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质半倚在床边,揉了揉惺忪睡眼,勉强想起白日李景烨说的夜里等他来,心下有几分被打扰的不满,便也不似以往一般起身相迎,仍靠在床边,浑身犯软。

李景烨进来时,便见她娇软半卧,睡眼迷蒙,面颊绯红的含情模样,白日未尽的兴致一下就被挑了起来,当下也顾不上她不曾起身迎接,三两步便行到近前,伸出双臂支在她两侧,将她困在怀中,仔细端详道:“那汤池可看过了?如何?”

丽质水汪汪的杏眼睨着他,道:“汤池自然是好的,只是妾已累得无福消受了,都怪陛下,白日里那样折腾妾。”

李景烨轻笑出声,在她颈边细细亲吻:“几日不碰你,你怎又娇了几分?你既累了,就不必使力,朕亲自带你过去便是了。”

说罢,趁她未反应之时,一下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汤池边去。

汤池边的宫人见二人过来,忙伸手去试了试水温,见已适宜,又要去替二人宽衣。

李景烨却示意不必,命众人退下,随即便将丽质压在池边亲吻起来。

汤池由巨石而筑,表面粗糙,又因池中温泉而有些灼热。丽质后背紧贴着,又疼又热,不由扭动着挣扎两下,闪躲道:“陛下,疼。”

李景烨心中爱怜不已,温柔咬了下她的鼻尖,也不宽衣,拉着她便要往池中去:“到水里去便不疼了。”

丽质猝不及防,赤裸的双足已没入水中,却听屋外何元士道:“陛下,方才淑妃命人过来,说淑妃白日吐了两回,此时睡下,又发起热来,正唤了女官去看。”

李景烨闻言,动作忽然迟滞起来。

萧淑妃这一胎的胎象一直很好,未曾出过什么差错,可先前那一次落胎,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因此他命人格外小心服侍着,此时听到消息,一下有些紧张起来。

丽质趁机推他,柔声道:“陛下快去看看吧,子嗣要紧。”

李景烨深吸一口气,望着怀里妩媚娇艳的女子,纵然百般不舍,也只好歉意地吻了吻她,起身整理衣衫,往长汤十六所赶去。

丽质知他今日定不会再回来,一下松懈下来,便将守在附近的宫人内侍都遣回去休息。

今日舟车劳顿,众人都已累了,几个小丫头又以为她心中不快,也不敢打扰,便早早回屋歇下,只留春月一人睡在外殿。

雾气袅袅中,丽质坐在池边,靠在亭柱上,双足在水中滑动着,怔愣许久,方重新回过神来。

她正欲起身褪去身上衣物,泡一会儿汤解乏,便听不远处,墙边的假山石间传来一声极轻的动静。

“是谁?”

她的声音隐没在夜晚的宁静中。

不一会儿,假山后慢慢走出个熟悉的身影。

“是我。”

第30章 汤泉

丽质循声望去, 只见皎洁的月光下,裴济肃立在嶙峋假山边,身姿笔挺而坚毅, 俊朗的面目隐在暗影中,看不清神色。

她先没说话, 只将目光顺着他方才步出的地方再往后看, 果然看到一堵一人半高的朱墙。

那是与日华门相连, 将她这一处院落与另一侧的太子汤、少阳汤分隔开的朱墙,他俨然是从那一头翻墙而来,正落在假山石后, 既隐蔽, 又安全。

他身为羽林卫大将军,定早已将行宫的一切布局与地势摸得一清二楚,就像在大明宫时一样。

住在玉女殿, 与长汤十六所相距甚远,似乎也是件好事。

她勾唇笑了笑, 重新将视线移回汤池中, 将白玉似的裸足再度浸润到汤泉之中,缓缓滑动, 时不时撩起晶莹水花。

“将军来了。”

她丝毫没觉得惊讶,白日两度给他暗示, 便是想寻个机会独处,到了夜里, 他果然来了。

可这话落在裴济耳中, 却一下戳痛了他的心窝。

来之前,他经过了好一番痛苦挣扎。

白日里,众目睽睽之下, 她两度以饱含幽怨与委屈的眼神睨他,虽只不经意的一瞬,却教他魂不守舍许久,一面自觉愧对两位表兄,一面又想着自己先前对她的许诺,万一她遇到了什么事,有求于他,他如何能置之不理?

思来想去许久,直到他在昭阳门城楼上四下巡望时,看到御辇从日华门出去,往长汤十六所去了,便知今日陛下不会歇在玉女殿中,这才咬咬牙,悄悄过来了。

可到了这里,见她如此波澜不惊,他心中又开始忐忑,只恐自己先前会错了意,俊朗的面庞上薄唇紧抿。

月色下,她坐在亭中汤池边,轻软的纱帘间雾气缭绕,半遮半掩地将她笼在其中,一双白玉纤足在水中起起伏伏,若隐若现,像带着钩子似的,直接扯着他的脚步,一点点靠近。

他在她身边两步处站定,尽量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往那一双嫩足上游移,沉声问:“不知贵妃何事要见臣?”

丽质停下在池中轻轻滑动的动作,双足离开水面,屈膝踩上自己铺开在池边巨石上的衣摆。

轻薄的布料被足间的湿润沾染,缓缓晕开一片水渍。

亭子四下点了几盏灯,柔和的光线正照在她莹白的肌肤间。裴济几乎能清晰地看见水珠自她露出的半截小腿上无声滑下。

她像是有意地侧坐着一般,令腰腿间的曲线在纱衣下朦胧显露,一双盈盈的杏眼仰望着他,无辜道:“妾无事便不能见将军吗?”

裴济呼吸一滞,一下明白过来,自己再一次被这祸水欺骗了。

她总是这样,时不时利用无辜又妩媚的外表撩拨他,令他不由自主失了从前的坚定与敏锐。

心中的恼怒一下被激起,他面色愈发冷峻,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啊——”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惊慌的轻呼。

他心口一跳,几乎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就要回去,生怕有什么意外。

只是还未转身看清情况,两条纤细的胳膊已从他身后缠绕上来,青葱似的十根手指在他小腹处紧扣住,随即温热起伏的躯体也悄悄贴到背后。

“将军真薄情,看来这些时日,只妾一人思念将军而已。”

她幽幽的话音自身后传来,气得他几乎要笑起来。

他只觉自己太傻,才被她诓骗过,紧接着又着了她的道。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硬是将她缠在自己腰间的手掰开,转过身去,皱眉道:“贵妃何必拿这样的话来骗臣?贵妃放心,臣说过的话不会食言。只是已犯过一回错,绝不能一错再错。”

说着,略一拱手,状似坚定,果真要离开。

丽质被他推开了也不恼,只伸手扯住他紫色的衣摆,巴巴地望着他,委屈道:“上回的事,将军可是后悔了?”

裴济眼神黯了黯,摇头哑声道:“不曾后悔。”

只是心中有愧罢了。

丽质面色稍霁,转而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既如此,错一回,与错两回,错三回,又有什么不同?”

她缓缓靠近,一双裸足踩上他坚实的武将皮靴,微微踮起,双臂缠住他脖颈,再度与他紧紧相贴,面颊也尽力仰着,与他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四目相对,她朦胧的眼眸向两汪深泉,蛊惑着裴济的心神。

鼻尖有她周身的馥郁香气袭来,他只觉心神荡漾,方才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意志力一下溃败,隐藏在心底的野兽再度出笼。

他俯身过去,用力吻住她被水汽晕湿的唇瓣,垂在身侧捏成拳的双手也悄然扶上她的后腰,顺着她的脊背不住抚摸。

衣衫渐渐散乱,一件一件落在池边的草木间。

朦胧雾气间,丽质眼眸湿润:睨着有些失控的他:“将军这些时日,难道一点也不曾想过妾吗?”

裴济的心底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崩塌。

他闭了闭眼,没回答,只带着她一同滑入汤池中。

温热的池水浸润二人的肌肤,令温度一下又升高了许多,二人额角都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让她双手扶住池沿,从身后将她困住,没了上回的药物作用,他的动作里带着几分清醒的蛮力,令丽质浑身瘫软不已。

他知道,她口中的思念、哀怨,统统都是假的。

她是个没有心的女人,对陛下也好,对睿王也罢,都没有半点感情,又怎会对他有什么真心?

可是他却不敢否认她的话。

这大半个月里,他没有一日不曾想起她。

……

长汤十六所附近的宫殿中,李景烨仔细地听女官说过情况,又亲自盯着萧淑妃将安胎药喝下,这才稍稍放了口气,由内侍过来替他宽衣解带后,坐到床榻之上。

萧淑妃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护着隆起的腹部,往一旁让了让,歉然道:“是妾不好,扰了陛下与贵妃的兴致。”

她今日亲眼看着钟贵妃进了日华门,后来又着人去打听,这才知道陛下将贵妃安置在了飞霜殿不远处的玉女殿中,还专门为其凿了一处海棠汤,心中实在又酸又痛,难以克制。

到入夜,见陛下也没往月华门来,便知他定去了玉女殿。

嫉妒之下,她恰觉身上有些不适,便大着胆子命人过去将陛下请来。

幸好,陛下到底还是在乎她的,一听说她不适,便急忙赶了过来。

李景烨没动,只坐在床边,面色有些不悦:“淑妃,你一向与你父亲一样,深知朕的心意,行事间也从来进退合宜,分寸得当,朕很是放心。怎么在子嗣一事上,却这么糊涂?难道先前的那一次,还没让你涨教训吗?”

他方才听女官说过了,淑妃今日的不适,是因她近来刻意少食,使体力不支,引起的,若长此以往,腹中胎儿缺了给养,恐要出事。

萧淑妃面色一白,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费力地跪坐起身,垂头道:“陛下,妾知错了。妾只是怕进食多了,身形丑陋,惹陛下厌恶……”

从前她从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容貌,可如今有了贵妃那样的艳色,她越来越担心自己孕期身形走样,惹人厌恶。

她知道男人多喜新厌旧,即便是自己倾慕的陛下也是如此,她不过是想趁着还年轻时,多挽留他一分罢了。

李景烨见她认错,又顾念她在孕期,便缓了神色,拉着她的手安慰:“好了,这一回朕便不怪你了。往后要记得爱惜自己与孩子。诞育子嗣是有益社稷的大事,朕如何会厌恶你?”

“妾知道了。”萧淑妃抹去眼角的泪,小心翼翼回握着他,又问,“陛下希望妾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李景烨看着她小心讨好的模样,心软了几分,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腹部:“都好,公主或是皇子,朕都喜欢。”

他尚身强力壮,不担心子嗣艰难,即便淑妃未能生下皇子,往后也有的是机会。

萧淑妃柔声道:“妾希望能替陛下生个小皇子,到时便是陛下的长子。陛下可愿意亲自教导他,让他做个像陛下一样贤明的人?”

李景烨看着她,没说话。

他知道淑妃是在试探他是否愿意立她的孩子为太子。

照礼制,太子当立嫡长,而他未立皇后,便该立长,淑妃若真生下皇子,群臣定会请立为太子。

此事本无可厚非。

可眼下他想起,却开始犹豫。

不立皇后,为的就是吸取前朝外戚乱政的教训。而眼下萧氏一门正得他信任,萧龄甫又是群臣之首,论地位,已是举足轻重。若他再立淑妃之子为太子,岂非要令萧氏一门更显赫?

如此,那不立皇后以防外戚的规矩,就是形同虚设。

他虽对萧龄甫行事颇满意,却也不愿任由其成为下一个杜氏。

他的太子,若是个普通官家女子诞育的,自然最好。

思及此,他不由想起还在玉女殿的丽质。

若她先遇见的是他而不是六郎该多好,他定会将她生下的皇子立为太子。

可惜她如今的身份实在尴尬。

“朕的孩子,不论男女,都会亲自教导。”

他避开了淑妃话中的试探,却将态度表露了几分。

萧淑妃失望不已,勉强笑着转移话题。

父亲早说过,陛下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对谁都不会全然信赖,偏她不信,今日却像是忽然明白了几分,心底慢慢凉下来。

……

玉女殿中,云雨初歇。

丽质浑身散架了似的,懒懒靠在池中,睨着裴济从池中步出,立在亭中匆匆穿戴。

无数水珠顺着他身上健硕的肌肉下滑,滑过左臂上的箭伤,滑过右腹处的刀伤,最后顺着两腿的线条慢慢滴到他脚下的石头上,渗透下去。

她看了片刻,直到他紧绷的面色有些泛红,才轻笑着移开视线,勉强撑着池边,赤着身从池中出来。

她一向不喜有人服侍,身边的宫人内侍已渐渐习惯,被她遣回去歇下,也不会过来询问。

裴济已将衣物都穿戴好,见她出来,便取了块大巾将她裹住,横抱起进了内室。

丽质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娇软无力地依偎在他怀里,用沐浴过汤泉后愈发柔滑细腻的肌肤不时地磨蹭着他。

他的身躯再度紧绷起来。

丽质却像没察觉似的,伸手去轻轻抚摸他近在眼前的喉结。

裴济眸色加深,垂头看她一眼,嘶哑着嗓音道:“贵妃莫动。”

丽质笑了笑,贴在他胸口,轻声道:“将军,替妾做一件事吧。”

裴济喉结滚动,心口狂跳:“何事?”

“替妾在扬州买一处宅子吧。”

她自决定要逃离这里开始,便一直在谋划着。除了要裴济的帮忙,她更需要打算好离开后的日子。

先前她借机在宫中的书籍中寻到了一幅大魏疆域图,又将梦里三年后的那场动乱细细回忆一遍,在地图上一一对应位置。

因动乱多集中在北方土地上,因此她若要安身,便该往南去。只是这时候的岭南、西南等地还被视为蛮夷之地,闭塞而落后,她身为女人,恐怕难以立足。

唯有扬州,繁华富庶,民风开放,听说也有不少未嫁或寡居的妇人谋生居住,正适合她。

前些时候,她并无银钱,即便有心,也做不了什么。

近来,她时常命人送些金银器物回钟家,其中有许多是给长姊兰英的。

叔父一家虽都是小人,可因她先前敲打过,也不敢真的将财物都据为己有,每一回都会留出些交给兰英。

她让春月亲自去过一趟,将自己的打算告知兰英,令兰英顾好自己的同时,找机会悄悄将一些值钱的金银攒下,到时姊妹二人相依为命时,也好用来傍身。

兰英本也是个果决坚定的女子,知道一向逆来顺受的妹妹竟有了这样的打算,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欣慰,自然不会反对。

如此,也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只是兰英是女子,又身有残疾,行事不便,不好替她再做其他事。

眼下有了裴济的帮助,她恰好事先暗中置些房产田地,日后若真能趁乱逃开,也算有了去处。

只是这些打算,她暂时不能告诉裴济。

裴济微微皱眉,想开口问她为何,到底还是忍住了,只点头道了声“好”。

不过买一处宅子,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倒也不必怀疑她的用意。

丽质笑着仰头吻了下他的下颚:“多谢将军。”

裴济面色微红,脚步也乱了几分,匆匆将她抱到床边轻轻放下,默不作声地替她将身上水渍擦净,又将屋里的蜡烛一一吹灭,方转身离开。

第31章 狩猎

第二日, 裴济趁着处理公事的间隙,便吩咐石泉暗中命人南下往扬州去打听几处合适的宅子。

石泉诧异不已,仔细回忆片刻, 确信不曾听说他要到扬州任职,不禁问:“若大长公主问起——”

裴济看了他一眼, 摇头道:“非我自居, 不过是帮旁人寻问, 此事便不必让父亲与母亲知晓了。”

石泉仍有疑惑,却也不再多问,领命下去了。

扬州路远, 又要避人耳目, 寻问起来,总要一月左右才能有消息。

裴济吩咐过后,略一估量, 便也不急着要结果了。

数日后又将到官员休沐日,眼看秋日将尽, 李景烨便决定照惯例, 领近臣与皇亲贵戚们出温泉宫狩猎。

大魏受胡人风俗影响,人人尚武, 不但男人个个以擅骑射刀枪为荣,女人中也有不少骑射精湛的, 尤其贵族之中,女人也多爱打马球、外出狩猎。

天子出猎, 意在带动贵族间, 乃至民间这一阵尚武风气的延续,既展国之繁盛,又鼓舞众人勤练技艺, 日后到沙场上勇猛卫国。

狩猎两日,除了皇帝身边的近臣与不少勋贵子弟,后妃与女眷中也会有些同往。

夜里,李景烨歇在玉女殿,同丽质说起此事,自然也要她同去。

丽质欣然应下,转眼又迟疑:“可是陛下,妾不会骑马射箭,恐怕不能随陛下前去。”

李景烨一愣,随即想起她低微的出身,恐怕不能像其他贵族女子一般,从小豢养良马,有专人教习骑射。

他心底升起几分怜惜,当即搂着她道:“不怕,还有几日时间,朕亲自教你骑马,到时你只要跟在朕身边便好。”

丽质笑着称谢应下,柔顺地依偎在他身侧,心中却道他八成还是要食言。

李景烨身为天子,闺房之中答应过她的事,譬如要游太液池等,几乎都因政务繁忙而搁置,最后不了了之,这回恐怕也是一样的。

到第二日,果然如她所料,李景烨带着她出了北缭门,到了大球坊,命人将赠她的大宛马牵来,便匆匆回朝中去了,只留下两个擅骑射的女官来教她。

如此,反而正中丽质下怀。

没了李景烨,她不必再拘束,只跟着两名女官悉心学习便好。

良马温顺,她又因自小习舞,身段柔韧灵活,学了几日下来,虽称不上突飞猛进,终于也能自如地驾马奔跑了。

……

九月十二,天气晴好,宜狩猎。

李景烨夜里歇在玉女殿,一大早便匆匆起身,先往前朝去见近臣与贵戚们,待行完一应礼仪,方领着众人一同自津阳门出发,往猎场而去。

丽质则换上一身鲜亮骑装,与贤妃一同领着嫔妃与其他年轻的皇室女眷们一同跟随而去。

萧淑妃有孕,前两日又有不适,是以未跟来。而往年定不会缺席的李令月,因中秋之事,虽也跟着到了温泉宫来,却未获准参加狩猎。

嫔妃不过数人,加之二十多名皇室女眷,与浩浩荡荡数百人的男子相比,显得十分惹眼。

猎场距骊山不远,自津阳门出,未至半个时辰便到了。

秋日晴空下,此地依山,既有广阔辽远的平缓坡地,又有幽深苍翠的密林,也有蜿蜒流淌的溪涧,自古为帝王所钟爱的狩猎之所,豢养了不少飞禽走兽。

秋风猎猎,引场中营地边旌旗翻飞。

裴济身为羽林卫大将军,提前一日便领了两千羽林卫军到猎场附近驻防,安营扎寨。

此时一切就绪,他已领着部下等候在侧,一见御驾行近,便驱马迎上前来。

天子的队伍浩浩荡荡,可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行在陛下身边的那道艳丽的身影。

丽质本就生得貌美,此时跨坐在马上,一身骑装更衬得她比平日多了几分矫健与飒爽英姿。明媚日光下,她杏眼莹亮,红唇带笑,烈如火焰,一颦一笑间,尽显风姿,周遭的一切顿时黯然失色。

裴济眼眸微黯,握着缰绳的左手紧了紧,随即强迫自己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冲一旁得李景烨拱手行礼。

李景烨今日也换下天子常服,穿了一身胡人戎装,干净利落,看来比平日的斯文温和多了些勇武爽朗。

他一挥手示意裴济不必多礼,朗声道:“近来的事,都辛苦子晦你了。往年你还不是羽林卫大将军的时候,尚能随朕一同狩猎,今年却拘着了。”

羽林卫大将军总揽此地防卫,裴济恪尽职守,早早便提出不参与今年狩猎,只在外围巡防,随时待命。一旦跟随而去的侍卫们发出信号,他便能即刻领军赶去。

“蒙陛下厚爱,这些都是臣的分内之事。”

李景烨笑着看向不远处的燕国公裴琰:“到底是裴相之子,与裴相一样,都是恪尽职守,一丝不苟的性子,将来定要成大器的。”

裴琰看一眼儿子,笑着拱手自谦了一句,眼底却是掩不住的自豪。

他这个独子,从小就显出超乎常人的坚毅心性,从不因出身勋贵高门,便自恃不凡,反而因此事事都比别人更用心。

虽因近年来天下安定,三郎还未曾立过太多天下人刮目相看的军功,可他十二岁便入军营摸爬滚打,在河东那四年里,军中提起裴三郎,无不交口称赞,言其不辱裴家将门风范。

如今回了长安,更成了勋贵子弟中的翘楚,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欣慰不已。

尤其如今他与杜衡等老臣都与陛下不甚亲近,互相之间还隐隐有戒备猜疑,他这个儿子却凭着纯善的心性与幼时的情分颇得陛下信任,于裴家满门而言,实在是件幸事。

李景烨摆摆手,看一圈周围跃跃欲试的年轻子弟们,笑道:“今年子晦不参与狩猎,你们倒是可以争一争锋了。”

裴济素来骑射俱佳,往年有他在,旁人都比不过他。

众人闻言大笑,一面戏言要向裴将军道谢,一面又催着陛下快快发令。

李景烨驱马靠近丽质些,转头轻声道:“丽娘,朕一会儿要带着他们往远处去猎猛兽,你与女眷们在附近行猎,等朕回来,若是累了,便到营中去歇息。”

狩猎到底还是男人居多,女人虽也进了猎场,却不能去往远处多猛兽出没的地方,素来都只在附近的坡地与密林边缘徘徊。

丽质只学了骑马,射箭在平地站立时尚可,坐在马上却是半点也不敢的。她本也没打算行猎,只想趁此机会在外透透气罢了,闻言笑着点头,催道:“陛下快去吧,不必担心妾,妾可等着看陛下的猎物呢。”

李景烨难得豪爽大笑,大手一挥,便领着众人奔驰而过,往远处的猎区去了。

一时间,大队人马离去,只剩下寥寥数十名女眷。

徐贤妃仍是面色清冷,喜怒不辨,此时见皇帝离开,也不迟疑,直接冲丽质微微颔首,道:“贵妃恕罪,妾先去行猎了。”

说着,径直点了一旁的两个骑马的内侍跟着,掉转马头,往坡地方向去了。

其余人见状,也有些蠢蠢欲动,却碍于身份,不敢这般直接离开。

丽质知晓她们的心思,便挥手道:“诸位若要行猎,便也去吧,只多带几名内侍跟从,小心些便好。”

众人大约也都猜到她不善骑射,心中多少有几分轻鄙,只是不曾显露。唯有一个年纪尚轻,还有几分天真的小娘子问:“贵妃不同去吗?”

众人一时都噤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生怕丽质因被戳中痛处而当场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