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谢南锦第二日离去,太子奉了皇命前来送行。朝廷新征的兵马则在初五日由各地陆续出发往河西去。

谢醉桥送父亲至城外三十里,回府时天已黑。如往常那般,夫妻二人上榻后,谢醉桥必会用手掌替明瑜揉摩全身肌肤助她解乏——他手法柔缓,力道收放自如,所以明瑜很喜欢这种睡前的亲昵。只是今晚,他看起来却有些心思沉重,话也少了些。

明瑜猜他大约仍为父亲的离开而惆怅,扭头偷看了一眼,见他盘膝坐自己身侧,手掌正不徐不疾地在她后背揉动,目光却定在床沿一角,仿佛在出神。想哄他高兴,一骨碌爬了起来,抓住他手臂笑道:“都是你伺候我的,现在换我来伺候你,你躺下,我给你按摩。”

谢醉桥哑然失笑,道:“你有身子了,白日里嗜睡,睡得多了又嚷身上酸痛,我这才替你按摩解乏。我身上又不酸,不用你给我按。”

明瑜不依。谢醉桥见她朝自己甜蜜蜜地笑,抓住手臂不放,还晃来晃去的,心便软了,顺势被她推倒,脱了身上衣服甩一边,笑道:“也好,那就让我消受下美人伺候的恩——只你小心些,别闪到了腰。”

明瑜见他目光含笑,已没了方才心思重重的样子,心中高兴,应了一声,便跪坐在他身侧,学他样,用两只手掌推压他后背。没片刻觉得有些不顺,干脆分腿压坐到了他臀上,继续动作。

她力气本就没多少,这样压坐在他身上,两只手在他光裸的后背动来动去的,与其说是按摩,倒不如说在挑逗他的感官。谢醉桥瞬间觉得身下发热,再不阻止怕接下来就成折磨了,回身抓住了她手腕。

“才按了后背,我再给你揉下腿。”

明瑜仿佛意犹未尽。

谢醉桥摇了下头,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躺下,笑道:“你再揉,要熬不住了。”

明瑜一下明白了他的话,脸一热,伸出拳头捶了下他胸口。谢醉桥呵呵一笑,扯了衾被过来裹住两人,轻轻拍她后背道:“睡吧。”

“你有心事?”

半晌,缩在他怀里的明瑜终于轻声问道。

谢醉桥不语。就在明瑜以为他不愿说的时候,忽然听他开口道:“阿瑜,今日送我父亲出城,临别时他忽然对我说,昨夜他闲着无事,已经把你腹中的孩儿都想好了名。若是男孩,名眺,字望荥;若是女孩,别的也不想,只要她一世有福,小名就叫阿祉。”

明瑜念了遍,随即笑道:“爹真是个有心人,名字起得极好。只是这男孩的名和字,可有什么说法?”

“阿瑜,你不晓得,我祖父从前战死的地方,就在河西的荥水之侧。爹给我们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大约就是纪念祖父的意思。”

明瑜肃然道:“祖父英烈,纪念是应当的。”

“只是阿瑜,”谢醉桥忽然低叹一声,“父亲说这话后,又添了一句,道万一没福分得见我们的孩儿,留个名下来,也算是他这个祖父的心意。我望着他远去时,心中忽然有种不祥之感,恨不得拉住他不让他走……”

明瑜吓了一跳,这才明白他为何情绪低落,急忙伸手抱紧了他腰身,“爹一定会没事的。想来那话不过是他随口说说而已。往后我们还要生好多孩子,一个个地争扯着他叫祖父要抱呢。”

谢醉桥默然片刻,揽住她腰身,终于笑道:“他久经沙场,谋略武功,西廷举朝无出其右者,身边又有铁卫,此次连高叔也随他一道去了,确是我想多了。”

***

初三,谢如春一家便告辞南下去赴任,热闹了小半月的将军府里少了几口人,又冷清了些。到了初五日,柳向阳随军离京,春鸢便回了将军府,本是想尽心侍奉有了身孕的明瑜,没想到不过半月,也早起泛呕,请了郎中一查,诊出也是有孕了。明瑜不放她走,特意辟了个院子给她住下,饮食等等与自己都是相同。

初十,谢醉桥邀了裴泰之过府。明日他便要动身远去西南,下回再见,不知是何时,这也算是兄弟二人之间最后一场对酌了。

明瑜从谢醉桥口中听闻了他的事,心中也是不胜唏嘘。远去西南,这于他或许也算是一种求仁得仁吧。

他兄弟两个就在将军府后园池畔的暖阁里对酌。明瑜一直等到亥时中,谢静竹也回房去睡觉了,还不见谢醉桥回来,有些不放心,便系了斗篷,周妈妈和丹蓝扶着,提了灯笼慢慢往暖阁里去。远远见到暖阁里灯火通明,在廊子口小抱厦里等着的几个小厮正围着暖炉在烤几个地瓜,一股扑鼻的焦香味。看见明瑜,慌忙撇下地瓜,围了过来见礼。

“公子和裴大人还在喝酒?”明瑜问道。

“是啊,叫我们不要进去打扰的。”

谢福忙道。

明瑜哦了一声,到了暖阁门前,留心听了片刻,不闻里面有说话声响,敲了下门,也不见回应,便推开了门,赫然见那两人竟都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一个趴在桌上,一个仰在椅上,面孔通红,已在呼呼大睡了。

“死小子!只顾自己馋嘴,竟这样伺候人的!”

周妈妈抓住谢福的头就要敲下去,谢福苦了脸,连连求饶。明瑜忙叫人去熬醒酒汤,又叫小厮分着把那两个人搀扶起来,谢醉桥自然是送回房,裴泰之……瞧这样子,今晚怕是要在将军府过夜了,便让周妈妈去铺设客房。周妈妈应了一声,这才放过了谢福,转身急匆匆去了。

谢醉桥这回瞧着是真醉了,被两个小厮架着踉跄而去。明瑜本也要跟着回房,转头见裴泰之还仰在椅上,谢福正在搬他,又有些不放心,正要叮嘱送他去客房后好生伺候着,忽然听他嘴里含含糊糊咕哝了声什么,听了半天,才听清是个“渴”字。谢福也听见了,忙倒了杯茶,抬起他头喂着喝了下去。喂完了,估摸着自己一人撑不动他,忙又出去再唤人。

一盏凉茶下喉,裴泰之终于有些清醒过来,隐隐约约瞧见面前立了个披红色裘边斗篷的丽人,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认出是明瑜。虽头痛欲裂,却仍晃着勉强站起来,叫了一声“弟妹”。

这个陌生的称呼让明瑜忽然有些感慨。不过幸好,一切都已是前尘了。现在,她有了另个视她为珍宝样的男子,很幸福。而他……

“表哥,听说你明日要走,往后万事顺意。你醉了,我方才已经叫人去铺设屋子,今夜就歇在这里。”

明瑜朝他微微点头,笑道。

“不必……,我能走。”

裴泰之用力闭了下眼睛,隐忍的痛苦神情遮掩不住。

明瑜想起他的头疾,心中恻然,忍不住道:“我虽不晓得你的病因。只既然已经患疾,少喝些酒,想来总是好的。”

裴泰之苦笑了下,“弟妹说的是。本也戒断许久了。只今夜与醉桥一别,再不知是何年了,所以放纵了些。往后必定不再了。”

他说话时,目光落到了她的小腹之上,那里被火红的斗篷裹着,完全瞧不出有孕的腰身,不自觉地,目光再次回到了她脸上。

他一直知道她很美。或许是因了孕期的缘故,如今灯下看起来,肌肤丰泽,笑容温雅,眉宇间带了种仿似能叫人望了也会心境平和的恬淡和满足。

他凝视片刻,对上了她的投来的视线,猝然低头,道:“我该告辞了。”

“好,我送下表哥。”

明瑜回头,正要叫人进来,忽然听见他问道:“你……从前可在哪里见过我?”

裴泰之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一句长久以来萦绕在他脑海中的话。知道极其冒昧。但是方才,或许是借了酒意,更或许是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这一世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能开口相问,心口一热,竟已是脱口而出。

明瑜一怔,转头定定望着裴泰之。

被她清明而美丽的眼眸这样注视着,裴泰之这一刻忽然又后悔。

见没见过,又有什么重要?从自己还在母腹中,就被她饮药欲除去,最后却仍到了这人世的那一天开始,他的人生就注定残缺。

“弟妹,我喝多了,这就告辞。”

他有些狼狈地道,扶住桌角,踉跄着起身欲行。

“表哥,我曾做过个梦。梦里确实见过你。你很好。往后这一世必会得幸福,就像我和醉桥一样。”

明瑜缓缓道。

谢福和另个小厮进来,要搀扶着裴泰之。他摆了摆手,朝明瑜笑了下,道了声谢,自己慢慢出了暖阁。

明瑜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忽然想起谢醉桥,不知道他现在酒醒了没,忙扶了丹蓝的手回房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明天出行,请假不更。\(^o^)/~。

第九十六章

入春三月,明瑜五个月身孕的时候,河西传来了开战的消息。

事件的导火索是几个戍边的西廷士兵趁夜越边潜入大昭国境,掠杀了当地的一家牧民,连这家人里身怀六甲的儿媳也没逃过被奸杀的厄运。谢南锦闻讯,愤而拔剑斩断桌案一角,战事即发。

这是一场双方都准备了许久的战事。两个国家,几十年的边境摩擦,一旦爆发,干戈峥嵘。一个月后,历经数场血战,谢南锦率部夺占了云城。

云城在荥水之南三百里。大昭建国之初,还不过是个商旅通商路过驻留而形成的聚居地,因战略位置及其重要,高祖下令铸城围墙,迁徙军民而入,渐渐发展成了一个人烟阜盛的大城池,连同附近数百里的牧场地,本都归属大昭。及至先帝在位之时,却被西廷占去,至今已三十多年。如今终于夺回云城,则大昭军队继续推进再无后顾之忧,于战局可谓举足轻重。

就在大昭军队欢欣鼓舞,意欲一鼓作气继续西进,将西廷大军完全驱出河西之地时,传来了一个噩耗。大将军谢南锦胸中毒弩,情况危急。

他的出事非常偶然,甚至可以说,是个意外。

三十多年前,云城被西廷占领的时候,当时的西廷主帅都颜下令屠城,城中的汉人或逃,或被驱杀殆尽,血染城池,如今城中居民都是近三十年来新迁而入的西廷子民。谢南锦攻下城后,面对惊恐不安的民众,不但否决了部将提出的屠城报复举动,反而下令全军不得骚扰民众。

事情就发生在攻下云城后的第三天。谢南锦带了亲卫巡过城防,骑马回城中原来的刺史府,打算拟定接下来的战略攻策之时,路上跑出一个小儿,大约是被对面疾驰而来的马队所惊,忘了闪避,站在路中发呆。

这小儿不过四五岁的样子,还未留头。谢南锦急勒马匹,马蹄堪堪从小儿头顶掠过。小儿这才扑地哇哇而啼。谢南锦生怕伤到了他,下马要去看去究竟,恰此时一妇人抢了出来,抱过小儿在怀,便朝谢南锦跪下不住叩头,口中连连告饶。

谢南锦在河西多年,自然会说西廷语。见这妇人面黄肌瘦,身上衣衫破旧,口中又乞怜不已,想到两国国境多年不平,苦的不止是远离故土的将士,民生更是艰难,心中恻隐,从身边之人那里要了块碎银,上前正要递给那妇人,不想突然生变,那妇人袖中竟暗藏了一射即发的暗弩。谢南锦反应过来,闪避了下。终因距离太近,待身后的护卫们发觉不对时,毒箭已经射入了谢南锦的肩,不过片刻,便毒发不支倒地。一发得手,那妇人倒转暗弩,欲射向自己之时,被高崚制住。妇人狂笑,道自己乃是破城之日战死的一西廷校尉之妻。家中原本的儿子就病死,如今丈夫又没了,她再不欲存活。西廷边民素来彪悍,女子亦射箭打猎。她便偷了个因乱与父母失散的小儿,守在谢南锦回刺史府的路上,设计了这局。

高崚盛怒,一刀砍了这妇人的头颅,血溅三尺。

将军在战场所向披靡,令敌军闻风丧胆,不想因他仁慈,更因自己与身后这群护卫的疏忽,竟遭这样的毒手,狂恨欲摧,恨不能以死谢罪。见谢南锦面若银纸,唇色发青,晓得是中毒的迹象,抬了匆匆回去,急召军医。

军医在河西多年,立刻便辨了出来,谢南锦所中的,正是当地边民为获皮毛,打猎时所用的一种药毒,极其歹恶。边民为求速速毒倒猎物,只要药性狠烈,哪里会想解法?军医上报,急需一味解毒的百年老蟾衣,因了极其珍贵,别地少有,据他所知,京中太医院药房似有所藏。

大战不过初步告捷,十万敌军还在身侧虎视眈眈,主帅却痛遭这样的意外。高崚与跟随谢南锦多年的军师梁夏一番紧急商议。大将军断不能长途运送回京救治,怕路上颠簸,毒气发散了攻心。如今第一只能尽力采集草药,暂时压住毒性,第二派人日夜兼程回京,速带御医和老蟾衣过来救命,第三,则加紧城防,对外严守机密,务必不能将大将军中毒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出去,免得己方军心涣散,敌方闻讯前来偷袭。议定过后,信使当即漏夜快马往金京而去。

***

半月之后的一个深夜,披星戴月的信使抵达谢南锦当日被太子送出的北城门,急急叩响了门上的沉重铁环,打破夜的宁静。

明瑜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刚动了□子,身边的谢醉桥立刻安抚地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自己迅速翻身下榻去开门。

夜深寂静,明瑜辨出了门外另个说话的人是鲁大。他两个人在门外,声音压得很低,说什么她听不大清楚,只心中却忽然生出了丝不安。片刻后看见谢醉桥手执烛火而进。

他的脚步还是和平日一样的沉稳,但是明瑜立刻从他眼中看出了不同。

他的目光流淌出了悲伤和急切,只是这些情绪在被压抑着。他大约是怕吓到了自己?

“出什么事了?”

明瑜起身下榻,正要迎向他,被他握住了手,扶着轻轻坐到了床榻沿上,看着他有些急切地问道。

他的手指微微发凉。和他一起这么久,第一次觉到这样的凉意。

“阿瑜……”他望着她,尽量用平缓的声音说道,“刚刚有河西信使入京。我父亲出了意外,中毒昏迷,急需药材,危在旦夕,我……”

他停了下来,仿佛在斟酌下面的言辞,眼中掠过一丝痛楚。

明瑜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心跳得厉害。腹中的胎儿仿佛也感应到了她的心绪变化,她感觉到它突然用力顶了下她,下意识地扶了下腹。

谢醉桥注意到了她的手,立刻扶住她肩,柔声问道:“怎么了?”

“它又顽皮,在踢我。”明瑜微微笑了下,抬头望着他,“自河西开战的消息传来,我就晓得你一直心神不宁。爹和河西的事情要紧。你想做什么,尽管放心去就是。”

谢醉桥凝视她。她说话的时候,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目光却坚定而清澈。

他的心里涌过一阵温暖,把她揽入了自己怀中,用力抱了下,然后慢慢滑跪到了榻前,埋头在她膝上,喃喃道:“阿瑜,我本以为我可以一直等到陪你生了咱们的孩子……”

明瑜压下心中的一阵酸楚,伸手抱住他头,轻轻抚摸他的发,低声道:“我会和我们的孩儿在家,一道等你回来!”

***

十月足胎,被请来的产婆算着日子,也就这几日快要生了。

明瑜正被自己的母亲江氏和谢静竹左右扶着,在将军府的后园里慢慢走动。

江氏几个月前晓得女婿撇下女儿去了边塞打仗,府中虽有周妈妈安妈妈几个老人,丫头更是一大堆伺候着,始终放心不下,上个月和丈夫一商量,干脆自己亲自带了信得过的产婆入京照顾女儿。本是想撇下安墨的,只被他晓得后,哪里肯依,不住嚷着当初阿姐答应了让他去做客的。江氏无奈,这才把他一道也带了去。

谢醉桥去了河西,明瑜眼见自己产期将近,身边虽有两个妈妈安抚着,心中却难免有些害怕,此时见自己母亲竟千里迢迢而来,还带了她一直颇为想念的弟弟,欢喜得简直要落泪。

安墨如今六虚岁了。个头比起一年前明瑜出嫁时,拔高了不少。姐弟两个相见,欢喜异常。只是这两天没事就盯着明瑜的肚子看。此时也是这样,跟在她们身侧片刻后,忽然小心翼翼问道:“阿姐,娘说阿姐肚子里的乖宝宝出来后,我就要当舅舅了。可是舅舅该怎么当,他才会听我的话?”

明瑜忍俊不禁,见他一脸认真,便笑道:“墨儿要好生跟先生学功课,等你姐夫回家,再向他学武功。等墨儿成了文武全才的小公子,宝宝自然就听你话了。”

安墨这才仿似放了心,雀跃道:“阿姐,你不晓得,入春爹便已经请了先生到家教我习字,如今我已能背小学书,连先生都时常夸我。姐夫从前送我那把木刀时,还教了我招式,我一直勤练不忘,这就练给你看!”

谢静竹虽和安墨不过处了几日,对这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却极喜欢。见他跃跃欲试,忙叫丫头去折了一杆树枝下来,捋净职业,笑眯眯递了过去,逗着道:“快些练。练好了,我嫂嫂肚子里的宝宝才高兴。”

安墨接了过来,果真练了起来,一板一眼地还颇有些架势,引得边上大堆人笑个不停。

江氏过来的这些时日,见这将军府里果然是自己女儿当家,小姑又温柔可亲,终于放了一百个心。此时见谢静竹逗着安墨玩,便任由他们玩耍,怕女儿腿走得累了,扶她到了边上一亭子里坐下,忍不住道:“阿瑜,你嫁了这样的人家,娘要是还有什么话说,就真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只是可惜你那个公公了……”说着不胜唏嘘。

提起谢父,明瑜心中也是略微有些感伤。

三月里,谢醉桥携了药,带了太医,往河西疾奔而去。谢南锦最终虽获救,性命无碍,只中毒过深,一双眼睛竟致失明。只即便这样,他仍不肯歇下,亲自坐镇后方指挥,谢醉桥既到战场,又怎会过场便退?逢战必身先士卒,锐不可当。有他这样的父帅子将为表率,大昭全军将士同仇敌忾,两个月不到,数次痛击西廷军队,令其折损十数名大将,一口气被驱回到了荥水之西——当年高祖与西廷皇帝曾议定过的边疆线。大昭军队过境追击,直逼西廷大都,西廷元气大伤,不敢再出战,终于提出议和。

“阿瑜,仗既然打完了,女婿会不会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江氏望着不远处谢静竹和安墨玩耍的背影,忽然道。

明瑜笑了下,把头靠在母亲肩上:“哪里会这么快……”话说一半,忽然觉得肚子一痛,捂住皱了下眉。

江氏脸色稍变,叫道:“怕是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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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几个产婆都是极有经验的,待明瑜入了产房探查下,便道时间还早,叫先吃些东西养足精神,到真发动了的时候才好用上力。

江氏自己从前生过两胎,自然有经验。想起自己头胎生明瑜的时候,从半夜开始阵痛,一直到了次日正午才生出来,晓得产婆这话说的有道理,安抚了明瑜一番后,见离晚饭点也没多少时候了,便张罗着给她弄吃食。

明瑜自小在江南长大,吃食本习惯清淡,只自打有了身孕后,口味大变。那安妈妈祖籍鲁地,有次偶尔做了回葱花羊肉扁食,明瑜一吃,觉着十分好,往后便隔三差五地做了吃,直到腻了才作罢。此刻安妈妈一听要她吃东西攒力气,忙道:“少夫人最爱吃老婆子做的扁食。这东西吃了压饿,我这就去做!”兴匆匆到了厨房,指挥着人,很快便将食材都备好。三分肥七分瘦的羊后腿肉剁细、刚从数上摘下的鲜花椒在温水里泡,选了圆滚滚肉厚甜辣适中的大葱,等花椒水入了味,倒入羊肉馅中,搅得上劲道了,撒上切好的大碗葱花,加了盐,把芝麻油盛在勺里烧热了,往葱花上一泼,嗤啦一声,椒葱的香味顿时满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