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露骨描述,一字一句详详细细讲给读着听,年幼的陆慎是如何坐在小窗下看母亲接客,看门口那盏红色的灯亮了又亮。以至于他当下性格扭曲,更有不可告人偏好,私生活肮脏龌龊,突破全社会道德界限。

阮唯坐在咖啡厅里完完整整仔仔细细看完一整篇报道,听说这份杂志今日卖到脱销,恐怕是全城轰动,陆慎黑点无人不知,更何况他从无到有,一个受人资助的贫困生凭什么有今天?多少人眼红多少人嫉妒?接下来恐怕又有无数人要争先恐后去挖他背后新闻,引出一连串或真或假传说。

叮咚——

她接到新信息,是江继泽,特地来祝她“新婚快乐,接受我迟来的礼物”。

她回,“才知道你可以无聊到这种程度。”

没料到江继泽很快发回,“反正爷爷说我今后都没机会,不如抓紧机会坑他一把,大家都不邀好过。”

实在是小孩子赌气,动不动就喊“同归于尽”。

她喝一口伯爵红茶,懒得再理,拨陆慎电话没人听,直接打给康榕,“你老板去哪儿了?”

康榕支支吾吾犹犹豫豫不肯讲,她不等他下决心就已经猜中谜底,“是不是在水部村?”

“呃……是。”果然个个都是大神,只有他可怜兮兮虾兵蟹将处处受牵连。

阮唯说:“告诉我门牌号,我自己过去。”

“阮小姐,这样不好吧……陆生只想单独待一阵……”

“你不说,是等我花钱去查他名下物业?”

“好……我说……”真是找死,绕来绕去,还不是老老实实报上答案,现在只能坐在水部村高楼下,躲在驾驶座求老天保佑,不要让老板发大火,殃及池鱼。

阮唯今日自己开车,四十分钟后抵达目的地。

水部村并不算偏僻,只不过藏在繁华风景背后,由七座大楼组成密密麻麻囚牢一般的住宅区,是三十年前政府福利项目,却形成本埠贫富差距的明显疮疤,写尽金钱社会的残忍无情。

她衣着光鲜,又驾豪车,显然是今日不应当出现在水部村的第二人。

电梯老得咯吱咯吱响,按键上黏黏糊糊满是油腻,同坐一趟电梯的老阿婆佝偻着背,提着一袋芹菜小葱,还要忙回头,上上下下打量她,嘴里神神道道叨念着她听不懂的方言,仿佛在念咒。

左侧一位穿灰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好心问她,“小姐,来这里找人啊?”

阮唯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阿婆骂,“要死啦,老祝,你又找年轻女人搭讪,当心回头被你老婆打出屎哦!”

老祝尴尬地摸了摸秃得发亮的头顶,嘿嘿地笑,而阮唯更无话可说,只等电梯到岸,独自走出电梯。

走道狭长又不透光,路灯坏得只剩两盏,前后漆黑,根本是恐怖电影的场景。

她找到东南角一四零四房,按门铃,等了又等也没听见任何响动,再喊“七叔”,更没人应。

她想了想,走向更加昏暗的消防楼梯,推动厚重的消防门,吱呀一声之后,她在狭窄逼仄的楼梯转角找到低头抽烟的陆慎。

他仍穿着合体的定制西装,用着精致的打火机,在童年的贫苦记忆当中找寻零星的快乐与温暖,却只得满身落寞孤清。

一抬头望见她,两个人都是一愣,默然间无人出声,她的轮廓在他眼中渐渐与记忆中的母亲重合,一个说“快,回来吃饭。”另一个说:“原来你在这里。”

她几乎不带任何犹豫,慢慢扶着墙壁走下楼梯,走到他身边,或者是下意识地决定,她张开双臂拥抱眼前这意味走失的“少年”。

她轻轻说:“我找了你好久。”

第55章 温存

第五十四章温存

烟落在地上,人仍然迷惘。

陆慎靠在阮唯肩上,久久无话。

万幸有阮唯仍然清醒,仍记得拥紧他,轻抚他后背,低声问:“我们回家好不好?”

周围寂静无声,点灯忽然一闪,仿佛整栋楼的电路已经在崩溃边缘。

陆慎没回答,只是收紧手臂,令她纤细柔软的身体更加紧贴自己。企图用相拥的温暖,驱走现实的刺痛。

无论人前如何云淡风轻,凄苦无助的身世仍然是他不能触碰的伤口,一天二十四小时,总有五分钟要留给一个无助又迷茫的自己。

“回家?”他看着她,傻傻地重复着,像个脆弱的孩子。

她抚摸着他的脸,坚定的回答:“回家,回我们的家。”

这一瞬间他便笑了,云开雾散,风清日暖。

陆慎说:“辛亏你来,不然我真的没钱搭车回家。”

阮唯说:“你随便一个电话,就算在地球另一边我都随叫随到。”

他拨开她额前碎发,低声说:“这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情话。”

她得意地笑,“今后还有很多,慢慢讲给你听。”

陆慎皱眉疑心,“你和我是不是拿错剧本?”

她否认,“陆先生,你有没有发现,好多时候我都比你坚强有韧性?”

“没有。”

“嘴硬!”

头顶的等又是一闪,恰好是恐怖电影里猛鬼出门的前兆,周围弥漫的垃圾臭也不断冲向口鼻,撞散了阮唯的好耐心,忍不住拉着陆慎向上走,“回家再说好不好?我答应你亲自下厨,给你做满汉全席——”

再次推开防火门,回到十四楼时陆慎突然说:“稍等,我带你去我从前的家里坐一坐。”于是牵她手走到一四零六老旧生锈的铁门前,找钥匙开门。

阮唯略有惊诧,她始终不曾想过,陆慎会突然下决心向她敞开内心隐秘。

她内心清楚明晰,一四零六对陆慎,就如同云会所顶层对她而言一样,是永远不能触碰不能分享的噩梦。

因此她心底并非毫无触动,她甚至鼻酸、泪涌,夸张得像是在做戏。

但好在她抢先一步,在陆慎回头之前已经整理好莫名翻滚的情绪,恢复正常。

门开了,一间小得不能再小的三居室,连客厅都被改成卧室,走到狭长得只能容下一个人,整间房到处散发着空置已久的气息。

七年前,他买下这处物业时,已将屋内所有陈设及格局照记忆重新装潢,两间卧室与客厅整改的起居室通通大门紧锁,只有玄关右手边的一间小房间开着门,门内一张高低床,一张摇摇椅,一面正方形餐桌,餐桌上还摆放着早已经过时的收音机。

陆慎站在高低床与餐桌之间,与这间被贫穷落魄包裹的屋子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但他看着边边角角,渐渐沉溺于往日记忆。

他看着窗外正在施工中的大楼说:“这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就是他们说的,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带着水部村里蟑螂和垃圾交织的臭。”

有些事情可以改,有些事情永远也无法摆脱。

贫穷就似阴影如鬼魅,曾经跟随也将永远跟随他一生。

阮唯低头不语,只静静听他说。

“不过我的母亲没有报纸上说的那么不堪,从我懂事起她就活得很累,有时候一天兼三份工,五点出门,零点才到家。回来还要洗洗刷刷伺候她除了赌博骂人其余什么都不做的丈夫,直到她死,才算解脱。”

太阳渐渐偏西,光线惨淡,他抬手打开吊灯——仅仅一直从天花板往下落的灯泡。

一时间昏黄暗淡的灯光撒向地砖,亦散落在他肩头,令你在他倒影中窥见往日岁月似千斤重担压在他苦海挣扎的人生上。

楼上有小朋友拍球,砸得天花板碰碰响。

陆慎说:“然而她的死亡抚恤金,却又成为丈夫的赌资,不知道够他在澳门玩多久。”

天彻底黑了,他向前一步,拿起桌上的收音机说:“从前他在家,只玩这个,听听老粤剧,骂骂政府同有钱人,再有就是教训我和阿妈,十年前他就已经过世,死在出租屋内,钱花得精光,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等到尸体发臭才有邻居报警。”

阮唯说:“如果外公肯早一点把股权退给你父亲,也许你们都不必……”

陆慎却说:“你不懂,江老肯资助我读书又提拔我做事,已经仁至义尽。吃到嘴里的东西怎么还有吐出来的道理?换我,我也不愿意。”

他骨子里是冷的,所谓的“情”,于他而言都是无聊消遣,可有可无。

然而却有偏偏遇到她,一出现即是翻天覆地变化,霸道得不由得你不认。

“阿阮,我和你,实在差距太远……”

“有多远?”她上前一步握住他冰冷的手,仰着脸问,“好像现在我站在你面前这么远?”

他无奈,“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阮唯说:“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人们总爱说三道四,管他们呢?”

“人言可畏。”

“今晚约律师,明天就去告那家报社,看谁还有胆子胡说八道。”

陆慎笑,“什么时候变这么霸道?”

她答得理所当然,“为了你,我都快变成泼妇了。”

“怎么说?”

“差一点卷袖子到报社去打主编。”

他忍不住大笑,抱起她扔在窗边书桌上,两手撑在桌边,不断亲吻她嘴角眼眉,“真是个活宝……”

她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撒娇,“活宝饿了。”

“需要新董事回家做饭?”

她点头,任性得毫不掩饰,“当然,毕竟我才是幕后老板。”

“好,听你的。”

阴云散,窗外云开月明,高楼繁立,照旧又是不眠夜。

阮唯牵着陆慎走出棺材似的大楼,一步步路灯下低语。让停在路边等足三个钟头的康榕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里就是老板的神秘岛,除了他谁都不知道,但现在……他有一种被主人抛弃的悲哀,连开车都没心情。

好在阮唯自己驾车来,老板自然而然走上老板娘的白色小跑,万幸还记得叮嘱他,“早点回去,辛苦了。”

康榕木头人一样点头发愣,等白色小跑已经消失在视野,还坐在驾驶座发呆。

怎么办……

除了正经工作,老板好像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是不是也该去酒吧买醉,顺带找个漂亮妞,把自己摆得直直的,以正视听。

陆慎一路在算如何坑死报社,阮唯却在点菜,一边开车一边咕哝说:“要吃烧肉、鲫鱼、荷兰豆,可惜不能喝酒,不然再要一只白切鸡。”

陆慎嗅觉灵敏,当下就问:“为什么不能喝酒?”

阮唯愣了愣说:“这几天有点感冒。”

陆慎轻哼一声,想了想又说:“不如吃鳝鱼,前面路口左拐凤山路,水产市场应该还没关门。”

到地点下车,陆慎领着她在鱼贩的交谈声中穿梭,脚下是被水浸湿的小路,身边是水产的腥,而后还有不断追逐的顾客与摊主的讨价还价,满满都是烟火气,让你在此刻能够真实触摸到生活的全貌。

而陆先生还会与小贩讲价,要挑哪一条鱼、哪一类虾,大只的不一定好,要够新鲜够活力,还要顺带送你葱姜蒜,回家随意蒸一蒸就是好味道。

小贩称两条红石斑递给陆慎,再看始终站在他身后的阮唯,笑嘻嘻说:“小姐,你好福气啊,现在像陆先生这样居家的男士,打着灯笼都难找。”

原来是熟客,以食为天,谈起吃,似乎比股市交易更重要。

阮唯挽住陆慎手臂,听得眉开眼笑,“那是当然。老板,我跟你说,整个中国都没人比我眼光好。”

“对对对,不过这种事,要看眼光,更要看缘分。”

“所以我运气更好,中□□的也不如我。”

“□□才多少钱?远没有陆先生值的多啦。”

陆慎把钞票放在称盘上,挑眉问:“听起来,你们都很清楚我身家?”

老板连忙说:“哪能啊,就是看报纸怎么写,我们怎么猜嘛。”

阮唯怕又勾起他烦心事,立刻□□来,“我家这位是无价宝,算不出来的。”

老板羡慕地笑,陆慎说:“以后不要叫小姐,这是我太太。”

“好好好,陆先生陆太太慢走,以后常来光顾啊!”

阮唯道:“肯定的啦,老板记得把好的留给我。”

陆先生陆太太便手挽手走回街口,阮唯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陆慎身上,低着头,隐隐约约在笑,令他忍不住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阮唯答:“有的吃还不开心吗?”

“这么容易满足?”

“不然呢?人生头等大事不就是吃?”

他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如果天天都这么好哄就好了。”

阮唯反驳,“我觉得七叔你更不好哄,动不动像个小男生,根本没长大。”

陆慎将车开出凤山路,笑笑说:“看来我们对彼此都有很多不满意。”

“谁说的?”她看着他,含笑的眼睛里闪着泪,“我很满意……非常非常满意……”

第56章 开庭

第五十五章开庭

回到家时时间还早,陆慎挽起衣袖,系上围裙走进厨房,重回家庭煮夫角色。

石斑鱼处理干净,简简单单上葱姜蒜清蒸。

活虾去壳,他手法熟练,如同替少女脱外衣,干净利落。冲水之后尖刀开薄片,一只虾塞一片核桃仁、一块四方四正肥猪肉,卷曲成形之后再蘸蛋白和生粉,下油锅炸到金黄酥脆,令馋涎的香溢出厨房,将上下邻居肚里的馋虫都勾动,忍不住探头出来看,是谁请米其林大厨回家做饭。

阮唯忽然从身后抱住他,双臂横在他窄瘦的腰上,下颌搁在他左肩,绕过他看厨房案板如工厂流水线,有条不紊。

“怎么了?”

她贴紧他,左摇右晃地哼哼着,就是不答话。

不说话不肯走,完全干扰大厨日常作业。

但陆慎拿她毫无办法,只得关火,停下手头工作,专心对付一个赶不走也不忍心赶走的小捣蛋,“今天跑太远辛苦了,现在要轮到我哄你?”

“不是啦……”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间止不住地想笑,偷偷将半张脸埋在他肩膀后面,没话找话,“这是什么菜呀?看起来好漂亮。”

“合浦还珠。”

“好深奥的名字。”

“你不用懂。”

“怎么?看不起人啊?”这是一只坏脾气的猫,一言不合就炸毛。

万幸陆慎有十二万分耐心随她胡闹,“当然不是,我只是认为总裁你日理万机,不必花时间在意这类小细节。”

阮唯得意地笑,“这还差不多。”但仍然不放手,依旧像藤蔓一般缠在他背后。

他只能高举双手求饶,“阮总,我还要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