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直顺的长发乱糟糟,抱怨说:“把我吵醒了就要走。”

“没办法,公事重要。”

“好吧,反正我比不过一台手提电脑。”

“不要乱吃醋。”

她拨了拨头发,起身送他,“外面大雨,你路上小心。”

“好,照顾好自己。”

“放心,我很懂事的。”

陆慎站在门边,拨开她额前一缕乱发,笑笑说:“现在最怕你说懂事。”

“为什么?”

“你永远不懂事才证明我够努力。”

“好深奥。”

“那不必想,快去睡。”

她踮起脚在他脸侧送上甜甜一吻,眉眼含笑仿佛仍然年少。

他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只碰一碰她的脸,无言相对。

阿忠送他下楼,陆慎叮嘱他,“我走的这几天,劳烦忠叔照看她。如果有人来……多帮她一点,至少锁住她房门。”

陆慎走了,房间又空下来。

她不再笑,心情不佳又不肯躺回床上,只好绕着房间踱步。

在床边时脚下不知踩中什么,低头看才发觉,是一段深棕色长卷发,仿佛有人在床底藏一颗人头。

第49章 证人

第四十八章证人

第二天,阿忠按时赴约,在亭匀日式隔间内等康榕沏茶。

但心思早不在茶上。

康榕问:“忠叔,你跟了江老快三十年,江家的事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不要找我打听阴私,爆出去,一看就知道从谁嘴里套出来。”

康榕先替他倒好茶,而后说:“十年前,江碧云跳楼自杀那一夜,忠叔也在场?”

“事后报警才知道,我替老板开车,油门踩到最大,还是比记者到得晚。”

康榕陪着笑,一个字都不信,“忠叔,我如果要听这些,何必特意约你喝茶?我知道当晚是江至信电话通知,你和江老在警察出警之前抵达云会所。”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不用急,茶要慢慢品。”他拿出手机,播放十年前老旧的视频画面,阿忠越是看越是紧绷,身体硬成一块巨石,动也不动能。

然而推门另一边,今早应当已经飞抵北京的人,却隔着薄薄一层纸,听康榕与阿忠谈十年前被掩埋的故事。

影片播放结束,阿忠猛灌一口热茶,带着颤音问:“谁给你们的片子?”

康榕避而不答,反而问,“江碧云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意外。”

“意外何必把你叫过来?根本是在亡羊补牢。”他收起手机,更进一步,“是不是江至信?”

阿忠咬牙,身体向后退,不承认也不否认。

康榕乘胜追击,“是不是江至信与江碧云因为许仕仁受贿一事起争执,江至信失手杀了她?”

“什么江至信,什么误杀,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跟你造谣?抓他出来!”

“冷静,忠叔你冷静一点,我只是提出猜想而已,不必这么激动。”

“谁给你的胆子提猜想?这件事是你能碰的吗?”

康榕却问:“如果江碧云的死与警方通告一致,那我有什么不能问不能碰的?”

阿忠几乎高血压发作,他瘫在座上,不住地喘气,“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来翻江家旧账,出了事,你爸妈都不知道去哪里收你。”

康榕不在意地笑,对于阿忠的警告根本不放在心上,“法治社会,哪有那么多死于非命的事情,我们依法办事,再安全不过。”

阿忠啐一口痰,恶狠狠骂道:“你懂个屁!去他妈的法治社会!都是糊弄白痴的东西,谁信谁死!”

“时代不同了,忠叔。”康榕依然慢悠悠,无所畏惧,“这个秘密值多少?忠叔你开个价,多少我们都出得起。”

阿忠大怒,黑着一张脸吼道:“值你一条命,你给不给?”

康榕轻蔑地笑,“忠叔,我们又不是头一次合作,不必这样吓唬人。”

“谁吓你?”他站起身就要走,“你死了这条心,你就算出十亿我都没可能告诉你!”

“那就是江至信。”康榕忽然笃定。

阿忠横眉怒目,“神经病!”

“在场的只有江至信有能力,江碧云的死非自杀非意外,那就一定是江至信所为。”他得到答案,便开始慢条斯理整理茶具,“没想到一分钱不花就有答案,忠叔,多谢你啦。”

阿忠更换神情,露出一段诡异的笑,看着右侧日式推门,笑着说:“蠢货,都是一帮蠢货!”随即从手撑地板,起身向外去。

他走后,康榕将茶具收拾完毕,推开右侧门。

陆慎就坐在隔壁独自饮茶。

康榕一改先前嚣张气焰,低着头,老老实实听训。

许久,才听见陆慎说:“江至信……有几分真?”

康榕答:“除了他,想不出还有谁。”

“除了他……”思维陷入困局,他以食指沾差,在木几上写画,正是“江至信”几个字。

临近圣诞,四处都在打折,商家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顾客,廖佳琪这类典型都市白领当然也不例外,而她更将自己的购物欲传染给阮唯,两个女生手拉手逛街,一路买到手软,再一杯咖啡一杯热巧克力,隔着玻璃窗看来来往往人群在西伯利亚寒风中瑟瑟发抖。

廖佳琪按耐不住好奇心,试一口阮唯的意式浓缩,苦得皱眉,“你真的很变态,哪有人喜欢这么苦的咖啡,尝起来和中药差不多。”

“哪有人?我就是人啊。”阮唯伸手替廖佳琪掸开肩上一片枯叶,担忧地问,“最近压力很大?我看你黑眼圈遮都遮不住。”

廖佳琪不耐烦地翻个白眼,“还用问?我压力大到差一点要进精神病院。”一面喝咖啡一面摇头,“不行不行,要找你拿精神补偿。”

“又是我?好好好,算我倒霉。请问廖小姐这次是要皮包还是高跟鞋?”

“包!”想都不用想,包永远是人生首选,快乐源泉。

阮唯埋头一个劲地笑,廖佳琪终于被她笑到面红,伸手推她,恼羞成怒,“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喜欢包包有错吗?改天我喜欢你好了吧?”

阮唯眨一眨眼,满脸无辜地问:“难道现在不喜欢?”

“喜欢,老板给我买包我就更喜欢了。”

“狗腿。”

“多谢老板夸奖!”

“还让我说什么?”

“给我评年度最佳员工怎么样?”

“好的,过年一定给你双倍奖金。”

“我现在写下来,特此留证。”

两人在咖啡厅里笑闹一阵,背上皮包继续战斗。

商场内设有诸多片区,其中靠内一片划拨给设计师品牌。

跨过一道门,仿佛是到达另一栋建筑,这里装潢特殊,人流稀少,每间店各有风格。阮唯带廖佳琪一起,被销售人员认出的几率太高,她最不喜欢这类场面,因此只挽着她绕场走。

没料到会撞见大嫂郑媛,她在自有品牌当中忙进忙出,大小事都乐于去做,从背影上看,只觉得她正在发光,几乎是焕然新生。

廖佳琪拉住阮唯,“走吧,我们不要打扰她。”

她点头同意,走出商场仍在想,“她刚才好像和我认识的大嫂很不一样。”

廖佳琪不屑地撇嘴说:“那当然,你哪次见她没有你大哥那个王八蛋跟着,谁能开心得起来?”

“佳琪……”

“好啦,不说他,我们去对面逛一逛,你还欠我一只包。”

正经事不记得,外债却一笔笔都牢牢记住,绝不肯吃亏。

等她终于挑中,阮唯负责刷卡,她负责得意。

没想过这时会有陆慎的电话拨过来,一看屏幕来电,她吓得汗毛倒竖,急忙看一眼阮唯,躲到角落里接电话。

陆慎说话极其简短,“送她回去,半个小时后我在会所等你。”

说完就挂电话,她还要偷偷摸摸观察阮唯,简直像两人背着她偷情。

送走阮唯,廖佳琪随即抵达约定地点。

背后有瀑布溪流,身前是曲水流觞,还有古琴作伴——

廖佳琪翻个白眼,现在的会所真是越来越能装。

她耸肩驼背,无精打采地坐到陆慎面前,桌上的茶一滴都不想碰,根本是生无可恋。

“廖小姐。”

“是……”拖了老长的音,只剩半条命。

陆慎放下茶杯,观察她,“廖小姐,九月三十日凌晨三点四十五分,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三个月前的事情我哪记得清。”

“那天是周三,你下班后先与江继良在布尚吃晚餐,十点后一齐回到你公寓内,凌晨两点开一辆黑色丰田去往市郊,一小时后出现在王忠安车祸现场,继良下车,你在副驾,等王忠安没有呼吸才上车,是不是?”

廖佳琪面色发白,惊恐地向后退,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一眼,“你……你没有证据……”

“中央监控全程录像。”

“拍不清的。”

“为什么?”

“不知道!”她忽然间高声喊,“我怎么会知道!”

“你很清楚。”陆慎不疾不徐,慢慢逼她,“你戴着墨镜,继良带棒球帽,监控拍不到全脸。”

廖佳琪无力反驳,几次开口都将字词往回咽,最终认输求饶,“陆总,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真的……我玩不起的。”

“你来做污点证人。”

“什么?”

“明天,罗家俊的律师会想法庭提出动议,要求关键证人出庭,这个证人就是你——”

“不可能!”廖佳琪想也不想就拒绝。

然而任她如何反抗,他已志在必得,“当然有可能,要么你自己担,要么找继良替你扛,他有整个长海做后盾,金牌律师团及与司法界千丝万缕联系,而你呢?你有什么?廖小姐,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他移开手边一只紫砂茶杯,含笑看着她。

如同长辈鼓励后生,他一举一动都令你放些戒心,心甘情愿受死。

第50章 延期

第四十九章延期

罗家俊的案件原本定在圣诞节后宣布判决结果,但法官十二月十九日签署延期法令,江继良被带去警局协助调查,廖佳琪下落不明,杨督查带领全队圣诞无休。

阮唯联络不到廖佳琪,陆慎又远在“北京”,只有大嫂郑媛肯陪她过圣诞。

但家中没有节庆气息,江如海为继良的案件发愁,天天与律师团开闭门会,来来往往都是扑克脸,实在压抑。

平安夜,她待在郑媛的私人公寓,这里全是极简装潢,干净利落,与继良的个人风格大相径庭。

郑媛举杯说道:“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眨一眨眼睛,简直回到六岁半。

阮唯喝到微醺,右手撑住下颌,眼底有细碎的光,偏偏她一阵阵傻笑,破坏美好气氛。“大嫂不担心继良吗?”

“成年人做事要有担当,他既然做得出就要有胆认。最烦事到临头哭哭啼啼,求原谅求帮忙。你看法官和陪审团会不会同情他。”她抿一口红酒,颇有兴致地问,“你呢?继良做出这种事,你难道不恨他?”

阮唯歪着脑袋想了想,之后摇头,“我的伤已经好了,虽然医生说下雨天右腿依然会疼,但是……只是我没办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钱,连身边人都能下杀手。”

“也许他天生就没有心。”郑媛慢慢摇晃着玻璃酒杯里的红色液体,似乎在回忆往事,“有的人,生来是天之骄子,任何人任何事都能轻易得到,所以从不觉得珍惜。委婉一点说是游戏人间,直白一点,是极端自私,从不关心其他人,但是……”她停下来,抬起食指指向阮唯,“你看,他还不是有玩不转的一天。”

阮唯也在发愁,“万一这是真的,大哥真的因为我去坐牢……我怎么面对外公,还有你……”

“我?”郑媛大笑,乐不可支,“我你就不用担心了,他坐牢我正好提离婚,家长都要鼓掌同意,再没有人阻止我最求自由。”

阮唯望着她,疑惑道:“我一直以为你爱他……”

郑媛抿了抿嘴角,神色落寞,沉默在餐桌蔓延,等她开口时竟是满嘴苦涩,“爱,落空太多次,也会变成恨。何况还有骄傲与自尊扮演催化剂,到最后就只剩恨了。”看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伸手揉她脑袋,玩笑说:“但愿你这个小傻瓜永远不会懂。”

“谁说我不懂?”阮唯抬头喝完一整杯,仿佛已经醉了,说的都是醉话,不能深究,“我懂的,我早十年就懂了。”

“你?十年前你才几岁?和我也吹牛。”

阮唯不说话,只趴在桌上嘿嘿地笑,显然已经醉得没理智,接下来,平安夜都要靠郑媛照顾。

好不容易爬上床,阮唯的电话又开始响个不停,一看是陆慎来电,再困也要接。

“七叔……圣诞快乐……”鼻音浓重,口齿含糊,一听就知道不清醒。

陆慎笑着问:“又喝酒了?”

“嗯——”

“喝醉了?”

“嗯……没有!我才没醉!”好险,还好她反应灵敏,因此躲过一劫。

“醉成这样还要狡辩,我不在就玩得这么疯?郑媛也不管管你。”

“大嫂也不比我好呀,她倒在沙发上就睡,根本拉不起来。”

“还有脸说别人,你现在大舌头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