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纪理诞下御子之后,天照与须佐之男相继去世,诸多天神也慢慢死去,直到神的时代结束,人的时代来临。

真正做到不老不死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隐遁之神月读,因为他切断了一切“道路”,就连死亡也一并不能抵达他身边。

一个是羽张,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神。

他是一把剑。

他不会老不会生病也不会死亡。

两千年来,他一直看着多纪理与黄泉的战争,帮助着多纪理,直到现在。

在“石板”出现之后,羽张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做了一个异常大胆又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与“石板”立约。

然而他从未使用过“石板”的力量,这就等于他单方面建立了与“石板”的联系。

在了解了构成“石板”咒力的根源之后,他仿照“石板”的结构,制造出了另外一个神誓——这是斩开混沌的天之尾羽张剑,在数千年来,所立下的,唯一的神誓。

这个神誓就是,只有继承天照血脉的女性,才可以与他立约,而只要与他立约,即可获得“神性”——并不是神力,而是“神性”。

这个“神性”仅仅只作用于缔结婚约这一项内容,即,与他缔约的天照血脉之女,当她们缔结婚约的那一瞬间,她们是天照于现世的投影,与她们缔结婚约者,根据古老的神誓,即可使得其夫之灵魂免于堕落黄泉之苦。

——即便只是这样一个神誓,需要消耗的咒力也极其庞大,羽张做了一个巧妙的设置,他在六十年前,能力者陷入最混乱时期,以最强能力者的面目出现,与其他最强的,被各自称为王的六位能力者,用自己的能力,缔结神誓。

他造出了另外一块,假的“石板”。这块石板就是躺在S4的地下,被能力者们熟知,所谓镌刻着《教典》的“石板”。这块“石板”确实起着约束能力者的作用,但是它的核心,是羽张的神誓。

最开始由六位最强的能力者供应力量,然后就由和镌刻着《教典》的“石板”缔约的守序者们来持续供应力量,他为“假石板”寻找到了足够的动力,然后,在假“石板”投入运作的第六年,羽张成功了。

“诗女”诞生了。

他确实成功的将拥有天照血脉的女性,在一瞬间神性化,进而缔约,拯救了能力者的灵魂。

诚如礼子所感觉到的违和感,诗女与能力者,根本是两套针锋相对的系统各自的产物。

“诗女”的秘密就是,只要与诗女缔结契约,能力者就会获救,他们死后灵魂不会堕入黄泉。

而背负着这一切秘密的羽张,因为与真正的“石板”缔约的缘故,什么都不能说,他干脆将计就计,以最强能力者之一,青王的身份,统帅监管能力者,以及,监视“石板”,并且在暗中推动一切。

最好的隐藏自己的方式就是把树木藏进森林,正是所谓的大隐隐于朝。

而羽张隐藏自己真实身份的理由,则是因为黄泉的第二个千年产物。

——“狐狸”——

那是一个意识体。

经由黄泉津神在自己体内反复淬炼,反复甄选,复合了无数个意识进而制造出的,黄泉津神意志的唯一执行者。

对于黄泉津神而言,当天照和须佐之男去世之后,最大的敌人根本不是多纪理和大国主,而是羽张。

它需要一个人来对抗羽张。

所以,它在自己体内孕育了“狐狸”。

“狐狸”的力量并不强,但是,他

狡猾。

因为他的出现,黄泉的力量大大增强了。

“狐狸”就像是一个元帅,整合了黄泉津神的力量,将一群空有庞大力量却乱如散沙的野兽教成了一支军队。

他就是黄泉的羽张。

对于“狐狸”和“羽张”而言,对方都是第一个要除掉的。

他们采取了一样的方针。

羽张以青王的身份站立在第一线,而“狐狸”则夺取了白银之王的身体。

在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里,两个最高首领彼此相对,却不知道站在自己对面的,就是自己最憎恨的敌人。

这实在是一个有点可笑的场景。

两个拼命寻找对方踪迹的人,却不知道对面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直到今日,图穷匕见。

第一百章

第三十四章

“接下来的,就是我自己的推测了。”

礼子正在凝聚的意识中,响起了羽张的声音,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的飘荡,飘荡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与“狐狸”对峙的过程中,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被“狐狸”侵占了身体的白银之王,居然是月读。

这虽然不可思议,倒却合情合理。

再怎么说自己乃隐遁之神,再也不涉足纠纷,但是月读本质上,是一个那么温柔善良的神。

他说出的那些决绝的誓言,他做不到。

就比如神世他与大气都的相遇,就是嘴上说着断绝关系,实则还是非常担心,偷偷溜到常世查看情况的结果。

现在想来,“石板”出现这么一个大事,月读以某个身份介入,也是非常合理的,何况他的妻子大气都的灵魂一直都在人间转世,就算是为了大气都着想,这个事月读也不会袖手旁观。

现在回想,当初那么庞大的咒力系统,仅仅靠六个能力者就完成了,如果中间不是月读帮了一把,怕也是没有可能吧。

当第一个“诗女”出现的时候,羽张就察觉到,有人巧妙地修改了他的“神誓”。

比他所构架的咒力系统更为完善和纤细,运用的也更加流畅,在立约对象方便,也予以了微妙的修正,这个修正后的神誓被和“真正石板”进行了连接,使得可以在不被黄泉察觉的情况下,进行血脉搜索——“真正石板”原本被预设为只能对拥有伊邪神族和出云神族血脉的人类进行搜索和授予能力,但是修改之后,变为了对天照血脉的后裔,也可以授予能力。

这里面有个很妙的设置,就是“石板”始终是黄泉投射在地面上的能量,是透过封印来进行运作,就有两个问题。

一,是黄泉的大大降低,它只能分辨自己授予能力的确实是“神族”后裔,而不能判断是那支神族,这就给了连接的机会

二,就是黄泉所授予的能力是有限的。

第二点尤其重要。

黄泉可以授予的力量假设有十分,那么就是伊邪神族和出云神族各五分,但是被修改过了之后,就变成也将天照神族纳入授予力量的系统,而这就是这个设置的巧妙所在了——即便被授予能力,天照神族也不会堕落。

因为立约之力已经被稀释了,这个被封印极度弱化了的誓约,就算与天照神族立誓,因为天照神族之前与黄泉毫无关系,也并不能将天照神族的立约者拖入黄泉。

这就等于原本十个与“石板”立约的人全部会堕落,但是修改过之后,加入了天照神族的血系,堕落的人根据数据换算,会降低三成,这比“诗女”的缔约要效率高很多。

这也就是为何古实和朗子为何会成为能力者的缘故,这是纯粹的概率问题。

羽张的神誓被改动的地方,还有一处,就是天照血脉的女性通过遵守古老的神誓,缔结婚约拯救灵魂的神性,被修改为了缔结誓约。

这一字之差,就远之千里。

“婚约”是只限于可以缔结婚约的男女,而“誓约”则包罗万象。

只要深爱对方,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即可缔约,即可被拯救。

这么巧妙的修改,能做到的,只有月读,而就是通过这个,羽张判断,月读就在昔年缔约的王者之间,也就此判定了月读站在自己这边的立场。

想必月读也做了相同的判断吧。

但是很讽刺的是,而因为月读是斩断了一切通向自己的“道路”,包括认知感官等等,而羽张则是扭曲了自己存在的因果,两个人都彼此不识,于六十年前进行了合作。

结果,就是种种巧合际会,化身为白银之王的月读被“狐狸”选中,“狐狸”夺走了他的身体。

月读的灵魂,转移到了伊佐那社的身上。

而因为夺取了超乎自己想象也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祖神之一的身体,在长达十六年的时间里,狐狸都是没法完全控制月读的身体的,所以他在支撑着夺取刚出生的礼子的灵魂之后,随即就没有办法策划新的阴谋,连多见几次朗子,也就是月读的妻子大气都都做不到,直到最近,他才勉强可以控制月读的身体。

至于被转移到伊佐那社身体中的月读就更好理解了。

伊佐那社这个少年,应该就是被狐狸夺取身体的前一个宿主,他没法容纳月读的灵魂,在过去的十六年里,月读应该一直没法行动,直到他感觉到,完全控制了自己身体的狐狸,开始与大气都有长时间的接触——

那是不能容忍的。任何人也不能伤害他的大气都。

为了获得行动能力,月读对自己施加了封印。

——不要力量,不要神格,不要记忆,只求能立刻去到爱人的身边。

于是,他进入了白发少年的体内,在十六年后苏醒,去找他的大气都。

他历尽艰辛,终于到了朗子身边。

他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也到了她身边。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一切都合理了。

“宗像礼子”的意识终于完全聚合,她张开眼睛,她依旧在那条路上,四周依旧是灰紫的雾气,唯一的不同,是她对面站着的不是青裙的女神,而是羽张。

那并不是现在的羽张。

那是过去的羽张。

漂亮而颜色浅淡的长发直垂脚底,一身优雅的公方装束,男人就这么安静的伫立在黄泉之雾中温柔的凝视她。

他一直在守护她,从她尚未出生,到现在这时刻。

被子弹击中那次,伤口应该并不是被治愈,而是被转移了吧。

那对人类而言是致命伤口的东西,对羽张而言却不是。

——他就是这样,在过去的两千年里,替自己承受了苦难吧。

羽张轻轻抬手,掌中的蝙蝠扇一点,他吐出一个字,“剑。”

礼子不自觉的掌心向上,她掌中出现了一把青星的投影,羽张又说了一个“玉”字,旁边出现了一个朗子与社的投影,朗子心脏部位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枚黑色的勾玉,而社的怀里则是一只猫,猫的心脏部位闪烁着一枚白色的勾玉。

对的,她想起来了,勾玉形若太极鱼,一共有两枚,黑玉被嵌在朗子的心脏里,引导着月读,那么根据影像显示,白的那枚就是经常缠着社的那只猫了。

羽张最后吐出的话语是:“镜”。

第一百零一章

羽张最后吐出的话语是:“镜”。

然后,古实的形象出现在了礼子的另一侧,她面前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镜子。

剑、镜、玉。

这就是三贵子获赐的三神器。

可斩断一切的剑。可洞察一切的镜、可沟通一切的玉。

她的记忆里,这三样神器最后全部落到了宗像三女神的手中。

自己获得的是一段羽张剑所凝成的青星,大气都获得的是丈夫赠予的玉,然后是……对的……是三女神中的第二位,天宇姬被母亲赐予的——镜。

古实一直是她的妹妹,从一开始,到最后。

“羽张,你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礼子轻轻一握,掌中青星的虚影化为一蓬青色的星光,纷纷摇曳而落,她笔直地看着羽张,对方则轻轻一笑。

“路。”他说,“我要打开通往黄泉的路。”

“——!”礼子一惊,她随即镇静下来,想了想,少女的面孔上露出了悠然从容的笑意,“哦呀,这算是,破釜沉舟么?”

羽张的意思很简单。

羽张和礼子都很清楚,没有再一次的机会了。

这是最后一次,多纪理已经没有力量再用以保护自己与丈夫的灵魂,只要再一次,黄泉可以获得两位神王的灵魂。

那么,这一次转世,就必须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恰巧,天时地利人和。

天照唯一直系的三位女神转世到了这个时代,而且都与“石板”产生了关系。

古实和朗子是能力者,而礼子曾被石板掠夺灵魂。

羽张在确定了朗子就是大气都之后,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进入黄泉。

古实持有的镜可以映照出黄泉的入口,大气都持有的勾玉可以打开通往黄泉的道路,礼子的剑可以斩断黄泉,而站在三位少女身后的助力,则是羽张、周防、月读——这个阵容所拥有的力量,已经比之前两次转世都要强力了。

之前的转世,从未找到过大气都,所以每一次都只能勉强再次封印黄泉津而已。

封印黄泉津的神誓是由须佐之男和天照完成的,能打开这个封印的只有宗像的三位女神,必须要三位女神持三神器同时在此,才能解开封印,进而深入黄泉,消灭黄泉津。

而已经与黄泉建立联系的少女们,则可以凭借这个联系深入黄泉,不至于被黄泉拒绝——这是个多么好的,就此消灭黄泉的机会呢。

拖下去只会给狐狸更多的机会,不如一次过解决,一劳永逸。

——最糟的结局就是什么都不做,两个人的灵魂都失去,给予黄泉津神足以爬上地面的力量。

不如搏命。

以镜照路,以玉开路,以剑斩断因果。

而对于黄泉而言,他们打开通路,也乐见其成。

当羽张他们进入黄泉的时候,也是黄泉津冲上地面的大好机会。

——所以,这一场在出云大社准备祓禊等等,是双方默认的结果。

诸般声音在礼子脑海内回荡,那种最开始的眩晕感再度袭来,她能感觉到自己慢慢的回归肉体,她看到自己还是站在那个井前,她看到苍白的诸神幽灵鱼贯而入,越过他们六人的身体,缓缓走入井中。

这就是神迎祭。

齐聚出云的不是诸神,而是诸神的死灵,只有在这段祭典的时间,借助过去诸神的幽灵之力,才有可能打开封印,让天地与黄泉畅通。

也只有在这个地方,不能说的“石板”的秘密,才被允许吐露吧。

而且,是只给继承了天照血脉的女性所知道的秘密。

不知为何,礼子笃定的知道这一点。

这大概就是为何进入到这里,三个男性毫无不适,而她们三个都难受得要死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