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质微愣,随即抬头,略带困惑地望着他。

他脸上的笑意越扩越大,令原本少年老成,略显古板的面庞一下生动起来:“我没按时来看你,今日又被母亲和祖母敦促着相看别的娘子,还要赢下与别人凑成一对的玉佩,丽娘,你——生气了,对不对?”

他的嗓音依旧低沉,语调却一点点轻快起来,像一阵清风袭来,将丽质心底原本刻意遮盖的一层轻纱吹开,露出最深处毫不作伪的真情实感。

到如今,她哪里还能不明白,那日他没准时出现时,心里那稍纵即逝的失落,和今日见他被一众花一般娇俏的小娘子偷觑时,情绪的莫名低落,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她一叶障目,掩耳盗铃,以为自己早已似枯木一般,除了淡淡的怜悯与愧意,再不会有寻常女人对男人的感情。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枯木,而仍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眼前这个才过弱冠年纪的少年郎君,不知何时竟已悄悄走进她心里,在那如一潭死水的心湖里激起一阵水花。

是啊,他这么好,这么可靠,谁能抵挡得住呢?

丽质一向感情匮乏,处事时多是理性占上风,此刻明晰了心里酝酿多时的新鲜感情,也就坦然起来。

她眼里的困惑渐渐消失,不闪不避,直直凝视他欣喜又忐忑的眼,点头道:“是,我是有些生气。”

话音落下,裴济只觉心口一暖,黑黢黢的眼闪着晶亮的光,整个人陷入不能自持的喜悦中,再没了往日的冷静疏淡。

“丽娘,你对我,也是有些心动的,对吗?”

丽质看着他少见的笑容,仿佛也被感染了,唇角轻轻翘起,眉眼也弯得宛如新月,闻言亦是轻轻点头:“是。”

简短的一个字,清晰又干脆,像珠玉落到他心间。

他再忍不住,直接直起上身,半跪在案边,将她拉近些,密密地吻上去。

丽质本想将他推开,将未说完的话说完,可双臂挣了挣,不见他动弹,便索性顺从得任他亲吻一阵。

二人中间还隔着一张桌案,裴济嫌碍事,一边半点不肯放松似的继续吻她,一边从榻上下来,站到她面前,双臂一用力,便让她柔软的身躯贴上自己坚实的胸膛。

本就已是五月,天气有些热,他又才打完马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湿润又粗粝的热气,一下便令她也燥热起来,白皙的双颊飞快泛起一层淡淡绯色,就连眼眸也跟着涌起一抹水意。

他看得一阵心热,箍着她腰的手掌也忍不住隔着单薄的夏日衣裙游移起来。

眼看外衫已被扯得滑下肩头,挂在臂弯处,胸前的丝带也渐渐松了,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春月刻意拉高的嗓音:“何大监怎来了?贵妃正在小憩呢,奴婢这便去唤。”

紧接着便是何元士含笑的声音:“有劳了。”

屋里二人紧贴在一起的身躯同时一僵,撞在一起的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的惊疑。

丽质比他先一步反应过来,当即将他往屏风后一推,指了指床的位置。

有那么一瞬,裴济只站在原地,似乎不愿躲避。

可随即,理智便迅速占了上风。他三两步绕到床后,躲在纱帐后面,不再出声。

殿门被推开的一瞬,丽质已经重新躺回榻上。

“小娘子,何大监来了。”春月现在门外朝里张望,没寻到裴济的踪影,才暗暗松一口气,侧身将何元士请进来。

丽质从榻上撑起身子,衣衫凌乱,面颊绯红,眼眸水润,一副才刚睡醒的娇弱模样。

“大监怎么过来了?可是有话要传?”

饶是何元士已做了多年的阉人,见状也忍不住心头一跳。

这样的人物,难怪陛下念念不忘,如今为了不让她受天下人的指责,竟生生忍下了满心渴望。

他笑着将手里提着的食盒呈上,揭开盖露出底下搁在碎冰上的一盘饱满的荔枝:“这是陛下的那一盘,一颗未动,老奴奉命,都来送与贵妃了。”

丽质起身,走到食盒前,垂眸看了片刻,并不见喜悦之色。

她伸手摸了摸圆圆荔枝上的粗粝凸起,随即接食盒,微笑道:“我不便亲自到御前道谢,请大监替我向陛下说一声多谢。”

何元士见她并没太多情绪表露,仍是与往日一样的从容与不卑不亢,心底微微失望,随即又觉早在意料中,遂定下心来。

丽质还要留他在殿里用茶点,被他以还要尽快回清思殿为由婉拒了。

临去前,他躬身行礼,目光不经意间自她格外红润的双唇上略过,微一停顿,便转身出殿。

直到行到清思殿外的山道上时,他才觉心中一动。

贵妃方才的模样,倒好似从前自陛下龙帐中承欢后出来时的娇弱样,尤其那两瓣本就丰润的红唇,仿佛才被滋润过一般,色泽诱人,饱满冶艳,令人过目难忘……

他心里一惊,忙责怪自己糊涂了,这一眼便看得恍了心神。分明已断欲根多年,怎么还这样心智不坚?

贵妃在承欢殿里,陛下在清思殿外,哪里能承恩?真是昏了头,竟生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臆想。

广阔的山地间,粉团粽子已挂满宝树枝头,年轻男女的欢笑声清晰地传来。

何元士不再胡思乱想,踏着急促的步子便往皇帝身边去了。

好容易绕过人群,从殿后行到李景烨身后,正要低声禀报方才的差事,却见不远处的山道上,几个内侍正抬着步辇往这边来。

他眼神一闪,登时住了口,眯起眼仔细打量,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步辇上的女子正襟危坐,身形样貌格外熟悉,正是本不该来赴宴的英国夫人钟妙云。她衣饰鲜丽,妆容浓艳,俨然是有备而来,步辇才行到近前引起众人注意时,她便先叫停,下来直接往这边走。

何元士看得心头一跳,忙冲一旁的小内侍们使眼色,示意他们过去将人拦下。

然而为时已晚,李景烨见他迟迟不说话,不由将目光从场上正持弓箭射粉团的几位郎君身上移开。

这一动,便一下瞥见了妙云,脸色也跟着冷下。

他知道太后为了六郎和令月,始终怒火未消,芥蒂不已,定对妙云十分厌恶,便是他自己,也半点怜惜不起来。分明早就交代过,今日的宫宴不必告诉紫澜殿,更不必去请人,只让她留在自己殿中便好,哪知她竟在这时自己过来了!

不单是他,好容易缓和情绪,高兴了几分的太后也已看见了。

“哼,丢人现眼!”

太后面上笑意一收,开口便是一句冷嘲。

“今天这样的日子,怎么也要让她来?陛下是存心不让我舒坦吗?”

第84章 分食

国夫人的封号于命妇间为一品, 堪与四妃、公主等比肩。只是妙云出身不堪,地位尴尬,身后又没有真正的权势, 旁人打心底里鄙夷不屑,即便见她过来, 也只面面相觑着偷偷打量, 没一个愿意屈膝拱手行礼。

妙云自然也感到周遭投来的饱含深意的眼神, 心底一阵难堪羞愧,可越是如此,她越是挺直腰背, 昂着头穿过场中, 行到御前,冲座上的皇帝与太后行礼。

她今日不该来。

明知端午宫中必有宴,却没一个人来同她说, 俨然是不愿让她出现。可连宫中最下等的宫女都能到掖庭宫热闹一番,她却只能龟缩紫澜殿中, 实在不甘心。

别人嘲笑如何, 议论又如何?她的身份再不堪,也已是一品命妇, 身份远比他们贵重,那些人背地里看不起她, 将她说得一文不值,又将自己标榜得正直不阿, 可心底里分明就是嫉妒她今时今日的地位罢了。

她偏要光明正大地出来, 不让他们如愿!

御前的空地上,她的目光匆匆左右四顾,始终未找到丽质的身影, 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莫名失落。

高座上,太后冷着脸,额角突突跳着,一言不发地平视着远处,似乎半句话也不愿同她说。

大长公主与萧淑妃等人也纷纷噤声,不知该如何反应。

静了片刻,李景烨才沉声问:“你怎么过来了?朕记得你身子不适,怎不留在紫澜殿养着?”

妙云垂眼,轻咬下唇,挤出个温婉的笑:“多谢陛下体恤,妾已大好了,今日端午,宫中热闹,妾便来给陛下与太后请安。”

她何时身子不适?陛下分明是寻个借口罢了,偏她不能戳破。

众目睽睽下,李景烨心里再不悦,也不愿让人看笑话。

他淡淡撇开眼,不再看她,更不承她的问安,只挥手道:“起来吧。”说罢,转向一旁唤“元士”。

何元士心领神会,忙令人重新搬了榻上来,列在萧淑妃之后。

妙云咬着唇,看一眼丽质那一张设在萧淑妃之前,已空了的座,慢慢往自己的座行去。

众人默默对视,眼见没事,却没人敢动。

唯有李十七娘举起手中精巧的小弓,“嗖”的一声射出一箭,精准地射中一只圆鼓鼓的粉团粽子。

箭啪啦一声掉在地上,众人一下惊醒,渐渐恢复方才的热闹。

喧嚣之间,李景烨转过头,冲太后低声解释:“母亲,朕知道母亲不悦,只是今日并非是朕让她来的。”

“原来陛下知道。”太后冷笑一声,压低声回了一句,便又沉默。

李景烨顿了片刻,见她的怒火半点未消,又耐着性子道:“母亲,儿子是真心愿孝顺您的,只盼您偶尔能体谅几分。”

太后听罢,却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深吸一口气,已渐瘦弱的身躯也颤了颤。

她双唇翕动,忍了片刻,终是慢慢道:“陛下既然懂得孝顺,怎还不让令月回来?不让——六郎回来?”

一提六郎,李景烨的面色一下变了。方才的温和与诚恳统统消失,只剩下微微扭曲的冷凝。

“母亲别忘了,是六郎主动要往幽州去的,朕没有逼他。”

“是,陛下没逼他。”太后一手支着额,一手撑着榻,望着眼前的热闹,愈发想念远在边地吃苦的幼子,已顾不得给长子留体面,“六郎——他今年已二十二了,还是孑然一身!连陛下的姑母都在替三郎相看了,陛下的亲弟弟却还孤零零在边疆,无人照拂。陛下难道忘了,当年先帝的遗训?你们兄弟二人,一个做明君,一个为贤王,相亲相爱,如今,是谁搅乱了这一切?”

李景烨面色阴沉,双手紧紧捏着坐榻的扶手,用尽全力才克制住心底喷涌而出的怒火。

“母亲到今日都一直在心里怨怪儿子吗?”

“是,我一直替六郎,替令月不平。”太后亦被压抑许久,似乎要一口气将想说的统统说出来,“陛下如今做了皇帝,是否早已忘了手足,忘了根本?没有兄弟的退让,没有肱骨老臣们多年的教导与鼎力支持,哪里有今日祥和安宁的大魏!”

“母亲!”李景烨再忍耐不下去,从榻上猛地站起身。

众人渐渐注意到此处的异样,再度消声。

母子二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李景烨将声音压得极低,再不让第三个人听到:“朕是嫡长子,生来就是太子,朕的皇位,来得名正言顺!望母亲往后慎言,卧榻侧不容他人鼾睡,若再有此言,朕不保证还会准许这些祸患,还留在世上。”

“你——”太后气得两眼发黑,一手捂着胸口不住轻拍着,浑身上下的力气也被抽干大半,“逆子!”

说罢,竟是撑着半边身子,猛地吐了口鲜血。

“太后殿下!”大长公主惊了一跳,忙上前来扶一把。

李景烨的身子也跟着晃了晃,随即冷着脸下令:“太后病了,赶紧送回长安殿去,好好养着。”

内侍们慌忙抬着步辇过来,由几个宫人一同搀扶着将太后送上去,匆匆往长安殿去。

清思殿外,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在原地。

萧淑妃抱着孩子头一个起身告退,其余众人也如梦初醒,跟着离开。

一时间,原本热闹非凡的马球场内外一下寂寥起来。

李景烨后退两步,猛地跌坐在榻上,面色也泛着异样的红晕:“元士,药——”

何元士哆嗦着从袖口中取出瓷瓶,倒出圆润丹丸,送入他手中,眼睁睁看着他飞快地送入口中,吞咽而下。

陛下近来服药似乎频繁起来了。

……

承欢殿里,何元士离去后,春月一直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一边轻拍着胸口,一边转身回来坐下,望着那盘荔枝,摇头道:“真是吓死奴婢了!幸好裴将军已走了。”

话音落下,屏风后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裴济面无表情的脸慢慢出现。

春月一愣,慌忙站起来,略一躬身便要出去。

观小娘子方才开门时那模样,实在不难猜出两人在屋里做什么,中途被打扰,恐怕正有些气。

丽质也不阻止,望着她红着脸低着头将门小心阖上,不由轻笑一声。

背后忽然贴上来一具灼热坚实的身躯。

方才的热情被打断,裴济正有些难耐,此刻终于将人送走了,再不必压抑,二话不说便坐到榻上,握着她的腰将她拖到自己双腿上,不由分说就吻下去。

丽质湿润的双眸与他眼神交缠,黏黏腻腻分不开似的,却偏在与他唇瓣相贴的前一瞬偏开脸,任他的吻落在耳畔与脖颈处。

混着潮湿的灼热气息侵袭而来,她笑着缩了缩双肩,伸手取了一颗荔枝。

纤细的指尖灵巧地将布满颗粒的青红外壳剥下,露出其中洁白饱满的果肉。

方才在清思殿,大约因为心情不佳,连荔枝也觉得不是滋味,此刻回承欢殿,光看着便觉口齿生津了。

她两截纤细的指节捻着才剥出的果肉,刚送入口中,还未及品尝,原本游移在耳畔的两片灼热唇瓣便已覆了上来。

圆润的果肉被贝齿戳破,甜甜的汁液迸出,登时浸润整个口腔,又慢慢传递至他的口中。

一番纠缠后,果肉已被吞吃下肚,余下一颗黑漆漆圆溜溜的核。

裴济慢慢退开,望着她将核吐入空盘中,眼神又黯了几分。

“你爱吃这个?”

丽质又拾起一颗,闻言摇头:“谈不上爱吃,可既然送来了,自然要尝个新鲜。”

裴济脸色有些沉闷,盯着她的指尖看了片刻,默默接过,一点一点给她剥起来。

盘中的荔枝被一个个剥开,白生生地躺着。

丽质知他大约有些介意这是李景烨命人送来的,又不愿说出来扫她的兴,便重新拾起一颗,直接送进他口里。

“从岭南千里迢迢运来,可不能浪费。”

他默不作声地吞下,望着她的黑黢黢的眼眸里终于透出笑意。

“此物劳民伤财,却每年都大肆贡来,从未间断。”他话语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赞同,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单对这一惯例,还是对定下这惯例的那个人。

如此不妥。

他尽力撇去心中隐隐冒头的异样,又吃了两颗荔枝。

余下半盘,丽质捧着到屋外,唤了春月来,送与她们几个宫人分了。

才回到屋里阖上门,她便被裴济压在门板上,一面剥衣衫,一面纠缠亲吻。

方才分食荔枝时等了一阵,他本想将那一阵躁动压下,却半点都做不到。

他等了这么久,今日终于等到她的回应,知道并非他一头热,她也已对他生了情,光是这一点,便足以令他兴奋得浑身颤抖,堪比打下十场胜仗!

丽质却没再像先前一般任由他动作,而是将双臂撑在他胸前,用力将他推开半臂距离,凝视着他带着冲动的幽深双眸。

“怎么了?”

他嘶哑着嗓音,喉结不住滚动,勉强克制着迸发的欲望,耐心询问。

“三郎,我先前的话还没说完,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裴济的额角布满细汗,整个人已是箭在弦上,可对上她认真的眼神,还是咬着牙退后,拉着她到榻边坐下,强硬地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道:“你说。”

这冷肃的模样,大有她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便不会轻易放过的架势。

丽质撑着他的双肩转了个身,面对面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庞,珍重道:“三郎,我的确因你未来看我,因你相看别的娘子而有些生气,我对你,也确实应当心动了。你对我这样好,我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可是三郎,你与我之间,有这么大的鸿沟,难以跨越。况且,我这辈子,早已打算独自过完余生了。你这样年轻,又有抱负,有前途,实在不必在我身上耗费太多心力,这也不是那时我主动接近你的初衷。”

“丽娘!”裴济猛地一惊,整个人迅速紧张起来,似乎才冲上云端,便有摇摇欲坠的恐慌,“你这话是何意?你——要将我推开了吗?”

若她因此便要离开他,他情愿没问出方才的话,仍当只是自己一头热。

丽质伸出食指安抚似的点住他薄薄的唇,轻轻摇头,道:“不,你别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同你说清楚。”

“三郎,若有一日,你想像正常的男人一样,娶妻成家,定要告诉我,我不想阻碍你的未来。咱们好了一场,到那时也能好聚好散。”

第85章 责问

好聚好散?

裴济怔怔望着她, 在心里细细品味这四个字,只觉方才的喜悦与兴奋一下就被凉水浇透。

她的确已对他心动,对他生情, 可打心底里,仍未产生过要将一切托付给他, 与他共度余生的念头。

一瞬间的落差令他整个人都有几分消沉。

然而转念一想, 他又忍不住责怪自己。

他自己的人生, 又如何能自主呢?婚姻嫁娶之事尚要听从父母、祖母乃至太后、陛下的话,于家国大事上更是人微言轻,他连自己的主也做不得, 又怎么能求她全心依赖自己?

况且, 她这样与众不同。

他恍惚想起才被她吸引住的那段日子。

他总疑心她有意接近自己的目的,一旦真被她缠住,恐怕不但要与两位表兄生嫌隙, 甚至这辈子都脱不了身了。后来,他的确脱不了身了, 却不是被她缠住。

她不过抛了根绳索过来, 是他自己用绳索将自己牢牢捆住。不但要将自己捆住,还想将她也捆在一起。

可她却被别人束缚着。

她这样温柔, 这样与众不同,分明自己也得不了自由, 却仍一心要放他自由,不愿阻碍他的未来。

这教他怎能不心酸?

“丽娘, 我不会放开你的。”他抱住她的腰, 将脸埋在她的胸口,闷声开口。

丽质摸着他紧束起的乌发,眼里闪过几分怜意:“三郎, 你不必再给我这样的承诺,世事难料,你记得我方才的话,将来才不会后悔,也好令我安心,否则,我恐怕要后悔当初将你也拉进这泥潭了。”

裴济紧紧搂着她,好半晌才慢慢道:“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她的心意,也不愿让她挂怀担心。可他会不会后悔,不由旁人决定。他只知道,若有一日她得了自由,仍一心要离开他,他不会强加阻拦,但他绝不会做主动离开的那一个。

丽质轻轻点头,似是放下心来了。

她一手取下发间玉簪,令长发垂落下来,又努力直起上身,让双膝跪立在他两侧,居高临下地抬起他的下颚,唇边带笑地俯视着他:“三郎,我的气可还没消呢。”

柔软的发烧轻扫过他的面颊、脖颈,将他眼里的苦涩与沉闷也一并扫去。

他的手从背后袭上,一把扯下她的外衫,只余下那件松松垮垮的单薄长裙在。

“姊姊消消气,让三郎做什么都好。”

他仰面望着她,说罢便凑近,隔着长裙亲吻她丰润的曲线,一双眼仍直勾勾与她对视。

丽质被他搅得浑身发热,慢慢软下身子,原本支着的双腿也塌下去,整个人半靠在他身上。

“那你全都要听我的。”她话音柔柔,尾音上扬,带着几分娇柔的妩媚。

“好。”他用牙齿扯开她的衣带,令丝裙滑落下来。

丽质轻咬着唇,忍住完全瘫软下来的念头,指尖抵着他坚实的胸膛,轻轻一推,将他推倒在榻上,随即坐在他的身上慢慢俯下身,一手撑在他肩头,一手费力地解他的衣扣。

他还穿着先前打马球时的衣衫,比起平日的衣物,略有不同,更难解些。她解得不耐烦,忍不住愤愤瞪他。

这一眼波光潋滟间,风情尽显,看得裴济只觉浑身酥了半边,眸色又急剧加深。

他喉结滚动着伸出一只手掌,包裹住她正毫无头绪乱动的柔荑,带着她将余下的几个衣扣解开。

丽质面颊绯红,眼里水光更甚,却不肯松懈,反将他的腰带取来,一手捋下上面的玉牌、带钩等,三两下将他的两只手腕绑在榻边的扶手上。

“你不准起来,让我来。”

裴济只觉浑身都绷得难受,忍不住在她的压制下微微扭动,哑着声道:“我不动,只求姊姊快些。”

丽质这才满意地笑起来,一点点剥他已敞开的衣物,水盈盈的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渴望又痛苦的反应。

“三郎别急,让姊姊慢慢来。”

……

长安殿里,太后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浑浊的双眼却仍圆睁着,伸在外让女官诊脉的手更时不时颤动一下。

大长公主坐在一旁,一面等着女官诊脉的结果,一面轻声安抚着床上的人。

杜太后出身显贵,一入宫便得先帝爱重,几十年如一日,前半生异常顺遂,可如今到老,做了太后,本该是享清福的时候,却忽然屡受打击,眼看儿女们各自嫌隙日深,已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跟着一点点垮了。

片刻后,女官慢慢起身。

大长公主忙问:“殿下如何?”

女官面色凝重,沉吟片刻,才缓缓道:“殿下的病情已反复多次,每一回都是在稍见好转迹象时,便又一落千丈,如此往复,于精气损耗极大……”

她不敢明说,这一回已比先前又严重了不少,方才吐血,俨然已是支撑不住的征兆,如今只能用药吊着静养,看是否有好转的迹象。

大长公主面色一凝,转头想安慰太后,却见她只盯着床顶,慢慢摇头。

“我的情况如何,我心里有数,不必瞒我,只管开药便是了。”说着,她捂着心口喘了两声,又问,“杜相公来了吗?”

大长公主轻叹一声,点头道:“早已叫人去请了,应当很快便来,殿下先睡一会儿吧。”

太后摇头:“我有话想同兄长说说,现下没见到他,哪里睡得着?”

大长公主取来个靠枕,在宫人的帮忙下垫到她身后,让她能做起来些,又让宫人捧来才熬好的补气汤,一勺一勺喂着。

“殿下千万别太过忧心,陛下、睿王和令月都是殿下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偏了哪个都不好。横竖他们最后都要向您尽孝,他们的事,您就别管了。”

这一年多里,兄妹三人间的龃龉她都看在眼里,就连她家三郎都险些牵扯其中,幸好那孩子意志坚韧,远超常人,才未跌进这滩泥水里。

太后素来偏爱幼子幼女,对长子却十分严苛,又因其早早被立为储君,更时刻要求他不能有半点差错,三个孩子之间的亲疏之分,她这个姑母看得一清二楚,到今日这般地步,也并非毫无缘由。

太后闻言,还隐含怒意的双眼慢慢黯淡下来。

“我哪里还管得住他们?只盼将来别反目成仇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