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泰起目光闪烁,终于道:“也好。”

仙草起身叫了人来,命准备几样小菜送来,再烫一壶好酒。

半刻钟后,酒菜陆续送了过来。

禹泰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她忙碌,仙草拎起那酒壶,却又忙放下:“有些烫。”

禹泰起笑笑:“你的手指头嫩,小心些。”

仙草“唔”了声,抬手入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裹着酒壶把儿,这才从滚水里提了出来,给禹泰起斟满了:“我都不知道将军的酒量如何。”

禹泰起道:“那你试试就知道了。”

仙草的心一跳。

夜深。

仙草如何把那尸首移花接木瞒天过海,如何叫人布置酒席,夏叶都是知道的,也暗叹仙草倒有几分急智。

她也隐隐猜到了仙草会动手,所以也时刻留心。

直到半个多时辰过后,才见仙草打开房门,满面焦急、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人。

夏叶忙打开房门走出去,假装无意寒暄的走到她门前,闪身进内。

好大的一股酒味。

放眼所见,是伏在了桌上的禹泰起,一动不动。

仙草像是吓坏了:“姐姐,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将军喝了后,突然就昏倒了似的?”

夏叶眯起双眼,眼底藏着兴奋:“你给他喝了?”

仙草点头:“我趁着他不注意,放在了酒壶里,那是迷/药还是毒/药?”

禹泰起手边有个倒了的酒杯,有些残存的酒水洒落,夏叶嗅了嗅,嘴角一动:“好,太师面前,自然少不了你的功劳。”

她走到桌前,看着趴倒下的禹泰起,突然抬手摁向他颈间。

仙草见她的手势仿佛跟白日对付那丫鬟一模一样,几乎要跳起来。

夏叶却是试了试禹泰起的脉,察觉死寂一片,才得意地大笑了出声:“区区一个只会出蛮力的武将,也敢跟太师争锋,不知死活。让你死的这样轻易,反而是便宜你了。”

“将军真的死了?”仙草颤声问,“我杀了他?!”

“当然,”夏叶负手笑道:“没想到你第一次杀人,竟这样顺利。”

“可是、可是……”仙草迟疑了会儿,终于问道:“我杀了他,昭仪就没事了吧?姐姐要快点传信回京城里,跟太师说一声才好,别耽误了大事。”

夏叶道:“你放心,自会有人告知太师。”

仙草一愣:“不是姐姐传信太师吗?难道是别人?”

夏叶道:“这个就不用你管了。”

仙草求道:“姐姐,我只是怕别的人不如姐姐一样可靠,不如姐姐亲自传的好,也不枉费我为太师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夏叶笑道:“小鹿姑姑,你倒是嘴甜乖巧的很,怪不得禹泰起会为你动了心,连皇上都舍不得杀你……”

仙草忙咳嗽了声,低低问:“姐姐,这尸身我们怎么处置啊,难道还说是山贼所为?”

夏叶因为觉着大功告成,心思懈怠,见仙草脸色忐忑,却又自顾自笑说:“姑姑别怕,等我先砍下这禹泰起的头送到京城去。”

“砍、砍头?”仙草呆看夏叶,真是人不可貌相。

在今天之前,她还以为夏叶只是个有些泼辣的女孩子呢,居然这样杀人不眨眼,真不愧是蔡太师的人。

夏叶道:“当然,这样才能让太师心安,也知道我们的能耐。”

话音刚落,身后有人缓声道:“我觉着蔡勉是心安不能了。”

脸色大变,夏叶见了鬼似的蓦然转身,却见原先倒在桌上的禹泰起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眼神冷冽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这里是惊险而刺激的二更君~

第 76 章

夏叶瞪着“死而复生”的禹泰起, 无法相信。

“你……这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死了!”她满面骇然地看看自己的手, 又看向禹泰起。

方才夏叶试探禹泰起生死的时候,并不是如寻常之人一样探他的鼻息, 反而是直接试了他的颈间大脉。

倘若装死的话,片刻间屏住鼻息,自然可以瞒天过海。但是颈间的大脉乃是人身上的主血脉涌动, 除非这人死了,体内血液才会停止流动, 所以试这个才是最准的。

方才夏叶便是试着禹泰起的颈间大脉静止,这才深信不疑地认定他已经死了。

禹泰起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仍是不动声色:“你方才说说有人会传信给蔡勉, 难道说你还有同党?”

夏叶的瞳仁蓦地收缩。

她已经顾不上追问禹泰起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把自己骗过去了,毕竟对方不死,那么暴露了的自己自然就危险了。

目光往门口极快地扫了一眼。

夏叶心念才起, 禹泰起已经淡淡说道:“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此刻夏叶也已经发现了, 门外隐隐约约似有人影闪烁,想来禹泰起既然安排了这样引蛇出洞的法子, 门外自然也有他的侍卫。

如今竟然是无处可逃。

“好个禹泰起,原来你早有安排。”夏叶咬牙切齿, 眼角的余光瞟向身侧不远的仙草。

害她落到这步田地的, 却正是鹿仙草, 没想到自己居然小看了她……

仙草见夏叶目光逡巡,她倒是十分的机智,当下拔腿跑向桌边儿:“将军。您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我还没问明白呢。”

禹泰起嘴角一动:“她是不会告诉你的, 你问也是白问。”

夏叶见捉不到仙草,便咬牙说道:“小鹿姑姑,你竟敢背叛太师?”

仙草躲在了禹泰起身后,稍微心安:“我先前应允太师,也不过是迫不得已罢了,太师从开始就威胁我,若我不答应便要我性命,人在屋檐下,哪得不低头?但是试想以我之力,怎么能够奈何得了禹将军?他又不是那些愚妄蠢钝的无能之辈。且如果堂堂的禹将军会死在一个小小宫女的手上,还怎么当得了统帅十万大军的夏州都督。”

她立在禹泰起的身后说出这些话,字字清晰,虽然隐隐地有些奉承之意,但是却不露痕迹,极为动听。

禹泰起唇角微挑:“多谢小鹿姑姑夸奖。”

仙草忙道:“将军不必客气,我是实话实说罢了。只是有些人认不清形势,自以为天底下的人都要给他们拿捏,视人命如草芥,我才不要跟他们同流合污呢。”

夏叶见他两人一唱一和,又听仙草说了这些,怒道:“鹿仙草,你好大的胆子,你就算不要自己的性命,连罗昭仪的命都不要了吗?”

仙草道:“我当然不会容你们伤到罗昭仪。”

夏叶咬牙:“你今晚上所做,太师迟早会知道……你以为罗红药能逃脱吗?”

仙草眨眨眼:“迟早是多久?姐姐如今在这里,倘若姐姐出不了这屋门,太师应该不至于那么快知道的吧?”

夏叶一震:“你是什么意思?”

仙草吐舌:“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夏叶双手紧握,突然之间纵身跃起,手底寒光闪烁,有暗器向着禹泰起飞去。

仙草看的目眩神迷,来不及反应,本能地伏身低头,把自己完全躲在了禹泰起身后。

禹泰起却仍是端然不动,只是单手在桌上一拍。

桌上歪倒的酒杯应声而起,禹泰起将杯子当空一晃,只听“叮叮”地两声,一枚暗器已经给酒杯撞开,另一枚却不知所踪。

夏叶正要扑上去做最后一搏,禹泰起将酒盅轻轻摇晃,杯中寒光激射而出,不偏不倚向着夏叶。

来不及躲闪,夏叶只觉着胸口一疼。

她自己射出的暗器却又给禹泰起打了回来,夏叶身心俱震,身形摇晃,踉跄跌倒。

两人的交手风驰电掣般,别说仙草不懂武功,就算是懂,也很难看清其中玄妙。

高手过招,胜负立现,夏叶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武功在禹泰起面前,很不够看。

当下脸色惨白。

仙草在禹泰起身后连抬头都不敢,生恐遭受池鱼之殃,听到屋内没了动静,她才从禹泰起的肩头露出两只眼睛往外打量,眼见夏叶跌跪在地上,手捂着胸口,指缝中有鲜血涌出。

仙草睁大双眼,惊叹道:“哇……”叹为观止。

禹泰起则淡淡道:“说,你的同党是谁?”

夏叶冷汗直流,却仍是冷笑道:“ 想要我背叛太师,你是做梦!”

禹泰起道:“是吗?”

话音刚落,仙草指着叫道:“将军,你看……”

原来从夏叶手指缝间流出的血,竟飞快地变成了黑色。

仙草毕竟不是习武之人,不很明白这意思。

禹泰起却一看就懂:“原来那暗器上有毒。”

仙草一怔:“毒?”

夏叶抬眼看她,事到如今她依旧恨意十足的:“你别得意,太师不会放过你的。还有罗昭仪……还有……”她盯着禹泰起,恨不得把他咬死似的。

仙草见她冥顽不灵,着急地转出桌子:“你何必为了蔡勉这样死忠?你的家都快要到了,你甘心死在这里吗?”

夏叶听了这句,眼神一变。

仙草还要再说,禹泰起突然手腕一抖,酒杯脱手而出,正撞在了夏叶右臂之上。

夏叶她闷哼一声,往后跌倒。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禹泰起冷冷地起身,把仙草拉到自己身旁。

原来方才夏叶趁着仙草到了自己身前,还想要垂死挣扎伤害仙草,却给禹泰起察觉先机,及时拦住。

“技不如人,我认输就是。”夏叶扭头看他一眼,却又看向仙草道:“我之前是骗你的,我的家根本不在邯郸,我……原本也是个孤儿。是太师从小收养了我,我自然、要向太师尽忠……”

她说到这里,低头咳出了一口血。

仙草睁大双眼,虽然恨极这个人心狠手辣,滥杀无辜,但如今看到她这幅模样,心中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禹泰起盯着夏叶,突然不知道想到什么,俯身探臂。

夏叶以为他要给自己一个痛快,便冷笑着闭上双眼:“要杀就杀吧。”却觉着禹泰起手起手落,竟飞快地点了她身上几处穴道。

夏叶惊愕地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禹泰起又抬手探入她的怀中,夏叶这才惊叫起来:“你干什么?”

禹泰起并不理会。

仙草在旁边看禹泰起的手在夏叶的胸口摸来摸去……也不知他想怎么样,如果换了别的什么男子,仙草自会觉着对方是在借机轻薄,但是这种事当然不会发生在禹大将军身上。

但虽然他并非轻薄,这动作也实在是太不避讳了。

夏叶的脸色本来有些苍白,给禹泰起这样一弄,脸色却又迅速地转为通红。

她气急了,想破口大骂,又想将此人拍开,却因为毒发又加上伤重,且被点了穴道,竟无法动弹。

此刻禹泰起终于缩手,仙草在旁边早看见他手中握着一个不大的瓷瓶:“将军,这是什么?”这才明白禹泰起原来是在找东西。

禹泰起打开瓷瓶,闻了闻,倒出了一颗黑色药丸,把夏叶的下颌一捏,扔进她的嘴里。

夏叶直直地看着他,一口气转不过来,眼睛翻白,昏死过去。

先前仙草给夏叶逼迫,要她对禹泰起动手,但她很清楚禹泰起是何等精明而果决的人,之前他已经在试探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流露出要害他的意思,只怕下场会跟宿州客栈中的那些宫女们一个下场了。

所以在给他斟酒之后,仙草从衣袖内把夏叶所给的那包药拿了出来,就放在了禹泰起的跟前。

禹将军瞧了一眼,并无异样表情,只问:“是什么?”

“好像是、毒/药。具体是什么毒我并不清楚。”仙草乖乖回答。

“哦,谁给你的?”禹泰起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仿佛在跟她闲话家常。

仙草却有些紧张:“是、是蔡太师的人。”

当下把自己离京之前蔡勉的威逼利诱都说了,又道:“我当时迫不得已才跟太师虚与委蛇,其实是不敢对将军动手的,一来知道自己办不到,二来,将军是国之长城,自然不能有丝毫损伤。”

禹泰起道:“你跟我说了这些,不怕蔡勉饶不了你?”

仙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自然是怕的,不止是我自己的命,他们还拿罗昭仪的命来要挟我,所以我想求将军帮我想个法子,最好别让他们威胁到罗昭仪。”

所以两人才演了那一出戏,本来是想让夏叶见大事已成,可以放松戒备,先解除对罗红药的威胁。

没想到夏叶的口风紧的很,而且还要砍禹泰起的头……

夏叶晕厥后,禹泰起吩咐一名亲信将她带下。

仙草直到看他喂给夏叶那药丸,才猜测这可能是解药之类的,可是禹泰起居然会饶夏叶一条命,这倒是很出人意料。

事情悬而未决,仙草忐忑:“将军,这可怎么办?如果队伍里还有蔡太师的人,发现她出了事,会不会怀疑到我头上,然后对罗昭仪不利啊?”

禹泰起说道:“不打紧,我身边不至于有蔡勉的人,只有剩下三名宫女还有可疑。如果她们问起夏叶的事,你也只照白天的说辞告诉便是了。”

白天夏叶杀死了那丫鬟,推到了山贼身上去,现在禹泰起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仙草叹了口气: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如此。

禹泰起看着她:“你很关心那罗昭仪?据我所知你跟她相处的时间也并不长,如何就对她这样好。”

仙草道:“罗昭仪是个实心的人,当初她也为了我,差点殒命呢。我别的不念,这件事是绝不会忘的。”

“原来小鹿姑姑是知恩图报之人。”禹泰起微笑。

仙草叹道:“我当初离京的时候,还很担心她在宫内处境艰难,曾托付雪茶公公暗中照料。万万没想到,她最大的危险,却还是因我而起。”

禹泰起道:“你不必在意,虽然夏叶以罗昭仪来要挟你,但事实未必就如此,蔡勉行事虽不择手段,但罗昭仪毕竟是后妃,他不至于真的就冲一个威胁不到自己的女人下手,只为泄愤。何况我会命人严密看管夏叶,不会让事情外漏的。你若还不放心,我会派人回京,暗中将此事禀告皇上,让皇上派人留心罗昭仪如何?”

仙草忙行礼:“多谢将军。只是还是别告诉皇上了。”

“为什么?”

仙草想起自己离宫前跟皇帝求善待罗红药,却给赵踞呲了一场的事儿。她迟疑片刻:“一旦跟我有关的事,皇上的反应总是令人难以忖度,所以倒是不必节外生枝了。”

禹泰起道:“这却是有些古怪,皇上为何对你这么反常?难道真如夏叶方才所说……皇上也舍不得你?”

方才夏叶说这话的时候,仙草就忙不迭地打断了,没想到还是给禹泰起听在了心里。

对上禹将军沉沉的眸色,仙草笑道:“皇上舍不得轻易放过我便是了,他一直很想多折磨我些时候是真的。”

禹泰起挑了挑眉。

幸而在这时候,外间有人敲响房门。

禹泰起命人进来,却是他的近身武官,行礼说道:“将军,有些蹊跷,城门官突然来报说,城外有人叫门。”

“这时候是什么人?”

入夜之后城门早就关了,何况如今夜深。照朝廷规矩是不能擅自开城门的,再者说如今沩山的匪贼猖獗,倘若是贼人假装,趁机突袭进城也是有可能的。

武官说道:“听那人说,是什么沧州牢城营的人……”

方才那武官进来的时候,仙草因知道两人是要说正事,便很想回避,只是禹泰起居然并无任何让她避让之意,何况这是她的房间,倒也避不到哪里去。

正在假装什么也不听的模样,突然间那五个字跃入耳中:沧州牢城营。

仙草的耳畔“嗡”地响了起来,不等禹泰起开口,便失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这武官是禹泰起的亲信,素来禹泰起处理军务,并无任何闲杂人等在侧,何况是个女子,但是他因见禹泰起对仙草似有不同,所以才不敢如何。

此时见仙草居然插嘴,他才皱眉斥责道:“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儿?”

仙草微微窒息,忙又看向禹泰起。

禹泰起一抬手:“你说是哪里的人?”

武官见他并无追究仙草之意,才又讪讪道:“对方报的是沧州牢城营的名号,还不知真假。”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道:“城门官还说,那些人嚷嚷说什么有关于沩山机密……但按照本朝律例,天黑一律不得开城门,所以城门官并未轻举妄动,只派人来报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