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脸上一红,轻声道:“别闹。”
此刻帘子还搭着,他们虽在车内看着外头风景,但是外间的人只要稍微留心,却也能看见他们两人。皇帝却竟这般不避忌。
赵踞笑看着她半是羞恼的样子:“怕什么,有谁认得咱们吗?在他们眼里看来,你我也不过是尘世间平常夫妻罢了。”
仙草听见“平常夫妻”四字,便转头看向赵踞。
皇帝俯身便要吻她一下,仙草忙抬手将他轻轻地推开。
皇帝仰头一笑,到底趁着她不防备,飞快地在她额头上亲了口。
眼见车驾将出了闹市,突然间前方有人大声叫道:“停车,停车!”
马车仓促地停了下来,仙草身子一晃,幸而给赵踞将她抱着护住,才没有碰到头。
只听外头有人哭着叫道:“夫君,我苦苦等了你三年,你居然又另寻新欢,忘了我跟孩子了吗?”
仙草跟赵踞对视一眼,都不知是怎么了。
却听是洪礼的声音呵斥说道:“哪里跑来的疯子,还不让开?”
赵踞才要掀起帘子,仙草忙摁住他的手。
那女人重又嚎啕哭道:“现在居然连认都不认我了,还要让你的手下这样对待我吗?我就是苦命的秦香莲,你却是负心薄幸的陈世美……”
此刻赵踞跟仙草已经听明白,这声音赫然是冲着他们。
赵踞笑道:“奇了,这女人是疯了不成?”
外头洪礼道:“快把她拉开。”
谁知这本就是热闹大街,给这女人一阵吵闹,周围的游客、百姓们均都围了上来。
又见那女子衣衫褴褛,怀中还抱着孩子,哪里会怀疑她,当下都认定了车中有她的夫君,却是个始乱终弃之辈。
人群中有人大叫:“负心汉出来!”
也有人道:“陈世美该死!快出来看看你的老婆孩子!”
最开始只一两个人,但很快,鼓噪连成一片。
洪礼起初并不当回事儿,此刻见人越来越多,才觉着有些不对,忙道:“保护好主子!”
徐慈本在第二辆车上,此刻便跳了下来,他环顾周围,眼神一变。
“住手!”徐慈大叫了声,试图往那边儿奔去,但面前都是人,死死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犹如是人墙人海似的,皇帝的侍卫便很不够看了。
何况人这样多,那些侍卫们就算想动手,都不知要向哪一个下手,总不能当街杀人。
一片混乱之中,侍卫们逐渐给推挤的离开马车,马车都随着摇摇欲坠。
车中皇帝抱住仙草:“是什么人?”
这会儿皇帝也猜到了,必然是有人故意如此的。
仙草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握住了皇帝的手。
赵踞反而笑道:“别怕,有朕在呢。”
正在此刻,只听“嗤”地一声,车窗外居然有一把刀刺了进来,几乎擦着皇帝肩头而过。
仙草低呼了声,赵踞微微皱眉,神色却仍镇定。
只把仙草往怀中抱紧了些,护住她的头脸。
两人才离开窗户边,马车一沉,竟是有人踢开车门,闯了进来。
这来人手中握着一把剑,盯着赵踞道:“你这狗皇帝,没想到也有今日。”
仙草听到声音熟悉,扭头看向来人,脱口叫道:“阿琪!”
原来这冲进车厢内的,不是别人,赫然正是袁琪。
袁琪握着剑,本要刺向皇帝,蓦地跟仙草打了个照面,袁琪叫道:“小鹿!你快让开,我杀了这狗皇帝。”
仙草还未出声,赵踞冷笑道:“好大的胆子。朕就在这里,你有能耐就取了朕的性命,只怕你不能。”
袁琪道:“你当我不敢?”
仙草见她作势欲动,张开双臂把赵踞抱紧:“不许你伤他。”
袁琪睁大双眼:“小鹿,你忘了他差点害死徐大哥吗?”
仙草说道:“不是他,是邺王……哥哥他现在……”
一句话还未说完,马车突然开始往前行驶起来,几乎把袁琪晃倒。
皇帝反应最快,临危不乱,闪电般出手,竟精准地擒住了袁琪的手腕。
袁琪震惊,腕上剧痛,万万想不到养尊处优的皇帝居然有这般身手,这种力道。
她一时不防,剑竟自手中跌落。
袁琪忙低头要将剑夺回来,不料皇帝并不理会那兵器,只猛然抬臂,一肘撞向袁琪。
间不容发,仙草叫道:“别伤了她!”
皇帝眼神微变,手肘在电光火石间抬高了一寸。
袁琪只觉着像是有人劈面打了自己一拳似的,剧痛袭来。
她闷哼了声,头往后一仰,后脑勺撞在车壁上,闷声不响地晕厥了过去。
仙草低呼了声,赵踞却淡声道:“不妨事,死不了。”
原来,幸而方才仙草及时出声,否则皇帝撞的就是袁琪的咽喉,以他的力道,很容易便撞碎袁琪的颈骨,令她身死当场。
听皇帝说袁琪无碍,仙草才松了口气。
正想上前查看她的状况,马车却突然加速,竟把仙草晃的又跌回皇帝怀中。
开始的时候仙草还以为是洪礼等控制住了局面,可随着马车越来越快,车外又并无洪礼等人声响,仙草顾不上袁琪,忙掀起帘子看出去,却见马车竟是离开了那闹市长街,前方不远处竟是城门!
仙草骇然。
皇帝却气定神闲地笑道:“有朕在呢,别怕。”
就在马车将穿过城门口的时候,车速缓缓慢了下来。
与此同时,城门口的士兵们一拥而上,将车团团围住。
从城门底下有道敏捷的身影快步上前,躬身道:“主子无碍吗?”
直到听见这个声音,仙草才松了口气。
这声音偏冷且低,但传入耳中却极为清晰,竟是高五。
跟仙草相反,赵踞反而皱了眉:“怎么是你?”
外间高五道:“一言难尽,奴才听闻密报,说是有人欲对主子不利,这才中途赶来。”
赵踞飞快地看了一眼仙草,欲言又止:“罢了,去传洪礼他们。”
就在人群逼近马车的时候,徐慈给阻在后面。
正在焦急之时,人群中有人一把攥住了徐慈的手:“少主!”
徐慈转头看时,却见来人竟是袁大哥:“少主快跟我走!”
“果然是你们?”徐慈焦急,“你快叫他们住手。”
袁大哥诧异:“少主,我们好不容易等到皇帝,正好下手,为何要住手?”
徐慈道:“总之先听我的,稍后跟你们解释。”
袁大哥一愣之下,突然道:“怕是来不及啦!”
果然就在这时候,因为守着马车的侍卫们都给百姓们推散开了,有人趁机跃上马车,头前分开一条路,那马车刷地便冲了出去。
就在马车离开之后,洛阳巡城兵马也终于赶了来,百姓们见状纷纷后退,清流社的人本藏匿其中,从中行事,见状也只得暂退。
洪礼等侍卫翻身上马,往前追赶皇帝,一时顾不得徐慈了。
徐慈立在原地,只听袁大哥匆忙说道:“我们接到有人报信,说是皇帝想用恶毒的法子折磨少主,又告诉我们皇帝今日会经过洛阳,所以我们特在这里守株待兔,想要救出少主。”
徐慈说道:“是谁传信?”
袁大哥道:“那人没有透露姓名,邺王兵败后,我们正愁找不到少主,索性就来碰碰运气……”
徐慈忖度片刻,沉声道:“你们若还当我是少主,就传我命令下去,从此之后不许再对皇帝出手。”
袁大哥一愣。
徐慈道:“这会儿不是细说的时候。”
眼见他才要上马车,袁大哥才想起来:“糟了,阿琪还在皇帝那辆车上!”
当即徐慈带了袁大哥往前急赶,却在出城二里,瞧见一队人马赫赫驻扎,中间护着的正是皇帝所乘的马车。
袁大哥见状越发忐忑,他心中牵挂袁琪,却又因跟着徐慈,不敢造次。
那边洪礼见是徐慈赶到,便命放行。
徐慈看向皇帝马车的时候,无意中却瞧见一道偏瘦削的身影缓步离开。
他认得正是皇帝贴身心腹的高五高公公,眼见高五飞身上马,形色匆匆地去了。
徐慈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却又瞄见雪茶正蹲在马车前方的路边,而在雪茶身前,有个少女跌在地上,看身形正是袁琪。
袁大哥也发现了,提心吊胆冲了上前,乍然见袁琪鼻子跟嘴角都是鲜血,看着倒是极为骇人。
“妹妹!”袁大哥失声,忙先去探鼻息,又探脉象,脉象跟呼吸却都还平稳。
袁大哥这才松了口气,又连拍袁琪的脸呼唤:“妹妹!”
反复几次,袁琪才幽幽地醒转过来。
她一愣之下,本能地叫道:“狗皇……打我……”
只是才出声就给袁大哥捂住了嘴,后面一句话便呜呜不清了。
雪茶正在盯着袁琪,闻声道:“哟,怎么一醒了就不说好话。快别叫唤了,让我再给你看看,好好的一个姑娘,可别毁了容,到时候就嫁不出去喽。”
袁琪因为想起自己给皇帝打晕,很是愤怒不甘,蓦地听雪茶如此说,才吓得噤声。
“会毁容吗?”袁琪睁圆双眼,有些担心。
雪茶嘀咕:“这可说不定……”
袁琪病急乱投医,才要让雪茶细给自己看看,忽地却瞧见雪茶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熟悉身影。
“徐大哥!”袁琪大喜,也顾不得毁不毁容了,从地上爬起来便跑到徐慈跟前。
她脸上跟鼻子上的血都还没擦,看起来有些吓人,却偏偏喜笑颜开,笑容灿烂。
徐慈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递了过去。
第 185 章
袁琪下意识地接过徐慈递来的帕子, 却不知他给自己帕子做什么, 只还呆呆地看着他笑。
徐慈哭笑不得,才要叫她擦擦脸上的血, 却见皇帝从马车之中跳了下地。
袁琪看见皇帝,如临大敌。
幸而袁大哥走过来将她拦住,同她低语了几句。
徐慈却看出皇帝仿佛有话跟自己说, 当下随着走开数步。
两人来至路边儿止步,赵踞负手说道:“你跟他们才见面, 想必有些事情要安排交代,朕跟她先走一步,你将事情处置完毕, 再来赶上我们,或者直接回京。”
徐慈略觉意外。
他当然也有许多事想交代清流社的人,只没想到皇帝如此善解人意。
但是徐慈先前毕竟是大逆之罪, 皇帝不追究也就罢了, 如今更是许他留下,真正的用人不疑, 高瞻远瞩。
“是。”徐慈垂首答应,又看一眼马车:“我还有几句话要同德妃娘娘说, 请皇上恩准。”
赵踞道:“理所当然。”
徐慈松了口气, 便走到马车旁边, 仙草正掀起帘子打量外头的情形,见徐慈走过来,便道:“哥哥无碍吗?”
徐慈见她好端端地, 便一笑道:“没有什么事,方才也是一场误会。对了,我有些事情要料理,所以要暂时留下来,等处置完毕再去京内找你。”
仙草看向不远处的袁氏兄妹,点点头:“哥哥只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说话间,早已经情不自禁伸出手来。
徐慈会意,抬手跟她牢牢相握:“放心。你也要好生保重身子!千万别叫我失望。”
仙草微笑答应,又问道:“要不要让皇上派几个人跟着?”
徐慈摇头。
仙草也知道他们清流社的内务,若是派了朝廷的人自然就变了味,只不过毕竟太担心徐慈而已。
这会儿徐慈回头看了眼,见皇帝似正跟洪礼说什么话,徐慈便道:“刚才我看到高五了。”
仙草道:“是啊,没想到高公公出现在这儿,倒是及时。也不知是事先有所防备呢,还是什么……”
徐慈忖度片刻,把心中的话压下,只低声道:“妹妹先前叮嘱我的话,我也正好吩咐下去。妹妹、千万别自苦,一定要放宽心,静静等待。”
仙草听了这句,眼圈泛红:“嗯!”
徐慈故意含笑道:“你自管放心,拓儿是个福将。必然无恙的。”
原来,虽然皇上说已经派了人去找寻拓儿,也有了踪迹,仙草仍是不放心,私底下同徐慈说起来,徐慈便答应她,会让清流社的人仔细找寻。
清流社的人遍布天下,消息最灵,若论起找人只怕也不输给镇抚司的密探。
只是先前徐慈跟随着皇帝,行事不便罢了。
徐慈跟仙草说罢,终于依依不舍分别。
那边儿,袁琪正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鼻子跟嘴里都流了血,正拿着徐慈给的帕子在慌张地揩拭。
揩拭之余,便恨恨地瞪着皇帝。
直到徐慈又回来,袁琪才又喜笑颜开。
赵踞见他们兄妹已经说完,也对徐慈道:“务必万事留神,别再……叫她伤心。”
徐慈道:“是。”
赵踞这才负手又回马车上去了。
袁琪看着一帕子的血,嘴巴跟鼻子还在火辣辣地肿疼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毁容了,只是自己的糗态给徐慈看见,却更难为情。
袁琪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道:“徐大哥,就这么放他走了?”
袁大哥在旁边苦笑:“好妹妹,你莫非还在做梦?你看看周围,都是官兵,难道你一个人要对付他们这许多?”
袁琪道:“我就是讨厌这狗……咳,这皇帝,瞧他不可一世的样子。唉,怎么小鹿还那么护着他呢?”
徐慈目送皇帝入了马车,心底却又想起洛阳城内那一夜,皇帝无意中把他当成是徐悯,说的那几句“家常”的话。
平日里他所见所闻再多,也不及那一刻皇帝的真情流露。
这会儿听了袁琪抱怨,徐慈一笑回身,喃喃道:“他自然有他的好处……唉,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袁琪眼睛一亮,便摇尾追了上来:“徐大哥,你念的真好听……对了,那皇帝折磨你了不曾?”
袁大哥见妹妹痴痴迷迷的样子,很是无奈。
可想到方才那场惊险,袁琪死里逃生,已经算是苍天眷顾了,不由释然地一笑。
就在皇帝御驾离去,徐慈带着清流社一干人等也离开后,从路边的树林子里,也缓步走出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