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寒挑眉模样很放肆,恣意刺激她:“过分么?这似乎…算不得什么。”

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又琢磨不出究竟哪里不对。石小满跟他相处很久,知道他腰上敏感,便狠狠地拧了他腰间软肉,果见孟寒嗷地一声将她松开,捂着腰侧怒瞪:“你这女人…”

话未说完,被挣脱出来的石小满推住胸膛,没来得急反应过来,脚下一滑便向池塘栽去。只听噗通一声,溅起不小的水花,孟寒整个人已落入水中。他浑身湿透在水里扑腾两下,好不容易站稳脚步,愤恨地抹了一把脸上水珠:“石小满!”

这是孟寒第一次清楚地叫她的名字,石小满微微一愣,毫不示弱地反问道:“干什么!”

天已快深秋,虽不至于刺骨般寒冷,但落入水中还是浑身冰凉。岸边湿滑,孟寒伸手到她面前,不容拒绝道:“拉我上去。”

若是这么乖乖听话的,恐怕便不是石小满了。她学着孟寒的模样冷笑一声,抬起下颔俯瞰道:“为什么?你求我呀。”

孟寒气急反笑:“求求你。”

“…”

这一幕太熟悉,她险些陷在回忆里出不来。不久前孟寒还睁着一双清亮干净的眸子毫无防备地说“求求你”,被她好好训了一顿。而如今,他在荷塘里模样狼狈,目光灼灼,眸中笑意藏着愠怒,看得人不寒而栗。

石小满忽然觉得没意思,后退两步面无表情道:“没用,你自己上来吧。”

不明白她为何转变态度,孟寒怔楞片刻,“你在逗我?”

这时已有府里丫鬟看到这边状况,连忙上前将人从水里拽了出来。傅府规矩管教得很好,但凡是客人都要照顾周到,是以丫鬟命人去拿一件新的衣裳,还不住地询问:“公子没事吧?可千万别着凉了。稍后我领您去客房,喝碗姜汤热热身子吧。”

孟寒不知把她的话听进去多少,一动不动地盯着石小满的方向,好似要在她身上戳出洞来。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随着丫鬟去了客房,就算他再怎么想收拾石小满,也得先把这身湿漉漉的衣裳换下。

自然,石小满不傻,没错过他眼中的寒光和怒意。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是以她回到酒宴中,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向傅老太爷道明情况,快步离去。

“为何忽然这么着急离开?”徐盛在她离席后也跟上,困惑道。

直到离开傅府好远距离,回头见身后什么也没有,她才长长松一口气,“不小心撞见瘟神,吓死我了。”

徐盛不解:“何来瘟神?”

这事不好解释,石小满只得敷衍道:“已经被我解决了,没事。”

话落,她忽地一拍脑门:“糟糕,剩下的三成银钱还没付呢!”

方才出来得急了,竟然忘了这茬。而傅老太爷戏曲看得正酣,一时没想到此事,听她说身子不舒服,还关怀了两句问她要不在府中住下。石小满哪敢多留,巴不得早早离去。

现下不得已只好折返,她哭丧着一张脸别提多郁闷。

徐盛看出她的不情愿,提议道:“前面有家茶水铺子,不如你在那等着,我去取了剩下的金额再回来?”

“可以吗?若是他们要重新算账怎么办,徐大哥你应付得来吗?”石小满既希冀又担忧,眼巴巴地将他望着。

徐盛轻笑,“你放心,这点事还难不倒我。”

有他担保石小满委实把心放回肚子里,一指前面的茶水铺,笑眯眯道:“那我在那儿等着,你快些回来。”

目送徐盛走远,石小满要了一碗油茶慢慢地喝,没一会儿便出神了。

再回神时已不知过了多久,她望了望远处,不见徐盛的身影。一直到油茶喝完了,仍旧不见徐盛回来。她不免心中着急,向摊主问了时辰,一算才知道竟然已过去一个多时辰。

难不成迷路了?石小满立马摒弃这个想法,徐盛向来谨慎,无论去哪里都会记路,根本不存在此类问题。

亦或是傅府人为难他?嗯,这个还有些可能。只不过看傅家财大势大的模样,应该不至于为了这点钱斤斤计较吧?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档子,徐盛已经从远处走来,恰巧背光,只见周身裹了一层细润莹光,看不清脸上表情。及至他走到跟前,石小满才看见他脸上伤痕,嘴角乌青,有隐隐血迹,她睁大眼立即炸毛:“他们打你了?”

徐盛摇头,“没有。”

为了引开她注意,将钱袋送到她跟前:“这是剩下的钱,你好好收着。”

石小满不接,一心一意端详他脸上的伤,蹙眉忿忿不平:“什么玩意儿,竟然还打人!”说着一撸袖子,“我倒要去问问怎么回事。”

徐盛见她不像说笑,连忙将人拦住,“与傅府无关,小满,此事你无需管。”

“我怎么不管,你是为了我才这样的!”石小满欲推开他,不想才碰上他的胸口,就听见他倒吸冷气,捂着胸膛眉头紧拧。

“徐大哥你怎么了?”石小满大惊,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我没用劲,你怎么这么不经碰呢…”

徐盛脸上那一点伤口与身上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原本他脸上也不会有伤口的,只是因为故意将对方激怒了,才被一拳正好砸在下颔。

待那疼痛过去,徐盛打定主意不告诉她真相,“趁这会天还早,赶紧回去吧。”他率先走在前面,不顾石小满探疑询问的目光。

“到底怎么回事,你总得告诉我呀!”石小满追在身后,不依不饶道。

徐盛脚步未顿,眼眸中凝了一层复杂情愫。

若说之前仍有一丝疑虑,现如今他已能确认。

既然对方亲手放开了,那日后便由他好好呵护。

第47章 秋分(四)

石小满坐在庭院里给徐婶煎药,槐树枯叶落了一地,她随手抓了一把塞进炭炉里燃烧,心思飘渺。徐盛劈柴的声音规律地一下一下,敲打在人心扉,惹得石小满不时侧目,眸中若有所思。

对着他的身影发了好一会儿呆,石小满毫无预兆地忽然道:“徐大哥,我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徐盛手下动作一个不稳,柴劈偏了。

碎木块直直地往石小满的方向飞去,她双目圆睁堪堪躲开,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不愿意就直说嘛,何必这样伤我性命!”她说笑的成分居多,知道他是被自己吓住了,为了避免尴尬只好佯装愠怒。

徐盛放下斧头三两步来到跟前,“有没有伤着你?”

石小满侧过脸让他看,上面有一道不大的划伤,不过破了一点皮,连血都没有,只是周围红了一圈。“你看,我破相了,你得赔我。”

徐盛一看还真是,二话不说地站起来:“我去给你拿药酒涂上,姑娘家若是脸上落疤可不好。”

石小满一面好笑,一面又无可奈何,这点小小的伤口怎么会留疤呢?这人怎么一点玩笑也开不得。

少顷徐盛已拿着药酒回来,蹲在她跟前脸色凝重,用干净的棉花蘸了药酒仔细地给她消毒伤口。按理说两人这般亲昵是于理不合的,然而徐盛此刻心怀愧疚,只想为她做点什么,而石小满正看着他发愣,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徐盛生得刚毅健壮,五官深刻,嘴唇一抿便无端生出一种威严的气势。是以当他认真地给石小满上药时,两人挨得极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洒在脸上,石小满一时连动都不敢动,只能任他摆布。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上视线,徐盛凝望她片刻,顿了顿咳嗽一声站起来:“没事了,伤口不深,明日便能结痂。”

石小满也忙站起来,见他局促,免不了起了逗弄之心。又想到徐婶先前让她考虑的事,干脆趁此机会真假掺半地问道:“方才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徐盛微楞,对上她含笑的眸子,端正神色:“你方才…不是在与我说笑?”

“嗯,不开玩笑。”她已经想的够清楚,既然与孟寒再无可能,便要认真开始日后的生活。哪怕一时无法释怀,一年,一辈子,一定足矣。

徐盛以为她是冲动,“你可是想得清楚了?若只是为了赌气,大可不必…”

“我不是赌气。”石小满静静道,她对上徐盛的视线,眼里粼粼波光微微流转,像一潭沉淀了多年的泉水,干净澄澈,温润柔和,涓涓细流。“徐婶身子状况日益不好,她一心想看你成家立业,正好我嫁过来与你一起照顾她。徐婶与我的恩情,即便是我搭上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徐盛才泛起的一点笑意硬生生被打压回去,他眸光黯淡:“你是为了我娘,才想嫁给我的?”

石小满眨眨眼,不想欺骗他:“目前来看,确实如此。”

徐盛勉强扯动嘴角,生硬苦涩:“…我问了什么。”

石小满张口,竟想不到安慰他的话。“或许…”她眸光一转落在徐盛身后,眼眸陡然睁大,像被定住了一般,不可思议地盯着院落门口。

察觉到她的异状,徐盛也回头看去,只见外面立着一名男子,长身玉立,手中折扇掉落在地,张口惊讶地望着他们,似乎比他们还要吃惊。

石小满回过神来,嫌弃地拢起眉心,毫不客气道:“你来做什么?”

贾臻默默地拾起折扇,许是没消化方才听到的震惊消息,拾了三两次才把折扇拿在手中。目光来回在他们身上逡巡,看石小满的眼神仿佛看红杏出墙的妻子:“你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嫁给他?”

自从孟寒不傻后,最高兴的莫过于贾臻无疑。

开玩笑,那个不认识他傻不拉几的孟寒他可是受够了好么!

然而事实总是与理想背道而驰,此次孟寒回来,虽然与以前没甚变化,但总觉得性情更加古怪了些,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简直无法揣摩。尤其是贾臻向他询问有关石小满的事时,被他那沉静眸子漫不经意地一扫,霎时便噤声了。

是以贾臻才想到来找寻石小满询问一番,两人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先前不还是黏在人家身边怎么都撵不走么?怎么能忍着这么多天都不见呢?

然而人还没见到,就被他听到上面的对话,当即震惊不小。

千万个念头在脑海奔腾而过,难道两人吵架了闹别扭?赌气?亦或是徐盛横刀夺爱惹得石小满左右为难?孟寒一怒之下回了镇上对她不闻不问?

石小满自然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若是知道了,一定举着斧头把他脑袋劈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嫁给谁与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又来我们村里做什么?没看见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不欢迎你’四个字么。”自从遇到贾臻之后,石小满的嘴巴愈发毒了。

贾臻如今面对她的冷嘲热讽已经能面不改色,“来找你自然是有事。你先回答我,刚才的事不是小爷听错了?你当真要嫁给他?”说着一指徐盛,指间带风,眉头倒竖,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石小满还是那句话:“与你有何关系?”

贾臻气急:“寒寒怎么办?你莫不是要对他始乱终弃?”

这个词第一次被用到石小满身上,她一脸凌乱:“我好像没对他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要说被始乱终弃的人,怎么看也应该是她吧?

被人亲过摸过之后,转头那人便翻脸不认帐了,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心酸的?

贾臻权当听不见,“无论有没有,你都不能嫁给别人。”

石小满莫名其妙:“你凭什么管着我?”

“凭…凭我是…”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石小满很不给面子地嗤笑,“贾少爷何必大老远地跑来学磕巴?路在身后,好走不送。”

“你,你当真如此狠心!”贾臻不死心,怒瞪着她道。

“…狠心的人不是我。”石小满怔忡,低声道。

贾臻没听清:“你说什么?”

石小满已不想再跟他争论,走到跟前将他扒在门框的手拿下,绝情地在他面前阖上门,将人拒之门外。“日后你不要再来。”

门外静了许久,在石小满以为他已经离去时,贾臻低声嘀咕道:“大不了小爷回去问寒寒怎么回事…”

石小满听得一惊,连忙将门拉开,“你若是将此事告诉他,我便让菀柳这辈子都不理你!”

贾臻确实打算走的,猛地身后传来这么一句,将他下一大跳。回过味后浑身炸毛,“你敢!”

“为何不敢?想必你也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晚晚小时候最听我的话,这点要求她一定也不会拒绝。”石小满丝毫不退让,抬头对上贾臻愤怒的眸子,咬字清晰道。

贾臻拿她没办法,在心中权一通“论兄弟与女人哪个更重要”,末了愤恨地咬牙甩甩袖子,“好,好。小爷不说,你嫁给谁我都不告诉他!”

终于将人送走,石小满浑身几乎脱力,这贾臻实在太能折腾人,幸好当初傻的不是他,否则石小满一定要死在他手上。

她心中为菀柳点上一根蜡烛,过后才想起来自己在煎药,连忙回头,见院中药罐已经从火炉上取下,徐盛也不在院子。她快步走进屋中,果见徐盛站在炕头,徐婶已经喝完药正在于他说话,气色比前两日好了许多,但脸颊仍旧日益消瘦,愈发苍白。

不知道方才的话他听去多少,石小满一直不敢看向徐盛,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心虚什么。

石小满一直没把自己的决定同徐婶说,一是自己也犹豫不决,二是她开不了口。这日徐婶一大早便咯血不止,石小满赶过去后她已经昏昏睡去,大夫诊断后摇了摇头,只说了四个字“时日无多”。

那一瞬,石小满几乎能察觉到徐盛浑身的僵硬。

徐婶醒来后仍旧神智不太清楚,眼睛无神地望了望炕头站的两人,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顺着鬓角滑入枕头。她抓着徐盛的手声音虚弱,一句一句地念叨不休:“娘若是走了,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看着你成亲…你日后找个好姑娘,别再死心眼儿了…让小满帮你看着,她看人眼光比你好,哪像你一根筋…”

徐盛反握着她的手,原本柔软温暖的手掌不知何时起变得枯瘦,“娘莫要说胡话,你不会走的,不会走的。”

“你当娘没听见吗,大夫都说了…”徐婶闭了闭眼,许久没能睁开,就在两人都泛红了眼眶,她才艰难缓慢地睁开眼。在两人身上看了又看,舍不得一般:“都说我活一辈子值了,两个孩子都这般孝顺…所以,才这么早…这么早…”

石小满再听不下去,泪珠滚落眼眶,她伏在徐婶身上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我想好了,徐婶,我想好了…你一定能看到徐大哥成亲的,你得等到那一天…”

女人家都感情脆弱,一个哭了,另一个定然扛不住。

徐盛看着哭作一团的两人,心中泛起微苦涩意。

第48章 秋分(五)

婚事订在这月二十八,若不是因为徐婶的病情,本不至于这么急。但徐婶生怕自己等不到那一日,请人算了良辰吉日,早早地便把日子定了。

贾臻原本不打算将这事告诉孟寒的,但眼看着时间一日日流逝,他仍旧不明状况,每日早出晚归,与他以前最看不上的商贾官府打交道,抓心挠肺地实在憋不住了。此次孟寒回来变了不少,说不上来具体哪里…譬如他以前绝不会管他爹娶的那些姨娘偏房,然而如今竟然将她们安顿得井井有条。

酒席散去,将人一一送走,贾臻趴伏在桌面上昏昏欲睡。他委实喝得不少,是以一时没管住嘴巴嘟囔道:“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孟寒一直控制着酒量,这会儿自然神智清醒,踢了踢他的腿肚子:“别装疯卖傻的,快点滚回你家去,省的你爹一会儿追杀过来。”

“傻?”贾臻脚步不稳踉踉跄跄,竖起一根手指指着他的鼻子,“谁有你傻?”

说着打了个酒气冲天的嗝儿,瘪瘪嘴埋怨道:“都说你是个傻子,也只有石小满才肯留下你这么久…你这小子,怎么比我还没心没肺呢…”

孟寒眸光一闪,拍开他的手不耐道:“你喝多了,跟我回去。”

“没心没肺…”看来他是真喝多了,不停地念叨这几个字,“不过难怪你跟她是一对,那女人也是…这么大的事,说嫁人就嫁人了。”

孟寒脚步一顿,身子僵硬许久未动,半响缓缓转过头眼睛像要吃人一般,黑亮逼人。

“你说什么?”

贾臻不明所以,迷迷糊糊地站不稳,摇晃了一下口齿不清道:“没心没肺…你们这一对没心没肺的…真是绝配。”

孟寒扣住他的双肩,迫使他直视自己,“你刚才说什么,她要嫁人了?”

“哦…对,对。”像才醒悟一般,贾臻点点头,继而又一声冷哼,“这才过了多久,女人啊,变心就是这么快…”说着触到了自己伤心事,愈加悲愤了。

孟寒握着他的手不由得收紧,“嫁给谁?”

贾臻皱起眉头仔细思索,“就那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不爱说话的那个。”

…徐盛。

孟寒眯眸,情不自禁地捏紧拳头,直捏得贾臻哀嚎不已:“哎哎,肩膀碎了,你何必对我这么狠,又不是我跟你抢媳妇。”

“什么时候成亲?”孟寒打断他的哼唧,直接问道。

贾臻不高兴地揉着肩膀,“我怎么知道,不过过去这么些天了,说不定人家婚事早都办完了…”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孟寒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掼到墙上,重重地一点也不留情,剑眉冷冽:“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被这么狠狠一摔,贾臻此时酒已醒了大半,他开始后悔不跌,怎么就没忍住说了呢?为了跟自己撇清关系,他很痛快地交代清楚:“是石小满让我别告诉你的,她拿晚晚威胁我,你也知道…嘿嘿,关键时刻兄弟还是要体谅一下我嘛。”

孟寒才不管他嬉皮笑脸,拳头捏的咔嚓作响,咬牙心中默念无数遍石小满。

石小满,石小满,你当真敢…

这几日筹备事宜把石小满忙坏了,一切事情都经由她手,连徐盛都帮不上忙。她一点也没有该嫁人的局促不安,仿佛在准备别人的事,冷静沉着得不正常。

徐盛不止一次说:“小满,你不必太为难自己,这些事本该由我来做。你若是累了便回去歇着,这里有我就好。”

石小满固执摇头:“没关系,我可以。”

她已经好些天没休息好了,所有事情都准备得事无巨细,唯独自己的事一点也不上心。成亲那日穿的嫁妆是来不及缝制了,便请人做好后她亲自绣上一对鸳鸯,倒也说得过去。还有一套的被褥枕套,这些都没时间做,她原打算就此作罢的,但转念一想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怎么说都不能亏待自己。是以白天忙着布置,晚上还要缝绣嫁妆,有时甚至一晚上才睡一两个时辰。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眼角溢出泪花。“可是这些事还没有…”

徐盛强硬地接过她手里东西,难得的严肃:“这里有我,你去休息。”

好嘛,若不是她实在困得厉害,恐怕还会继续争辩下去,“那我回去了,徐大哥你记得把这东西挂高一些,看着显眼。”

见她妥协,徐盛口气才稍有软化,“你放心。”

两人既然已快结为夫妻,徐盛便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僵硬生疏,唇角带笑:“回去吧。”

石小满下意识要躲,但还是忍住了,冲他盈盈一笑,“嗯。”

两人婚期迫近,眼瞅着后日就是成亲的日子,石小满从先前的淡定,愈发地不安焦躁起来。尤其是同村里人的隔阂消失后,每每出门都能遇到人问“小满妹子,终于想通了要嫁给盛子呀”,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让她哑口无言。

通常她无话可说时,便会毫不害臊地回上一句:“是徐大哥终于想通了要娶我。”

这句话不知怎么传到徐盛耳中,他眸中含笑,嘴上却说道:“姑娘家的,说话怎么一点也不注意。”

石小满满不在意,“我说的是实话嘛,起初我问你愿不愿意时,把你吓得跟我强抢民女似的。”

这姑娘颠倒黑白的本事委实高超,说的徐盛无法反驳。他无可奈何地摇头,他何时说过不愿意…若不是她一直对他无意,他何苦能忍到现在?

许是家中有喜事,徐婶的病情也不再严重,气色泛起红润,身子看着比前段时间好了许多。成亲前一日还特意把石小满叫到屋里,给她说了一遍成亲要注意的东西,甚至连房事这种尴尬的话题都隐晦地同她说了,听得石小满面红耳赤。

按理说为过门的媳妇前三天都不该到婆家去的,但石小满与徐家关系不同寻常,也就默认没有这条规矩了。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与孟寒没有完成最后一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见她脸蛋通红地从屋里出来,徐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脸这么红,我娘同你说了什么?”

石小满一抬头对上他探疑的眸子,脑海里便忍不住浮现两人睡在一张炕上的场景,说不清什么感觉…总觉得不该是这样,她没法接受跟另一个人,做那样亲密的事。

石小满别开目光磕磕巴巴道:“没没什么,就嘱咐了我两句,徐大哥我先回去了…”

徐盛颔首,想了想又道:“明日恐怕会起得很早…你早些休息。”

这句话更是让她心乱如麻,含糊地点点头,勉强笑道:“好。”

脑中有如一团浆糊,回到家后许久都无法平静,索性褪下鞋袜躺到炕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准备睡觉。徐盛说得对,明天要起很早,她得养精蓄锐才能对付明日来吃喜宴的人。

一直睡到约莫后半夜,总觉得屋外有门板响动的声音,她翻了个身继续睡,过会儿猛地睁开双目,在漆黑夜色中明亮熠熠,陡然清醒。

听这声音,该不是有人撬门吧?她记得睡前将院里的门都上锁了,这时候,莫不是真的有贼?

屋外动静愈发地大,石小满心道这贼也太不低调了,大半夜的撬个门都这么急躁,生怕别人听不见么?她利索地下床穿鞋,打开门走到屋外,顺手抄起墙角放着的木锹,踱步小心翼翼地往院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