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立太子了。”皇帝没头没脑地说。

立就立呗,徐循有点莫名其妙。“哦。”

“礼部那边,是年前就商议好了的程序,以皇后和贵妃二人一道受贺。”皇帝好像是在对徐循作出解释,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的脸色。

徐循想了下才明白:皇帝没发话,外朝估计都还是把贵妃当作皇子的生母在处理。而且是年前定下来的事,那肯定是十一月尾了,十二月初了,不然进了腊月衙门封印,谁也不会加这个班啊。这件事,肯定是出自皇帝在那时候的授意,礼部官员才会以如此的殊荣来抬举贵妃。

当然,这也是因为——除了太祖皇帝的懿文太子生母是谁并不清楚以外,昭皇帝和现在的皇帝,都是元后嫡出,受贺的时候就皇后出面那也就行了。现在在外朝看来,皇长子生母就是贵妃,起码那时候大家都是如此认为的,又或者说,那时候大家都认为皇帝是这么安排的,那自然也就跟着去做呗。谁不知道贵妃得宠啊?金宝都给了,太子妃的冠服也赏穿了,这时候皇帝又发话要让贵妃参与进去,那当然待遇是唯恐不高了。

皇帝现在也是给架住了,如果叫停这个安排,必然也得给个理由,说出真相这么傻的事他是不可能会干的,而如果示意贵妃不够资格参加,还是要维护皇后体面的话,转头皇后求退废后这个安排就会变得特别荒谬。支持正统的臣子也会有借口来打皇帝的脸,大臣们和妃嫔们可不一样,颇有一群人是以和皇帝做对为乐的……总之,即使是皇帝,也得为自己的安排付出代价,现在他就是想要把贵妃体体面面地踢出去,都有点难了。

不过徐循也不是很懂,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哦了一声,反应很平淡。

皇帝却似乎是误解了什么,他拍抚着徐循的手一下乱了节奏,在一次特别重的拍打以后,就停了下来。“这件事到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不然,就等于是把她往死路上逼……我虽知道这样做,确实是不大好,可……唉,小循,走到这一步,只能将错就错了。你孙姐……孙氏毕竟是跟了我这些年,不能眼看她没了个结果。”

他这是有点解释的意思了——徐循这才明白过来,她一下就笑出了声。

“我又不是皇后!”她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大妥当,顿了一下又调整道,“我又不是管家的,你把孩子给她就给呗……哎呀,为了这事,我都到南内来了,咱们还提它做什么?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别说了不行吗?”

皇帝注视了徐循一会儿,“心里真不难受啊?”

“又不是我的孩子,有什么好难受的。”徐循觉得皇帝很莫名其妙,很多事两人应该都有了默契,可他这会儿翻回来又问了。她只能不厌其烦地再重申道,“你心里知道这是错的那就行了……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有了,玉牒上该写的写清楚……该怎么做,难道你不明白吗,怎么还要来问我嘛。”

皇帝便是微微一笑,“不怕她成了大家心里的太子生母,等皇后退位以后,内外命妇上表请立?她就这么成了皇后了?”

会这么问,看来还是有意要立孙贵妃啊。——不过徐循对此事也是早有准备,她甚至是巴不得这事早点出个结果,也省得她必须在南内里这么自我囚禁。

“立吧立吧。”她很殷勤地说,一没留神就把心底话给说出来了。“早点立我也早点出去……”

见皇帝面上的哂笑,她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一笑道,“是有点想点点了嘛。”

“那就把她抱来看你啊。”皇帝立刻表态。

徐循白了他一眼,“你明知她现在是不好来的。”

点点现在住在清宁宫,她过来的话,保姆肯定得过来,那就势必要和清宁宫那边对话。而这无疑是现在徐循不想做的一件事,具体理由她和皇帝也都明白。皇帝没吭气了,一副他也没辙的样子,徐循的心情却有点不好: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女儿了,对这小胖团子的思念,正是与日俱增。

曾经多么反对孙贵妃收养皇长子的庄妃,现在一转身倒是变成最坚定的孙贵妃党了,她催促皇帝,“既然都想立她了,那就快立,完事了我也就能出来了。”

“你不怕出来以后被她欺负?”皇帝看她好玩,不免笑着问。

“咦,你既然要立她,她当然是女德的典范了。”徐循眨着眼很无辜地看皇帝,“女德典范不应该都很大度吗?不管在她看来我有多对不起她,我老老实实的,难道她还吹毛求疵地对付我?”

“你就扯淡吧。”皇帝笑着嗤了一声,“大度?她对谁大度也不会对你大度……她心底都快气死你了。”

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结果,不过徐循也没想到皇帝会看得这么清楚,她有些诧异地望了皇帝一眼,“你明白这个不就更好了……以后她要欺负了我,你就明白是谁在挑谁的事呗。”

皇帝还在往危险的边界线上踩,“那,我要是偏心她,压制着你呢?”

徐循的脸上顿时挂上了一层寒霜,她一下从皇帝怀里挣出去了,“入了宫,命就是你的了,你杀了我都没二话,要做成这样,我有什么好说的?那你要这样讲,不如现在就把我名分削了,送给她出气,倒还能讨得她一笑。”

皇帝挨了她几句硬话,不知如何,仿佛心里还挺高兴似的,过来强着要把她拉进怀里,徐循挣了几次都没挣过,“和你开玩笑呢,别那么小气行不行。”

虽然进了南内以后,不知如何,徐循没以前那样畏惧皇帝了,但也还没到和他厮打起来的地步,既然如此,最终也只能就范,只是坐在皇帝怀里的身躯还是僵硬得不行,皇帝说了好几句话,徐循都是不理不睬的。皇帝没法子了,遂哄道,“我心底明白,我心底明白,就算她做了皇后,肯定也不会让你受委屈啊……再说,事情也还没到这份上吧。”

徐循对此,只有呵呵。皇帝见不成事,又道,“再说,还有娘呢。——到时候,我也不说你自己不想从南内出来,就说你想,可我铁了心立孙氏一直不许……娘听说了,心底自然怜惜你,以后遇事,哪有不给你撑腰的。你还怕她做什么?不反过去欺负她那倒好了。”

这么说,皇帝是把思路都定下来了?徐循有些诧异,但身体也慢慢地软了下来——其实,她本来也没想过皇帝会真的那么做,会说出口的话,都只可能是玩笑,会这样说,其实反而恰恰是证明皇帝看到了这种可能。他要还和那天提议她找孙贵妃求和一样,兴致勃勃地保证孙贵妃会是个很公道的皇后,那才要出事了。

“我可不敢反过去欺负她。”她漠然地道,“她不来管我,我也懒得去管她,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呗,难道连这个她都容不得了?”

这也的确是很低限度的要求了,孙贵妃做了不应该做的事,反而能当皇后,自己也应该要知道虚心收敛。皇帝点头道,“好了好了,别生我的气了行不行?”

见徐循很勉强地点了点头,但身子还是十分僵硬,只算是放松了一点点,他心底不禁一阵好笑:这个徐循,性子总是这么倔。

“不过,”过了一会,徐循的脾气渐渐地过去了,也就打开了话匣子,她有点恶趣味地看着皇帝,笑吟吟地道,“虽说你是立定了心思,可太后娘娘那一关可不好过呢。这会儿要忙着立太子,我看她还不怎么会使劲儿,等太子的事尘埃落定了……我看你怎么和她说去。”

“这……也只能好好说了啊。”皇帝叹了口气,“难道我这个当儿子的,还和妈耍心眼?所以我不和你说了,立后的事还没定呢,娘要以死相逼绝不答应,我怎么可能一意孤行?”

老太太干不干得出以死相逼的事,徐循可不敢打包票,她耸了耸肩,还没幸灾乐祸呢,想到立后的事一天不定,自己一天不能出来看女儿,便又是糟心上了,嘟着嘴拿手指头戳皇帝的肩膀,“快立吧快立吧,太后娘娘那里快些去说……可别再拖延了!”

皇帝看着她那变换的神情,哪里看不出徐循的思绪转换,他不由得哈哈大笑,抚着徐循的头发丝儿,“你啊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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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在册立太子的繁琐礼仪之中,回想起徐循的憨态,皇帝依然不禁都要露出笑来。——这几天他的心情都颇为愉快。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也要一件一件地做,忙完了立太子这件大事,朝廷里上上下下也是松了口气,皇帝也是有心思进内宫去陪儿子了,还抱着到清宁宫给太后看过——毕竟是头孙,太后虽然口中没说什么,但抱着栓儿却是撒不开手了,逗弄了半日,“你瞧他,和你爹长得是真有几分相似!”

母亲这边,见过孙子以后情绪也是好得多了,口中果然也不再提立后之事,皇帝被这件事连续烦了能有三个多月,现在好容易得到一点喘息的时间,自然也就乐得不提,得了闲和几个嫔妾们调**什么的,日子过得也挺逍遥自在。

不过,好容易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后宫里却是又闹腾了起来——这天正是常朝,皇帝才从太和殿回来,马十就急匆匆地进了干清宫,附耳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

——小吴美人的胎闹出问题了。

“说是昨晚吃了补药以后,今早起来就是肚子里不舒服,一阵阵的疼……现在已经请太医去扶脉了。”马十的语气很审慎。

“哦?”皇帝一扬眉,语气冷了下来,隐约带了几分讥诮,“那还不快传柳知恩来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标题是玫瑰,但是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悖论不存在皇帝身上,因为这两朵玫瑰他是可以都占有的

我看了下大家昨天的愤慨,其实不是很理解,1,孙妃更爱皇帝也不代表皇帝就一定要更爱她啊,爱能这么简单互换就好了。2,这又不是现代恋爱,皇帝必须要在孙徐之间选一个人,放弃另一个。然后他因为孙妃更爱他,没他活不下去就选了孙妃。这俩都是他的女人,在可预见的未来都会一直继续是,而且在皇帝的理解里也都很爱他,只是程度有区别,我没法想象他会有‘因为小孙更爱我更需要我,所以我不能继续爱你了小循’如此的心理活动。但貌似读者们很多都是这样理解的。

至于孙妃是不是更爱皇帝这个,大家自由理解了。

另外我觉得很多读者在看文的时候已经有个心理定势,总觉得所有言情文都应该是女主经过许多波折终于成为男主的最爱,从此幸福快乐地永远生活在一起。然后所有偏离这个轨迹的发展就都是水文和进展缓慢又或者是故意虐主。

这也不能说错,很多言情文就是如此发展,但是这篇不是,我要写什么,在写什么我自己一直都很清楚。爱情是徐循人生的一部分,但绝不会是全部。我也可以很明确地说这篇文的结局绝不会是皇帝意识到了徐循才是他的大真爱,别的女人都是玩物和渣滓,要不然就是配不上他爱情的坏人。我就是受不了看这种文才写的贵妃,所以它肯定不会如此发展。

至于怎么发展,大家看下去就知道了。还是那句话,看文写文都是不断地双向选择,看不下去了,不管怎么恶评拍砖,都是你的自由,多谢你一直买V支持到现在,会看下去的,我们明晚再见。

第158章风波

小吴美人最近的日子过得不是很顺意。

明摆着的事,现在的永安宫已经成了个冰窟窿,庄妃徐氏不自量力,妄想和孙贵妃做对。这不是,孩子才刚落地没有多久,皇爷就亲自上门兴师问罪了,虽说是念着情分没有当即赐死,但人已经住进了南内,连过年都没出来。昔年徐氏身边得意的那几个下人,除了柳知恩估计是走了从前在干清宫的老门路,还能放出来当差以外,其余现在都还关在正殿里呢。虽说还有太后那边的照拂,吃穿用度没有亏待,可谁喜欢白白地把岁月耗费在坐监上啊?

一样都是永安宫的人,小吴美人觉得正殿群落里的那些下人,就是自己的将来。现在倒是还好,有太后那边的人说说话,吃的穿的,还不至于亏待了。可打从去年十一月坏了事以后,小吴美人和身边的几个姐妹就再也没有轮上过侍寝。这里头的道道,小吴美人是清楚得很——永安宫倒霉了,沾边的也就要跟着坏事。六局一司的那些势利眼,巴不得朝孙贵妃那里贴过去呢,当然是尽量少让‘永安宫’这三个字出现在孙贵妃耳朵边上,才算是体贴了上意了呗。

一个人青春就这么些年,她可不想白白地在这不是冷宫、更胜冷宫的地方虚掷光阴,凭什么呀?说起来,她们这一批三人还是最冤的,本来都是长宁宫的老人了,如今孙贵妃得了意,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时候,可没想到,孙贵妃说那什么封宫养胎,转手把她们送来永安宫,倒是尽跟着倒霉了。

这徐氏也是,人不作就不会死,小吴美人对她是丝毫都没有同情之意,俗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你要和孙贵妃做对,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不是?现在自己倒霉也罢了,还要连累她们这些小嫔妾,倒不如还是被赐死了干净,好歹这样,永安宫还能换个新主子,或者她们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回长宁宫去了。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算个什么?

好容易过年那一阵子,去长宁宫拜年的时候,借机说动了孙贵妃,搬回长宁宫的事看来是近在眼前了。可没想到上头一句话,她又被困在了永安宫,说是让她安心养胎,可这让她如何能安得下心来?眼看孙贵妃是越来越飞黄腾达,册封太子时都和皇后站在了一处,谁知道哪天就成了皇后也是未必的事。小吴美人就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了——人人都借机在这时候去孙贵妃跟前奉承,唯独就是她,要安心养胎,不好随意外出不说,那讨人厌的柳知恩三不五时还上门来看她,撵都撵不走——真是不知趣极了。

囚禁了一段时间,柳知恩也不见瘦,还是那样高壮,只是身上的皮肉给捂白了,看来越发是有些渗人。小吴美人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这个宦官,哪怕永安宫里上上下下,都尊称他一声‘柳公公’,可在私底下,她却对他是有几分不屑的。干清宫混不下去了,被打发到永安宫来服侍庄妃,可见这位是多没能耐——连伺候庄妃,都能把庄妃给伺候进南内去。

可就是这样,他还端着从前的架子呢,在庄妃跟前,虽说不上笑口常开,但也是和气得紧。私下里,这位‘柳公公’可是不苟言笑,一双眼里放出的光像是都带了刺,能直接看到人心里去。永安宫上上下下都被他管束得密不透风,就连一只蛤蟆多叫了几声,都能招来‘柳公公’的过问。就是现在,庄妃倒霉了,他也刚放出来,自己正怀着龙种呢,他也还是那样胸有成竹的,好像她吴雨儿还是那个可以由他随意差遣的宫女。

她有心在他跟前端起些架子,可见他进来了,却又总不期然有些心虚,总要打叠出勉强的笑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回复着他的问候,不敢把不满和不耐表现得太明显,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再把他给送走——他有时候问的那语气,哪里是嘘寒问暖,简直就是在审贼!

长宁宫那里,自己上回过去了以后,竟也没了声音,也许是自己住在永安宫,贵妃娘娘总要避嫌,也许……是贵妃娘娘对她也动了疑心了。

小吴美人对此倒是比较坦然,她没有动心要害贵妃娘娘,自然不怕她的疑心,所谓真金不怕火炼,随着时日过去,贵妃娘娘总会看得到她的诚心的。只要能保住孩子,不论是男是女,也不能让她没个结果。只是人往高处走,现在努力和贵妃娘娘拉近点距离,也是为了将来的儿女着想。哪怕是个女儿呢,能和皇长子在一宫里长大,就这情分,以后也够她受用的了。

“贵人这几日饮食可还好?”柳知恩今天又进来看她,说话的语气也还是这样地淡。

小吴美人挥开了乱纷纷的思绪,轻轻地点了点头,“还成吧,反正就是老样子。”

他嗯了一声,低头掐算了一番,“明日会有太医进来给您扶平安脉,请贵人小心饮食、保重龙种。”

“这是自然。”她想硬气地回几句,可在柳知恩跟前又有些没底气,只是回了四个字,便没有再说什么。

偶然间抬头看了看他,却见他也正看着她,面上分明浮着的是露骨的厌恶。小吴美人心底一跳,顿时也就明白了过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柳知恩不愧在干清宫里还有些底蕴,看来,他是已经知道她想住到长宁宫去的事了。

也许贵妃娘娘已经对皇爷提过此事,只是皇爷没有答应。皇爷、贵妃娘娘和太后娘娘对这事,都是怎么看、怎么想的呢……

无数个问题迅速地在脑海中浮了上来,她又还有些妊娠反应,一时间竟是有些乱了方寸。本欲怒,可却怒不起来,倒是些许慌乱害怕,从心底泛了上来。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柳知恩面上也已经是换了表情。他像是看穿了她的恐惧,竟有几分满意,主动开口,慢吞吞地道,“是了,都是永安宫的人,有件喜事也要说与贵人听。皇爷似乎已经日渐对庄妃娘娘消气,奴婢今日,奉命去南内给娘娘送些春衣。”

会考虑到这点,可见皇爷确实是对庄妃没了多少恼怒,也许再过上一阵子,等到贵妃娘娘被立为皇后以后,庄妃认个错,也就能被放出来了,怎么说,她也是服侍了皇爷十年,而且还生育了一个女儿,脸面自然也是和别人不同的。

若是在自己生育以后还好,若是生育之前……

永安宫是因为得罪了长宁宫才有此劫,自己却又想投入长宁宫的怀抱,柳知恩这话,摆明了就是在提醒她:秋后算账的日子不远了,她的所作所为,可别以为就没人知道了,起码他柳公公是记在心里的。

见她没说话,他笑了一下,站起身给她行了礼,便又慢悠悠地踱出了屋子。

到了下午,得她令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宫人,也带回来了确切的消息:柳知恩是开了正殿,收拾了一大箱子的东西出来,自己跟在后头出门去了。

至于去了南内没有,又待了多久,这不是她能打听出来的。不过,柳知恩当天的确回来得很晚。才回来没有多久,就到了宫门下锁的时间。

之后的几天,他的心情看来也很不错,脸上竟是带了淡淡的笑,周身阴沉的气势也有所减弱。小吴美人心惊胆战地意识到:他在南内,得到的肯定是正面的消息。

也许,庄妃真的就快被放出来了也未必。

她即刻打发亲信大宫女欢儿去长宁宫下房报信。

欢儿带回了周嬷嬷的话,“说是谢谢贵人想着,请贵人安心养胎,生产以后,多来宫里坐坐。”

多来宫里坐坐……

小吴美人有些失魂落魄,上好的茶水都喝不下去了。

糟了,她想,自己会不会是弄巧成拙,做得太过火了一点?

虽然原意是要讨贵妃娘娘的喜欢,借机回到长宁宫。但如此风头火势的时刻,也许,她的举动反而给贵妃娘娘带来了麻烦。

具体是什么麻烦,她不知道,可按理来说,长宁宫的反应不应该如此冷淡才对……

难道,是把柳知恩保出来的那人,在皇爷跟前说了什么?编排着自己在长宁宫那一吐,是因为惧怕贵妃娘娘对孩子下手?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就是她自己,也……当然,娘娘是万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也不过是因为不愿把这好事留给长宁宫才如此行事,但有些事却也是不好明说的。指不定,长宁宫那里为了这事,还和自己有几分生分了也难说。

当晚她都没有睡好,过了几天,终忍不住问柳知恩,“庄妃娘娘人还好吗?”

柳知恩面上现出一丝笑意,很自然地说。“娘娘安康得很,现在,皇爷常去探看娘娘。”

他说得是真话,她看的出来。柳知恩说这话的底气足得很,他是真的在等庄妃娘娘回归永安宫。

他又看了她一眼,唇边笑意转冷,“娘娘听说了贵人的事,还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贵人。”

庄妃已经知道了……

小吴美人脊背一条线都是凉的,庄妃已经知道了——等她回宫以后,会怎么处置她?到时候,长宁宫那里可未必会护着她了。

她很想回到一个月前,狠狠地抽自己几记耳光:再想回长宁宫,也要小心行事,怎么能兴之所至就那样一头热地栽进去了?宫里的水实在太深,她又不是不知道,真是猪油蒙了心,脑子都想什么呢!贵妃娘娘没讨好上,反而是得罪了庄妃。

究竟是自己做错,还是有人居中说了什么,她现在是不可能知道了,若是以后找到了谁在这里头扯她的后腿……她恨恨地想着,口唇翕动,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柳知恩已经站起了身子。

虽然姿态恭敬,但言谈间,他一点都没有遮掩对她的不屑和反感,“奴婢先行告退了,贵人请好生保重才是。”

小吴美人站在窗前目送柳知恩远去,只觉得藏青色的天空里满是阴霾,沉甸甸地,似乎都压到了她的屋檐边上。

当晚,她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合眼。等到快天明的时候,咬咬牙到底还是下了决心。

不是妃位,规矩没那么大,虽然她已经有了身孕,但欢儿也没有熬夜醒着,坐在地上值夜,而是蜷在炕上打起了盹。小吴美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弯腰在床脚的矮柜里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收藏有年的一个荷包。

她往外抽手的时候带出了一点动静,不由得就一歪头,往欢儿的方向看了过去。

欢儿不但没有什么动静,反而还翻了个身,冲着墙角打起了小呼噜。

这丫头天生就是个在宫里服侍的料,小吴美人想,她打开荷包,抽出一个小油纸包,掖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第二天晚上,她喝药膳时故意就剩了半碗,“苦,放着吧,想起来了再喝。”

欢儿不言不语,搁下碗就出门忙活去了。过了一炷香时分,才进来服侍小吴美人换衣洗漱。

第三天早上,她就开始闹肚子疼,躺在床上不起来,捂着肚子只是哼哼,说是觉得孩子在她肚子里翻来翻去,一点都不让她安生。

三四个月的肚子,胎动频繁是不祥之兆。守着她的南医婆很紧张,立刻就派人去喊太医,又上来给她扶脉。小吴美人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都不用使劲儿,就是咚咚咚、咚咚咚地跳得很快,就连孩子,似乎也感染到了母亲的情绪,在她的肚子里不依地踢蹬了一下。

南医婆面上露出了疑惑之色,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小吴美人并不在乎,南医婆到底只是个医婆而已,除了巧言令色奉承主子们以外,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本事,她在这里,更多的不过是充当太后的耳目罢了。——也仅仅是充当太后的耳目而已,她是不敢得罪她的,太后老了,而她们有孩子的妃嫔后日还长,做人总是要留一线。

太医很快也进了屋子,是刘太医。——周太医现在几乎已经不进来宫里了。

刘太医给她扶了脉,说得很谨慎,“脉象似乎是没有大碍,不过贵人心跳得太快了……”

“肚子……肚子不舒服。”她往声音里注满了痛苦,“坠坠的难受得很。”

扶脉,很多时候也是扶不出所以然的,她心跳又快,刘太医也慌起来。“贵人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快去翻《饮食禁忌》。”

小吴美人在心底悄悄地抹了一把冷汗,她等的就是刘太医的这句话。

“没……没吃什么特别的。”她说,“就是昨晚喝了药膳后,就觉得不太舒服……才喝了一半,就喝不下了。”

柳知恩被放出来以后,官复原职,一直都在打理永安宫诸人的衣食起居。小吴美人自然也不例外,欢儿说得明明白白:现在谁进出永安宫,都要经过柳公公的耳目。

她的药膳要是出了问题,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柳知恩。

“这药汤倒了没有?”刘太医果然追问,他入宫时日尚浅,有时候,治病的心情是太急切了一点。“若还有留存,便快端过来!”

小吴美人安心地闭上眼,继续维持着急促的呼吸……

虽然面上十分惶恐,但她心里却是安然多了。

才去看过徐氏,转头她就出了事,要说不是徐氏主使,谁信?

这一回,相信她可以顺利回长宁宫居住了。

希望皇长子能喜欢这个小弟弟,又或者是小妹妹。——在太子出阁读书之前,和他相处最多的弟妹,肯定不是已经去公主所居住的二皇女,而是年龄相差不足一岁的弟妹。

小吴美人悠然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孩子,也只好对不起柳知恩了。

再说,反正她也从来都没喜欢过他。柳知恩的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招人讨厌了,似笑非笑的神气,好像是已经瞧进了她的心底,看出了她的盘算……

她掩着脸,听从刘太医的吩咐,调匀着自己的呼吸,也遮去了唇边的笑意。

——也是柳知恩咎由自取,被她看出了他的情绪,也是他实在太看不起她了。在这宫里,活得太浅薄,总是要吃亏的。

当她舀着刘太医开出的安胎药时,南医婆匆匆进门,带来了一个很严肃的消息:刘太医在药膳里验出了砒霜。

这么大的事,当然马上要报到上头去。柳知恩已经被南医婆指挥人控制住了,还没到中午,他已经被送到了皇帝那里。

小吴美人很好奇:这一回,为他说话的那个人,还能保得住柳知恩,保得住徐氏吗?

真爱

柳知恩当然不是第一次来干清宫,虽然皇帝登基以后,他就被调到了永安宫服侍,但这几年来,他也没少伺候着庄妃来干清宫服侍小住,虽说此次进来,身份已经大异寻常,但干清宫内走动着的师兄弟们,倒未曾因此对他报以冷眼,多数都还是投来关心的神色,即使有少数人关系不睦,此事也不会露出端倪:春江水暖鸭先知,皇帝对庄妃的态度到底如何,这些贴身近侍是最清楚的。(亲,更多文字内容请百度一下乐文小说网())

“奴婢见过皇爷。”他很顺从地行了礼,在炕桌下跪了下来——皇爷正在炕上盘腿品茶用点心,手里还拿了一本奏折在看。

炕上一时没有什么声音,柳知恩也不能贸然抬头探看啊:这是做人奴婢的大忌。皇爷没有做声,他就只能等着,皇爷要是两三个时辰没指示,没搭理,他也只能是跪在这里干熬。要不然说呢,这宦官的膝盖都不是自己的了,跪着的时候,最好也别当那双腿是自己的东西。

皇爷不说话,柳知恩也不着急,他就盯着眼前的金砖地,琢磨着皇爷的心思:小吴美人那里,自己不过是奉命行事。不过,皇爷的心思,从他下的命令中也许能揣摩出一二来。——别人或者不行,但柳知恩贴身伺候皇爷多久了?对皇爷的性子,他自然是有心得的。

其实,对于今次来此可能遭遇的情况,他已经是酝酿了不少应对的方案,柳知恩心底很清楚,这一次单独问对的机会,错过了可就不会再回来了。有些事若要敲钉子打伏笔,就得打叠起浑身的本事,见缝插针、见机行事。

“柳知恩。”正胡思乱想,皇帝已经发话了,他的声音懒懒的,却又带了说不出的威严,倒不像是对内臣,有点像是对外头的大臣们了。——在宫里,和亲近的内侍们说话,有时候皇帝真的就和哥儿们似的,你啊我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奴婢在。”柳知恩立刻回过神来,他强压下了心头的兴奋,冷静地答道。“请爷爷示下。”

“整件事来龙去脉,细细说来。”一阵纸张响动,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炕桌上,柳知恩感到两道眼神对准了自己,就像是两条火顺着无形的视线烧了过来。

看来,皇爷还是满看重此事的,竟然连奏折都不看了,只是要听他的叙述。

柳知恩心念电转,口中回道,“是,此事,还要从马十来寻我说起。马十对我讲,爷爷想看看小吴贵人的性子……”

与其说是想看看小吴贵人的性子,不如说是想要弄懂小吴贵人究竟是真的憨傻到连自己的月事都注意不了,还是精明得特地把此事安排到了长宁宫揭露出来。当然,这话,明说出来也是有点不太好听,柳知恩就给修饰了一下。

这也的确是皇帝的意思,不过如此小事,用不着消耗他珍贵的脑力,马十把此事包揽去以后,和柳知恩略一商量,柳知恩唱了几日黑脸,又假意出去了一次,号称自己是给庄妃送春衣——其实的确也是送衣服去了,天气转暖,徐循是需要轻薄衣物替换,柳知恩收拾出了一大箱子,跟着押送到了南内,在门口和马十交接了以后,连门都没进就打道回府。回头再去小吴美人那里转悠一下,点出此事,余下的事,攀附心切、示好心切的小吴美人,便已经是替他忙活完了。

事不大,不过既然皇帝指明要细说,柳知恩也就口齿伶俐地把小吴美人的表情都形容出来给他听,“贵人听说了以后,神色便是一暗……”

皇帝听着听着,倒是笑了起来,他摆了摆手,“好了,不必再说了。”

就和看了一出好戏,听了一曲好鼓子词一样,这语气倒有点意犹未尽兴致勃勃,但却终究是没有扯动真正的情绪。柳知恩亦并不讶异——内阁几位阁老之间的人事关系,那才叫一个错综复杂呢,每个人身后都能提起一张大网,身为领导者,皇帝不把属下彼此的人脉网络吃透,那就很难做到赏罚分明,而在做这些功课的时候,再搭配上锦衣卫、东厂的帮忙,什么阴微手段见识不到?后宫里的这些争斗,相形之下连小孩儿过家家的水平都没有,以前皇帝不愿管,才会有乱象出来。只要是想管,哪里还有看不明白、管不过来的?

“这砒霜,你说她是从哪里弄来的呢?”果然,皇帝最感兴趣的都不是小吴美人的动机,反而是这个看似不大要紧的小问题。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柳知恩。“可别是想要了,转日就能到手吧?”

就是在文皇帝年间,后宫宫禁最松弛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办事的。从神武门进宫,要经过起码三道关卡,彼此互不统属,大部分宦官和宫女都会在第一道护军跟前折戟沉沙,如果是有脸面的宫人还罢了,小吴美人没什么脸面,要夹带砒霜进来,怎么也得费上一段时间的努力。柳知恩道,“奴婢斗胆——”

“但说无妨。”皇帝的语气很和煦。

“小吴贵人乃是文皇帝年间入宫的都人。”柳知恩道,“早在鱼吕之乱以前,还在南京没有迁都的时候,便已经是太孙宫的人了。”

那时候,宫中的各种禁令的确也都是形同虚设,文皇帝的权贤妃好像就是吃了砒霜被药死的。犯事的都人也就是和身边的宦官勾连而已,找了个开药铺的买了砒霜,说一声带,也就夹带进来。小吴美人很有可能就是那时候得到了一些砒霜,而后一直收藏至今。

对于一个没有任何机会出宫的人来说,如此推断是很有道理的。不过若是这么看的话,很容易就会让人彻底地怀疑小吴美人的秉性。因为毕竟柳知恩一直暗示的是她会因为擅自倒向长宁宫的行为受到庄妃的冷待,小吴美人狗急跳墙也不能说是没有隐衷。但问题是,你比如说徐循也要狗急跳墙吧,她拿得出砒霜这东西吗?会拥有砒霜,本身就是不安好心的最大铁证。

皇帝对此亦不吃惊,他点了点头,“有道理,她是做得出这样事的人。”

就这一句话,小吴美人的脾性就算是盖章定论了。柳知恩垂下头不置一词:这时候没有必要多话。

“有她这样的人在两宫间搅风搅雨,孙氏和徐氏就是要不生嫌隙都难……”皇帝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柳知恩的意见,“你说,该怎么处理这小吴氏为好呢?”

柳知恩还是不说话——皇帝都被他给逗笑了,“是叫你来回话,又不是让你来受死的,这么肃静做什么?朕就不信,你没打听过南内的处境……别还装得和待罪的囚犯一样,朕还不知道你的脾性?”

“爷爷和姑姑之间的事,奴婢实在是猜不透。”柳知恩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在声音里也注入了一点笑意,“若是皇爷要问奴婢的话,奴婢肯定是和姑姑一个看法:虽说小吴贵人有些行差踏错,但毕竟是双身子,还应以皇嗣为重。”

“哦?”皇帝有一丝兴味,“你就这么了解你徐姑姑?”

“敢问爷爷,您觉得姑姑对此事,还会有第二种说法吗?”柳知恩颇有信心地反问了一句。

皇帝呵呵一笑,有一会没有做声,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难说啊,柳知恩,知人知面不知心,朕现在对人心,可是没你这么有信心了。”

看来,太后的那番劝说,到底还是着了痕迹……不,应该说皇帝本人的心智也容不得这般侮辱,他可不是那种被人随意摆布的糊涂虫。太后说辞的改变,很难不引起他的注意。

柳知恩并不感到吃惊,但事到临头,也难免有几分不舍,有几分难言的惆怅。

他脑中仿佛在刹那间闪过了许多张面孔,早已经被记忆冲淡的母亲与姐姐——她们都早在他净身之前,便纷纷因病而去,其中活得最久的是他的大姐,去的时候浑身生满了脓疮,她被发配进教坊司做了一名官妓,不知何处来的一位客人,把治不好的花柳病过给了她,他的亲人留给他的,只有几件洗过发白的旧衣;远在南京养老的义父——麦加与真主,是他一生的信仰,老人家多次言说他们这等毫无尘欲的无垢之人,正适合信奉清净的真主,但柳知恩从来也不信神佛,他不信自己是前生作孽,今世生来还债;还有刚入宫时一道在司礼监前扫地的同门,他叫什么名字柳知恩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成天做着美梦,盼着司礼监的哪个大太监见他长得伶俐,便将他调到身边服侍。可还没等到如愿,便染了疫病一命呜呼。那时候柳知恩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因缘巧合地认了三宝太监这个义父,义父收下他时说了一句话:“当太监的个个都是苦命人,谁没有一段故事。”是啊,谁没有一段故事,若没有故事,又有谁会乐意舍了凡根,从此做个残缺不全的人……

在太孙身边服侍时,和他眉来眼去的几个宫女……柳知恩从来都没有对人说过,现在的小吴美人也曾对他送过秋波,那时她还只管为太孙收拾书房,太孙爱好武艺,一年到头难得见他几次。小吴美人情窦初开,也想在小黄门里找个对食,帮着她说几句好话,把她推到太孙的龙床上去。柳知恩当时几句话就把她呛得直哭,那时候,他毕竟还没有历练出如今的城府……

还有第一次进来侍寝的小徐姑姑,那时候她还是太孙婕妤,眼睛清澈得像是溪水,她穿着玉色的小袄子,天水碧的纱裙,微微笑着走进屋子里,就像是一阵春风吹了进来,她左右好奇地看着,走到大爷身边,蹲下来看他斗蛐蛐儿,他给她让了点地方,她对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好像在表达她的谢意……那时候,他哪里想得到今天他会在这里,为了小徐姑姑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但柳知恩一点都没后悔,他甚至并不十分惘然,此时此地,他心里实在是十分欣快的。

“旁人,奴婢是不敢保。”他说,态度一如既往地沉静,“唯独徐姑姑,奴婢是敢保的。”

“哦?”皇帝有些兴味,“柳知恩,你跟在我身边也十多年了吧……我记得你去服侍徐氏,才两年多一点吧?当时去的时候还不情愿呢,怎么,这就已经是成了她的死忠,心里半点没想着干清宫了?”

“皇爷明察,奴婢不是给徐姑姑说好话……”柳知恩不必做作,便很真诚地叹了口气,“徐姑姑这性子,成在纯净,败也在纯净。错非如此,又怎会惹怒了您……而若不是看清了此点,奴婢当日也不会忧心忡忡,以至于回到屋内,窃听您和徐姑姑的说话。”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似乎都有瞬间的僵凝,柳知恩心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地砖面——心静了,五感也就特别敏锐,皇帝的一举一动,虽然不能眼见,却逃不过他的耳朵。

皇帝的呼吸一下尖锐了起来,快速而清浅的呼吸声,似乎也显示了他的情绪变换,然而,这变化也不过持续了一会儿,便又被平静的吐纳所取代,过了一会儿,他方才慢慢地道,“果然是你。”

“皇爷猜到了?”柳知恩故作动容。

这世上但凡是人,都喜欢炫耀,只看你怎么去逗引他的情绪而已。在小吴美人的事上大肆拍皇帝的马屁,收到的只会是反效果,但此时的惊讶,自然会令皇帝对自己的洞察力沾沾自喜,哪怕这位青年帝王英明神武,也逃不过这一套小花招。

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得意,“除了你这奴婢秧子,永安宫里还有谁会这么大胆?柳知恩,你毕竟跟了我十几年!”

柳知恩连连叩首,“奴婢死罪、奴婢死罪,皇爷明察秋毫,奴婢……奴婢自知犯下死罪,只是当日实在担心——”

“担心什么?”皇帝步步紧逼,“担心你们主子坏了事?”

“是……若以当时情况,奴婢心中就怕娘娘会和皇爷顶嘴,甚至于说是……”柳知恩没有再往下说,事情的发展,已经证明了他的预判有多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