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知道已经再不能拖了,不然你也不会将她送走!”凤十三娘心里暗恨,说着就上前一步。

“我知道。”萧玄的脚步没有停下,说话时,人已经入了紫竹林,将凤十三娘留在外头。

凤十三娘好容易压下的愠怒又翻了出来,只是她要跟着进去时,陈老七却拦住她,面无表情地道:“姑娘请回吧。”

“你——”凤十三娘面露寒霜,若非叶楠夕从中作梗,这紫竹林本应是她住才对,眼前这老人亦应该是替她看门,而不是此时这般冷冰冰地拦住她的路!那个女人,瞧着明明没多少本事,一开始她也只以为对方不过是仗着家世和局势的便利,钻了空子罢了。可如今,她却感觉叶楠夕比十一娘还要难缠,至少在萧玄心里,叶楠夕的分量不轻,而这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不甘心的转身。将上马车时,后面却传来一个略有些意外的声音:“十三娘?”

凤十三娘转头,便见正朝她走过来的是凤言开,她那位族兄。

凤言开手里拿着个盒子。满面和煦地走过来后,看了一眼关上的门,便问:“你是过来找萧三奶奶的?要回去了?”

“好长时间没看到堂兄了,是上哪去了吗?”凤十三娘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然后反问一句。

“去北县会了几个朋友,昨日才回来。”凤言开点点头,然后就转身敲门。

凤十三娘即问:“堂兄是特意过来找萧三奶奶的?”

“不是。我来找子乾,刚刚去书院一问,知道他已回了紫竹林。”凤言开说着就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盒子。“这一趟出去寻得个好砚。便给他送来,算是补我之前摔坏他惯用的那个紫台砚之过。”

陈老七开门,见是凤言开,也没有往里通报,就直接请他进去,凤十三娘即跟上:“正好我也有事想问问萧大哥,堂兄不介意我借你的光一块进去吧?”

凤言开笑道:“我自是不介意。只是这里的主人到底不是我,再说都这时候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姑母可是放心?”

凤十三娘没有回答凤言开的话,只是瞟了一眼依旧挡在自己跟前的陈老七,面上笑得很是客气:“烦请帮我通报一声。”

陈老七正要唤人,却正好这会儿末年从里走出来,对他们道:“凤先生来了,三爷请您进去。”

凤十三娘即看了凤言开一眼,凤言开只得好脾气的笑了笑,就对末年道:“可否让十三娘也随我一块进去?”

末年看了凤十三娘一眼,点了点头。

掌灯时分,凤十三娘回了侯府。

与此同时,明华堂这,康嬷嬷一边服侍花蕊夫人用膳,一边道:“下午那会,一开始三爷还不让十三姑娘进去,后来凤言开公子过来后,十三姑娘才得以跟着进去。”

花蕊夫人冷冷一笑:“叶明都跟他说清楚了,他自是不会一直拒绝下去,更何况北边的形势正是最好的时候,他若错过了,以后就再等不到这样的机会。至于女人,日后成了大业,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算是再将那女人接回到身边,我也不会拦着,他若喜欢,我替他做主重新给那女人一个名分也不是什么难事。当然,叶家如今不识趣,到时想再分一份荣光自是不可能了。”

康嬷嬷点点头,只是接着就道:“只是三爷对十三娘似乎并不怎么上心,如此凤家那边会不会心存疑异?”

“拉不住男人的心,只能算她没本事。”花蕊夫人一声冷哼,“凤家不会在意这个,你也无需这这上面费心。”

康嬷嬷低头应声,心里却想如果三爷对十三娘一直不上心的话,怕事情会有变化,只是看着花蕊夫人面上的表情,她这话到底没敢说出来。

听说叶楠夕陪祖母去庄子那散心去了,凤言开晚上领着两壶酒和一锅羊杂过来找萧玄。

“也就这个时候还能吃这些东西,在过些时日,天气热了,再吃这个就嫌闷了。”凤言开亲自点上炉子,看着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泡后,就给萧玄舀了一碗汤,微笑着道,“说来,还是下雪天一边赏雪,一边喝着热腾腾的汤最是享受。”此时他们是坐在紫竹林的凉亭内,明晃晃的灯火将旁边的竹子照得发亮,风拂过,只听竹叶飒飒,酒香诱人,别有一番意境。在这样的景致下喝酒,也算是难得的享受了,说起来,紫竹林他比萧玄还要熟悉,因此选的地方自然也是最合适的。

萧玄一边给他满上烫好的酒,一边问:“出去这段时间你又得了什么新见闻?”

他跟凤言开相识数年,跟别的人不同的是,他和凤言开从未谈过什么军国大事,每次见面喝酒,不是品诗论词就是闲谈趣闻,久而久之,两人倒是成了君子之交。

却说到这个,凤言开忽然就放下筷子,摇了摇头:“这趟出去听到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萧玄放下酒壶:“何说?”

“北县出了春旱,别的地方我也没去,听说宁郡四五个县都是同样的情况。”凤言开晃着手里的酒杯,轻轻一叹,“去年降了几场大雪,所以如今影响还不明显,不过若是再这么下去的话,地里的东西可就产不出来了。俞川这,也有段时间没下过雨了吧,我回来路上,看到地里那些秧苗全是瘦丁丁的,都说春雨贵如油,这一年才开始呢,老天爷就这么吝啬,看来接下来这一年可不怎么好过。”

俞川确实有一个多月没下过雨了,照往年看,每年二月,最少要降两次雨水。萧玄面色微凝,大昭虽几乎年年都有天灾,前两年的大雪灾还死了三四千人,不过并未出什么大乱。

但这个时候,动乱将起之时,再加上天灾,民怨一起,其变数就很难说了

凤言开又道:“哦,听几个从北边回来的商人说,那边似乎要起乱了,并且回来的这一路都不怎么安全,出了不少趁火打劫的事,有支商队甚至被洗劫一空。官府查了半天,却连案犯都查不出来,最后都推给山匪,但我听那几个行商说,似乎是有逃跑的士兵乔装成山匪。”

“逃兵!”萧玄即抬眼,“逃兵是会祸及家人。”

凤言开仰头喝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才又道:“要起战乱了,什么怪事都会跟着出来吧。”

萧玄本是想仔细问问的,只是迟疑了一会,却是忍住了。

凤言开也沉默了一会,随后似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了,便呵呵一笑,转了话题:“不说这些让人糟心的事,总归无论如何,你我也使不上什么力气。倒是我姑母和十三娘,怎么搬到侯府去了,之前我给她们租的那个院子,反空了下来。”

萧玄淡淡道:“我母亲邀请她们过去小住几日。”

“倒是好福气”凤言开笑了笑,又问,“不过三奶奶出去这一趟多久才回来?”

萧玄停了一会才道:“十天左右。”

凤言开特意看了萧玄一眼,然后又要给他舀汤,萧玄却摇头,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羊杂,然后再将碗里的东西一口一口解决掉。只是吃这东西的时候,他却不由想起叶楠夕。她若是在的话,定会将带皮的肉都挑出来放到他碗里,然后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是最近才知道,她不喜欢带皮的肉,平日里两人一块吃饭,只要有这个,她定是从自己碗里夹到他碗里。一开始还以为她是照顾他的意思,后来才知道,是她不喜欢吃的所以才都让他帮忙解决

凤言开告辞没多久,陆九就找过来了,凤九娘亦跟在一旁。

“那边的银子吃紧,需抓紧准备了。”陆九进了萧玄的书房后,就直接道了这么一句。

萧玄微点了点头,就接过陆九递过来的东西,打开看了一眼,面上的神色愈加凝重。半个月前,北边的战事已经开始了,虽波及还不大,但照如今这形势,迟早会蔓延起来。

“百善会的银子,花蕊夫人有意要扣下,丁家正与之周旋中。”陆九又道了一句,然后就让凤九娘将查到的事一一道出。

夜渐深,书房里的茶水都见底后,陆九和凤九娘才起身告辞,只是将要走出门口时,凤九娘忽然回头问了一句:“这次,你后不后悔?”

第140章 思念

凤九娘问出这句话后,陆九即回头看了凤九娘一眼,又看了看有些僵直地站在屋里的萧玄,便对凤九娘沉声道:“时候不早了。 ”

凤九娘目中露出几分理解,只是跟着又露出几分嘲讽,然后也没等萧玄回答,就转身出去了。只是两人出了紫竹林后,凤九娘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陆九,忽然问一句:“你呢,你后不后悔当年选了这条路?当年若不是你时常往外跑,总留嫂子一个人在家里,嫂子或许就不会遭遇那样的不幸。”

他妻子若不出了意外,她也不会抛下一切来找他,更不会出现后面那么多事。

刚刚看到萧玄那么冷静地安排一切,冷静得就好似局外人一般,只是她认识他近十年,他的性格她自是有所了解,特别是从回了俞川后,她就再没见过他做过什么冲动的事,整个人平静得就像是没有丝毫情绪一般。可是,自叶楠夕出事后,他的情绪就开始有了起伏,最明显的便是之前的屏风一事和紫草一事,那两件事明明还有更可靠稳妥的办法,他却为求快而走险。为的谁,她自是明白,此事若阁别的男人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在他,只能说明他动情了。

明明已经动情,却又不得不做出割舍,令自己处于如此为难的境地,所以会不会后悔当年选择走上这样一条路?

她在问他们,其实也是在问自己,她可曾后悔过当年不顾一切地过来找他?

陆九忽然停下,回头看了凤九娘一眼,眉头微蹙,面上明显带着几分怒意:“你今晚的话很多。”

这会儿一阵夜风拂过,将凤九娘蒙在脸上的面纱掀起些许,露出她微尖的下巴。往日里。凤九娘晚上都是不戴面纱的,只是这段时间,无论白天还是夜里,她脸上的面纱都不再拿下。这等事陆九自然没问为什么。只不过帮里还是有好奇的兄弟跑到凤九娘那打听了一下,然后还好心的跑到他那偷偷告诉他,说是凤九娘寻了个良方治脸上的伤疤,上药这段时间不仅在饮食上严格控制。面上的疤是连光也见不得。

陆九知道此事后,并未表示什么,只是让凤九娘将手里的事都交到他这边去办。这样的决定,表面看着倒有点像是在削权。所以没几日,就有直肠子的人问到陆九跟前。因此陆九时不时地将凤九娘带出去,只不过选的时间却都是太阳下山后。于是。帮中的流言传得更加厉害了。

没有哪个女人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容颜,而她这张脸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陆九再清楚不过了。她救过他一命,却也因此而毁了容,这个恩,这份情,他这辈子都还不了。于是陆九说了那句话后,顿了顿后,又放缓了声音:“萧三奶奶是个深明大义的,再说那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你多问有何用。”

凤九娘将面纱包好,然后看了陆九好一会,才有些冷冷地道:“三年相伴,就能萧玄那样的男人倾心,虽如今面临此等情况,但我还是有些羡慕萧三奶奶。”

她救他一命,伴他近五年,他却还是对她冷脸相待,并且非要赶她走不可,若非她以恩要挟,他已将她驱出漕帮。

陆九一怔,就避开凤九娘的目光,什么也没说,转身重新迈开步子。

凤九娘却一个急步跟上,接着道:“如今,我只想问为什么?是还忘不了嫂子,还是因为我毁了容颜?若是喜欢貌美女子,为何别人数次送来的姐儿,你却都分给手底下的弟兄,自己一个不留?”

陆九眉头紧皱:“这话你问过很多次了!”

“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陆诚,我早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了,一个男人对我有没有情意,我就算开始没感觉出来,五年时间也够我看清楚了。”凤九娘拦在他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对我有情,我知道!”

“胡搅蛮缠!”陆九沉着脸道了一句,就错开身,大步往前去。

萧玄在桌案旁站了很久,才慢慢坐下,书房内只剩他一人后,他面上才微微露出几分疲倦之色。刚要开口唤人给添上茶水,只是还不等开口,那门就被从外推开,便见末年手里端着个托盘从外进来:“三爷,这是紫草姑娘让我送来的。”

萧玄一怔:“是什么?”

“是白果粥。”末年说着就将食盅的盖子掀开,“紫草姑娘说,三奶奶走之前交待了,三爷总习惯晚睡,让紫草姑娘务必记得晚上给三爷准备些易消化的吃食。”

粥煮得很到火候,吃到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

萧玄默默吃完一碗粥,漱了口,便让末年收拾出去,然后他坐在书房里出神许久,直到刚刚吃下的那碗粥几乎都消化完了,才有些愣怔地回过神。很想见她,想抱她,想亲她吻她,这样的渴望和需求令他不得不让自己考虑别的事情,才抑制住要出去的冲动。

片刻后,他打开桌案旁的一个匣子,将里头的那个玉蝉拿出来,比拇指略大的玉蝉,拿在手心,有种抓不住的感觉。于是他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然后将那个玉蝉捏在拇指和食指间,拇指的指腹在玉蝉的背上轻轻摩挲。

就在这会儿,已住进庄子并已沐浴完的叶楠夕也准备歇下了,绿珠则还在帮她规整衣物。她们是天黑后才到的,入住后又忙着先收拾屋子,虽说之前庄子里的人也都给她们收拾过了,但到底不比贴身丫鬟做得细心,所以这一忙,加上中途叶楠夕还赶她去吃晚饭,所以一直到这会儿,叶楠夕的东西还没规整清楚。

“算了,那些东西你明儿再收拾也行。”叶楠夕打了个呵欠,就走过去拿起梳子给自己梳了梳头发,只是但看到绿珠从她首饰匣子里拿出那个玉蝉后,便问,“怎么将这个给拿过来了?”

绿珠也是一怔:“也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刚瞧着还以为什么时候多了个白玉扳指,却原来是这个。”

叶楠夕放下梳子,接过绿珠手里的玉蝉,看了一会后才道:“这东西他身上好像也有一个。”

第141章 受伤

现人佩戴玉蝉,有一说法是,蝉蜕于浊秽,浮游尘埃之外,有高洁之喻。 还有令一说法是,蝉于秋凉之时从树上钻入土中,潜心蛰伏,待时机一到,即脱壳而出,于朝阳中展翅,如死而复生,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当日在书院的习射场,他和陆真出现争执,似乎就是为一个玉蝉。

只是那时她对他还觉得陌生,虽心有存疑,但也没有多问,而且不过是个佩饰,问了也没多大意思。

绿珠没听清叶楠夕那句喃喃自语,只当三奶奶在琢磨这玉蝉到底是哪来的,便道:“倒是忘了问紫草了,应该问问她,三奶奶的这些东西,紫草也都清楚。不过我觉得,这个应该是三爷送三奶奶的。”

叶楠夕笑了笑:“你怎么觉得是他送的?”

绿珠道:“之前三奶奶曾在一次百善宴中看中一个玉蝉佩饰,只是叫价太高,三奶奶并未出价,最后似乎是给安国公家的大夫人给拍下,那天三爷是陪着三奶奶一块过去参加那个百善宴。我想可能是回府的路上,三奶奶跟我说起那个玉蝉时,让三爷给听到了,所以三爷便也给三奶奶寻了个玉蝉来。”

叶楠夕微怔,正把玩那玉蝉的动作也停了下去,片刻后才道:“我一开始在叶府瞧着这东西时,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些?”

“那会儿我也没想起来这事,当时三奶奶只是跟我提几句而已,并非是一直惦记着。”绿珠说到这,顿了顿,又道,“其实也是因这段日子三爷和三奶奶之间相处得越发融洽,三爷对三奶奶日渐上心。很多事都要亲**代了才放心,我才想起之前那事。许是那会儿,三爷就已经对三奶奶上心了,只是没过多久就出了事”

叶楠夕看着手里的玉蝉。玉质上佳,不带一丝杂质,且触手温润,在烛火下泛着一层糯糯的油光。好像含在嘴里就能化了。

若这个玉蝉是他送的,那他身上那个玉蝉又是哪来的?还让他那么紧张在意!

想到这,心里刚生出的那点暖意即消散了,随后就将手里的玉蝉交给绿珠:“放回去吧。”只是绿珠才接过。她迟疑了一下,又道:“这佩绳不好看,改天你帮我换根简单的佩绳。有这的一半长就行。”

绿珠点头:“三奶奶想要什么颜色的佩绳?”

叶楠夕想了想。便道:“黑色,只要黑色。”

“黑色?”绿珠一怔,黑色的佩绳也不是没有人用,只是需要加上别的颜色搭配才好看,特别是挂这种羊脂白玉,用纯黑的佩绳其实是很不合适的。绿珠立即将这想法说了,并建议叶楠夕可以考虑红色或是金色的佩绳。叶楠夕只摇头,让她就照自己说的去做。

在庄子的日子过得很是悠闲,悠闲得有些无聊。

叶楠夕原以为过来这边后,应该是可以随意看看山野风光,只是她却忘了,叶老太太是个多严厉的人。许是这附近的农户平日里很少见到城里的贵人,因此她们每次出来,即便是坐着车轿,还是有很多人跟在后面围着观看。更有几个闲汉无意中瞧着叶楠夕的容貌后,一时惊为天人,于是不消几天,庄子附近的人家就都知道他们这来了位神仙妃子一样的少奶奶。并且这样的话还被一个不懂事的厨娘给传到了叶老太太耳朵里,于是叶老太太即令叶楠夕不得再出门去,若是闷了,也只能在院子里走走。

其实外头对自己的那些话叶楠夕倒不怎么在意,在她看来,不过是农户人家一些善意的谈资罢了,总归她们在这也住不上几日。只是,令叶楠夕没想到的是,就在快要回去的时候,叶老太太竟伤了风,几个喷嚏出来,一下子让跟前伺候的人都着急起来。

叶楠夕才端着煎好的药走到叶老太太门口,正好陈嬷嬷从里出来,瞧着她后,即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二姑娘,这些药老太太喝下后似乎不怎么见效,都一天了,烧还是不见退,咳嗽也重了。”

叶楠夕面上也带着忧色:“这附近就这么一个郎中,要不一会我跟老太太说说,今儿就回去吧。”

今日是过来庄子的第十天,照理也该准备回去了,其实前天她就问老太太是不是要准备回去了,老太太却让她只管安心住着,她当时心里就有些不解,但想着老太太那性情,也没多问。却哪想,第二日,老太太就患了伤风,一开始倒也不严重,老人身上有个不利爽也是正常,正好这附近也有个专门给人瞧病的郎中,平日里这里的人有个头痛脑热的,都是给他瞧好的,于是就请了过来。

只是或许是因为叶老太太平日里的饮食和作息跟农户们的差别太大,所以那郎中照着以往的经验,几服药下去,竟是一点用都没有。

陈嬷嬷听叶楠夕这话,马上摇头道:“从这回去,少说也要大半天时间,老太太年纪大了,又病着,再这么赶路的话,身体定是吃不消,万一在路上出个什么事,谁担待得起!”

叶楠夕也知道是这个理,便道:“就只能找个人回去,请那位惯给老太太瞧病的大夫过来,顺便也给我爹说一声。”

城里的那些大夫,特别是略有名气的大夫,基本都是不愿赶这么远的路出诊,不过时常出入叶府的那位大夫,到底是有些交情的,但为以防万一,她还是需要让父亲知道。

陈嬷嬷点头,随后又是一阵懊恼,怪自己一开始没让人赶紧回去请大夫。

“嬷嬷不必自责,其实也是我大意了,本以为是因换季引起的小伤风,吃了两副药就能好的。”叶楠夕轻轻一叹,“我先进去了,这药虽不管用,但也聊胜于无现在。”

陈嬷嬷点点头:“二姑娘快去吧,我去厨房看看,这一病啊。老太太的胃口就更加不好了。”

叶楠夕进去时,叶老太太正好睁眼,侯在一旁的丫鬟立即给她垫好枕头,扶着她做起来。然后又给叶楠夕搬过一张绣墩。

“祖母今日觉得好些了吗?”叶楠夕一进来,面上的忧色就尽数褪去,换上一脸轻快的笑容,“刚刚我瞧着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可好了。祖母喝了药后,我让他们将躺椅搬到院子里,然后我陪您赏花去。”

叶老太太这一病,身边伺候的人多是满面忧容。整日里瞧着那样令人沉闷的表情,更令她觉得没精神,如此相比。更显得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贴心解意。

“你也是胡来。如今我哪还能吹风。”叶老太太轻轻斥责她一句,然后就接过她手里的药。

叶楠夕却手里的药碗错开:“我知道祖母不喜欢喝这个药,可别一会故意弄洒了,还是我伺候祖母喝吧。”

叶老太太便收回手,只是面上却隐约浮出几分笑意:“你这丫头,如今是越来越会贫嘴了。”

叶楠夕笑了笑,一边舀着碗里的药汁送到叶老太太唇边。一边道:“一会我去剪几支桃花进来,不用出去也一样能赏花,中午再让厨娘给做点桃花糕给咱们解解馋。”

叶老太太看着一直在哄自己开心的孙女,心头不由轻轻一叹,只是跟着就突然咳了起来,差点将叶楠夕手里的药给打翻。

旁边的丫鬟赶忙将盆盂和水拿过来,叶楠夕即将手里的药往旁一搁,然后抬手在叶老太太胸口轻轻顺着,直到叶老太太的咳嗽声停下后,她才道:“天一亮,我就让车夫赶回去请那位李大夫,应该傍晚之前就能将大夫给祖母请来。”

叶老太太点点头,然后叹道:“真是不认老不行,一个小伤风就能折腾成这样,想当年我如你这般大的时候,这点小病甚至都不用吃药,睡一觉就能自个好。”

叶楠夕笑道:“年轻的时候是没福可享,可不就只能靠自己硬扛着么,如今祖母是儿孙满堂了,早年一心为儿孙操劳,如今年纪大了,身体稍有不适,可不正好可以安心享儿孙们的伺候不是,我猜啊,到了傍晚时候,跟着车夫回来的不只是大夫了。”

叶老太太看着叶楠夕摇头道:“你如今这张嘴,可是比以前能说了。”

叶楠夕呵呵一笑:“人总是要长大的嘛,总不能一辈子都那么愚笨下去。”

听她这么一说,叶老太太沉吟片刻,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人这一辈子且长着呢,凡事都不能只盯着前面那点东西,暂时的起落都不是什么大事。”

叶楠夕看着叶老太太目中露出来的关切,沉默一会,然后点点头。

“祖母,待您这病一好,咱是不是就该回去了?”

“怎么,你是住不惯这里,还是不耐烦陪我了?”叶老太太说着就又咳了起来。

叶楠夕忙给她顺着后背,并无奈地道:“祖母说哪儿的话,我只是自成亲后,从没出来这么长时间,所以心里总有几分挂念。”

叶老太太止住咳嗽后,看了叶楠夕一眼:“挂念姑爷?”

叶楠夕笑了笑,坦然道:“多少还是有些的。”

叶老太太便拍了拍她的手:“会回去的,等我好了就准备回去吧。”

中午,叶楠夕陪叶老太太吃了午饭,并服侍叶老太太睡下后,才有些疲惫地站起身,走到屋外。

“三奶奶,您也回去歇个午觉吧,老太太我会仔细看着的。”绿珠跟着出来小声道了一句。原本叶楠夕是自己睡的,不过自叶老太太病了后,叶楠夕就过来叶老太太这边睡了。虽才一天一夜,但伺候病人,可不是只陪着说几句话和喂几碗药那么简单的。晚上叶老太太睡得不好,时常会起来小解,每一次叶楠夕都要跟着起来服侍,加上叶老太太睡下后,总时不时地会咳嗽,这样折腾一晚,能真正阖眼的时间不到两时辰。白天也是不得歇的,除了要亲自煎药外,还要打起精神哄老太太开心。

叶楠夕摇了摇头,这是她的亲祖母,如今又只有她一个孙女陪在身边,虽还有下人跟着一旁服侍,但如她刚刚所说,叶老太太这享的是儿孙福,这会儿她不尽心,还指望谁能尽心。而且,这段时间来,叶老太太似总在暗示她什么,但却一直没有点破,这令她心里总带着几分疑惑,但又不想去探究。就好似一去探究,就会得到自己不想知道的答案,如此种种心绪充斥心头,她就是想睡,也睡不着。

绿珠一脸担忧地劝道:“三奶奶这会儿不好好休息一下的话,晚上怎么熬得过来。”

只是绿珠的话才落,两人就瞧到陈嬷嬷忽然从外头进来,叶楠夕一怔,立即迎过去问:“嬷嬷不是陪厨娘去菜地了吗,怎么什么都没摘回来?”

“三奶奶,出事了!”陈嬷嬷因顾忌着叶老太太会听到,所以尽量压着声音,因此更得她的声音想着绷紧的弦,令人心头陡然一紧。

叶楠夕忙问:“出什么事了?”

陈嬷嬷一脸凝重:“马车在半道上被劫了,赵宝还被人给砍伤了,幸好有猎户从那进过,瞧着他后,才将他给送回来,这会儿在许郎中那呢。”赵宝就是让叶楠夕派回去请大夫的车夫。

叶楠夕大惊:“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这,这是遇到劫匪了!”

“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过去了,流了好多血,许郎中说也不敢把握能不能救得回来。”陈嬷嬷越说,面上的神色越加凝重,“多半是遇到劫匪了,赵宝醒不过了,大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如今那条道怕是不安全了,估计这会儿再没人敢走,只是若不早些请大夫过来,老太太的病可怎么办!”

似这两天实在太累了,叶楠夕心头止不住一慌,绿珠忙过来扶住她道:“三奶奶,我那还有上次三爷留下的一些外伤药,是不是送到许郎中那,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第142章 暗潮

“二姑娘,这可怎么办?赵宝要是有个万一,我怎么向他爹娘交待!”陈嬷嬷将这件事告诉叶楠夕后,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下来,然后开始将心里的担忧无尽扩大。 赵宝是她一位老姐妹的幺子,之前叶府要找新的车夫,陈嬷嬷便将赵宝给介绍进来,随后赵宝又认了她做干娘,所以陈嬷嬷这会儿是整个慌了神。

“嬷嬷先别慌,我这会就过去看看。”叶楠夕说着就吩咐绿珠去将之前萧玄给的那些药拿出来。

“好好好那,那我陪着二姑娘过去。”陈嬷嬷忙不迭地点头,只是跟着又问,“那老太太这边?”

叶老太太这一趟出来,本因是由徐妈妈跟着的,只是不巧那几天徐妈妈身子不适,叶老太太便让徐妈妈好好歇着,然后让陈嬷嬷跟了过来。陈嬷嬷虽也服侍了叶老太太很长时间,但一直以来做事都不比徐妈妈周到,遇事时也不比徐妈妈稳得住。如眼下这等情况,若是徐妈妈在,即便会将此事告知叶楠夕,但却定不会让叶楠夕出去的,最多是跟叶楠夕商议怎么办,是不是要跟老太太说一声,然后一切事宜都由她出去处理。

只是陈嬷嬷到底是没有徐妈妈那等魄力,也不敢一个人担起这份责,叶楠夕能过去看,她自然是没有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