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的声音越发绝望,而脑海里那个蜜一样甜,带着毒香的声音振荡着她已经麻痹了的大脑。

——嘿,古实,想想看,一个海神怎么会死在海里?——

对啊……海神为何会淹死在自己的海里?

——很简单啊,因为猿田毘古是被谋杀的——

她看到泪水中的倒影慢慢清晰,古早的记忆化作一帧一帧古旧又残酷的影像,倒带一样开始飞速后退——她看到猿田毘古溺死在海中,他走下海去,他从家中离开——

然后,她看到黑白默片一样出现在她面前的“真实”里,羽张的身影在暗夜中出现,

海水无声分开,他取下手上的贝环,投入深海。

贝环化为贝壳,慢慢变大,蛰伏在深海。

海水颜色变幻,水面上投下了高大而怪异的人影,贝壳慢慢张开——

啊,是啊,确实。

海神为何会死在自己的海域,那必然是一场谋杀。

那么,谁会从这场谋杀里获利?

新的天地之主此时已经长大,他统摄此天此地与此海,他不再需要与他人共治——

天宇姬与猿田毘古再不被需要。

那就,死去吧。

泪水无法控制的流淌而下,古实仰天狂笑。

对啊,她早就知道了不是么,羽张从来不爱她,羽张爱的,从头到尾,只有从他而出的多纪理而已。

一切都为多纪理服务,只要是为了多纪理,什么都可以牺牲。

天宇姬算什么呢?猿田毘古算什么呢?

黑发的少女放声大笑,她的笑声里,眼前所看到的真实飞快变幻。

她看到八田看到礼子看到羽张,最后,她看到就在这座大宅,羽张与礼子相对而坐。

他们在廊桥上,面前是盛满清酒的浅碟,然后古实听到羽张轻声问道,我的教育方式出问题了吗?

她的姐姐慢慢抬头,露出优雅的笑容,说道,哦呀,如果是古实的话,我是觉得没有呢,迅。

羽张闻言轻笑,他仰头饮尽清酒,轻轻点了点头,说,是啊,那个孩子,确实如我预料的一样,堕落到了谷底呢。

——小小的黑发少女,发出了不像是人类少女所能承担的惨叫——

打开“入口”所需的,是足够的“爱”,或者,“憎恨”。

所以羽张一步一步计算开来,让她堕落——

随着她野兽一般的嘶嚎,古实的形态开始崩溃——

古实与四周的空间一起开始龟裂!

她所在的一线空间似乎变成了平面的,空间崩开,就像一幅修改多次的油画被揭开最上面一层幕布,露出了下面的部分。

古实所露出的,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天宇姬并没有把“入口”藏起来,她本身就是。

就这样吧,不想再思考不想再痛苦,让一切都结束吧——

不行,不能这样——

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在她混乱的大脑里博斗,空间持续崩裂,随着古实人类形态逐渐消去,四周的一切开始被慢慢扩大,现出真容的黑洞吸入。

属于她自己,呼喊着不行的声音慢慢减弱,她的思维越来越混沌,然后,就在此时,古实听到了叫声。

那是少年的声音,那个声音焦急的唤她,古实!

龟裂已经到了面孔,古实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那个声音,她僵硬的回头,她仅存的一只眼睛中,映出了鲜丽的橘色。

那是——八田。

正在崩溃的少女,发出了动摇的惨叫。

那个已经快消去古实的声音再度强大起来,她在脑海里惨叫着,保持住,不能这样,古实,不能再崩溃下去!为了八田,不能再崩溃了!

而另外一个声音也在尖叫,它说,古实,让他死,让他属于你!

就像是一个身体中居住了两个灵魂一样,古实的身体停止了崩溃,她的意识渐渐回来,随即,她发现自己掌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漆黑的小刀,她把那柄小刀藏在背后,向八田急奔而去——

不行!不能这样!停住!

古实的整个身体和灵魂都在惨叫,忠实于她的意志,她崩溃的身体开始飞快的复原,四周的动荡渐渐平息,感官回归,她感觉到自己j□j的双足热辣辣的疼,她听到八田也向她跑过来,对她说,古实对不起,我拜托你同学带我来这里,古实……

第一百零七章

古实的整个身体和灵魂都在惨叫,忠实于她的意志,她崩溃的身体开始飞快的复原,四周的动荡渐渐平息,感官回归,她感觉到自己j□j的双足热辣辣的疼,她听到八田也向她跑过来,对她说,古实对不起,我拜托你同学带我来这里,古实……

她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完全不受控制的被牵动,似乎露出了一个笑容。

对面的八田也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少年向她跑来,虽然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一把将她抱住——

古实看到自己也向他伸出手,那只攥着凶器的右手,向少年毫无防备的腹部刺下——

不行不行不行!

绝不能伤害他!

她可以伤害自己无数次,却不能伤害他哪怕一次!

她一刀刺下——

她感觉到锋锐的刀剑刺穿血肉的触感,温暖黏稠的鲜血喷了她满手,古实瞪大了眼睛,喉头发出了小动物那种悲惨的倒气的声音,她看着八田,慢慢地笑了出来。

她的左手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就在她一刀刺向八田的一瞬间,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夺回了一只手的控制权,她一把握住了右手的刀刃——

她终究没有犯下不能挽回的错误,她没有伤害他,用自己的手。

古实脱力的向前倒去,听到八田对她说,古实,我其实……

她知道的,知道橘发的少年要对她说什么。

这是过了这么久,她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

抛弃掉一切孩子的心气,他们终于肯彼此正式这样一段关系。

她听到八田说,我其实……喜……

在略带羞怯的喜字出口的一瞬间,古实忽然感到胸前一凉,然后一热。

她茫茫然低头,看到八田还带笑的脸,以及,从他心口透出,尖锐雪亮的刀尖。

锋锐的刀尖微微刺破了她的皮肤,古实整个人完全凝住了。

她呆愣愣地看着八田面上兀自带着羞怯的笑容,向前倾倒,从她肩膀擦过,扬起血花,落在了十一月的衰草之上。

她胸口有极细的血,也扬在风中。

她看到那柄从背后突然出现,刺入八田身体的长刀被缓缓拔出,她自己的影子里有一只白皙的手,握着那柄刺杀了八田的刀——

她看到那个名叫菊理的女孩子从自己的阴影里钻出,手中握着带血的长刀。

菊理,从她的影子里,杀了八田。

她看到菊理发出诡秘的尖笑,她说,就要这样啊,连绝望之后的希望都破灭了,你还剩下什么呢,天宇姬?

是的,什么都没有了。

黑发的少女闭上了双眼。

在十一月的风中,她无声无息的,就如前世之死一般,悄然崩塌。

“入口”,就此打开。

“黄泉”的“入口”,是无数个眼睛。

这无数个眼睛存在于任何地方,悄然无声。

被它所“看到”的一切,在一瞬间不存在了。

并不是“消失”,而是“不存在”。

“消失”只不过是在此时不见了,而“不存在”则是物体或人直接被抹杀。

这个抹杀,是从物理上以及时间双重的消灭。

被“黄泉”所凝视的,俱不存在。

父母不曾生育,友人不曾接触,爱人不曾相遇,这个人从过去到现在的“存在”,直接抹去。

所有一切,即为虚妄,此身从未存在。

然后,就在黄泉的凝视下,血从朗子的身体中涌了出来——

没有任何伤口,血就像是化作了极小的水滴,穿透血管皮肤骨骼的缝隙,流水一样渗了出来!

她连眼球都在往外渗血,视线一片血红,朗子在“黄泉”睁开眼的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她的身体像是失去了重力一样,缓缓升起,血从她的身体上滴落,向“眼睛”的深处,铺展开一条血红的道路。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白发少年焦急地大喊了一声朗子,他怀里的白猫尖利的叫了一声,随即化作一道白光,将伊佐那社笼罩其中——

白光中的少年猛的睁大了双眼,随即,那双稚气的眼睛,渐渐沉稳了起来。

都想起来了。

此身为谁,此魂为何。

他是白银之王,他是月夜见尊。

他避世千年,他放弃神之荣光,最后,却还是被扯入末裔之纷争。

白光收敛,社慢慢升高,到达和朗子一样的高度,他轻轻把手放在少女的头上,血渗出的速度慢慢减缓,而雪色的神祗身上,则有鲜血滴落。

社将朗子拥入怀中,两人的血一起滴落,混合在一起,变成血路,向无尽的黄泉之中,飞快延伸。

“道路”,打开了。

“黄泉”打开的时候,尊正在睡觉。

他在礼子身边一向睡得极沉,等闲推都推不醒,但是他忽然就毫无预兆的苏醒了。

而且是那种极其清醒的苏醒。

他看到无数的眼睛,看到血红的道路。

礼子并不在他身旁,赤发的男人仰头看着黄泉的入口,他听到了自己妻子向这边跑来的声音

——赤王慢慢地笑了出来。

那是百兽之王即将扑杀猎物之前,纯粹野性的笑容。

他听到隐隐约约礼子呼唤他名字的声音,他毫不在乎,也不在意,踏上了那条血红色的道路。

周防尊从未为谁停留。

他从来不向后看。

如果是他的妻子,如果是名为礼子的那个女性,一定能跟随上而上吧。

礼子是无论他走到哪里走到多远,都会一直在他身旁的人。

怀着这样的想法,赤王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通向黄泉,血的道路。

第一百零八章

礼子看到的,便是赤王不带一丝犹疑,踏入黄泉的背影。

她喊了一声尊的名字,男人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身影没入黄泉的眼中。而随着赤王走入黄泉,一半的眼睛,慢慢闭上。

礼子心中一凛,她立刻意识到,黄泉很可能只容许两个人进入,她略一抹脸,把头发挽成一个发髻,固定在脑后,四下看了看,敏捷地攀住屋中的立柱,几下爬到顶上,向红色道路的一段飞跃而去,攀到边缘在向上一用力,利落地落到了道路上。

然而,就在她在道路上站稳的一瞬间,礼子感觉到了“拒绝”

——汝不可入内——

不是声音,而是无法形容,直达灵魂深处又邪恶又庄严的某个意志,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告诉她,汝不可入内。

那个意志告诉她,只要再踏前一步,她就死无葬身之地。

“……”礼子只挑了挑眉,少女露出了哦呀,这还真有趣呢,这样的笑容,看着面前意志警告她,不允许她踏足的部分,一脚踏入——

就在此时,她毫无预兆地一把被人拉住,礼子猝不及防,向后一个踉跄,鬓边有几丝乱发滑了下来,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掠过了“界限”的那几丝头发,瞬间消失。

“……”礼子定定低看了看界限,慢慢转头,她看着拉着自己手腕,有着淡色长发和淡色眼睛的俊美青年。

“我要进去,迅。”她单刀直入地说,省去了一切礼貌,就这么笔直地看着羽张。

青年也定定地看着她,慢慢松开手腕,“你进不去。”

“为什么?”

“这里只有死灵能够进入。神的死灵,或者是人的。”

“……尊进去了,迅。”

“他是被黄泉选中的宿主。”

“……”礼子眯起了眼睛。她秀丽的面孔上,一瞬间没有了任何表情,那张脸便呈现出了一种冰雪一般的无机质感。

她对羽张说,迅,我要进去。

她的语气非常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青王默默垂下了眼,他终于放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