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珮儿却也知道,当下不以为然地一笑:“我以为什么为难的事儿呢,太后的确是要嘉奖那鹿仙草,这也是她应当的。可公公为何因此不安?”

高五皱眉:“太后难道……连娘娘都没有告诉?”

颜珮儿道:“怎么?”

高五微微一笑:“这话,奴婢只对娘娘您一个人说,只盼娘娘别出卖了奴婢……奴婢听闻,皇上想收那鹿仙草为后宫——以此作为嘉许,所以奴婢很担心,万一娘娘答应了的话……”

颜珮儿脸色大变,不等他说完便道:“当真?”

高五道:“娘娘觉着,奴婢会在这件事上跟您玩笑?”

颜珮儿咬了咬唇:她自然是不喜仙草的,之前还曾想除掉她,可是皇帝居然真的对她动了心还想收为后宫,如此岂能容忍。

太后素日跟她无话不说,居然在这件事上也瞒着自己……难道是真的?!

高五打量颜珮儿神色变化,低低道:“娘娘别急,奴婢的心意跟您是一样的,所以才把这件机密告诉娘娘,如今娘娘既然要去延寿宫,不如想个法儿……毕竟太后最疼娘娘的,想必以娘娘的手段,自有法子探听底细。”

颜珮儿听他提醒,才总算定了神,当即道:“多谢公公提点,我这就去。”

来至延寿宫,太后正在喝药,颜珮儿并不提此事,只上前为太后端汤揉肩,十分温柔。

太后很是受用,又道:“天晚了,风又凉,你就不必特意又来了。”

颜珮儿道:“这会儿才入秋呢,怕什么,何况不看看太后,我睡也睡不安稳。”

太后握住她的手,笑道:“偏生你这样贴心,怪道我越来越少不得你了。”

颜珮儿垂眸道:“还好皇上并没有计较我先前私自出宫的事,也是皇上知道太后疼我……不忍太后为难,是他的孝顺之意。”

颜太后靠在罗汉榻上,笑道:“我自然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颜珮儿靠在太后肩头,像是突然想起般说道:“对了,听说太后叫了那鹿仙草来……是想因为之前的事赏赐她,我先前来的时候,还听人猜测太后给了她什么好东西呢,听说她高高兴兴的走了……”

太后果然笑而不语,只道:“是她想要的东西,倒也罢了。”

颜珮儿暗暗焦急:“这鹿仙草想必是个有分寸的,不会要太过分的东西。不然太后也不会容许。”

太后道:“是啊,本以为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谁知居然竟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以前却是我错怪她了。”

颜珮儿听太后的口吻竟是颇为嘉许仙草,一时怔住了:“太后、怎么突然间对她这样……”

她越想越不安,本想旁敲侧击,此刻却有些忍耐不住,便垂了眼皮低声道:“我听人说,太后还想把她也收为表哥的后宫吗?”

此事赵踞只跟太后一人说过,颜太后没想到颜珮儿也知道了,忙转头看她:“你打哪里听说的?”

颜珮儿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自然会有人说,太后又何必惊讶,如果是真的……自然要传告六宫呢。没想到表哥对那个奴婢这样疼惜,倒是比对我还要上心了。”

颜太后见她落泪,楚楚可怜,忙将她抱入怀中安抚道:“我的儿,你哭什么,又说的哪里话,那个鹿仙草如何能够跟你相提并论,何况又有谁说的她要入后宫呢?别听那些胡话。”

颜珮儿抬头看向太后:“太后说的是真的?”

太后见她双目含泪,梨花带雨,毕竟是自己家人,一时忍不住便道:“我索性跟你说了,今儿我的确跟她提起过此事,本以为她会立刻答应,谁知道她竟没有,你猜她想要的是什么?”

颜珮儿睁大双眸:“她不想入后宫?我又如何知道她要什么,好太后,您快告诉我。”

太后便在颜珮儿耳畔低低说了。

颜珮儿听的分明,又惊又且不信:“她……竟要如此?”

太后道:“所以我才觉着她还算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已经许了她了,明儿一早她就走了。”

颜珮儿的心七上八下,一则是狂喜来的太快,二则又有些不能相信:“可……为何宫内一点消息都没有?”

颜太后笑道:“这还不是怕有意外吗?等她干干净净地走了,我再跟皇帝说也不迟。”太后说了这句,又抱着颜珮儿道:“你总算可以安心了吧?你是何等身份,何等矜贵的世族大家小姐,将来还要……她又算什么?你竟还担心这个,真是个傻孩子。”

颜珮儿心里虽然疑惑,却因为想到明儿一早仙草就去了,到底去了一件极大心事,便含羞倒在了太后怀中。

等颜珮儿离开了延寿宫,在宫道上遇见了等候多时的高五。

颜珮儿因要刻意笼络高五,又知道高五也跟自己一样不喜仙草,当即就把从太后那里打听的话告知了。

“她既然要走,倒也是她识趣,走了好,大家都清净些。”颜珮儿说罢,轻轻吁了口气。

高五的脸色却仍平静无波,似乎并不觉着十分惊讶。

颜珮儿道:“公公不觉着高兴吗?”

高五似笑非笑地说道:“奴婢只盼这会儿就是天明。毕竟夜长梦多。”

颜珮儿忍不住也笑道:“公公看来真个儿很不喜这鹿仙草。”

高五淡淡道:“皇上身边儿都是循规蹈矩忠心耿耿的,奴婢眼里着实容不下那种人。”

颜珮儿笑道:“那从明儿起,公公就该踏实了。”

于是相视一笑,彼此道别。

可想而知,皇帝在听了高五回禀之后的心情是如何的狂怒。

就算是在运筹帷幄对付蔡勉的时候,面对这种一旦不慎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生死关键之事,皇帝都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情绪失控到几乎忘乎所以。

其实赵踞也殊为不易了。

宫内的人都以为皇帝不喜小鹿,是因为当初的那一记掌掴跟多年的欺凌。

却不知皇帝之所以憎恨厌恶小鹿,绝非因这个缘故。

虽然两人年纪相差只一岁,赵踞的处境又艰难,但他毕竟是金枝玉叶,自有一份傲骨,不屑跟小丫头计较。

且赵踞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不是动手的小鹿、或者小鹿的主子徐悯,他真正要对付的……那时候是废后张氏。

因此不管小鹿如何责打羞辱他,在皇帝的心目中也只是有可无可,从不当回事儿。

到后来因为隐隐地窥察到了徐悯的用心,对于小鹿的所作所为,赵踞更是不放在心上,相反,一想到是徐悯故意叫小鹿如此做、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赵踞心里甚至隐隐地有说不出的欢喜。

真正让皇帝恨极了小鹿的,是因为一件事。

那是一件真正令皇帝无法容忍的事。

就如同现在。

像是猎人捉住了猎物,又像是出山的猛虎擒到了鹿兔之类。

仙草心焦地看着在上的皇帝,他的眼中跟身上都隐隐地透出了危险的气息,仙草意识到这次跟以前遇到的情形不同。

在顾不上忌讳别的,仙草放声便要大叫救命,至少……如果能够叫来几个宫女太监之类的,至少能够把皇帝挡上一挡。

谁知道赵踞像是察觉到她的目的一样,皇帝蓦地俯身道:“你只管叫,谁敢露面,朕就要谁的脑袋!雪茶也不例外。”

他又挑眉:“你若不信,大可试试看。”

仙草对上他煞气四溢的眼神,那一声“救”才冲到嘴边,却又死死地咽回去。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失声,便又紧紧闭上了双唇。

赵踞唇角冷峭地上挑:“你果然乖巧。”

话虽如此,手却一动,仙草觉着肩头一凉,是中衣给他拂落。

“皇上……”仙草抗拒,难堪的感觉涌了上来,冷意像是从肌肤渗透进心里,让她声音都开始发颤:“别这样。”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皇帝冷冷地说。

仙草好不容易将手挣了出来,死死地摁着皇帝的手臂,她的喘气不稳,声音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不是,你听我说……”

仙草把心一横,也许,只有那么做才能自救?

如今,死马当作活马医,好歹要试一试。

“我、我是……”

她闭上双眼,正要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皇帝却道:“你说什么也没有用。”

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皇帝话未说完,已经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虽然口里冷冷淡淡地说什么“不是第一次”,可是对皇帝而言,只觉着整个人的心狂跳,好像要从胸口炸开。

他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气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无法启齿的原因。

唇齿相接,那里是他想要的柔软跟甘甜,甚至出人意料的甜美。

皇帝心头不禁一荡。

察觉身底下那人在拼了命似的挣扎扭动,像是才给从水里捞上来的鱼一样,徒劳而垂死的挣扎着,喘息着。

朦胧中,皇帝心中突然觉着这幕场景似曾相识。

但他很快凝神:是啊,当然是似曾相识的,因为……这种事情早就发生过!

在他完全无法接受的时候,被这个人以卑鄙下流的手段……

猝不及防地回想起往事,如同一阵飓风狂飙而至,把皇帝心里才泛起的一丝淡淡地受用席卷而起,瞬间撕碎零落。

他的眼神一变,把那股子心软尽数压下,唇齿上用了几分力道。

听到耳畔响起的痛呼,皇帝心里复升起了一股快意。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赵踞凝视着面前这张神情无法形容的脸,冷冷道:“这是你自找的。”

仙草完全无法抗拒,两个人不管是身形还是力道、相差太过悬殊。

又给堵住了唇,感觉魂魄都给他搅的混乱起来,正在窒息之时,唇上却又传来一股痛楚,原来是皇帝咬了自己一口。

仙草不由自主痛呼出声,耳畔却听皇帝冷笑道:“疼吗?这点儿痛都忍不了,你当初又是怎么敢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不过也好,经过了那回,这一回应该不至于很疼了。”

仙草还有些恍惚,闻言蓦地醒悟了几分,她才要抬头,却已经晚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那刀俎已经毫不犹豫地动了。

痛楚比想象中更加难以禁受。

仙草雪白了脸。

但是皇帝却比她更加意外。

仙草那一声无法容忍的痛呼还在喉咙里没有冲出来,赵踞却失声道:“你……你为什么……”

她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皇帝的脸色,以及他满是震惊不能置信的眼神。

“这不可能!”赵踞停了动作,双眸睁大到极致。

仙草眼中有泪,额头又有汗,好像是才给新鲜宰割了的鱼,可偏偏还死不了。

她疼得无法出声,只能颤巍巍地呼气。

皇帝却死死地盯着仙草,一手捏住了她的脸,似乎想要把她看的分明:“你、你居然还是……这怎么可能……”

皇帝的思维在瞬间混乱,话也说的语无伦次。

仙草身不由己地回看着赵踞,浑然不知道自己眼中泪如泉涌。

她苦苦守着的秘密,只怕很快将要守不住了。

真真的情何以堪。

“那天……不是你?!”皇帝无法呼吸,声音变得暗哑沉涩:“那个人是谁?”

第 129 章

仙草不能回答。

赵踞问出了这句, 又将双眼紧紧地闭了闭, 才又睁开:“告诉朕!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虽然这般询问,可是在刹那间, 心底却突然掠过了一道曼妙的影子。

长久以来,皇帝原本以为那只不过是自己幻觉里出现的那道身影。

毕竟,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回想, 难道说……

巨大的震惊笼罩了皇帝,竟让他无法问出口。

只是无比情切而焦灼地看着面前的人。

似乎在等她一个决定生死的回答。

望着少年皇帝震惊的脸色, 那熟悉的浓眉凤目映入眼中,仙草闭了闭双眼,心里涌出极大的伤感。

因为疼痛, 浑身都有些僵硬而麻木,喘/息到如今,才总算又缓过一口气似的。

仙草盯着皇帝的双眼, 竭尽全力抬手, 竟勾住了他的脖颈。

赵踞正是在失魂落魄、似是而非的时候,给她一勾, 情不自禁地俯身下来。

皇帝感觉自己跌在了极温柔娇软的地方。

“那个人是……”他听见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呢喃,仿佛充满了极大的诱惑。

答案呼之欲出, 皇帝恍若失神, 却又拼尽全力, 全神贯注地听着。

却未曾发觉,仙草的另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物,轻轻地贴在了皇帝的口鼻之上。

赵踞还以为她用手轻抚自己的脸, 无意识中只觉着有一股淡淡地香气扑鼻而入。

他正在惊魂浮动一片迷惘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

但是很快皇帝就发现了不妥。

眼前开始发花,脑中也一片混沌。

赵踞意识到大事不好,他强行抬头,想要怒视面前之人。

但是眼前那人的脸模模糊糊的,眉眼闪烁之中,依稀像是鹿仙草,可依稀,又像是……

他记忆之中的那个人。

“你、你……”皇帝张口,喃喃地唤了声:“徐、徐悯……”

在唤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双眸之中的怒色在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伤悒跟温柔交织。

然后,皇帝重重地倒下,埋首跌在了仙草的颈窝之中。

仙草的手臂还勾在皇帝的颈间。

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仙草听的很清楚。

可是她不能动弹,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帐顶。

她需要时间,缓和身体跟心头所受的伤。

皇帝自然没有事,只是给迷晕了过去,但是经历了这一场,对她而言,却仿佛是又死了一回。

为什么,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偏偏又发生了。

泪从眼角悄然划出,又慢慢地爬入鬓中。

连皇帝的发上也都沾了不少,一滴滴的泪凝在皇帝的发间,闪闪烁烁,像是漆黑夜之天幕中的点点星辰。

皇帝醒来之后,天色已明。

在睁开双眼的时候,脑中还是空白一片,当眼睛眨动的瞬间,脑中突然掠过许多似真似幻的景象。

赵踞猛地坐起身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睡在乾清宫的龙床之上。

他身边空空如也并无他人。

赵踞睁大双眸,昨晚上的种种在刹那间都清晰起来。皇帝叫道:“来人!”

雪茶先答应着跑了来。

将床帐的帘子撩起,雪茶才要回话,赵踞已经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朕怎么在这里。”

雪茶呆了呆:“奴婢……别的不知道,昨晚上是高五把皇上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