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徐妈妈数落的话,文姨娘垂下眼,许久,才红着眼有些惘然地道:“我明白老太太是打算借着此事让萧家还夕娘一个清白,同时也是为后面几位姑娘着想。可是老太太赌得起,我我却赌不起啊。妈妈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姑娘,之前不知她在那边到底过得如何也就罢了,如今都看在眼里,以后若再有个万一,可叫我怎么活!”

萧索的院中,灰暗的廊内,北风在耳边呼啸,枝头上的积雪被风卷了起来,形成一片雪雾,自走廊前凌乱地刮过,飞起,惊起远处的寒鸦数只。

“姨娘这话在我跟前提两句就算了,以后莫要再说,无论是对姨娘还是对姑娘都不好。”徐妈妈一脸正色地看着文姨娘,“我就倚老卖老地跟姨娘多嘴几句,若是照姨娘的意思,长久留下二姑娘,那姨娘以为二姑娘的后半辈子该如何安排?真到那个时候,二姑娘不仅是被休弃,而且身上还背着恶名。到时姨娘让二姑娘如何面对他人,光亲戚间的口舌就抵挡不住,更别提外人会怎么议论了?依二姑娘那等性子,能在这等境况下熬得了几时?还有太太,到时又如何容得下二姑娘,就算有老太太看着,太太不好太过苛刻,但老太太年事已高,看得了一时看不了一世。当然,老太太也可以另外为二姑娘寻一门亲,将二姑娘远远嫁出去,好避开这里重新生活。可是姨娘想过没有,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谁又能保得了新姑爷家不会听说此事,万一二姑娘依旧是过得不好,到时还有谁能帮得了?”

徐妈妈说完后,文姨娘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这种种情况她不是没想过,可她到底没有叶老太太那等杀伐决断的心。而且叶老太太除了叶楠夕外,还有三个亲孙女和一个亲孙子,并且以后可能还会有新的孙女和孙子,而她,就只叶楠夕一个,所以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然而徐妈妈说得也确实没错,将叶楠夕留在娘家,对叶楠夕来说并非是什么好的选择。可是,比起曾要过叶楠夕性命的萧家,她觉得让自个姑娘留在娘家,起码生命有保障。所以文姨娘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口道:“如今那等流言已经传出,哪里还能收得回去,萧家分明就是在做伤人伤己之事,这样的人家,再显赫富贵也指望不了。再说老爷还未回来,我觉得此事,还是应该等老爷回来了再慢慢商议才对。妈妈是个心善的,定也是不忍夕娘受这般的屈辱,妈妈就当是帮帮夕娘,替我跟老太太说句好话,让老太太见我一面吧!”

就在文姨娘跟徐妈妈求见老太太时,紫竹院这边,叶楠夕也从绿珠嘴里知道了许多关于萧家的事。

当年叶楠夕的陪嫁丫鬟总共有四个,分别是绿珠,紫草,绣珠和绣屏。绣珠因去年嫁给了萧家二门门房的儿子,所以她的差事就被花蕊夫人指派的人给换了下去;绣屏是个极忠心的丫鬟,在叶楠夕自尽的那日,也跟着去了;紫草自因送信的事被花蕊夫人扣押后,就再未回到叶楠夕这边;而绿珠则是在叶楠夕出事的前一个月,因家中老母病重的关系,告了假回家照顾母亲,从而逃过一劫,因此叶楠夕被送回叶家后,她便也直接回到这边。

除去丫鬟的事情外,叶楠夕又问了几句关于花蕊夫人的事,然后才迟疑着道:“我和三爷的感情如何?”

绿珠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回道:“三爷甚少回萧府,多是在书院过夜。”

叶楠夕挑眉:“他在外面养了女人?”

“不是,未曾听说过三爷有在外头狎妓。”绿珠忙摇头,“三爷是俞川书院的习射先生,听说三爷成亲前,一直就宿在书院的。”

“是我爹那书院里的先生?”叶楠夕微诧,随后又道,“如此说来,我与他并不和睦。”

“也不是,三爷待您一直就礼敬有加,您跟三爷之间也从未红过脸。”绿珠嗫嗫地道了一句,叶楠夕听着心里了然,看来应当是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了。

想来也是,若真是感情好的夫妻,她怎么会混成如今这幅样子。

叶楠夕心里一晒,随后漫不经心地问出一句:“那令我背上红杏出墙之名的仁兄,又是哪位?”

绿珠惊诧于叶楠夕这自嘲般的口气,仔细打量了两眼后,却见叶楠夕面上并不见什么悲愤羞怒之色,于是才小心翼翼道:“是远少爷,他不是萧府里的少爷,而是萧家的远亲,因父母双亡,所以自小寄住在萧府。”

“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听了绿珠的回答后,叶楠夕心里说不出是恍悟还是丧气,喃喃低语了一句,随后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于是再问,“远少爷?是不是叫萧时远?”

绿珠诧异:“三奶奶想起来了?”

“只记得这么一个名字罢了。”叶楠夕淡淡道,说话时脑海里似又闪过一些画面,但却都很模糊,完全抓不住。

绿珠便补充道:“其实远少爷就见过三奶奶几次,偏就生了不该有的心,结果被人借题发挥了!”

萧时远?萧玄的远房堂兄弟吗?

叶楠夕倚在床上,手支着头,面上露出几分沉思。如此说来,她初始看到的那个男人若不是萧玄的话,极有可能是萧时远?所以喂她毒药的人,就是这两人当中的一位?难道真的红杏出墙过?

这种复杂的三角关系落到自己身上,并且明显是个烂摊子,叶楠夕觉得自己连吐槽的心都没有了,片刻后,又问一句:“你如何知道他有那等心思?”

绿珠小心看了叶楠夕一眼,低声回道:“康嬷嬷无意中听到丫鬟们在议论三奶奶和远少爷,虽并无真凭实据,但是花蕊夫人从那开始就对三奶奶生出成见。有一次三奶奶在园子里被夫人训斥时,正好远少爷看到,远少爷就出言为您说话,”

叶楠夕诧异抬眼:“这不是火上浇油,想必我处境变得愈加艰难了吧!”

“是的,花蕊夫人因此更加生气,差点连我和绣屏她们都给撵出去。”绿珠叹道,“所以后来远少爷也就收敛了,只在暗中关心三奶奶。”

叶楠夕眉头微蹙,低声道:“既是生活在那等高门大户里,怎么会不清楚这规矩礼法,他怎么会有这等胆子?难不成是我当时给了什么暗示?还是偷偷交换了什么信物?”

绿珠大诧:“三奶奶您当时避之唯恐不及,那里会有这等念头!这可是会丢身家性命的事!”

却话一出口,绿珠忽然哑住,然后有些不安地看了叶楠夕一眼。

之前叶楠夕可不就是丢了身家性命,后来能捡回这条命,完全是意外。

叶楠夕心里更加疑惑了,既如此,老太太说的那封信又是如何来的呢?萧家自个伪造的?只是都这么大费周章地将她轰了出去,也达到了捏住叶家七寸的目的,如今又为何非要她回去不可呢?

叶楠夕正琢磨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吵杂声,像是有谁过来了,正在跟她院里的几个小丫鬟在吵架。

“去看看怎么回事。”

绿珠应声出去了,却不到片刻就返身回来,并且脸色看着有些凝重。见叶楠夕询问地看向她,她便勉强笑了笑:“是老太太让人过来拿人参的,我记得三奶奶这的百年的老参还有一支,就先给她拿过去吧,大夫也说了,三奶奶如今只需服一般的药即可。”

“老太太忽然要人参做什么?外头说话的好像是昭儿,她是文姨娘身边的丫鬟,怎么给老太太跑腿?”叶楠夕心里狐疑,待绿珠取出装着人参的盒子后,再问,“难道是文姨娘出了什么事?”

绿珠清楚这事瞒不住,只得低声道:“文姨娘在老太太那不小心磕了脑袋,流了许多血,老太太生怕出事,便让昭儿过来取老参!”

“什么!”叶楠夕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好好的怎么会磕到脑袋,人怎么样了?怎么到需要拿人参的地步!”

绿珠忙道:“三奶奶且别着急,估计是老太太一时着急,随口吩咐的,不过昭儿能赶着过来,就说明应当还不至于我先将人参给昭儿拿去。”

叶楠夕胡乱地点头,绿珠一转身往外去,她即跟着下床,却脚刚着地,还不及站稳身子,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一头载到地上!

正好绿珠回来,瞧着后赶紧跑过来扶住她:“您今儿是再不能出去的,大夫说过,这段时间若是不好好保养,以后会留下病根的!”

第008章 玲珑

更新时间2013-2-1 20:16:31 字数:3037

好歹将叶楠夕劝回床上,又命外头的小丫鬟进来看着,绿珠就匆匆出去了。

外面起了风,炭盆里的炭火忽明忽暗,被子盖得很是严实,脚下还放着汤婆子,叶楠夕却还是感觉身上阵阵发冷。

初来乍到就被那个虚实之中的画面惊到,再又因混乱的记忆和虚弱的身体,令她当时的情况非常糟糕,可以说是在生死线上徘徊着。而在那段那么艰难的日子里,她的床前除了绿珠外,就文姨娘一心一意地照顾她,为她着想。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就是一颗石头,如今也该被捂热了,更何况她脑海里对叶家的记忆,一直就有文姨娘的存在。因此这种种积累起来的感情,或许还比不是真正的母女,但绝对比她所以为的要深得多。

至少这一个月来,她还未为自己的情况生出恐惧的心,却在这一刻有了真正恐惧的感觉。

等了不到一刻钟,叶楠夕就将小丫鬟赶出去打听情况,然后左等右等,皆不见人回来。她再等不住,就要下床去,幸好就在这时,绿珠回来了。

“姨娘的血已经止住了,老太太还让人去请了大夫,参汤也给熬上了,如今太太也赶去老太太那儿,应该是出不了事的。”

“姨娘怎么样?人是清醒着的吗?”

“是醒着的,我回来的时候还听着姨娘跟老太太说,让她回自个房里去,只是老太太不答应,说是等大夫过来看了再说。”

叶楠夕看了绿珠好一会,似在确认她这话的真假,片刻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蹙眉道:“好好的,怎么会出这等事?”

“听说是文姨娘去见老太太时,跟老太太起了争执,老太太一怒之下将文姨娘赶出去,然后文姨娘就一头往外屋的柱子上撞去。”绿珠低声回道,她之所以去这么久,就是在打听这事的起因和经过。

“为的什么事起争执?”叶楠夕怔怔问出这话,却不等绿珠回答,她心里已差不多有了答案。如今能令文姨娘跟叶老太太生出这么大的矛盾,除了她的事外,找不出第二个可能了。

年氏黑着一张脸从老太太那回来后,气呼呼地往椅子上一坐,然后猛地将几上的茶盏扫到地上,巨大的声响吓得屋里的丫鬟皆是一颤,跟着回来的崔嬷嬷即让旁边的丫鬟赶紧收拾。

“她怎么没一头撞死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什么!”年氏一声冷笑,“真是好手段,母女俩都一个样,一个服毒,一个撞柱,却都没死成!要真想死有这么难吗,装给谁看!贱人!”

“我早跟太太说过,文姨娘的手段不简单,只是太太之前一直没当回事。”崔嬷嬷在一旁道,“不过太太也别气,就让她拖过几天,也顶不了什么事,二姑娘该回去还是得回去。”

“拖上半个月,老爷就该回来了。”年氏沉着脸道,“你不知道老爷那个人,他根本就”

根本就没将这事当回事!

说得好听的是潇洒肆意,说得难听的便是不负责任。而就是因为叶老爷这样的性子,所以叶楠夕在出了这等事后,还能被这个家容得下。

想到叶老爷这样的性子,崔嬷嬷也沉默了,片刻后才道:“老爷虽宽容,但也没道理要为一个不争气的姑娘将整个叶家赔进去,就算真不为后面的几位哥儿姐儿着想,怎么也会为老太太着想。老太太是最要面子的,绝不可能任二姑娘这般任性下去。”

“老太太如今不是都被那贱人给劝住了吗。”年氏面上露出几分寒意,“老太太如今怎么就这么糊涂,不懂夜长梦多的道理。原就拖一个月了,萧家也做出让步,理亏的本来就是咱这边,若是再得寸进尺下去,萧家一怒之下翻了脸,那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岂不知见好就收才是长久之道!”

傍晚,趁着大家都在用晚膳的时候,叶楠夕在绿珠的搀扶下来到文姨娘屋里。

“天都黑了,怎么还过来。”文姨娘刚要药碗放下,就瞧着昭儿将叶楠夕给领了进来,她心里一暖,眉头却微微皱起,“绿珠你是姑娘身边的丫鬟,也不知道劝着,有什么话你代姑娘过来问不就行了。”

“听姨娘还有力气数落人,我是真的放了心。”叶楠夕说着就走过来,文姨娘赶紧让昭儿将炭盆移近些,然后就让昭儿先出去看着门口。

“姨娘今日怎么这么冲动!”叶楠夕坐下后,看着文姨娘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绑带,轻轻一叹,“何至于这样,若真有个万一,姨娘让我如何是好!”

因为不是自己带养,所以文姨娘从不奢望叶楠夕跟她有多亲,而事实上,叶楠夕在出嫁前,对她虽一直就温和有礼,但也确实隔着一层生疏。却没想,遭此大难后,闺女待她倒是越发真心了。

文姨娘心里暖暖的,于是淡淡道:“对老太太来说,眼泪是无法打动她的,只有鲜血才能让老太太那样的人动容。”

叶楠夕哑然,这个看起来既苍白又柔弱的女人,心里的狠劲却一点都不逊于叶老太太。并且真如老太太所说,她对很多事情都看得通透,包括老太太的脾气。

文姨娘接着道:“原本太太是打算说服老太太三天后就让你回萧家去,如今总算是让老太太应下,再让你在娘家修养半个月。夕娘,你不用觉得愧疚,姨娘的血不是白流的。”

叶楠夕摇头:“不过拖这半个月的时间,姨娘怎么能赌上自己的性命!”

“傻孩子,拖得这半个月,足够老爷回来了。”

“爹他不是一个月后才会回来吗?”

“那是原先定的时间,若是收到我的信,老爷定会提前回来。”

“信?太太不是已经将门房的人全都换了,平日里负责采买的下人也都”叶楠夕说到这,忽然收了口,有些诧异的看着文姨娘。

文姨娘面色苍白地看着她浅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叶楠夕怔然,将前后的事连在一起,略加思索,不多会就明白了文姨娘刚刚说的血没有白流,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个月来,年氏将叶府上上下下都看管起来,文姨娘身边的人更是她重点盯梢的对象。因此这段时间,文姨娘别说出门了,就是往外递句话都不可能。可眼下,叶楠夕回去的事连老太太都应允了,而要想改变这个结果,唯有叶老爷开口才行。所以文姨娘不得不想法子通知叶老爷,因此,向来进退有度的文姨娘才会跟老太太起争执,并且不要命地在老太太的屋里撞破脑袋。

依文姨娘对老太太的了解,事出突然,老太太当时定会慌,也定会命人出去请大夫。而那当时,年氏还未赶到,但文姨娘已经提前安排好,所以,这早准备好的信,就在年氏的眼皮底下给传了出去!而与此同时,时间也被文姨娘给拖住了。

叶楠夕不得不叹服,难怪这么多年,不管叶老爷在外如何风流,心里却始终有文姨娘的一席之地。

“再过二十天,就是老爷四十五的生辰日,老太太和太太原是打算今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去,所以老爷才会定在一个月后才回家。但依如今的情况看,到时多半还是会开一两桌宴席。萧家若是真有修好之意,即便只是做给外人看,也会让人送贺礼上门。而太太为了做样子给外人看,自然也要好好张罗一番。到了那时,回不回去,就真不是你或者老太太答不答应的事了。”文姨娘说到这,跟着就交待叶楠夕,“所以待老爷回来后,你无论如何,都要跟老爷表明心里的意思。若是愿意回去,就请老爷明示姑爷,早点分家出来,你们两在外单过日子;若是不愿回去,就一定要跟老爷说明白。老爷向来是最疼你的,你好好说,老爷那样的性子,应当是不会让你继续受委屈。”

叶楠夕诧异于文姨娘还跟她说回去的选择,正要开口,却听到“分家”的字眼后,又沉默下去。

不多会,昭儿进来说紫竹院里的小丫鬟过来问姑娘了,文姨娘这才觉得天色已晚,担心叶楠夕回去会着凉,便让昭儿提着灯笼送她们回去。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后,文姨娘垂下眼,有些愧疚地看着戴在手上的翡翠镯子。这是李氏在交代后事时,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来送给她的东西。她还清楚记得李氏当时交代了她许多事,这些年来,她没有辜负过李氏的嘱托,可如今文姨娘轻轻一叹:太太您是个好人,一直就视夕娘如己出,所以您要是看到夕娘是怎么被送回来,定是会跟我一样舍不得待我下去后,我再向您赔罪

第009章 少年

更新时间2013-2-2 17:13:44 字数:3389

次日,徐妈妈带着颇为沉重的心情回来给老太太复命。

“萧三爷去门去了,得十天半个月才得回。”

叶老太太正在看大孙女托人送来的信,听了这话后,抬眼,敛眉,面容肃穆:“当真是出门了?赶在这种时候?”

“萧府的人是这么说的,今儿一早我又去了书院打听,知道二姑爷这几日确实没在书院。”

叶老太太沉默一会便道:“明一多半会提前回来,也差不多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到家,你一会去跟年氏说,让她准备一下老爷的寿宴。”

明一是叶老爷的表字,当年叶老爷出生时,叶老太爷取名为叶明,叶明及冠后,叶老太爷又给添了一笔,赐“明一”为表字。

徐妈妈微诧:“老太太不是说今年就不办了吗,怎么突然又要准备?而且老爷不是得一个月后才得回来?”

“文姨娘的信都在路上了,过不了几日就送到明一手里,若无意外,他定会提前回来。”叶老太太将叶楠玉的信展平,收好,看了徐妈妈一眼,“文姨娘在叶家有二十来年了吧,你可曾见她有哪次像昨日那般过?那样的人,竟学得外头那些泼妇的做派?”

徐妈妈本还是一头雾水,被叶老太太这明着点出来后,回想昨日之事,不禁一愣:“老太太的意思是,文姨娘昨日是故意的!?”

“有这样的母亲言传身教多年,自己又经历了如此遭遇,也不知那丫头想明白了没有。”叶老太太将信放在桌上,依旧敛眉,“文姨娘啊,舍不得闺女,所以舍得了自己,连我也给算计了进去,却可惜把手段用在这等事上!”

徐妈妈暗暗吃惊文姨娘这次竟这么大胆,若真如老太太所说,那文姨娘是宁愿拼着叶家从此在俞川抬不起头,也要将二姑娘留住!她昨日苦口婆心劝的那番话,竟全都白劝了。而经这一事,文姨娘在老太太心里,怕是要淡下去了。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萧三爷既已经出门,夕娘这会儿回去也不妥当,只能先等上一等。”叶老太太说到这,就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又道,“还有,大姑爷这次被钦点为俞川巡盐御史,玉娘过几日便会随大姑爷一块过来,你一会儿将这事一并跟年氏说去,让她好做准备。”

徐妈妈听了这消息,愣了一愣,随后心里一阵儿喜又一阵儿忧,因此张了张口,片刻后才道:“这,这可真是好事,不过怎么偏偏赶上这个时候。”

叶家的大姑娘叶楠玉是嫁到京城去,其夫姓杨名旭,祖上三代皆为官,虽官职都不是很高,但到了杨旭这一代,特别是叶楠玉嫁过去后,杨家就开始渐露锋芒。先是杨旭顺利考中举人,后又考上了进士,接着出仕第一年遇到的上峰,恰好就是老丈人当年的学生,因此他的仕途走得很顺很稳。而今不到三年,就被钦点为巡盐御史,这等势头,显然已成了京城新贵。

叶楠玉自身亦是争气,成亲六年,就生了两儿一女,因此她如今在夫家可算是名副其实的大功臣。这一切,叶老太太心里都倍感安慰,觉得大孙女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只是可惜京城离俞川远了些,平日里想见上一面都难。

直到叶楠夕被突然送回叶家后,叶老太太才庆幸俞川离京城有两百多里的路程,这样此事在传到京城杨家之前,她必已经将一切都周全好。

可是谁想大姑爷会在这个时候被派到俞川任职,如此这样的事是再不可能瞒得住。虽说如今叶楠玉在夫家的地位已足够牢固,可娘家出了这等事,终究是见不得人,幸得眼下还有可以挽回的机会,不然叶楠玉以后在夫家也是羞于谈及娘家。

只是五天后,叶家首先等来的不是叶楠玉,而是叶楠夕的姨妈和表弟。

那日,叶楠夕照常过来给叶老太太请安。

“泽发则思其心之顺也;用栉则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则思其心之正也;摄鬓则思其心之整也”

几日下来,叶楠夕说话时的语气和语调,在叶老太太近乎苛刻的要求下,很快就摸清了门道,掌控得恰到好处。

对叶楠夕来说,只要是这个身体曾经学过的事,她摸索起来都很容易。

叶老太太对此稍感满意,但叶楠夕心里却是倍感无奈。她感谢这个女人于冥冥之中给她留下许多便利,但很多时候,她却不禁会想,那个女人,在那些年里,在这样的环境下,是否真过得如鱼得水?

她不知道,她唯清楚自己在这件事上,是不可能做到逆来顺受。

只是若万一叶老爷也是站在叶老太太这边,她该如何是好?

眼下还有谁能帮得到自己?

“老太太,陆姨妈过来了,还有真哥儿。”徐妈妈忽然进来,打断了叶楠夕的诵读声以及飘飞的思绪。

叶老太太转过头,略感差异:“陆姨妈?怎么没让人提前送个信过来?”

“说是有让人送了信,只是那送信的人却在路上耽搁了。现在陆姨妈已经进来,正往老太太这过来呢,说是要先给老太太请安。”

“这个时候”叶老太太略一沉吟,然后就坐直起身,“那就请他们进来吧。”

叶楠夕从椅子上站起,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然后站好,看着门口。

陆姨妈是李氏的胞妹,她有些印象,李氏还在的时候,陆姨妈常过来串门。因她是记在李氏名下,又是养在身边,所以陆姨妈对她也很好,并且每次过来都会让她带陆真去玩。李氏过世后,陆姨妈虽来得少了,但碰上逢年过节的,还是会带着陆真过来看叶老太太。直到五年前,陆姨妈一家子搬到京城后,两家人才慢慢断了音讯。

不多会,门帘被掀起,一位身着枣红绣花褙子,身材略显丰腴的中年妇人从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量修长,锦袍绣冠,眉眼清俊有神的少年郎。

“老太太多年不见,还是这么有精神!”陆姨妈是带着笑进来的,并且一进屋,就朝叶老太太走去,“有些年没过来了,也不知老太太还记不记得我。”

“难得你还能想着我这个老婆子。”老太太面露亲切,请她坐下,然后问,“快年底了,倒是没想到你会过来,可是路过?”

“不是路过,是专程过来看望你老的。”陆姨妈说着就招呼跟着她进来的陆真道,“还不快过来给老太太见礼。”

陆真上前两步,朝叶老太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问好,然后又对叶楠夕作揖。叶楠夕认真回礼,然后打量了一眼跟前的少年,对方亦是看了她一眼,才正正经经地收回目光,退到陆姨妈身边。

叶老太太感慨道:“想不到真哥儿都长这么大了,记得走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呢。”

“可不是,再过两年就及冠了,如今再不像小时那般爱耍混。”陆姨妈说着就满脸笑着看向叶楠夕,“没想今儿会来得这般凑巧,夕娘也在,真是孝顺!刚刚在路上真哥儿还跟我商量着,都五年了,这趟回来也不知能不能见上夕娘一面呢。”

老太太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看样子陆姨妈应当是还未听说夕娘的事,所以这会儿她只得就陆姨妈这话笑了笑,没有应答。

陆姨妈却很是热情,知道李氏过世后,夕娘是由老太太一手带大的,所以接着对叶老太太笑道:“夕娘是越发出落了,这会一瞧,更是后悔当年没有早点儿跟姐姐将夕娘定下。小时候跟真哥儿玩得那么好,偏我们没那福气,想当年姐姐还怨过我晚生了真哥儿两年,不然如今咱可是亲上加亲了。”

陆姨妈是个嘴巴爽快的,性格跟李氏的温婉大方比更是南辕北辙,因此叶府的人早习惯陆姨妈的说话方式。但她今天的几句话,若是换在任何时候说,大家都只会当亲戚间的玩笑,不过是用来带动气氛,拉出曾经的感情,以便淡化掉这几年时间生出的生疏,做不得真。

偏眼下叶楠夕这么个情况,于是陆姨妈的话反令老太太的表情愈加不自在,叶楠夕面上也露出几分尴尬,于是往陆真那看了一眼,却意外看到那少年在陆姨妈这话落下后,整张脸竟腾地涨红了。偏此时他面上还强撑着一本正经的表情,侧过脸对陆姨妈道:“娘您先跟老太太叙旧,我想去书院看看。”

“急什么,总归都来了,书院什么时候去不行。”

老太太这会儿却开口:“难得有这份上进心,就让徐妈妈找个小厮跟着,给真哥儿带路去吧。”说着又对叶楠夕道,“过来也有一会了,你且先回去。”跟着就对陆姨娘解释一句,“这孩子最近身体不大好,一直是养着的,就不让她在这陪着你了。”

“老太太说笑了,我哪里还需要小辈陪。”陆姨妈心里诧异,说着就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略有些心疼地道,“难怪瞧着脸色不是很好,快些回去歇着,姨妈先跟老太太说会话,一会再过去看你。”

叶楠夕松了口气,即应声,却刚动身,外头的丫鬟就进来道:“老太太,太太和三姑娘四姑娘还有峰哥儿请安来了。”

第010章 傲娇

更新时间2013-2-3 18:43:40 字数:3144

今日一早,年氏正跟崔嬷嬷商量叶老爷的寿宴事宜时,忽听闻二门的婆子过来说陆姨妈上门拜访,正好徐妈妈从那经过,瞧着后就直接请了进来,眼下已往叶老太太那去了。年氏心里纳罕,叶楠夕被送回娘家,叶楠玉则将随高升的丈夫回到俞川,而自五年前搬去京城就断了音讯的陆姨妈,却忽然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前来拜访。是来看热闹来的?还是另有所谋?她之前隐有听闻,陆老爷在京城也求到了一官半职。

崔嬷嬷在一旁提醒年氏,李氏当年留下不少嫁妆,只是年氏嫁进来后,却一点没碰到。直到六年前叶楠玉出嫁时,年氏才窥其一角。而且李氏将走的那段时间,陆姨妈在叶府走动得最勤,好像李氏临走前还将好些东西交到陆姨妈手里。

思及此,年氏再坐不住,便叫上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有正好过来给她请安的叶楠珍,一块儿往叶老太太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