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楠夕笑了:“花姐还真是快人快语。”

花姐身子往车上一靠,有种说不出的妖媚慵懒:“你有求于我,我自然无须与你客气。”

叶楠夕淡淡道:“我们各有所求。”

花姐眯了眯眼,就转开脸,挑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许久后,忽然道:“你确定陆九爷那边没有露出一点口风?”

叶楠夕低声道:“如果有,你应该能马上察觉出来。”

花姐沉默一会,才微微冷笑:“他,当年食言下狠手的时候,我可一点都没有察觉。”

叶楠夕没有接这话,只是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吗?”马车这梨园门口停下时,花姐忽然问了一句。

叶楠夕摇头,花姐面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似的有些惘然,又似有些忡怔。

叶楠夕也不催她,只问一句:“要进去吗?”

花姐抿了抿耳边的发丝,就起身下了车。

早有人侯在门口,是个十三四岁,模样齐整的少年,瞧着她们下车后,忙上前来问:“这位夫人可是萧三奶奶?”

叶楠夕点头:“三爷已经在里头了。”

那少年笑道:“正是,三爷让我这这等三奶奶,请三奶奶随我来。”

第101章 抚摸

叶楠夕和花姐随那少年进去时,一直尾随她们过来的那人在外头等了一会,正打算也找个借口进去看看,只是还不等他走到门口,就瞧着之前负责跟着萧玄的那两人从旁边的围墙那悄悄跳了出来,他一怔,忙走过去问:“你们不是跟着萧三爷的,怎么跑到这边来!”

其中一个转头呸了一口,然后瞅着那梨园的大门有些没好气地道:“我就说这些个爷们都是会享受的主,大白天的就跑到戏园子里喝酒,还叫上好几个红角陪酒弹唱,害得我一早空着肚子跟他白耗这半天!我就说跟不出什么来,方大人也太多疑了,昨晚那凶徒可是伤得不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能天不亮就出来找快活?”

另一个抹了抹脸道:“不过这事儿也不大对劲,萧三爷来戏园子看红角,那萧三奶奶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嘿嘿估计是捉奸要成双,不过戏园子里的那些角儿,可没几个能比得上那萧三奶奶的,你瞧那脸蛋那身段,我要有这么个娘们”

“不像是要捉奸,早上他们是一块出门,一起去了画舫,然后又一前一后地跑来戏园子,瞧着倒像是商量好了一般。”

“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咱又不是破案的,一会等他们走后,再从戏园子里找个人出来打听打听不就什么都明白了,走走走,先去喝碗热汤面,老子吃了一早的冷风,肚子早饿瘪了。”

三个人在一路边摊坐下后,跟着叶楠夕过来的那位便问:“你们说那鲁家到底跟什么人结了仇,一园子的护卫看着,竟还能出这等事!”

“鲁家气焰嚣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得罪的人可不少。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昨晚被一刀挖心的那位鲁公子。之前可做过强占人家老婆的事,后来那女人还死了,一尸两命啊。当时那事儿闹得挺厉害,只是架不住鲁家势大,听说最后是随便赔了点安葬费,就不了了之了。”

“什么时候的事了?那女人是谁家的?”

“好几年前了。倒不知道是谁家的,只听说是在直安那边的女人。”

若不是已经知道萧玄是为何过来这边,忽然看到这样的画面,定会以为他是专门来这找乐子的。

兰花吐蕊的观戏亭内,坐在锦塌上听曲的萧玄。神色平静悠然,桌上还摆着几碟精致的小点和温好的酒,旁边就立着两位容貌姣好。身段窈窕的女子。他身上带着伤,所以今日出门特意换了一身玄色潞绸长身袍。因是暗色的衣服,加上这用的又是精贵的衣料,所以衣缘处的花纹都是用金线勾出的滚边,沉重的颜色,被那亮眼的金色一衬,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华贵。加上他英俊的相貌,身处这等声色场所。简直将这浊世贵公子的形象扮得入木三分。

有时候叶楠夕也会想,似他这样的人,在军营里又会是什么样的形象?锦衣玉食和金戈铁马要怎么交融?曾经那几年的沙场磨练。竟没能磨去他这一身的贵气。也只能说,气质这种东西,真是天生的。

叶楠夕一进去。萧玄就示意旁边正弹唱的女子停下,然后给她介绍了梨园的东家。

这梨园的东家也是个女人,姓姚,瞧着有四十上下的年纪,眉眼有神,衣饰简单,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亮饱满的额头,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个很大气的女人。二十年前,她也曾是红极一时的角儿,退下来后,便开始用心打理梨园,如今她的姚家戏班不仅在俞川有名,就是京城那边的贵人也时常提起,并会在一些喜庆的日子请他们前去助兴。

“我的时间很紧,曲子和戏目,姚大家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叶楠夕说着就将自己的要求,以及刚刚从花姐那拿来的珠宝编目递过去,“差不多是家喻户晓的事,只是口口相传的故事太过简单了,所以还是需要好好编一编,这个,你先看看。”

姚大家接过叶楠夕递过来的东西,仔细看了一会后,就笑了笑:“其实这个戏我之前就已让人编写过,也简单排练过几次,倒没想会跟三奶奶的意思碰上,不过三奶奶这几个点子倒出得巧。”

“可有戏本?”叶楠夕忙道,“能否拿来我看看。”

姚大家将桌上的白皮册子推过去道:“三奶奶可以拿回去慢慢看,看三奶奶这要求这戏文还是要改的,不过我瞧着改动倒是不大。哦,刚刚青阮和红涟给萧三爷唱的就是这里的曲子,只是萧三爷还未品评,三奶奶就过来了。”

姚大家说着就看向萧玄,萧玄摇头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自小就不怎么喜欢听这些东西,刚刚不过是为着打发时间才让她们在这弹唱的。”

他这么一说,姚大家似想起以前的事,便道:“那倒是,那会儿你跟那几个小子偷跑进来,可从不是为听曲来的。”

萧玄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姚姨还记得那些事,我当时那不是被强拉着过来的。”

姚大家笑了笑,一旁的花姐哪有闲心在这听他们这么慢吞吞的一边叙旧一边谈事,便道:“两位妹妹的唱曲,我刚刚听着觉得还不错,只是没听完整,可否让她们再唱一遍?”

姚大家点头,只是不及她开口,花姐又道:“戏曲我也略懂一二,不如让她们去另外一间房单独唱与我听,如此既不影响三奶奶与姚大家谈戏文的事,也方便我跟两位妹妹的交流。”

叶楠夕看着翻了翻手中的戏本:“我对戏曲是一窍不通,倒是可以先让花姐听一听。”

姚大家看了萧玄一眼,见他没什么异议,便对那两角儿道:“带花姐去你们练习的房间。”

花姐出去了,姚大家请了专门写戏文的师傅跟叶楠夕交流了一会后,因戏班有事找她,她便起身对叶楠夕道:“我就不陪着了,田师傅也要忙着修戏文去,我这里你要有兴趣可以随便看。”她说完又对萧玄道,“前天鲁家老太太做寿。请了姚家班去唱了大半宿,上下都得了不少赏钱,如今的事儿可多了不少,你夫人这事又急,我须得将他们的时间好好排一排。”

萧玄站起身道:“有劳姚姨了。”

叶楠夕也跟着站起身,姚大家打量了叶楠夕一眼。忽然笑了一句:“如今这么看着,你们倒是比以前般配多了。”

叶楠夕一怔,姚大家就已转身出去了。

“姚大家以前见过我?”待姚大家下了观戏亭后,叶楠夕才疑惑地问了萧玄一句。昨晚萧玄就告诉他,他在京时。因几位皇子和王爷的关系,结识了姚大家,只是她却没想到这位姚大家跟她竟不是第一次见面。

“成亲当日见过一面。你嫁入侯府前两年,父亲做寿时,姚姨都有过来祝寿。”萧玄说着就走到亭子边,看着外面已添了春意的桃树接着道,“想去走走吗?”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如今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叶楠夕笑了笑,然后就看着萧玄道,“之前你我相敬如宾时。旁人看着却不般配;如今不过是空有夫妻之名,旁人瞧着反倒是般配了,可见夫妻之间过得好是不好。真还是只有自己才清楚。”

萧玄微垂下脸,片刻后才转过脸看着她问:“你既已忘了以前的事,又怎知以前你我之间是相敬如宾?”

叶楠夕对上他的目光。顿住,好一会后,她才移开目光问:“难道不是?那么夫君可愿跟我说说,以前你是如何待我的?”

观戏亭是三面都透风,坐了这么久,桌上的茶点酒水早已经凉了,春风拂过,将几片初绽的桃花吹了进来,正好落到叶楠夕的发上。她今日梳了个堕云髻,发上就簪了一支赤金小凤钗,乌发亮泽,凤钗精致,好看是好看,但瞧着却有些冷。而眼下她发上忽然多了一点淡粉,似一下子将那金钗的冷光柔化了几分。梨园里栽的是重瓣桃花,因此这花开起来比普通的桃花要大几分。萧玄伸手折下一朵开得最艳的桃花,走到叶楠夕身边,拿掉落到她发上的那片花瓣,然后将手里的桃花插到她发上,再帮她轻轻拨了拨耳边的发丝道:“现在就很好,你若喜欢,我便依你了。”

他手上有带着寒意,手指上有薄茧,这么轻触着,令她觉得微微的麻痒。

这样的一双手,修长,稳健,拉过弓,射过箭,杀过人,每一次都是竭尽全力。他或许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最温柔的力道,小心翼翼地触碰妻子的脸。叶楠夕抬手要将那朵桃花摘掉,她看不见那花插在发上是什么模样,所以觉得别扭,而且她也不喜欢戴鲜花。好看但转瞬即逝的东西,太危险,她不愿去招惹。

“别拿,很好看。”萧玄却抓住她的手,说这话时,他眼底甚至含着一汪浅笑。

叶楠夕放下手,打量了他好一会,才道:“你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从昨晚开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萧玄沉默了一会,叶楠夕捕捉到那一瞬,他眼里闪过一丝怔忡的神情。

“也不知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不过如今只是想对你好一些。”萧玄面色如常地道了一句,然后问,“戏文的事你都谈好了?”

话题转得倒真是自然,叶楠夕笑了笑,然后站起身,也走到亭子边,往美人靠上一坐:“刚刚姚大家为何会忽然提起鲁家?刚刚我过来时,后面可还是跟着一个尾巴,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紫竹林门口沾了血,陆九爷如今又不好挪动,我虽不太懂查案破案之事,但既然那鲁家公子跟陆九爷是有私怨,那陆九迟早会被方建注意到,所以这会儿让陆九爷回漕帮怕是也不妥,而眼下方建明显是盯上紫竹林了。紫竹林他是不能随便进去,但他要真拿了什么官府的搜查的文书过来,事情可就麻烦了,到时就是我爹也不能阻挡官府查案。”

果真是比许多人想得明白,难怪老师会告诉她许多事。萧玄心里微叹,然后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出不了什么事,最多两日,方建就顾不上紫竹林。”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叶楠夕沉吟一会,便也不再问了。

怕是,昨晚的事也不全是意外,鲁家,明面上跟侯府还是有点交情的。至于私下跟花蕊夫人又是个什么要的关系,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依鲁家在俞川的势力,花蕊夫人是不可能放过的,所以如今鲁家出了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其实还是有好处的。

片刻后,叶楠夕便问:“姚大家跟你的关系很好?”

“姚姨待我如晚辈,以后你若有事情。可以请她帮忙。”

“那姚大家跟花蕊夫人是”

“姚姨跟母亲没什么关系,我是去了京城后才认识姚姨的,她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就是京城的好些贵人给卖她几分薄面。”

叶楠夕松了口气,正好这会,瞧着花姐从桃花那边走来,她便站起身道:“可以回去了,不知跟着她过来的那男人跑了几趟茅厕了。”

萧玄也往那看了一眼。然后道:“这个女人,你需多留几分心,蓝大富不见得一点都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

“我知道。富贵险种求,这句话我如今是深有体会。”叶楠夕低声应了一句,然后就笑着走出观戏亭。

回了紫竹林后。萧玄就去找陆九了,叶楠夕回了自己的房间,找绿珠过来问道:“我和三爷出去后,可有人来找?”

绿珠摇头:“没有,不过外头比往日多了好些形迹可疑的人,陈叔说是专门盯着紫竹林的。”

“陆九爷那边,可有什么事?”

“三奶奶和三爷出去没多久,陆九爷身上就开始发热了,幸好昨儿大夫给备了药下来,我刚刚已经给熬好送过去了。”

才说着,紫草就进来道:“三奶奶,丁四奶奶过来了,还有四奶奶。”

“请她们去花厅。”叶楠夕说着就朝绿珠打了个眼色,绿珠会意,即退出房间,往陆九爷那走去。

萧丁氏是跟着丁四奶奶一块过来的,她之前也来过几次,但每次都赶上人多的时候,所以那会儿都只顾着闲聊寒暄,跟各位贵妇人攀比衣饰,炫耀新发型,不曾仔细打量过这里。今儿总算寻得这个机会,只是大致看了一圈后,她心里暗暗吃惊,这厅内的东西,初一看都不怎么抢眼,但只要仔细一瞧,便知多数不是俗物。就拿花架上那对花瓶说,依她的眼光,第一眼也只看出那是贡品。可当拿起来,看清瓶底的落款后,才知道这竟是一代大师郑公年老时的得意之作,十二春里的桃花笑和梅花情。西园也有一对郑公的十二春,只是西园的那对花瓶,可是让她婆母锁在库房里,只有贵客上门或是年节时,才会拿出来。

叶楠夕进来后,萧丁氏就瞅着她道了一句“你这儿可真好,住得一定很是自在吧。”

“你们今日是特意结伴过来的?”叶楠夕让人上茶后,就坐下问了一句。

“是到了门口才碰上。”萧丁氏接过紫草递上的茶,轻轻吹了一下,又道,“我不找过来不行啊,三嫂是贵人多忘事,之前跟我说好的事儿,不知如今还记得多少?”

“这几日正想找你的,不想你就过来了。”叶楠夕笑了笑,知道萧丁氏定是在丁四奶奶那听说了些关于下个月拍卖的事,生怕有好处忘了她,所以忙赶着过来。其实就算萧丁氏今日不过来,她也是打算找萧丁氏的,接下来要的这二十来天,就是要为那批珠宝造势的时间,她一个人不可能忙得过来,自是需要人手。

丁四奶奶笑着道:“你放心,夕娘既然说了忘不了你,就准忘不了。即便是真忘了,可不还有我提醒她吗。”

萧丁氏立马笑了:“我知道堂嫂心里是记得我的。”

叶楠夕也跟着道了一句:“看来你们姑嫂今日是特意过来挤兑我的。”

丁四奶奶摆了摆手:“好了,不开玩笑了,我过来的时候,瞧着你门口好像多了几个面生的人。怎么回事?那看人的眼光可真不客气,这地方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人?若是那等游手好闲的,须得尽早让人赶走,以后在你这进出的女人身份都不一般,那容得让人这么打量的。”

叶楠夕摇头:“不是闲汉,是巡按府的人。”

“巡按府?出什么事了。巡按府的人怎么盯上你这?”丁四奶奶一怔,只是跟着似忽然想到什么,即问,“昨晚鲁家出了事,难不成人跑到你这边了?!”

叶楠夕心里微诧,丁四奶奶的消息也不是一般的灵通啊。昨晚才出的事,今儿上午她就知道了。

“确实是因为鲁家那事闹的,听说那凶徒逃走时,曾想潜入紫竹林躲起来,只是未能得逞。为了安全起见。今儿巡按使便安排了人手在附近看着。”叶楠夕说着就是一叹,“幸好昨晚三爷回来了,不然我还真不知能不能睡得着。”

“哎呦。这事儿可怪吓人的。”萧丁氏即倒抽了口气,然后看着叶楠夕道,“出了这样的事,三嫂可还敢自己住在这?”

叶楠夕淡淡一笑:“怎么是我自己住,如今三爷晚上也都在这歇。”

丁四奶奶点头道:“昨晚那凶徒若是寻了别的宅院,里面的人也是一样觉得不安全的,不过外头既然是巡按府的人,那你也不用担心了。巡按府的人办案很是迅速。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人抓捕归案。”

萧丁氏忽然问:“不过昨晚鲁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楠夕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听说好像是伤了人。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丁四奶奶沉吟一会才道:“前天那鲁老太太才办了七十大寿,想不到才隔了一天,就出这等事。”

“那鲁家不都是习武的人吗。而且听说他们府里还养了一院子的护卫,怎么就被人给闯进去伤了人,而且还被那凶徒给逃了!”萧丁氏连声惊叹,“那得是多凶狠的人啊,如今竟还逃逸在外,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安!官府应该贴出告示,让各家各府都多加注意才是。这样的凶徒,须得尽早抓拿归案才是,而且抓到了可得往重了判才行,最好是杀一儆百!”

叶楠夕垂着眼,看着自己杯子里的茶水,轻轻吹着。

却不想就在这会,凤九娘已经走到花厅门口,正好听到萧丁氏的这番话。

凤九娘是从大门进来的,紫草一开始不知道,加上凤九娘急着要去看陆九,也就没有给紫草通报的时间。

虽是蒙着黑纱,但还是能看得出凤九娘此时面上的神色一定不怎么好,紫草忙快步走过来,低声道:“凤姑娘,三奶奶这会儿有客人,不如先到侧厅去坐一会。”

只是外头这样的动静虽小,却还是让厅内的人听到了。

丁四奶奶便看了叶楠夕一眼:“凤姑娘?夕娘你如今在跟凤家人打交道?”

“是凤九娘,有些事她比我熟,三爷跟她又有些交情,所以我请她帮我一二。”叶楠夕解释了一句,都到这了,自然得让凤九娘进来露个脸比较好。于是她便往外道了一声:“紫草,请凤九娘进来吧。”

帘子掀起,丁四奶奶微眯了眯眼,瞧着那蒙着黑纱的女子从外踏进来后,眉毛微挑,然后就笑了笑:“还真是凤九娘,真想不到夕娘能请得动你,来来,快坐。”

丁四奶奶是这厅内最年长的女人,辈分也比她们大一辈,所以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亲切和气。只是凤九娘似乎不怎么领情,只是朝丁四奶奶略颔首,淡淡一句:“许久不见了。”

萧丁氏是第一次看到凤九娘,诧异于她面上蒙着黑纱,便笑道:“难不成外头刮风了,还蒙着个脸。”

叶楠夕端着茶的手微顿,就有些担心地看了凤九娘一眼。

第102章 刺激

这样的情况,四年来凤九娘已经历过太多次。

异样的好奇的目光,怜悯的言语下藏着幸灾乐祸的心,甚至当面的嘲笑,背后的讥讽,对她来说,都不陌生。

没有人生来就坚强,能够处乱不惊,必是因为曾经历过四面楚歌。

凤九娘只是瞥了萧丁氏一眼,就看向叶楠夕道:“三奶奶要联系的人,我都已经打好招呼,价格也已谈好,如今就等着你这边将时间定下,还有戏本也需早点送过去。”

凤九娘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令萧丁氏面上有些挂不住。虽说对方也是姓凤,但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呢,谁知道这凤九娘算是凤家哪门子的姑娘,虽蒙着一张脸,但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再说凤家正经嫡出的姑娘她也是常见,如今凤十三娘时不时就随王夫人去侯府拜访,跟侯府的关系是一日亲过一日。如今她也大约知道王夫人和花蕊夫人之间的打算,眼下大家都在暗中猜王夫人是看中了侯府的哪位少爷,西园的几位奶奶甚至已经偷偷打听王夫人当年的嫁妆有多少。

“有劳你了,一会我跟你细谈。”叶楠夕点点头,就对丁四奶奶道,“如今桃花都要开了,听说往年丁府都会摆桃花宴,所以正想找你商量这事。”

凤九娘说完话,再朝丁四奶奶微一颔首,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如此无视自己的态度,令萧丁氏脸色微沉,瞧着凤九娘出去后,她才有些气结地对叶楠夕道:“你怎么跟这种人打交道,到底什么来头,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还有她那张脸是见不得人还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少闺中少女上街时都会戴着帷帽,所以凤九娘出门时,脸上蒙着纱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只是她在室内却还如此打扮,自然就引人注意了。

叶楠夕淡淡一句:“她脸上有伤,四弟妹别介意她刚刚的态度,有哪个女人不在意容貌的。”

言下之意,是指萧丁氏一开始不该说那句话。萧丁氏抬了抬眉,丁四奶奶便跟着道一句:“她也是个可怜的。不知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说起来凤九娘跟凤十三娘还是堂姐妹呢。”

“堂姐妹?”萧丁氏甚为讶异,就询问地看了叶楠夕一眼。

“还是先说说接下来各家将要办的花宴之事吧。”叶楠夕对凤九娘的身世并不怎么清楚,而她所知道的那些事,则是不能随便对旁人说。萧丁氏如果好奇,过后自会找丁四奶奶打听。

既然叶楠夕请了凤九娘帮忙,那么自是不会在私下议论凤九娘的长短。丁四奶奶心里明白,便顺着叶楠夕的意思,将话题转到花宴之上。萧丁氏不是蠢物,自然是看出丁四奶奶和叶楠夕的态度。这里就三人,另外两人不配合她,她自是套不出什么话,于是撇了撇嘴,暂时收起心里的愠怒和好奇。

贵妇人们平日里出去赴宴。其实就是为了交流感情,传递消息,以及为自家闺女儿子的婚嫁之事做准备的一种社交活动。

但凡是家世略好些的女人。一年到头,能参加的宴会着实不少。除去四季的花宴,各个月的节日宴外。还有各家老爷太太的寿宴,年轻一辈的婚宴,姑娘们的及笄礼,少爷们的成人礼等等。若是都想去的话,每个月排下来,估计有大半个月是得出去赴宴的。所以,即便这个时代没有电话也没有网络,但消息的传递,却还是比想象中要迅速。

有的事情,只要有心,不消几日,就能传遍整个俞川的上流阶层。

所以,蓝大富的那批珠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自然是需要有人去说。

不过珠宝对于这些锦衣玉食的女人来说,虽很具有吸引力,但却也不是多稀罕。而能买得起珠宝首饰的女人,其眼光就更高了,可以选择的亦是更多,她们并不一定非要去竞拍蓝大富的珠宝不可。但是,如果这些珠宝被赋予故事,那么它们将跟别的珠宝区别开来,而当故事深入人心时,这些华贵的死物在很多人心里就会被附上象征性的色彩,从而变得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就在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故事,在俞川的各个茶楼酒肆大肆开花的时候,很多关于前朝宫室的秘闻,也在俞川的贵妇人和阔老爷之间悄然流传。

即便是假话,只要说得多了,就肯定有人将其当成真的,更何况这个故事本就在民间,在野史上相传了极为漫长的时间,早已被附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于是,在这样的基础下,那批承载着江山美人泪的珠宝,就愈发令人向往。而与此同时,蓝大富的祖上原是那位王爷府里的家奴的这一事,也被人给悄悄挖掘了出来。

窥视别人的私密,几乎是每个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

当这个别人是随着朝代的湮灭而湮灭的帝王将相时,这个窥视就变得变得正大光明,甚至可以作为一种炫耀的资本。而当这个别人就在自己身边,并且在财富上拥有令人嫉妒的资本时,这窥视的欲望则几乎可以在人心里燃烧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几乎大大小小的戏班,都陆陆续续将这个江山美人泪的故事搬上戏台。同样的背景,不同的故事脚本,貌美如花的旦角们在俞川的达官贵人面前,将一幕幕悲欢离合,生离死别的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催人泪下。每一台戏几乎都由某一件首饰为起引,将王府的奢靡直观的展现出来,只是凄美的爱情,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朝代的更迭中,只有那一件件沾了美人泪英雄血的首饰,依旧闪耀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于是,各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消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俞川的每一场上流阶层的社交活动中占据了主要话题。即便是筵席散去后,许多人回到家中,还会跟身边的人提起今日自己听到的消息,然后就此再讨论一遍。

转眼。就到了二月十五。

叶楠夕从鲁府的门口经过时,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看到的依旧是紧闭的大门。

一阵风刮过,几片淡粉色的花瓣从窗外飘了进来,叶楠夕轻轻拈起落到袖子上的花瓣。不由就想起半个多月前在姚家梨园的观戏亭内,他对她说,不消两日,方建就再顾不上盯着紫竹林。

后来,事情确实如他所说。事发后的第三日,就传出残杀鲁家二公子的人,竟是鲁家大公子。而且人证物证俱全!

那个时候已经不用叶楠夕特意去打听,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家发生了这等事情,又早早报了官,自然是被传得沸沸扬扬。

叶楠夕不知道萧玄是怎么嫁祸过去的,若非萧玄亲口对她说鲁二公子是死在陆九手里,并且那当晚,她亲眼看到陆九带着伤进来紫竹林,又在紫竹林内躺了三天。她怕是怎么也想不到,鲁家的这一出事,从始到终都是他一手导演的。

叶楠夕将手放到窗户边。手指微松,指间的花瓣便飞了出去。

鲁家并未因此事而倒下,只不过元气大伤。并且因此事,鲁提辖的官职被贬,鲁家几房的人则从以前的暗斗转向了明争如果鲁家真是花蕊夫人培养起来的势力,那么鲁家如今这样的情况,对花蕊夫人来说,自然是个不小的打击。

萧玄,真的决定站在他母亲站在对立面吗?只是他的终点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