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太太屋里的摆设不似年氏屋里那般奢华,无论是座椅还是香几靠褥,皆透着几分古朴大方,而也是因此,看起来略显单调沉闷。于是当松绿色的门帘被掀起,衣着鲜亮的年氏领着娇俏可爱的一双儿女从外进来时,顿时令人眼前一亮。

醒来一月有余,叶楠夕却是直到今日才见到年氏的那双儿女,虽是双胞胎,但两人长得并不像,不过却是一样的灵秀可爱。特别是叶楠薇,一行人进来后,先向叶老太太请安问好的就是她,小姑娘不仅长相甜美,声音更是甜得像蜜一般。同她站在一块的叶楠峰倒是安静许多,毕竟是嫡子,并且叶老太太的要求向来严格,因此才十三岁,就学得了几分叶老太太的稳重。

而跟在年氏后面的叶南珍却显得有些讷讷的,叶楠夕出了事后,她的亲事也跟着出现危机,偏年氏对她的事从不上心,因此这些日子她一直过得很是忐忑,所以也没了往日的精神头。叶楠夕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这个妹妹,躺在床上的那段时间,叶南珍倒是来看过她两次。在她眼里,这姑娘表面上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实际心里却藏着许多想法,大大咧咧的言行之下,收着几分令人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生母早逝,十余年无人真心照拂的庶女,不可能真能过得无忧无虑。

几个孩子请安毕,就纷纷回到年氏身边。

照理,叶楠夕在此,几个弟妹也应该上前问一声好,但此时这几位哥儿姐儿却似忘了这事般。

若是往日,叶老太太定是不容他们如此无礼,但今日却有了例外。眼下叶老太太即便心有隐怒,面上却未有丝毫表露,眉眼祥和,如常一般问了年氏,如何准备叶老爷寿宴的事。

陆姨妈诧异,叶老太太的脾气她多少有些了解,所以心里不禁纳闷,难不成是年纪大后,所以对小辈们的言行规矩不再似以前那般严格了?

年氏大致交代一番后,叶老太太又问了双胞胎近几日的起居,然后不着痕迹地看了叶楠夕一眼。

叶楠夕会意,她明白,依眼下境况,她是见不得人的,特别是家里的几位哥儿姐儿都过来了,一会要是陆姨妈随口问起她萧家的事,定会免不了尴尬。

于是趁叶楠薇跟叶老太太说话的空儿,叶楠夕悄悄退了出去,只是她转身时,正在回年氏问话的陆真却往她那看了一看。他刚刚满脸通红的脸色已恢复正常,此时说话得体,举止有礼,于是跟还是半大孩子的叶楠峰一比,俨然是个翩翩少年郎。站在年氏后面的叶南珍不禁多看了两眼,原打算随叶楠夕一块出去的动作也打住了。

年氏夸了陆真几句,又跟陆姨妈寒暄数语后,才开口问陆姨妈这次过来的缘由。叶楠夕从叶老太太屋里出来后,本打算去看看文姨娘的,却听到年氏的问话,迟疑了一下,就在门口站住了。

外屋的小丫鬟正不解,叶楠夕已拿出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递到她手里,请她去紫竹院问一问绿珠,早上给文姨娘煮的参茶可是送过去了。若是已送,她就直接去姨娘那看看,省得她再回去一趟。

很是合理的请求,并且小荷包不仅绣工精致,上面还缀着两颗滚圆的珍珠,小丫鬟只看了这荷包一眼,就心动了。她早有听闻,这段时间府里许多下人都从二姑娘那捞得好处,她从来只有听说和羡慕的份,如今终于碰上了,并且又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大着胆子接了那荷包,低声道了句“姑娘等着”就跑了出去。

隔着一张锦帘的里屋内,陆姨妈也没藏着掖着,听年氏都问了,便极爽快道出,她今日一行除了是看望叶老太太外,就是想将陆真送到俞川书院,用心读个几年,若是能考取个功名,那就是祖宗的造化了。

之前陆姨妈住在俞川的时候,陆真就是在俞川书院开蒙的,后来搬了家,所以才断了这缘分。而近几年,因为同住京城,所以杨旭的平步青云,陆姨妈自是看在眼里,再又听闻许多从俞川书院出来的学子,科考频频高中。由此陆家也开始心动起来,后再打听到叶楠玉将随杨旭回俞川。许多人都看得出,依杨家如今这势头,应当不会止于此。而叶楠玉好歹是陆真的亲表姐,于是夫妻俩私下商量了一番后,当即决定将陆真送到俞川书院,所以特意挑了这个时间过来。

只是后来陆家又打听到,这次举荐杨旭担任俞川巡盐御史一职的丁侍郎,是出自俞川丁氏的定国公府。陆姨妈却在京城时就听闻,俞川定国公府里丁侍郎的夫人姚氏,跟萧侯府的花蕊夫人似乎不大和,只是不知真假,后来想到叶楠夕三年前就嫁入侯府了,所以她想先来叶家这打探一番。

总归叶楠玉是叶家的姑娘,而姚氏若真跟花蕊夫人不和,那依此事牵扯到的关系,叶楠玉也不得不多费心留神,所以在年氏和叶老太太跟前,陆姨妈很是坦然地将此事道了出来。

打听消息的同时,也需给别人送去一些消息,如此,才容易达到目的。

这些个女人,都不是简单货色。

听到这,叶楠夕心头意动,沉吟一番,便转身往外去了。

正好一出去,就瞧着绿珠从外往这过来,身边还跟着刚刚那个小丫鬟。

绿珠将特意送来的手炉放在叶楠夕手里后,小丫鬟很是识趣地什么也不说,看着叶楠夕笑了一笑,就轻手轻脚地回屋里候着去了。

“三奶奶是要去看文姨娘?”绿珠低声问了一句。如今叶楠夕那里已没有人参,更没有什么参茶,忽听到老太太院里的小丫鬟带来叶楠夕这样的口信,绿珠即明白叶楠夕应当是另有什么事,因此顺着话应了后,就跟着一块过来了。

“嗯,正好太太不在那院里。”叶楠夕很喜欢绿珠这一点,表面看着有些木讷,但其实是个心思灵巧的丫头,很多时候不需她多说就能理会她的意思。

绿珠果真不多问,帮叶楠夕整了整身上的大氅,就扶着她下台阶去。

却主仆两刚出院门,后面就跟出来一个人,并直接喊住她:“喂!”

叶楠夕回头,却见喊住她的人是陆真,锦袍绣冠的少年有些别扭地站在她后面,见她回头后,才咳了一声道:“你,还好吧?”

“挺不错的,多谢你的关心。”叶楠夕略有诧异,只是这会儿她没心思与他多说,客气地点了点头,就转回身。

却后面又叫了她一声:“喂,夕娘!”

叶楠夕再次回头,这才认真地打量了陆真一眼,然后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幕久远前的画面。

洒满阳光的走廊内,一个六七岁光景,粉雕玉琢般的小丫头,却一脸老气横秋地瞅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豆丁,认真道:“叫姐姐。”

留着鼻涕的小豆丁睁着大眼睛瞅着她,撅着小嘴奶声奶气地喊道:“夕娘。”

小丫头不悦扬眉:“叫姐姐!”

小豆丁呼噜着脸喊:“夕娘。”

小丫头微怒眯眼:“是姐姐!”

小豆丁眨眼喊:“夕娘。”

小丫头生气扭头:“不叫姐姐不带你玩。”

小豆丁伸出短胖的手抓住她粉色的衣裳,倔强地喊:“夕娘。”

叶楠夕恍惚回神,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忽然一笑:“你该叫姐姐。”

陆真愣了一下,耳朵慢慢变红,随即颇为恼怒地道:“你怎么还那么计较这个。”

这么容易就脸红,真可爱,叶楠夕玩心起,低笑:“长幼有序,你不是读过书,怎么不知道这个理,来,叫声姐姐听听。”

“你,你真是——”陆真哪听不出这是故意捉弄他的话,瞪圆了眼。

叶楠夕轻笑。

陆真红着脸,粗声粗气地道:“你赶紧回去吧,小心冻僵没药吃!”

果真是个傲娇的孩子,明明是关心人的话,而且是特意跑出来说,却偏要说得这样别扭。叶楠夕又是低低一笑,再看他一眼。陆真撇过脸,甩袖转身回了院内,只是片刻后,他又回过身,走出来,看着叶楠夕走远的身影一会,才放心回了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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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打听

更新时间2013-2-4 17:45:07 字数:3088

陆家虽是搬到京城去了,但俞川的旧宅还是留着,只是长久没人住的房子,潮气和霉气都很重。陆姨妈心疼儿子,生怕他住不惯,而且她这一趟过来,能留的时间不长,顶多等见上叶楠玉一面就该回去了。京城那的一大家子没她盯着,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所以陆真眼下的生活起居之事,她需得事事打点妥当了才能放心。

留了几个下人先在旧宅住下,叮嘱了几句后,陆姨妈不顾陆真的反对,就领着他去小姑子家打扰个三五日。陆真觉得没这必要,房间不过是潮了点,哪里就住不下去。陆姨妈却不这么想,她首先是心疼儿子,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已经离开俞川五年,这会儿忽然过来,需要了解的事情太多,所以必须抓紧时间跟亲戚们熟络起来。

陆姨妈的小姑子嫁的是俞川一户姓陈的人家,陈家祖上是开办书局的,并且传到这一代后,不用几年就又开了两家分号,买卖做得很是红火。因是专门做书籍买卖,所以平日里往来的也有一些文人学士,多少沾了点墨汁,因此陈家在别人眼里,跟一般的商户又有些许不同。

陆老爷是位大财主,陆姨妈上门从没有空手的时候,这样的亲戚客人,陈陆氏自是没有不欢迎的。

陈陆氏当天就请出一家大小,摆了一桌酒宴为自个嫂子和侄儿接风。于是这一顿饭下来,叶楠夕的事也就理所当然地被道出。毕竟都是沾亲带故,所以若说新闻,这是这段时间来最大的一件了。

面对陆姨妈的惊诧,陈家几位大姑子媳妇子七嘴八舌地,将叶楠夕被棺木送回娘家后,又意外复活的事说得活灵活现,就好似她们当时就在现场一般。实际上,当日萧玄选的时间是凌晨时分,加上准备周全,因此真亲眼见着的人,并无几个。

然而流言之事,大家并不介意诉说者是否真的亲眼所见。

陈陆氏兴致勃勃地道:“其实不说叶家,就是萧府和公主府,这一个月来也都是闭门谢客。往年的这个时候,花蕊夫人是最喜欢摆宴请客的,嫂子你也知道,那萧府和公主府本就是俞川各家夫人贵妇最常往来的地方,可如今,那里已整整三个月不闻丝竹声了。”

桌上一位媳妇子接着道:“不过嫂子您今儿竟能敲开叶家的门,还让叶老太太好生接待了,也真不是件易事呢。听说就前几日,叶家的有位姑奶奶,进去不到一盏茶功夫就被请出来了。有的更是只打发管事婆子出来,说老太太和姑娘都需要静养,不便见客,就直接将客人挡在门外。”

另一位即道:“你懂什么,咱家嫂子可不比那些客人,是叶府的亲姨妈,叶老太太哪能不见的。”

“如今的叶府是由填房当了主母,你又不是不知道,前段时间,那叶老太太可是连自个闺女都不见的。”

见她们说着就要争执起来,陈陆氏忙笑着道:“好了,这见不见的咱也说不出个准头来,倒是嫂子您今儿进了那里,可见着那位叶二姑娘了?”

陆姨妈道:“见着了,瞧着挺好的,真看不出是出了这么大事的样子。”

“没哭?”

“没哭,笑着呢。”

“这可奇了!”

“叶二姑娘竟还出来见客!难不成是这事儿有了什么变化不成?”

“不过都一个月了,萧府那也没什么动静,这么丢人的事照花蕊夫人那等性子,不应该这么沉默。”

“我倒是想知道那萧三爷是个什么态度。”

“嫂子,你快跟我们说说,今儿你在叶老太太那都说了什么?”

饭后饮茶闲聊的时候,这个话题还未结束,只是从讨论叶家转移到讨论萧三爷身上了。而此时陆真已出了花厅,于是陈家的女人们说起这事,更加无所顾忌。

陆真下台阶时,还隐约听到里面不知是谁说道:“那萧三爷我曾见过一面,当真是个美男子,真想不通叶家姑娘竟还能有不满,对着这样的丈夫也能生出二心”

陆真握了握拳,忍了几忍才咬牙离开那。

当即决定明天就回自家旧宅,若非顾着母亲的面子,他怕是当下就走了。

是夜,陆姨妈过来看儿子时,对自个乳娘叹道:“你说那叶家怎么会出了这等事,想想当年,我姐姐在世时叶家多好啊!我就说,那女人进门后准没好事,现在果真是应了我的话。就是可惜了夕娘,那丫头姐姐当时可是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呢,哪想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

一旁的陆真听得心里烦躁,却又不好对自己的母亲说什么,于是就只皱着眉头。

正给陆真收拾衣物的柳婆子点头,然后也叹一句:“是啊,不过都出了这等事,怎么也没听说萧家写休书?难不成还会接回去?”

柳婆子是陆姨妈的乳娘,陆姨妈担心陆真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原是要给儿子挑两个钟灵毓秀的丫鬟,专门伺候儿子起居。结果却被陆真嫌麻烦,坚决不要,陆姨妈拗不过儿子,便让自个乳母跟着过来。

陆真眉头紧皱,正要开口,陆姨妈却冷笑道:“这休书哪里是那么容易写的,休书一写,这两家就算是结上仇了,几代人的交情也就毁了。就算是花蕊夫人有这等魄力,我看萧侯爷也不会轻易答应。”

“会不会这事儿另有隐情?”

“谁知道呢难怪今日过去,不仅夕娘的气色瞧着不大好,就连叶老太太瞧着也有些不大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事。真是可惜了那丫头,幸好我那姐姐走得早,不然若是看到今日之事,真不知该是何种感受!”

“娘,那都是外头瞎传出来的流言,如何能信!”陆真终于忍不住打断她们的话,“到底是大姨家的家事,娘还是别在外头议论了。”

陆姨妈一怔,只是瞧着儿子明显黑下去的脸色后,忙笑道:“好好好,知道你向来是心疼你这位表姐,不说不说了,不过你进书院的事,娘觉得你应该写封信回去跟你爹商议一番,是不是需要缓一缓?”

“读书之事,哪能因一些不相干的流言而止。”陆真说着就看了看这房间,然后接着道,“嬷嬷不用这么仔细收拾,我明日就回旧宅。”

陆姨妈诧异,忙问怎么回事,陆真只说住不惯这里,听语气,明显主意已定。陆姨妈拗不过儿子,暗自思量片刻,便也顺了儿子:“那就明儿回去吧,不过等你姑丈回来,我还是得问问你姑丈的意思,若是叶家真跟侯府交恶,那你就回京城入读白犀书院,你大表姐这层关系再另做打算。”

陆姨妈和柳婆子出去后,陆真胡乱地翻了几页书,却什么都看不进去,一炷香时间后,他只得愤怒地将手里的书合上。晃动的烛火将他的脸映照的愈加明亮,连那双眉毛也显得比白天时还浓了三分。

刚刚在花厅内,他听说萧三爷是那书院里的习射先生。

陆真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掌心的薄茧,在京五年,少年顽劣,交了几位喜好武艺的朋友,骑马搭弓好不快意,却也因此荒废了学业。如今被父亲重新送回这里,原还抱着一颗重逢的雀跃心,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走到了这等境地。

为何白天时,她一点不表示?甚至还如以前那般,拿话来捉弄他!

“丁府的四奶奶在出嫁前,跟花蕊夫人本是闺中密友,后来不知因何事,两人闹翻了。”夜里,徐妈妈让屋里伺候的丫鬟出去,给叶老太太递上热茶时,低声道,“半个月前,丁四奶奶借着闺女的生日,请了许多贵夫人小聚,却独独没有给萧府发帖。这也没什么,本来那丁府和萧府走得就不近,只是那日后,外头就传出好些花蕊夫人待人苛严,欺压媳妇,对后院管束无方,公主府奢华无度之类的话。一来二去的,也就被好些有心人传到花蕊夫人耳里,听说昨儿萧府就有两丫鬟被打了三十大板。”

叶老太太眉头微蹙,沉思片刻才道:“我记得那丁侍郎好像也是老爷的学生,去年还是前年,还特意来过一次。”

徐妈妈点头:“是,不过只在书院进学一年,丁大人是去年过来拜访的,老爷还跟他对饮聊了好半天。”

“玉娘和大姑爷到了俞川后,定是会上丁府拜访的。”叶老太太放下茶盏,靠在秋香色的引枕上,摸着盖在腰上的羊绒毯,好一会才道,“你去文姨娘那看看,让她这几日安心养着,别再多想什么了。”

徐妈妈明白叶老太太在担心什么,叶家若是跟丁家走得近的话,定会令花蕊夫人不快,若是往日也就算了,花蕊夫人管得再宽,也管不到亲家平日里的人情往来。可眼下这情况是,夕娘能不能顺利回萧府,回去后能不能过得舒心,全在花蕊夫人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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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归来

更新时间2013-2-5 19:12:27 字数:2622

又五日后,叶府终于收到叶楠玉到俞川的消息。年氏叮嘱管家将早备好的贺礼等物送去杨府新居时,叶楠夕也从文姨娘处听着这个消息,此时她身体已大好,于是趁着今日天气放晴,从老太太那请安回来后,就在自个的小院里踱着步子晒太阳。

绿珠过来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脚步微顿,然后低声问:“东西准备好了吗?”

“都照三奶奶的吩咐准备好了,就是眼下不知该交给谁带出去。”绿珠有些忐忑,“自文姨娘的事后,太太那边就一直紧盯着,老太太前几日也着人去跟姨娘说了好些话,姨娘身边的人都不敢行差一步。而三奶奶这院里的人手本来就不够用,如今怕是不管找什么样的借口都不行了。”

“无碍,不用咱送出去,只管安心等着大姐回来就行。”叶楠夕走到院角的紫竹旁,抬手碰了碰那结上雪霜的竹叶,接着道,“出嫁那么多年,老太太也盼了那么久,总算能见上外孙一面了。依我看,最迟明天,大姐便会带着几个孩子回娘家。”

与此同时,陆姨妈已经带着陆真出门,往叶楠玉的新居去了。

车行到半路时,陆姨妈忽然发觉漏带了一样贺礼,偏还是特意给杨旭准备的,是一方紫砚。因早听闻杨姑爷甚爱文房四宝,所以陆老爷托了好友,花了大价钱从名家手中收来的。

“出门前怎么不仔细清点一遍吗,漏了哪样不好,偏漏了这个!”陆姨妈着急上火,对着柳嬷嬷就是好一通责备。全然忘了,出门前这些礼物都是她自个一样一样取出来的,柳嬷嬷想要帮忙,她却担心柳嬷嬷碰坏了,没让动。后来她本打算再清点一遍,却换衣服时多花了些时间,所以也就搁下了。

柳嬷嬷自是了解陆姨妈的脾气,也没解释,顺着陆姨妈的气陪了不是后就小心翼翼地问:“要不太太在这放我下去,我回去取了过来,应当是放在真哥儿的书案上。”

“嬷嬷这么走回去太耽搁时间了,还是我回去拿吧。”陆真说着就喊车夫停下,然后就要起身下去,却被陆姨妈一把拉住:“本就是要带你过去拜访你大表姐和大表姐夫的,你中途折回去怎么行。”

“这时候天还早,大表姐长途跋涉地过来,才迁入新居多半也没时间招呼我们,表姐夫怕是也有公务要安排。娘就先跟表姐说会儿话,我待拿了东西后再慢慢过去岂不更好。”陆真说着就已经跳下车,笑道,“我若是去晚了,娘就先帮我担待着。”

“这孩子,怎么就对这事那么不上心!”陆姨妈顺着儿子惯了,一时也拦不住,瞧着陆真转身走后,忍不住抱怨,“之前去叶府时那么迫切,这会儿赶上正经事儿了,却总想着避开!”

柳嬷嬷笑道:“真哥儿可不就这性子,自小就不喜欢服软求人。之前能答应老爷和太太入书院已是难得了,如今要他突然去讨好别人,确实是为难真哥儿了。”

陆姨妈不忍苛责儿子,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都那么大了脸皮却还那么薄,不过亲戚间走动罢了,那里就那么难为情。”

此时天还早,街道两边买早点的摊位都还没收,冬日的寒意消融在这香喷喷热腾腾的雾气里,充满烟火气息的街道,透着祥和和富足。陆真沿着街一路往前走,因心里想着事,对周围也没多注意,所以当他走到路口时,一个孩子突然从一侧冲出,将往他身上撞来时,他才猛然回神。

陆真下意识地往旁一闪,那孩子便从他身侧擦了过去,一下子摔趴到地上。陆真一惊,忙弯下腰扶起那孩子,却不及他开口问有无伤到,那孩子就挣脱他的手跑了。

陆真一愣,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自家宅邸,眼下站的这个地方,再往前走约两三里,就是寿宁侯府。于是陆真站在那路中央,看着前方,一动不动。路过的人都不禁多看了他两眼,陆真并不在意,直到前面有人挑着担子过来,他才皱着眉头让开。

很多疑惑和愤怒都无从发泄,于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去何处,正好旁边有个卖粥的摊位,他便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吃完一碗热腾腾的热粥后,陆真决定去一趟叶府,于是一拍桌子叫老板过来结账。可当粥老板过来后,他往身上一摸,却发现自个的荷包竟不翼而飞了。陆真大诧,那粥老板弯着腰对他道:“这位哥儿的粥钱,已经有人给付了。”

陆真一怔,停下找荷包的动作:“给了?”

粥老板笑着点头:“是的,那位爷还说了,公子以后走路时需小心些,看好自己的钱袋,别再那么大意了。”

一听这话,陆真立马嫌弃地撇过脸,往两边寻去:“哦,是哪位恩人帮小爷付的钱?”

粥老板道:“已经走了。”

荷包是刚刚那小孩顺走的,帮他付钱的人当时应该是有看到,当时却未出言提醒。陆真一脸不爽地站起身,临走时随口问一句:“替小爷付钱的那位,常来你这喝粥?你认识?”

粥老板略有些自豪地点头:“认识,就是这条街上那寿宁侯府的萧三爷,老儿我在这摆了十多年的粥摊,那位爷一个月总会光顾我这几次。”

陆真愣住,是他,奶奶的居然是他!

“你知道他往哪去了?小爷得找他去!”

“那位爷早早就离开了。”粥老板一脸憨厚地对陆真笑道,“几个钱的事,哥儿其实不用放在心上,这种事对那位萧三爷来说是不过是常事罢了。”

陆真挑眉不解:“常事?”

粥老板叹道:“哥儿是富贵人,想必不知如今许多地方都在闹饥荒,前年南边发水灾,死了不知多少人。去年,就咱这往北不到三百里的几个郡县,都闹了蝗灾,一年下来几乎颗粒无收,唉,又不知饿死多少人。今年还好,只是比往年冷了些,当然这对哥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但对那些个穷苦人家来说,却又是个难熬的寒冬,昨儿就有两人冻死在城门口。”

前年和去年的灾情,陆真也略有耳闻,但身处繁华京城的他,这样的耳闻太过虚幻遥远,因此入不了他的心。而今忽从这粥老儿嘴里道出,句句皆是无奈,陆真不禁默然。

片刻后,他才问:“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粥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道:“去年蝗灾导致这边米价大涨,不说别的,就老儿我这粥摊也都摆不下去了。幸好那位爷率先出来筹款,并且提议官府,大征民船从南边运粮过来,就这样才勉强压住了米价,我这粥摊也总算保住了。说来那位爷此举不知救了多少人,所以又哪会介意给小哥付的这几个钱。”

陆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快中午的时候,才看到叶府的大门。

依旧是紧闭,门前寥落,连个看门的小子都没有,安静得让人忍不住想探究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真在那站了一会,迟疑了片刻,终还是决定敲门去。

却刚走到台阶前,身后就行来一辆马车。

随着车夫“吁”的一声,那马车就在门口前停下了。

陆真转头,便见一个仆从从车内跳下,然后车帘被掀起,一位留着美须髯,身着青灰长衫的中年男人从车内下来。

“姨父!”陆真诧异转身。

“哦,是真哥儿来了,正好,就随我一块进去吧。”叶明一打量了陆真一眼,洒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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