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清心师太低头念了句佛号,道。

“多少?”

“先是一百两,没答应,后来给了五百两,大家就都答应了。”

“您呢?”

“大家的意思,就是老尼的意思。”她没拦住她们,那就是她也收了。

“除了您,谁先答应的?”

“清和。”

许双婉点了点头。

清和,刘三娘,她救下来送进来的人之一。

“打扰您清修了。”许双婉道。

清心师太算是她的师姐,只是她未曾正式拜过师,挂名也算不上,这师姐也不能叫,她送进来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许双婉不知道,她也没跟她们见过几次,连话也没说过几句,成日面对她们的是照顾她们的清心师太。

“施主言重,天色不早,老尼送您出门。”

“好。”

慈心庵不大,一会就等到了门口,一直低着头走路清心师太念了一句佛号,又垂着眼道:“您以后就莫要往这处来了,要是有那生人找上您家的门,您就让他们前来慈心庵就是,这里有他们想要的答案。”

“嗯?”许双婉回身看她。

清心师太眼观鼻,鼻观嘴道:“她们本来就是老尼当年托您帮的忙,老尼受恩师坐化前的指点,一心想解救众生于苦海,这才有了收她们入庵堂之事,也是她们与我慈心庵之缘分,他们的家人要是想不开,只管来找老尼就是,老尼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嗯。”许双婉听着,她看着空中的一点,笑了起来。

看吧,只是单单只想做一点小小的事情,都是如此的不容易。

人心难测啊。

帮过的人,有一天,时候到了,时机到了,也会咬你一口。

只是帮几个人都是如此不简单,更何况帮全天下?

也不知道,想帮全天下女子的霍太子妃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众生皆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处,不是为自身,就是为儿女…”清心师太低头又叫了一句佛号,才接道:“她们不为自己,也要为儿女打算。”

那人不是什么好人,戾气太甚,清心看她把婉师妹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里心惊不已,生怕这人拿婉师妹以前做过的事大做文章,就先行把事揽到她头上。

“知道了。”许双婉道了一句,上了抬过来的轿子。

采荷走时,看了静心师太一眼,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末了,朝师太福了一记,黯然跟着轿子走了。

她不知道姑娘伤不伤心,但她伤心了。

**

许双婉回去把在庵堂的事告知宣仲安后,第二日,前太子妃私自出宫的事被揭露了出来。

告发的人是宫中的一个觉得前太子妃行踪可疑的宫人。

圣上大怒,要把前太子妃也关进冷宫,但被太子以一人之力顶压了下来,说前太子妃私自出宫之事是他授的意,是他见皇嫂身子不好,便叫了人带她出去散散心。

太子被仗鞭了五十仗,听说被打了个半死,抬进东宫的时候只剩半口气了。

此事算是了了一半,但隔了一天,老皇帝在内宫下了旨令,以后后宫中人谁要是敢私自出宫,但凡只要捉住,无须过问缘由就可当地立斩。

许双婉听后,这时也觉得太子代霍贵女受过之事,也不是太难以理解了。

毕竟,那确实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这天晚上两人说闲话的时候,她提及了此事:“你见过前太子妃的是吧?”

“怎么了?”宣长公子代妻报了仇,这两天心情甚好,抬起她下巴逗着她道:“想冲到她面前,让她先看看跟你为仇敌的后果?”

许双婉强忍着笑,白了他一眼。

“你觉得她长得如何?”

“咦?”宣尚书有点不明白地低下头,看着她,“她长得如何?”

“您跟我说说。”

少夫人问得太正经了,太随意了,宣仲安想了想道:“听说是个美人。”

“听说?”

“是个美人。”见过前太子妃不少次的宣仲安肯定地点了点头。

“太子会不会因此恨你?”

“恨,可能会?”宣仲安点头,又道:“但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恨这个东西了,伤起人来也只能伤己,你不用担心他。”

“那你下得了手?”

“什么?”

“下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因着她是个美人…”

“婉姬啊,”宣仲安打断了她的话,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为夫我这辈子就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你知道吏部那个肖宝络为何跟我不对付吗?”

“为何?”

“当年在金淮,他在他家里弄了个酒宴,叫来了他青楼的两个相好,听说还是两个楼里坐镇的花魁,不知为何,她们在我面前大打了一架,我当年看她们打起来挺有意思的,那时候为夫见识不多,还不知道女人打起来,尤其是花魁打起架来是什么样子,就一时忘神,看了一路…”宣仲安说到,轻咳了一声。

“结果呢?”许双婉催他。

“结果就是,”宣仲安又咳了几声,才压住笑意道:“为夫看得入神了,心道架还能这般个打法,都忘了拉架,这两人破了相不说,露出的不雅之姿也被赶来的众人看了个遍,肖大人从此少了两个红颜知己,那两个青楼的名声也受了些牵累,也是把他当瘟神看,肖大人自此少了两个好消谴的地方,打那天一开始,他见到我就没笑过。”

许双婉却没笑,想了想道:“她们为何在你面前打架啊?”

宣尚书这下脖子像被突然掐住了一般,梗住了。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打到自己的脚,他算是明白了。

“她们在你面前打起来,是为你在争风吃醋吗?”许双婉好奇地看着她上空的脸,“肖大人生你的气,不应该只是他的相好破了相,被人当瘟神看罢?”

宣仲安本来还用手撑着一点身子,这下干脆倒下,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许双婉险些被他压岔气。

见他脸躲在她脖子里乱吻,就是不说话了,她在喘好气后好脾气地顺了顺他的背,自言自语地道:“是挺不会怜香惜玉的,可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宣仲安顿时便觉得这天不能再好好地聊下去了,抬起头来就堵住了她的嘴。

第79章

霍家前太子妃的出事,宫内看似因太子的受罚平息了下去,但宫外,霍家却隐隐有点跟归德侯府对上的苗头。乐—文

但归德侯府现在势头猛起,在朝廷当中暂避锋芒的霍家却必须在这节骨眼上克制己身,这一来一去,作壁上观的人多了,但凡聪明的皆不站队,静候他们相斗的好戏。

就是本是依附于霍家的那些人,也跟霍家含糊其词来,不愿意在朝廷上与两部尚书作对——之前他们也是看到了,谁跟归德侯府那一位年轻的小侯爷有一点扛的意思,这一位就会挽起袖子来跟你正面扛,不把你扛倒,他不会罢休。

前太子不正在冷宫?

这人就是个疯子,还是个鬼。

霍家这时候还想让他们起哄,就有点不道义了。

现在朝廷风雨飘摇,个个都在夹紧尾巴做人,这外面的官员和那些等着当官的,都在伸长着脖子取而代之,他们这官已经做得很不容易了。

遂霍家想压制宣仲安的想法并没有得行,霍家却不能让事情轻易过去,这太扫霍家的威风,总得扳回一城才能算。

朝廷那里,眼看现在是拿宣仲安无法,且也不能真跟他撕破脸,在太子没有明言的情况下,归德侯府霍家勉强还能都算是太子门下的人。

霍家也来人质问过宣仲安,问他为何跟圣上进馋言,宣仲安也没跟他们废话,跟霍家的人直言道太子妃都已经放言要与他们归德侯府为敌了,他没先下手把她弄死是他无能,霍家就别来再找他的不痛快了。

霍家的人急怒而去,心想这点颜色必须回敬过去才成,要不在宣仲安那,他们霍府还真是无能了!

遂,他们一边在想对策要给宣仲安一个好看的时候,女眷那边也是经过了商议,也得到了宫里的人的准确回话后,霍家的人,但凡是有娘家的,都往娘家那边递了话,说归德侯府那位少夫人小小年纪时就不安于室,到处乱走,被不少人看到过,说那什么地方什么街姓什么的人就曾看到过她在他们家门口走动过。

这话有鼻子有眼,连人名地点都有,霍家媳妇不少,传回娘家,这闲话也是被说起来了。

许双婉这段时日让焦钟替她盯着霍家点,霍家一有动静,她这里就知情了。

她等了一天,见霍家还真是派了不少人出去传话,没有收手的打算,也是摇了头。

霍家人这是打心眼里觉得她好欺负罢?

于是,她这边也动了起来,先是让人把前太子妃私通太子的事的口风传了出去,另一边,当初她救的那几个人的街坊邻居,也是知道了当初拿钱救走人的是归德侯府的少夫人,听说这些人还找到归德侯府要去要钱后,他们也是啧啧称奇。

他们以为这些人家已经很不要脸了,没想到,还能更不要脸。

霍家这一动起来,迎接的是坊间都知道前太子妃私通了小叔子之事。

霍家现在的反应如何,许双婉是不知情,但她是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

也果不其然,又有传言说是这流言,还说是妒恨霍家太子妃的人派人传出来的——但这话也是站不住脚,毕竟前太子妃还住在东宫里,这两人是真是清清白白,岂有小叔子跟嫂子住在一块的道理?

他兄长前太子不都住在冷宫里,前太子妃要是个有德贤的,怎会不去陪夫君同甘共苦,反道跟着小叔子住在一个屋子里,这成何体统?

这话也是朝廷官员想问太子和圣上的,但问圣上他们眼下是不敢,只能等着太子上朝了,再问他一轮了。

但这时四月的春闱即近,再天大的闲言碎语在科举之前都算不了什么特别大的事情。

京城当中这时也是来了不少赴考的学子,这些人比以往的每一年都要来得多,各州抵达京城的学子已有近万人之多,这后面还有来的。

稀奇的是,还有一些已经中了举,但一直没来赴过一次考的各大学士,有些还是民间已颇有一些名声的名士,更多的还有一些已经有了些年纪,或者非常年轻的老少举子。

等学子来了大半了,这才知道,他们这次的路费都是从他们的官学书院里头领的,每人都能五十两的赶路费。

老皇帝这也才知道,他的好吏部尚书,给各地官员捎了句信,说但凡能把各地兴子撵来京城赴考的,来年进京,可以找他好好聊一聊,不用带银子,带画了押的举人册就行。

肖宝络因此就被老皇帝叫进了太极殿。

一进太极殿,他跟以往一样左顾右盼地看,一看到那个碍眼的也在,他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你怎么也在?”他很不高兴地道。

早他来了好一会的宣尚书没理会他,背着手等人。

“你来干什么的?”

宣尚书还是没言语。

“问你泥?”肖宝络阴着脸,此时,他头上的头发丝都透露出了他的不高兴。

“圣上驾到!”

这时,这话一喊,老皇帝就从帷后走了出来,朝他们一看,“都来了?”

“见过圣上。”

“见过圣上。”

两人一声接一声喊了出来,肖宝络喊在后面,眉头还皱了起来。

“朕听说,你们俩有点宿怨,以前还不太相信,现在一看,倒有点信了,宝络,你跟朕说说,你是怎么跟宣大人有嫌隙的呀?”

“能不问吗?”肖宝络心里堵得慌,脸色更不好看了。

老皇帝也不介意他的没大没小,没尊没卑,反而好声地道:“说说。”

“不想说,您问点正事上的罢。”肖宝络说着还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看着他就烦。”

“咦,前段时日,你不还是跟宣大人去他的刑部看过?朕还当你们和好了。”

“那时候他脸不是没好吗?”肖宝络瞪大眼道:“您看看,这张脸,跟刚才他被打得像猪头那阵,像吗?您仔细点看看!”

肖宝络怕他看不仔细,还让开了点,急得不行。

老皇帝笑了起来,“行行行,是不一样,是朕老眼昏花。”

“怎么就不干脆打死了拉倒?”肖大人还是有点费解。

宣仲安听着本没说话,听到这句,眼皮子也没抬,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地道:“行了啊,肖大人,说几句就够了,别以为我怕了你。”

“你怎么会怕我?”肖宝络冷哼了一声,“你有怕的人吗?太子你都敢搞,你说说,你搞几个太子了?是不是…”

“圣上!”宣仲安突然大声说起了话来,打断了他,“不知您找微臣来是有何要事?”

老皇帝本脸上堆了点笑,在看着他们说话,这时候听宣仲安叫上了他,他脸上的那点笑没了,也沉了下来。

因此,跟肖宝络那张脸就又多有了两分相似了。

肖宝络打小性情不好,老皇帝更如是,他踏着尸体登上皇位,十来年随心所欲,就没人敢在他面前敢高声说过话。

“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啊?”他神色淡淡道,脸露不喜地看着宣仲安。

肖宝络瞧着,这不像是个得宠的,顿时便放心了,又左右看了起来,嘴里道:“圣上,赐个坐吧?有吃的没有?”

“坐吧。”看着他,老皇帝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朝他道了一句。

“奴婢这就给您拿去。”这厢,他身边的老太监也赶紧道了一句,小跑着去了。

“挑点南边的新鲜果子,别尽拿些哽喉咙的点心,吃一块得堵我嗓子大半天。”肖宝络在他身后不高兴地道。

“是,是,宝络爷,您尽管放心,奴婢这就给您去挑新鲜果子。”老太监被他不快一叫,又回身朝他讨好地连连打揖。

“去罢。”肖宝络大方一挥手,坐在皇帝的下首看着站着的宣仲安,阴恻恻地抿了抿嘴,道:“你就站着。”

别人看他抿嘴,当他是不高兴,老皇帝却是看得明白,这孩子是满意了才有此举,不由朝他又问:“他到底作甚了?”

“不想说。”肖宝络瘫在椅子里,嘴朝下弯下了,整个人显得阴沉得可怖。

“说说,跟朕说说,你跟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老皇帝却非要听不可。

“您怎么叫他,又把我叫上了呢?”肖宝络却不满,坐直了身跟他道:“我不是跟您说过,我不愿意跟他呆在一块吗?”

那还不是,朕以为你是装的?瞧瞧你做的事,像是朕的外甥做的事吗?老皇帝不好说他正怀疑他表外甥跟宣仲安是一伙的,这时候也是笑道:“赶巧了,本来朕是想跟他说过话让他走的,正好他走你就来了,哪想有事耽搁了,过来的晚了一些,让你们给碰上了。”

“哦。”肖宝络沉着脸应了一声,过了一会,也觉得只哦一声不好,便不太情愿地道:“他砸过我的家。”

“是吗?”

“我娘留给我的!”

“是不应该。”

“还抢了我的红粉知己!”见老皇帝一派洗耳恭听的样子,肖宝络愤愤地又道了一句,声音还提高了不少。

宣仲安却听不下去了,斜眼看过来,“肖大人,有话说话,至于那些编排本官的,您还是不要在圣上面前乱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