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男人跟女人的爱情观是不同的,这些年,郎心宁不断说服自己。男人就算再爱,女人不在身边也会有变心的一天。“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苏轼对妻子王氏如此情深,可王氏丧后,不还是娶了王氏妹妹,还纳朝云做妾。负心薄情,是个男人就逃不过。

郎心宁被郎十二带回公寓,情绪已然平定,看着郎十二比之几年前憔悴且成熟的面庞,她很想问问他过的可好。可目光触及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什么都化成嘴边一抹凉薄的自嘲。

他过的是否安好,已与她无关。

公寓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就连她走时摆放的靠枕都没有动过,屋内看来是有人定期作打扫的。他能做到这样,或许她该知足。

“好久不见。”她淡然开口。

郎十二看着她,想看透她,想看穿她,可他发现,他看不懂。她还是她,却有些不同。齐耳的短发,蜜色的皮肤,身上那股阳光味道都是曾经的郎心宁不曾有过的。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在他眼里她始终都是那个郎心宁。故作坚强的、温柔体贴的、照顾他宽慰他的。“你怎么能这么冷静的跟我说‘好久不见’。”颤抖的声音像把钝刀,一刀一刀割在心上,他疼。“所有人都说你死了,可我知道你一定活着,一定。”

郎心宁垂首,他脸上的悲切让她不舒服。“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在郎家的监控下活着,怀安从他研究所弄了半具实验用的尸体,爆炸是个人为的意外。”她慢慢阐述。“我们离开后就…”身子被猛地一拉,郎十二紧紧将她抱住,力大到要将她嵌进身体一般。

“小姑,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脖颈上一阵湿热,郎心宁鼻酸,眼眶也发热。可当那熟悉的味道吻上她的脸颊,她的唇。三年前的一幕幕让她瞬时惊醒。“放开我,十二,我已经结婚了。”

郎十二僵住,喉咙滚动,似乎发出一声低吼,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

郎心宁掩面,这样谎话让她心虚,可对于他先成婚之事她无法开口质问,难道真的要像个弃妇一样问他为何背信弃义,为何她只离开不足两年他就另娶他人,接着述说自己带着孩子的不容易,说自己为他背井离乡、得情绪病吗?然后呢,然后听他变心的理由,还是听他的无可奈何。最后,一场心伤,抑或他抛妻回头。不管结局是哪个,都不是她想要的。既然已成如今局面,谁做丑人,谁做好人,有什么关系。

沉默良久,久到俩人身子发麻。

“老子不在乎。”这一声,郎心宁觉得犹如幻觉。一晃神,摔门声震响,她急冲冲要跟出去,脚跟发麻,竟是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缓了半刻,再去推门,门已然反锁。

她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郎十二冲出家门的表情令人退避三舍,他颤颤掏出手机,打给赵前宇,“给老子找一个最好的律师,打离婚官司的律师。老子现在去你哪。”

话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赵前宇一头雾水,可郎十二不是玩笑的人,不管如何,先联系了律师。等看见一身煞气的郎十二,他却是被吓到了。“出了何事。”

郎十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她结婚了。”

“什么?”

“小姑结婚了。”

赵前宇脑袋一嗡,“你,你是说姑奶奶回来了?”见他点头,再想那句“她结婚了”赵前宇眼一闭,闷声坐下,什么开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律师是赵前宇的老友,这功夫被急匆匆叫来,也只是草拟一份离婚协议。郎十二抓着协议就走,赵前宇担心他出事,硬是跟着送他回去。

郎十二半句话都不多说,到了楼下车没停稳,人就跳了下去。赵前宇吓的撒车踩到底,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异常。他心跳未稳,看着人影都没了,忍不住骂一句“靠”。

郎十二此时什么不想,他冲进公寓,把协议直接丢在她面前,“签了。”

郎心宁看着协议皱眉,“十二,咱们谈谈。”

“谈他妈狗屁,郎心宁你现在签了,什么事都没有。不然,别想出这个门。”郎十二眼目赤红,完全失去理智。

她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转身回到卧室躺在床上,背对着他。

郎十二冲进屋,不依不饶,“签了它,老子他妈的让你签了它。”

她起身,“我不会签,放我走。”

“郎心宁!”他怒吼,手高高举起,可颤抖着无法落下,转身将床边的脚凳举起,狠狠砸向地面。

脚凳破碎的声音震颤心脏,俩人对视,郎十二看着她眼里的坚定,疼到麻木。

败下阵来的似乎永远是他。

郎心宁被软禁了,被郎十二锁在公寓里。她窝在卧室,根本不动地方,不言不语。郎十二守在客厅,同样的安静。两个人似乎在较劲一样。

第三日,秦怀安回国。

郎十二出了警局就被秦怀安拦住,“心宁在哪里?”

“与你何干?”

“你没有资格关着她,我可以报警。”

“警局在你身后,随便。”

“郎十二…啊”拳头打在脸颊,骨骼碰撞的声音清脆。

郎十二甩一下手,“别惹老子,告诉你,她会跟你离婚的。”他转身欲走,秦怀安却是硬扑过来。

郎十二没戒备,被他扑倒,脸上挨了一拳。“你有什么资格关着她,你有什么资格。”秦怀安发疯的轮着拳头。“这些年你在哪?她被迫送出国的时候你在哪?她快死的时候你在哪?她跑去非洲躲你们的时候你在哪?郎十二,你有什么资格,你说你有什么资格!”

“郎队。”下班时间,警员多数在往外走。庄律跟高露露看见郎十二在门口打架,俩人立马扑过来拉架。高露露见郎十二受伤,担忧的问他有什么事。

秦怀安看着冷笑,“她被迫出国我在她身边,她差点死在公寓我在她身边,她去尼日尔我在她身边,每一次都是我在她身边,每一次都是。你郎十二凭什么?你凭什么?”

凭什么?郎十二半句话说不出,他想说自己爱她,他想说这些年他也在找她,可是…看着秦怀安被他打肿的脸,他什么说不出。

挥开高露露,他踉跄的上了车。

秦怀安看着车尾,狠狠抹一下嘴角的血。

被酒吧老板叫来的陈二看着已经喝醉的郎十二,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这两天多少也听了风,可感情这种事,真不是强求能来的。也许年少的时候,他们会觉得不喜欢就抢,谁先到手谁就是谁的。可现在,他们都明白,感情的事最是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把郎十二架起来送回公寓,郎心宁听见动静,走出卧室。陈二见她,把郎十二丢在沙发上,“人交给你了。”说完,转头就要走。可关门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郎心宁,张嘴道:“你刚走的时候,他疯了一样不吃不喝找人,最后晕倒在路边。后来工作了,没日没夜的折腾,大伤小伤不断,济世说他不调养都等不到你回来就该见阎王了,他听完就戒了酒,还去针灸,就是平日我们小聚他妥不过也是只喝几杯,这种大醉从未有过…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你好好照顾他。”

郎心宁站在哪里,听着陈二关门声传来都未开口说话。

她蹲□,看着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他的脸。可除了眼泪簌簌的落,什么说不出。

郎十二霍的睁开眼,看着她泪眼朦胧,长臂一伸将她拉上沙发,压在身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找到你的不是我。

郎心宁挣扎要起身,却被他死死抱住,他抵着她的头,哽咽的低低的恳求,“就让我抱你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不再动,任他抱着,也任眼泪放肆的落。

“心宁,我们说好的,我们说好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哽住喉咙,说不下去。

一夜,相依相偎,可贴这么近又能如何。

天,始终要亮。

再见,总是要说。

郎十二翻身而起,先松开抱着她的手。钥匙放在桌子上,“这里还是你的家。”

“十二。”她唤他。

郎十二勉强笑,眼眶还是红的,“其实,你幸福就好。”

“你呢?”你幸福吗?

他起身,到了门口,低低道:“就算是你已经不是原来的郎心宁,我还是以前的郎十二。”

☆、姑姑我爱你56

郎心宁不敢多在公寓里逗留,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压的她喘不上气,也怕下一秒就追出去,让郎十二抛弃妻子,回到自己身边。

匆匆回到宾馆,秦怀安在房间里让她怔了一下。“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他侧着头,说话间转过身,半边脸都是肿起来的。看着她惊诧的小脸,他咧咧嘴角,“我说自己摔的,你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你跟他打架了?”

秦怀安点头,“我揍他了,该说的都说了,舒服。”

该说的都说了,说了什么?难怪十二放她出来。郎心宁垂下眼,片刻闷头去去了医药箱子帮他擦药。不过手刚碰上他的脸,就被抓住。“心宁,我…”

她抽出手,转身,“我让服务生煮个鸡蛋帮你敷敷…怀安…”

秦怀安从她身后紧紧抱住她,“心宁,我们结婚吧。”

“…”

“我求你,求你…”

“记得我去非洲前那次出差吗?”

“…”

“我根本不是出差,我是回国找他。”郎心宁淡淡的说着,话语间的苦涩满溢。“不知是否是天意,出了机场我就看见了他,只不过…只不过他不是接我,是跟妻子接岳母。”

秦怀安抱着她的手一僵。

“怀安,参加完颁奖礼,我会带着孩子去温哥华定居。”她转过身,抚上他的脸颊,眼里只余感激,“这一次,让我自己走,别再跟来了。”

秦怀安笑起来,她还是以前的她,从未变过。不爱,连一丝暧昧都不给,吝啬的让人难受。“为什么从来不肯给我一丝机会。”哪怕一丝丝,他都会甘心。可她一丝都不肯给。

“我大概永远忘不了惊艳我时光的那个人,哪怕他已经从我的岁月里消失。”

腰间的手臂一点点的滑落,郎心宁呆站在原地,看着秦怀安起身,离开房间。这一次他走,应该不会回头了。

深夜,时差混乱的俩个小家伙此刻精神奕奕。丁宝看什么都觉得好奇,满眼的兴奋,在宾馆里玩起了探险。小乖却是有些不开心,郁郁的坐在房间,见她整理图片,下地拉拉她衣角,“妈妈,我想骆驼跟大狗了。”

郎心宁叹口气,把他抱到腿上,“小乖,等妈妈参加完颁奖礼带你去温哥华定居,到了那边,咱们可以养很多的大狗。”

小乖眼睛亮了亮,点点头。从她腿上爬下来,跑出去找丁宝。

虽说六星级的酒店保安做的很好,可毕竟是深夜,郎心宁不放心的跟出去。找了几圈,总算是在大厅的玻璃墙边找到了他们。两个小家伙趴在玻璃墙角看着宾馆外面,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她走近,丁宝听见她的脚步声,回头挥手叫她。“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奇不奇怪,他一直仰着头,不累吗?”

郎心宁顺着孩子指着的位置看出去,街对面,郎十二倚着车门仰着头像是一尊雕塑。

秦怀安脸上的失落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亲妈见了儿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直到秦怀安发誓自己会留在国内不在乱跑,才停了哭。

一家人热闹闹的吃了饭,他推说坐飞机坐的乏力回房休息。

秦怀生敲了门,推门就见弟弟肿着脸呆愣愣的坐在窗户边。

递了一根烟给他,“跟郎十二打架了?”他说自己磕在了楼梯上,这说辞也就能糊弄糊弄家里两个老的。

“哥,心宁以为郎十二结婚了。”

秦怀生一怔,“谁跟她说的?”

“她自己以为的。”

秦怀生蹙眉,坐到他对面,“怎么回事?”郎心宁怎么会以为郎十二结婚了?

“三年前她独自回了一趟国,结果下了机就看见郎十二跟一个女孩一起接岳母,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她就误会了。”秦怀安说完,撇过头,“我还以为这些年她不回头是觉得自己跟郎十二不合适,结果…”

“她现在知道真相了吗?”

秦怀安摇头,“哥,我好不甘心。”

“傻子,你不说她早晚也会知道。”一个误会,蹉跎这些年华。难怪她回国连提郎十二都不愿提。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秦怀安狠狠的捶着地板,憋红了眼。

秦怀生看着弟弟这般难过,心里也不疼快。可感情的事,最是不能强求。“怀安,放手吧。怪哥,五年前哥就应该让你放手的。”

“哥。”这一声,生生红了眼。“五年,五年的陪伴,连一次机会都没有换来,到底是她太冷,还是我做的不够好。”

“都不是。怀安,只是你爱的人不爱你。”秦怀生一针见血,“怀安,若是你死缠烂打也未必没有机会,可那种机会是施舍的,她施的痛苦,你接的也不舒服,何必强求呢。你今日成全她,她记你一辈子好,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拥有。”

“她会记我一辈子吗?”

“会的。”

秦怀安垂头不语。

这种时候还要当事人自己想明白,秦怀生拍拍他肩膀,“记住,哥永远站在你这边。”说完,起身离开,给他独自思考的空间。

郎心宁将孩子带回房间,拉开窗帘的一角看下去,人还立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丁宝玩困了,自己爬上床睡觉。她站在窗边,总是忍不住看下去,直到郎十二离开。

小乖本坐在床边玩九连环,等郎十二走了,郎心宁回到电脑前,正失神却听身后小乖低声问:“那个叔叔是谁?”

郎心宁一怔,惊讶于孩子的敏感,却不知如何作答。她总不能贸贸然的告诉孩子那人就是你爸爸吧!

小乖放下手里的玩意,看着妈妈,毫无杂质的眼睛看得人任何谎话都说不出。“是爸爸吗?”

“小乖,你…”

“每个人都有爸爸不是吗?干爹不是爸爸,Ben也不是,那么他是吗?”

“小乖,妈妈…”

小乖又拿起九连环,“你不想说就算了,等妈妈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也行,反正爸爸的事不急。”

心脏像是被砸了一下,郎心宁起身跑到卫生间,她不想在孩子面前表现的脆弱。他们从未问过爸爸,可为什么今天会问,只是遥遥一眼,就算是小乖再善于观察,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该说吗?她应该说吗?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郎心宁打了一堆的腹稿想跟儿子好好谈谈,可她出来发现,小乖已经抱着丁宝睡熟了。想好的话瞬时散了,她也隐隐松了口气。

周末就是颁奖礼,阮玫很早就联系了她,并且为她办了一个手机卡。颁奖礼的前一天,阮玫送了一件礼服过来。

“阮小姐,我已经有礼服了。”

阮玫有些为难,“对不起Wing,这个礼服品牌是这次颁奖礼的赞助商,开始我以为他们只要来颁奖的明星穿他们的礼服就好,谁知他们要求…”

“要求我也穿?”据她所知,这些获奖的摄影师只有她一个女人,而这个品牌似乎市专做女人生意的。

阮玫嘟着嘴点头,“Sorry,Wing。”

郎心宁耸耸肩,“一件礼服而已,无所谓。”她接过盒子打开,乳白色小礼服,欧根纱的质地,淑女带着几分俏皮。“很漂亮,我很喜欢。”她转手放下。

“Wing,You have such a big heart.”阮玫感激的拥抱她。

郎心宁笑笑,此时就听丁宝惊喜的叫声。“好漂亮。”

“宝贝,那是妈妈的礼服,不要弄脏。”

从屋里跑出来的丁宝跳到椅子上拿着礼服在自己身上比划。“妈妈,这个送给我好不好?”

郎心宁连丁宝带衣服一起抱起来,顺势在她脸蛋上咬一口,“调皮鬼,那个是厂商借给妈妈的,要还的。”仰头看见阮玫好奇的看着孩子,她笑笑介绍,“这是我女儿。”

“女儿?”郎心宁看着也就是二十出头,可这个小姑娘看着大概要四五岁的样子,“我从未听说过您结婚了。”

郎心宁抿抿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放下丁宝,“丁宝跟阿姨问好。”

“阿姨好。”丁宝向来嘴乖,“阿姨真漂亮。”

阮玫被小姑娘晶亮的眼看着,倒是没注意自己的问题被转移了。趁着阮玫被丁宝拉住注意力,她收起礼服,才要问明日的行程,电话就响了。

见丁宝已经坐到阮玫身上跟她有问有答,她便进屋接电话。

“心宁。”秦怀安的声音微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