的衣服,还不给我们家好脸,真是不知礼数的乡巴佬……

反正,这句话中所包含的那冷冰冰的恶意,竟是比院子里吹过的寒风更冷,宋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说真的,就是当时和李文叔说了几句话,都几个月过去了,这张翻过去的脸,怎么还没翻回来?

如果说她上回还是迷惑更多于生气,所摆出的那副态度,更多的是为了维护宋家女儿的尊严,那么这一回,宋竹也是真的动了情绪了。

“哦,原来是这样。”她说,伸手就解下了系带,把斗篷脱了下来,平静地看了萧禹一眼,和和气气地道,“萧衙内尽管放心,我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自然也不会穿的。”

屋外寒风凛冽,一旦失去斗篷温暖的包围,宋竹顿时是被吹得毛孔耸立,几乎忍不住就要打起寒颤,她也不再去看萧禹,转身快步走回屋内,寻到范大姐,对她抱歉地笑道,“大姐姐,也许是刚才出门时吹了冷风,我有些不舒服,却是要先回去了……”

第44章表现

到底是年纪还小,宋竹脾气上来了,也是个倔性子,既然打从心底恼了萧禹,从范家出去一路,她就硬是没披斗篷,还是到了车上,想到一会怕姨母发问,下车时这才勉强裹上了,这一冷一热的反复刺激之下,当晚她就是连打了几个喷嚏,第二天早起,便有了轻微发热。——这一来,反倒是无人起疑心,都以为她真是在齐国公府着凉不舒服,这才提前告退。

在刘张氏的悉心照顾之下,这小病倒是没有恶化,过了三五日也就痊愈,只是借着这病为借口,宋竹把大多数邀请她上门做客的帖子都回了,不过,依然有许多同学,或是派人来,或是自己亲自上门探望,刘家到底也要比往日热闹了许多。

同学相聚,和那样热闹不堪的宴会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宋竹自来洛阳,一直就不怎么痛快,这几日养病期间,心绪倒是好转不少。至于齐国公府那一个亮相,又是引来了多少人的美誉,这些事,现在是既不能让她开心,也不能让她惶恐,真正已经无法有丝毫打动她了——这些人家看重她,未必是因为她本人,夸奖她,也肯定不是真的欣赏她的人品,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刘张氏大概也是察觉到了宋竹的心情,是以当她提出想回宜阳时,倒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又张罗着带了几个小儿子,准备往宜阳去探望小张氏,同她相聚一番。毕竟虽说姐妹俩就在洛阳、宜阳两地,距离不远,但小张氏家务繁忙,刘张氏也不能时常离开洛阳,是以两姐妹真正见面说话的次数也并不多。

这一次出行,那就十分隆重了,刘张氏装了好几车的礼要送上门,又特意请了守军派出兵士为护卫,有前哨,有断后,一溜十多辆车排成长队,在官道上慢慢走着,速度自然不能去指望。宋竹盘膝坐在车里,望着窗外朦胧的天色,忽然又想到了几个月前,萧禹和她同路回宜阳去,特意为她备了马,两人一前一后在官道上碎步慢行的情景。

说起来,萧禹来书院前后也不到一年,可在宋竹心里,这一年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此时回去看去年的端午,好像都是隔了许久。她心里虽然还很生萧禹的气,对他颇感疏远,但也是空落落的,十分难过:“那样开心的时候,以后怕是再也不能有了。三十四哥性情大变,怕是以后对我都不会有什么好脸……就是他有,我也不会再搭理他了。”

萧禹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她若还对他有个好脸,岂不是让人连宋家都看低了去?再者,虽说宋竹心里也有不舍,但想到当日萧禹的态度,那股气也是轻易消散不去,是以虽然愁肠百结,难过惆怅了十二万分,这决心毕竟还是坚定的。只有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角落,还有一些莫名的希冀,盼着萧禹能回到从前的样子,好生来和她赔罪,赔上好几次以后,两人也许终究还是能和好的。

车队行得慢,再加上天气冷,半路上肯定要停下来打尖,别的不说,起码也喝点热水、热酒。行到路上,有个清洁的茶铺,众人便止住了脚步,刘张氏带着宋竹和几个孩子,坐在店铺最里头,都在慢慢地喝热茶,余下的兵士伴当,喝的就都是滚热的浊酒。铺子里也有许多往来客商,都是成群结队,如临大敌,见到刘张氏这一支队伍有官兵护送,均都过来商量,想要依附他们一起行走。

“如今路上是乱了,”刘张氏听了一会,便扭脸对宋竹叹道,“安宁了十几年,好容易才把西京一带平定下来,关西一个败仗,又是老样子了。十多年前,我们从西京出去赴任,也是一个样子,不是白日结队,绝对不敢出行,官道上强盗横行,有时一天能遇上好几伙,欧阳文公怎么说的?‘一伙强似一伙’。一遇到灾荒年间更是什么都不必说了,那时候商旅出行,宁可在驿站周围露宿,都不敢投宿陌生的村子,就怕一入夜,方才还是老实巴交的良民,刀一抄立刻就换了一张脸,这辈子便是再也回不了家了。”

她声音虽然不大,但茶棚也小,众人都听见了,也是好一番唏嘘,“正是,普天下除了东京城、西京城以外,其实哪有个安乐的处所?要不是宜阳县还算是安宁,这一条线我们如今也不敢走了。”

又都夸奖宜阳书院和如今的宜阳县尊多么英明神武,在这一冬的乱象下,到底还是保住了县治起码的安宁,这一茶棚的人,从老客商到茶棚主人,提起来都是只有夸赞,竟没有一句不好。

虽说此地和齐国公府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宋竹倒觉得今日的茶水还有些滋味,她听着听着,不由露出甜甜的笑靥,心里也很是自豪:“虽然我没什么本事,又是个女儿家,但好在我们家人都是极有用的,还有爹爹教出来的学生,日后也少不得国家栋梁。”

一行人正是议论时,洛阳方向也是来了一辆车,车边上有几个骑士护送,到了这里,亦是停下来打尖。宋竹一眼望去,便认出来了——那是周霁带了个小娘子,想来,应该是他的三妹,取代了原来的周二娘子,要到宜阳县读书了。

周家原来也有男丁在宜阳书院,便是周霁的哥哥,不过和宋二哥宋栾一科,都是考中进士,出外为官了。且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日,周三娘子这么早到宜阳,无人伴护的话,想来也是十分凄冷无聊的,不如三月过来,春暖花开,来了就能上课,反而更便宜。宋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不免多看了那几人数眼,倒是招来了周霁的注意力,两人隔着薄纱对了一眼,周霁便是面露迟疑之色,仿佛已经认出了她来。

“姨母,那是我认识的。”宋竹便同刘张氏道,“原来也是我们同学……”

她这边介绍,那边周霁也上前问好,又带了周三娘子过来介绍认识,刘张氏听闻他们也是去宜阳县的,自然便邀了几人一路。因此处毕竟是野地,也不好多聊什么,宋竹更不欲暴露身份,几人坐了一坐,便纷纷上车,汇聚成一个庞大的队伍,往宜阳县而去。

人一多,速度就更是慢了,走了一阵以后,宋竹开始担心了——按这个速度,只怕今晚都到不了宜阳。

她想得不错,一下午大概就走了不到十里路,眼看是夕阳西下,众人方才是拐到了前往县城的岔道上,不过这里已经是宜阳县县治内了,治安要好许多,众人的心也都安了下来,眼看天色晚了进不得城,便是拐道去附近的一家老客栈歇息。只有在宜阳县里有亲眷的一些行人,和刘张氏他们一起,继续往县里前进。

天色黑了下来,宋竹一日也没吃什么东西,此时又冷又饿,只是盯着豆大的灯火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辚辚之声忽然一顿,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宋竹不禁便是一惊,正欲出言相问时,乳娘已是敏捷地爬了出去,不多时便回来道,“小声些,咱们遇见盗匪了。”

这对宋竹来说,还真是第一次,她自然有些害怕,好在乳娘立时又道,“不要紧,兵士们都在呢,杀上几个,他们自然就散了。”

过不得多久,果然听见车外不远处传来了弓弦之声,还有惨叫声以及诸多稀奇古怪的声音,又过了许久,周霁的声气一路响了过来,在挨车询问车内平安。宋竹拉成了耳朵,隐约听见刘张氏的车子报了平安,这才是真正放下心来。

“车内平安吗?”一会儿以后,周霁就问到了她。

宋竹忙道,“平安,周兄,不知士兵大哥们都还好么?”

“我们这里没人伤亡,放心吧。”周霁的语气很柔和,“怕了吗?”

他态度稳重,又很平和,宋竹在他跟前,并不怕自己被捉弄、嘲笑,因此也兴不出什么防备心,而是如实道,“有一点点。”

“别怕。”周霁说,“一伙小蟊贼而已,已经料理清楚,马上就能到家啦。”

他又拍了拍车壁,仿佛是在拍宋竹的肩头,宋竹心里一暖,嗯了一声,周霁方才继续前行,去问后头的车子。

等他走远了,乳娘似乎是自言自语,“倒的确是个青年才俊。”

宋竹想到范大姐的说话,脸上不觉也有些发烧——她倒是还没想过自己嫁给周霁的可能,只是心里终究是有些好奇起来了:家里否决了周家的提亲,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因为周家是太后旁支,她忽然想到家里否决了萧家三十二的事情,心里倒是有了联想,自以为恍然大悟:哦,也许是因为家中不愿和外戚结亲吧……

想到此点,不知如何,她心里也并无发觉答案的轻松,反而是有些沉甸甸的,宋竹寻思了一会,都不知是为了什么,过了半晌,才是回答了乳娘的话,“不错,周家这位衙内倒挺有大将之风的。”

却是语调平平,完全听不出什么感情和兴趣在内。

乳娘看了她几眼,亦是暗暗点头,便也不提此事,只是柔声抚慰起了宋竹的情绪,“可别怕了,咱们一会就到家了……”

宋竹提起油灯,挑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只见外头远处,隐隐约约有几个人,仿佛是拖麻袋一般的,把一些物事往道旁拖,她也明白:这多数是在拖刚才被射死的盗匪了。

她心里忽然一阵悲伤,“我不怕,就是觉得挺难受的……他们其实也都是可怜人,不是因为关西战乱,无家可归,又怎么会沦落到这地步,倒是在异乡送了性命。”

乳娘闻言,不免也是一阵叹息。就连问完了车队,正巧往回走到附近的周霁,隔了车壁听到这句话,也不由是停住了脚步。

他望向宋竹车辆的眼神中,更是多了几分欣赏:在齐国公府,不卑不亢、贞静少言,和师兄都没有多的话,唯独在关心同学时话多了点,却也是矜持谨慎。在野外,大方得体,聪慧慈悯,虽说世上多有名不副实之辈,但宋家三娘,倒的确不愧传言,既美且贤、宜室宜家……

想到还未有回信的那封提亲信,他却又不免暗叹了一声:虽说她极好,但一家有女百家求,想要抱得美人归,只怕还没那么简单。

心念电转间,将诸多因素考量遍了,周霁已是暗下了一番决心,他温存地看了看宋竹车窗上的影子,便是加快脚步,往前招呼道,“都平安呢,咱们加快脚步吧——”

第45章新年

过了上元节,春月很快也就到了尾声,回到各地过年的学子,陆续也都贩回书院,有些不能及时回来的,也早已通过师兄弟辗转带话,对书院的先生们报备交代。不过这样的人为数也并不多,宜阳书院的教学节奏,以三年为一循环,上一年是科举刚结束的一年,节奏还比较缓慢,从今年开始,课业会比从前更紧。有些立定了决心,明年要去赶考的士子,比如宋栗这样的,更是早在去年下半年就给自己加了功课。若是在这一年还无故缺勤,那么回来以后,水平立刻就会比同学们还要落后一些。

当然了,女学内却是感觉不到这股变化的,新年来到以后,学内人员虽然也有少少变动,但那紧张中透着悠闲的氛围,却毕竟没什么改变。

对宋竹来说,有件事是让她比较放松的——也不只是因为什么缘故,颜钦若新年没再来上学,倒是当日在颜家曾经讥刺过她的颜七娘取代了她的位置,她年岁要比颜钦若还大一些,基础却是比她差,到来以后,每日里一心就是要跟上功课,目前来看,还没有什么挑事儿的意图。

还有便是她早就知道的,周二娘因为体弱,回家修养,周三娘换了进来读书。周三娘的基础要比颜七娘好,然而好学之心却只有更甚,除了读书以外,对人也甚是和气,比起她姐姐总是细声细气的样子,她气质和顺,倒是更为惹人好感。此外,她哥哥周霁,居然也进了宜阳书院求学。

之前她在齐国公府,大家闲谈时,宋竹已经知道,周霁不但是考过举人,而且是东京国子监的学生,今次是探亲告假,才有闲空到西京来。——要知道,国子监学生研读的都是官学,时常能听到朝中大儒的讲课,甚至可能和未来的主考官、出卷人都是有接触的,对于科举来说,这样的条件有多有利,那就不必说了。可以说宜阳书院虽然算是天下有数的大书院了,但每一科中进士的人数,还是要少于国子监。而且监生还有一项福利,那便是如果年年成绩都是优等,也有一定的可能,可以不经过考试,直接被授予进士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