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圣上哥哥的安慰,还是嫂子无言的温柔都不能抹去他在朝廷上所受的挫败,他是有愧于长兄平时对他的教导,今天长兄没有斥责他,想来也是嫂子维护他的结果,正是因为如此,洵林更是有愧,长兄对他委以重用,长嫂的悉心爱护,他自认已能替侯府承担一二,没想仅是上朝说几句话,他就被人的下马威扫得脸面无光。

他长兄的脸和侯府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归德侯见幼子闷闷不乐,也是叹然不已,这夜他陪了幼子入睡,跟幼子谈起了当年他所做的种种错事来。

这个年纪这个时候再谈起以往,宣宏道比以前看得清自己多了,再说起以前也心平气和了很多,也能正视起自己的眼高手低,与自命不凡实则目光短浅来。

等到洵林在他的宽慰下疲惫而睡,宣宏道也闭上了眼,心道还好他没有因为只图着争自己的那口气,把两个儿子以后的路都堵死了,他让了一步,就给儿孙们让出一条宽敞大道来,如此也好…

他能陪着洵林成才,能等着望康长大,在他绿碌无为多年后,老天已是待他不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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洵林毕竟无官位在身,不可能天天上朝,不过这次之后,宣仲安对着幼弟就要比以前严苛多了,甚至连个笑脸都没了,兄弟之间那点温情荡然无存,让洵林一见到他兄长后背就不由自主地发凉直挺,这就跟宣相底下的人见到宣相,就如耗子见到了猫一样。

许双婉看在眼里,本来想劝,但想想便作罢。

与其洵林在外见着了严厉凶煞者不能动弹,还不如他在家里多看他兄长的几个脸色,出去了,他也就不用怕别人了。

宣仲安本来还以为妻子会说他对洵林太苛刻了,没想几天过后,她一句话都没有,难免也就奇怪问了她,等他知道妻子把他当成是洵林的试金石,拦路虎后,宣相的脸色一整天都相当地难看,难看到小钰君摸着她爹爹的脸,说她爹爹的脸臭臭的。

在家里养了大半个月后,宣相感觉他跟他家婉姬的日子过得有点艰难了起来,这天在吃过苦药还被她叫起来去大殿打拳的时候,他就跟婉姬嘀咕:“我以前只要累了你就让我睡,我现在病了,在家只多躺了几天,想多睡一会你就让我起来,是不是天天看着我,你就看我不顺眼了?就不中意我了?”

许双婉牵着一跳一跳走着路的小钰君,催他:“快走几步,莫要比君儿走得还要慢。”

“是的,是的。”小钰君点头不已,还伸出小胖手朝父亲招手,“爹爹快些。”

宣相唉声叹气,快走了两步,走到了母女面前把小女儿抱了起来,跟妻子道:“早晚有一天,你还是会像以前那般对我好的。”

许双婉笑着点头。

是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过了几天,白天教望康念书的宣仲安发现送药的不是妻子,而是下人后,等了两天,确定妻子真的不打算天天出现在他眼前后,宣相晚上跟妻子作揖:“请夫人还是天天多看我几眼的好。”

许双婉摸摸他的头,“等我再找找感觉。”

宣相叫苦不迭,连连求饶不已,逗得在旁的望康跟钰君咯咯大笑不已。

等一个来月过去,他身子好了点,脸上有了点血气,许双婉也不再跟以前那般看得他严了,也让他的下属进府,让他见一见人。

“等你精力再好点,就让你回公衙。”这晚许双婉拦了想去书房的丈夫,跟他道,“这在家的几天,夜晚你就莫烦神了,多歇一会养养神。”

宣仲安本来有急事要去跟人吩咐,听了这话止了步,回头抱着她:“怎么舍得放我出去了?”

“拦不住啊。”许双婉把下巴搁在他肩上,道。

“怎么拦不住了?”

“拦得住你的人,拦不住你的心啊。”许双婉说着顿了一下,又道:“那里才是你要呆的地方,我也不想拦。”

就算操劳会折寿,折寿就折寿罢,他不痛快,多活几年又如何?

他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她也不想用她的小心翼翼,寸光鼠目去束缚他。

她说得很平静温柔,但宣仲安听出了她话下那些藏在止水下面的深情。

“我要是有一天突然走了,离开了你,长眠于地下,你会如何?”静然的气氛当中,宣仲安突然想问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要看时间,你要是走得急,望康他们还没长大,那我要多等几年,把他们安排好了再去找你,你要是能多陪我几年,那我的日子就要好过了,你活到哪天,我就陪你到哪天…”她丈夫所问的,是许双婉这段时间天天都在想的,她把一切都想明白了,人也就淡定了下来,再说起生离死别,她也就平静了,“不过不管如何,不管你在哪,你都在我的心里。”

宣仲安被她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年纪尚小的时候,以为自己冰冷缺失温情的心终其一生都暖和不起来,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他连生死都无畏,也就不怕过得孤冷些。

但现在,他还是变了。

她填补好了他所缺失的温情,也抚平了他身上最冰冷尖锐的一角。现在这个站在朝廷上能周旋前后上下的左丞相,比起当初那个心中藏着无数戾气的两部尚书要真正地温和多了,他不再被轻易激怒,也不再被狂怒左右,他很有耐性地做解决着每一件棘手又得罪人的事情,哪怕最后的功劳算不到他头上,哪怕最后还是会失败,他都不再去为那些结果忧心。

他知道,就算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承认他的成就,肯定他对于世道的努力与探索,但她能,且还会陪着他。

“我还是多活几年罢。”末了,宣仲安道,又急步上了床,把被子拉着盖到了头上,拦住了他泛红的眼。

许双婉转头笑看着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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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六年,大年初五白雪纷飞,天还没亮,京城一大早的鞭炮声就接连不断,归德侯府的门前洒扫仆人一出来把侯府前面的路清扫干净,天刚亮不久,他们正要归府,就听见马蹄声朝侯府这边过来,几个仆人连忙小跑着到了路边,给来者之人让路。

前来之人是凉州都督景亮之子景甘,侯府这几天前来拜年的人太多,不是谁都能放进门去,门子都是由着云鹤堂的人在守着,一见景甘就是不认识,也认出了他和他身后之人身上的气势来,便朝景甘一抱手道:“请尊客奉上大名。”

景甘抱手一回:“洛州都督府景甘奉家父之令,前来与左相大人拜年。”

原来是洛州景都督的儿子来了,门子当下就道:“还请贵客前堂大殿入坐,我等即刻就前去通报主子。”

“有劳。”

景甘入了地龙烧得正旺的“明公殿”,一身寒气没一会就褪了下去,正谢过侯府管家带人奉上的茶,就听有人在门口“呀”了一声,一道清朗的儿童声音在门口响起:“我听说有个大将军来了呢。”

说着,门口有只小儿的腿迈了进来,景甘还没看清他的脸,就见这身着湛新锦袍的小儿回过了头,与他身后的人招手道:“你快一些,哥哥牵你。”

“哥哥快。”

“是你慢了。”宣望康牵到了提着裙角跑过来的妹妹,叮嘱她道:“是大将军呢,”

景甘闻言微赧。

他乃洛州都督嫡次子,大韦十来年没有过什么大战事了,他没上过一次战场,他是托父亲高位之福才在军中当了要职,这大将军之名说来有名无实,他平时还不觉得被人称为将军如何,但被这小儿带着景仰的口气一叫,颇有些尴尬。

宣望康带了粉雕玉琢的妹妹一进大殿,两个通身贵气的小儿一入明公殿,只要是明眼人就能一眼看出他们的身份来,景甘一对上那好奇看着他的侯府小长公子的眼,他就起了身,朝他们抱拳道:“可是侯府望康小公子与郡公主?”

侯府之女宣钰君两年前被圣上皇后收为了义女,加封为了郡公主,可见眼前这个小贵女所受的宠爱之深,景甘不敢对她有所怠慢。

“正是。”望康见人给他行礼,忙松了妹妹的手给他回礼,小儿郎有模有样地拱手躬身,“归德侯府望康,携妹妹钰君,见过景大将军。”

“见过大将军。”钰君提着裙,微弯了下腰,她好奇地抬着头,看向了身上穿着薄甲的景甘,因看到闪亮的银甲,小女孩眼睛一亮,“哇”地一声感叹了出来。

“哥哥。”战服!钰君侧头就看向兄长。

望康也看到了,他脸上一片喜悦,忙牵了妹妹,朝景甘走去,“景大将军,您坐呀,我爹他正在园子里给我娘摘梅花呢,他磨磨蹭蹭的得选半天,我看我们还是说着话等他来的好。”

景甘愣了一下,见小长公子还朝他摆手让他就座,便失笑坐了下来。

望康先是抱着妹妹坐到了椅子上,随后才在妹妹身边落坐,看了眼桌上冒着热气的茶,小公子老成地跟景甘道:“大将军一路来辛苦了罢?路上可冷?”

“还好。”见不过七八岁的小长公子像个小主人一般老成地招待他,景甘又是一愣。

“东叔?今儿是你当差啊?”望康看向了门边朝他笑着作揖的仆人,道:“你带景大将军的随将去旁边小殿歇一会,搬个火盆去让他们烤烤脚,端点热食让他们先将就着吃点暖暖肚。”

望康吩咐完,转头对景甘身后站着的几个随将送了个大大的笑容,又扬着笑脸对景甘道:“大冷天的,您家真是有心派您来给我们家拜年,望康在此谢过了。”

景甘身为将门之子,他的嘴在家中可以说是很会说话了,所以才被他父亲派来京城给宣相拜年,这厢他见到了侯府小长孙,这一打照面可算是明白了,虎父无犬子,这宣相能生出这等孩子出来,也难怪他父亲对他心悦臣服,任其差谴了。

第150章

望康对景家是极为熟悉的,可以说,归德侯府是站在洛州和凉州两个军州背后的人。

宣仲安虽说是文官之首,但他从未有重文抑武之意。

洛州和凉州本是先帝养在后花园的郐子手,那时候的臣子们心里都有数,那不是先帝养着打外面人的,他们是先帝拿来镇压威摄百官百姓的尖刀长枪,等到了宝络皇手里,这两个军州靠着要扶帝上位保持住了原本他们军州的地位,但文官也是没想到,宣仲安作为文官之首,这几年是不仅没有打压洛、凉州的兵权,削弱他们对圣上的威胁,而是更加让洛、凉两州兵权向外地扩张,现在这两个军州的人手因着宣相的重用,势力已经开始扩张到周边几个州府去了,西南与西北,华北与中北四地都归于了他们的麾下管豁。

朝廷有人对此恼怒不已,但朝廷上要事不断,军权在其后反倒不是最重要的,他们也没法手上的事都没做好,却去挑起武官的怒火,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武官的地位和权力比过去还要有所上升,甚至快与他们不分伯仲了。

朝廷这几年纷争不断,一年从头斗到尾,各派人马也是心力交瘁,但不可否认的是,国家蒸蒸日上,不过几年,百姓的日子要比以前好过多了,京城现在的繁荣,甚至可与高宗在位末年时候的盛景相之媲美。

那些朝廷上还残留下来了的三朝元老见此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不过他们还能在朝廷上站到如今,那都是因着他们皆有着雄厚的真才实力和绝对的识时务,虽说食肉者鄙,他们拥有的富贵荣华让他们迈不开脚,眼睛也早已看不到以后,只想顾着眼皮子前的那些利益,今朝有酒今朝欢,但他们被朝廷新势力裹挟着往前,到这时候了,他们也只能在大势所趋当中俯首称臣,对宣派妥协,要不,他们就赶不上抢功劳分羹了。

而宣仲安就是在这种形势当中,反而加大了两个军州的军权,把几个要地都分给了两州都督统管。

景、楚两位都督最初被他都弄得有些不敢置信,但回过神来,不管是为着“死为知己者死”,还是为着“为国为民为君”,他们治军要比以前更严谨了起来,也怕大好的时机在他们手中错过,同时手上也放了一部份的权给圣上的人马插入。

这种君臣都很好说话的契机促成了大韦西南、西北与华北、中北的一条统一的大防线,也造就了两府都督对宣相的亲近。

不过,这是景府第一年,在正月的头几天就派了嫡亲子过来与侯府拜年。景甘是大年三天那天晚上在家里吃过团圆饭,父亲一下令,他就带着等候的人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来了京城。

赶着这时间,也是一片心意。

能说会道的侯府小长公子让景甘这个年长他要长十几岁的大人颇有些惊异,同时也让他态度端正了起来,不敢把他当个小儿看。

而望康对景家还有凉州那边的楚家这两个将门世家却是极为仰慕钦佩,因着他父亲时常给他讲解大防线对大韦以后的影响,以及武将们对国家与朝廷的重要性,他觉得保家卫国,舍身忘死,威风凛凛的战士才是儿郎所为,如果他不是侯府的小长孙,他都要去当大将军。

小长公子仰慕,小妹妹那也是随着兄长来了,对兄长尊崇的武将们那也都是景仰好奇的…

这厢望康在招待着客人,他很是好奇景大将军和景大都督他们平日是怎么练兵对阵的,但他也知道这话说来太过于不客气了,等点心都上了,他们这边也上了茶水,他还带着妹妹给景甘敬了杯茶,跟他说起这几天京城的热闹景象来。

“初八皇庙要开门为天下众生祈福,这次祈福大家都去呢,大将军要是那天还在,也可以去看一看,这几天百姓给皇庙敬的灯油都有上万盏了,诚心烁烁,闪闪发光,不可不看啊…”

望康这头带着妹妹,跟洛州来的客人没完没了吹嘘着京城这几天里会发生的盛景,那头宣相总算给他家相夫人摘到了一枝无论是枝形还是花形都极具神韵美貌的梅花,小心地握着梅花回了屋子。

这几天拜年的人多,许双婉起的也早,往往她一起来,枕边人也要跟着起,他一起来,两个住在旁边的小的一听到声响就要跑过来,一家人往往天还没亮就都醒了。

醒了就都是她的事,但她早起是要吩咐打点一家的事务的,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府的人都在等着听她的令行事,许双婉没功夫理会他们,就只能找点事先把他们打发出去了再说。

这早她让人去摘梅,去了三个,回来了一个大的,她起身接过花枝,放到了让采荷拿来的花瓶当中,握着他的手往椅边走,问他:“孩儿们呢?”

“洛州景府来人过来拜年,望康带着人先过去了。”

“都督府?”

“嗯。”

“那你喝口茶就过去罢。”

“望康在着呢,让他们小的们先聊着。”

许双婉摇摇头,把热在小炉上的银丝豆腐汤拿下尝了一口,见味道是对的,便喂了他两口:“望康还小。”

“不小了。”宣仲安不承认,咽了嘴里鲜咸的豆腐汤,又张着嘴等着喂。

“你这是拔苗助长。”许双婉吹了吹汤勺,送了一口到他嘴里。

宣仲安含过,拿过她的勺,也勺了一口,反送到她嘴里,咽了嘴里的嫩豆腐后道:“那你得看是我拔他的苗,还是他自个儿乐意着,你没看他嘴里话多得你都兜不住了吗?”

许双婉想起她那个只要跟在她身边,就有无数的事跟她滔滔不绝的儿子,有些想笑,但为了给儿子面子,她还是忍了下来。

说起来也是怪,见着他爹,望康有无数个问题要跟他问,连秋天的叶为什么会掉,冬天的树为何会秃,他都能变着无数个花样去问他爹,但到了他面前,他就能洋洋洒洒地把为什么都说给她来听,等她夸他一句,他能乐得打滚。

很容易就快活的小长公子很讨母亲的欢心,但在他父亲那,就有点讨人嫌了,恨不得儿子快长大两岁,搬出他的沁园去。

沁园住着他跟妻子和女儿就够了。

“望康活泼。”她笑道,拿过了他的勺。

“你也别让他老带着钰君跑,别学坏了。”

“君儿爱跟着他,望康也愿意带她,就让他们兄妹俩呆着罢,等过几年望康要跟着你和洵林做事了,他们兄妹相处的就要少了。”许双婉说到这,也是顿了一下,有点唏嘘。

时间流逝得太快了,她也是没成想,不过眨眼间,儿女们就都大了,也许等到他们各自成家离开她,也是不远的事。

“他慢点,晚个几年也行,我也没有非逼着他的意思。”

宣仲安过去两年很忙,到了今年,就不是他忙了,是宝络忙的时候了。他们君臣俩是一个一个两年两年轮着来,过去两年他担了朝廷大部分的事,让宝络闲闲懒懒地过了两年,从今年开始就轮到他了,且洵林也经了些事,比过去要担得起事多了,宣仲安也就没打算像过去两年那样事必躬亲,他打算多放些功夫到自个儿身上,养养身子,陪陪妻子和儿女。

至于望康,宣仲安心里有数,儿子跟着他和洵林见识得多了,现在年龄也大了,这小长公子的心,只会一年比一年更往外去,他母亲是留不住他几年了的,不过宽慰妻子的话还是要说的。

他安慰的话,许双婉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她一笑,把碗里的那点汤都送进了他的嘴里,让他喝了口温水漱了下口,拿手帕擦了擦他的嘴,道:“也不早了,你过去吧,这可是个早客。”

“嗯。”

“对了,客人可会住下?”

“不会,洛州在京有州邸,这都来了,少不得要住过去。”

是了,洛州州邸可是有不少人,大过年的,州府都督的公子来了,不住过去跟老乡旧亲们见见面,也说不过去。

许双婉点了头,“那等会我看完礼单,把回礼送到前殿?”

“嗯,也不急,他走前还会来侯府一趟的,到时候你再给回就是。”用不着那么赶。

到了门口,宣仲安见外面雪又下了起来,风呼呼地刮,他拦了她,“别出去了,我就去前面转一圈,等会就回。”

“等会龚家的小妹要过来给我拜年,我让她进我们园子里见我。”

“那我咋办?”

许双婉接过采荷拿来的大麾,摸了摸,沉思了一下跟采荷道:“今日风大,换那件黑狐毛的。”

“是。”

采荷去了,许双婉回头接过先前的话讲:“你去见见父亲,今日他也有老友上门来给他拜年,你帮他陪陪客。”

宣长公子哼笑了一声。

不过,等他见过洛州的人,去了听轩堂,看到老父的笑脸,陪他坐着给他煮了壶茶,一年到头也没歇息过几天的宣仲安也在这间隙,吐出了心里头最后的那几口浊气。

这个曾摇摇欲坠的侯府撑到了现在,哪怕里头也不是尽善尽美,但它还是有着几分样子,这对他来说,足够了。

足够他满足,也足够他为了“归德侯府”这四个字不择手段为其挡风遮雨。

长子来先是为了他煮了茶,等到老友来了,见到长子也是惊喜,宣宏道听其陪着友人温和地谈国事论学问,这笑脸也一直没褪,等到洵林带着望康钰君他们过来了,听轩堂也就愈发地热闹了起来。

这厢沁园里头,许双婉也见到了来上门来的龚家小妹。

龚小妹带了儿女来,许双婉这边也着了人去请望康跟钰君,跟小妹微笑道:“等见到那两个顽皮鬼,你就莫要再夸他们了,上次望康跟我顶嘴,还跟我道连龚小姨都喜欢他,就我不喜欢他,很是要不得。”

龚小妹是身边带着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她这正看着在软椅上坐着很是紧张的小女儿,闻言她忍着笑回过头,道:“还跟你顶嘴啊?”

“顶,让他不要顽皮,早睡一会,他就有很多的大道理要跟我讲。”

“他可是个小才子。”龚小妹上次来的时候,就听宣家的小长公子眉飞色舞跟她讲解了许多有关于他们侯府花草树木和大小殿舍的典故,那可是个心里藏着不少故事的小公子,龚小妹相信就是让他每天讲一个,他一年都能不带重样。

“看看。”许双婉失笑摇头。

龚小妹这下见闺女坐稳了,小呆子红着脸还不敢抬头,她也懒得管了,把手中还不到一岁的儿子往许双婉怀里塞:“婉姐姐,你帮我抱一抱,沾点灵气,大的那个小呆子走的时候再抱,我跟你说,急坏我了,我这生的两个,大的像爹,小的也像爹,就一副又呆又拙的样子,我可宁可他们淘气的,也好过家里一屋子的呆人。”

许双婉依言抱过了那个睁着一双天真又好奇的眼看着她的小儿郎,笑看着松了一口气的小妹。

跟她家那位夫君一样?这不挺好的。

且那一位现在升至主刑官了,短短几年就能从顺天府的提审官升到刑部的主刑官,这岂是呆能得的?

不过他一路高升,小妹过的也烦扰。她夫君做的都是出面的事,审案得罪了不少人,无论是官宦人家还是寻常百姓,在他手里吃过苦头的,对他不乏怨言,还有闹到他们家里去的,现在她夫君当了主刑官,主审的还是那些地方送上来的贪赃污法的官员,看着远离了百姓是高升不少了,但事情也要比以前棘手多了。

小妹这以后的日子,比之前怕要是要更惊心动魄了。

“长大了就好了,你不要现在就挂心了。”许双婉安慰她。

“我怎么不挂心?我就怕他们又呆又笨的,出个门就被拐走了…”小妹也没多说,没跟她婉姐姐说她女儿前几天除夕夜就差点被盯着他们家的一个赖汉拐走报复的事。这厢她也只是笑嘻嘻地道了一句,听在许双婉耳里,当她是在说笑。

等望康带着钰君回来了,屋里就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