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正宇只是朝萧玄微微颔首,然后打量了萧玄一眼,又看了看萧越,便道:“世子爷,请。”

萧越从萧玄旁边经过时,给他递了个眼神,让他赶紧进去。

看着萧越上了马车,目送他们走远后,萧玄才慢慢松了紧握成拳的双手,眼睑垂下,遮住目中的愧疚和挣扎。带他转身时,面上已经恢复平静,眼里也现出几分焦急,进了大门后,就直接往明华堂走去。

“大哥为何会被带走?”掀开帘子进去后,萧玄就问了一句。

此时花蕊夫人面上的神色也有些不好,瞧着萧玄进来后,就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萧玄久等不见花蕊夫人回答,似也慢慢冷静下来,然后也沉默地站在那,微垂着眼,平静地面对花蕊夫人的审视。

片刻后,花蕊夫人不答反问:“军粮的事。我让你大哥经手,韩大人下来查案,自当要配合一下。”

萧玄道:“经手的人还有萧时远和我。”

花蕊夫人道:“让你大哥跟他们配合就够了,你和子迩另有别的事要做。”

萧玄抬起眼:“丁五爷死了。”

花蕊夫人笑了:“如此就好,你们俩果真没让我失望,他一死。这事就差不多了,只是你回来得有些晚,难道后来那里又出了什么事?”

萧玄淡淡道:“没有,只是碰到的熟人比较多,耽搁了点时间。”

花蕊夫人又看了他一会。缓缓道:“是被那女人绊住了?丁四奶奶跟她私交不错,丁府和叶府如今也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那今日定是会过去赴宴。你看到她也不奇怪。”

平日里只要一提到叶楠夕,萧玄面上的表情即会变得很冷,即便是对着花蕊夫人也一样,可这次,他面上却有一闪而过的柔和。花蕊夫人盯着他道:“出什么事了?”

萧玄皱眉,刚刚的冷凝换成了淡淡的不耐:“丁五爷突然出事,我担心她,便先送了她出去。”

花蕊夫人冷笑一声。便不问别的,改口跟萧玄商议起接下来的事,又让人去将萧时远叫过来。萧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只是一想起接下来的事,想起叶楠夕刚刚的态度,他的心又慢慢沉下去。若侯府得势。母亲就算能放过他,也不可能放过叶楠夕;若是那边成功,侯府自然就不在了,母亲父亲大哥还有侯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人,不知最终会留下多少,而他于这边更是再无立足之地。

无论如何,最终,他都是必须负罪。

到时她会跟他走吗?他能带她走吗?他能让她跟着他一块吃苦?更何况还有了孩子

叶楠夕回到叶府的时候,本想去找叶明说说今日丁府发生的事,可她却扑了个空,叶明没在府里。而令她十足意外的是,去拜见年氏的时候,年氏告诉她,前几日荣郡王妃让人送了封信过来,信里提到了她。

叶楠夕微怔之后,才问:“提到我什么了?”

年氏轻轻拨着茶盖:“也没特别说什么,不过依我看,荣郡王妃应当是答应了这门亲。”

叶楠夕道:“燕西将军是跟着军粮走的,或许这个时候还没到家呢,荣郡王妃能知道些什么。”

“荣郡王妃一开始若是不答应的话,燕大将军也不会保这个媒。”年氏说着就放下茶盏,“怕是用不了多久,那边就会将庚帖聘书等之类的东西送过来。”

叶楠夕诧异道:“我之前并未应下此事!难道太太已代我应下那边了?”

年氏心里隐约生出几分不快,打量了她一眼,便道:“燕家有什么不好,难道燕西将军还配不上你?若是因为没有见过,你心里有担忧不敢随便应下也是合理,但燕西将军你是见过的,人品相貌你都有了解,我都挑不出有哪点不好。一开始你觉得突然,免不了会拿不定注意,只是这么多天了,你也该想通了,若是不应下这门亲,日后哪还能找比这更好的?再说老爷也是赞成,燕大将军保媒,燕西将军亦是中意你,如今连荣郡王妃都已经表态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叶楠夕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会才道:“我并未有什么不满,是我配不上燕西将军。”

一听叶楠夕这么说,年氏就要开口,叶楠夕却接着道:“ ...太太,燕西将军很好,这门亲也确实不错,但是不合适,所以太太回绝了那边吧。”

年氏微微皱起眉头:“到底哪不合适?”

哪不合适?叶楠夕垂下眼,最大的不合适,当然是她肚子里多了一个。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燕容再怎么大度,也不会大度到要替别的男人养孩子。燕容的条件确实不错,之前年氏跟她提这事时,燕容还特意带着十足的诚意到她面前来表态。即便她当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却还是生出一种想法,如果这事来得迟些,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过去后再提,或许她真的会考虑。可是,这等事本来就是建立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的基础上,若没有这么多事,燕大将军又怎么可能提出两家结亲之事。

叶楠夕沉默了一会,就抬起眼淡淡一笑:“爹会明白的。”

年氏又皱了皱眉:“老爷对此时一直是赞同的。”

叶楠夕一怔:“难道爹跟您说,答应那边?”

年氏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个倒没有,但是老爷也没说要回绝。”年氏说到这,就轻轻摇了摇头,接着道,“我也不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事儿我是真心为你打算,你不领情不要紧,只是以后你可别后悔。”

叶楠夕诚恳地道:“我知道太太是真心为我打算,我记在心里。”

年氏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算了,你的事我勉强不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盼你以后能寻得更好的,不然日后老爷多半会怪我不会替你着想。”

“太太多虑了,爹向来是明白人,是我不知好歹。”叶楠夕笑了笑,就问,“爹今儿是去书院了?”

“一早就出去了,行了,不跟你多说了,老太太那边还惦记着你,你快过去吧。”

“那我就先过去了。”叶楠夕微微一笑,只是站起身时,忽然想到叶楠珍,迟疑了一下,还是关心道,“三妹那事,太太可有挑中了哪家?”

说到这个,年氏面上又添了几分烦闷:“你之前提的那户人家虽门第低了些,但家中确实殷实,倒也不错,只是那丫头死活不答应,在我跟前哭了几回,我也不想当那恶人。”

叶楠夕笑了笑:“这等事确实勉强不得,这一勉强,日后若是成了怨偶反倒不好。”

见她这么说,年氏面上缓了几分:“老爷以前的学生如今都有了起色,其中也不乏家世好的,她若真是一门心思想做个官太太,也能挑得出几个合适的。”

“这么说,是有人选了?”

“过些日子应该就能定下来了,她年纪不小了,这是一定,就该开始准备成亲之事。”年氏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叶楠夕道,“正好你如今闲着,就多回来帮我张罗一下。”

叶楠夕好奇道:“是哪户人家?”

“说来也是巧,就之前府里办了一次百善宴,卢家的当家奶奶过来后,一眼就瞧中了三丫头,没两日,就请了媒人过来说。卢家的二公子去年刚刚升了皖县的知县,三丫头是庶出,能说上这门亲不算委屈她。就是那卢家家里的兄弟有五个,论殷实的话,倒比不上你之前说的那户,但那卢家跟京城的卢家是沾着亲,日后若是走动起来,多少也能得扶持一把。看她的造化了,总归没了那边,还有老爷这边了。三丫头平日里瞧着有些憨,心里也是有自己的计较,卢夫人更是个会盘算的,那卢二公子如今是知县,而他的上峰也是老爷的学生。”

“说来也是巧,就之前府里办了一次百善宴,卢家的当家奶奶过来后,一眼就瞧中了三丫头,没两日,就请了媒人过来说。卢家的二公子去年刚刚升了皖县的知县,三丫头是庶出,能说上这门亲不算委屈她。就是那卢家家里的兄弟有五个,论殷实的话,倒比不上你之前说的那户,但那卢家跟京城的卢家是沾着亲,日后若是走动起来,多少也能得扶持一把。看她的造化了,总归没了那边,还有老爷这边了。三丫头平日里瞧着有些憨,心里也是有自己的计较,卢夫人更是个会盘算的,那卢二公子如今是知县,而他的上峰也是老爷的学生。”

第192章 嫁衣

转眼就到了四月天,院中的竹叶愈发青翠,气候也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中午时候甚至已经觉得有些闷热。而这个时候,叶楠珍的亲事也总算是定下了,就是皖县卢家的二公子。

因两孩子的岁数都到了,叶明也表示让他们在秋天之前完婚,于是年氏跟卢家主母商议了一番,翻了几天黄历,终于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七月初六。这么一算,时间就非常紧迫了,卢家的房子要重新修葺,新房里的婚床桌椅箱柜等家什都是由叶家这边准备,所以光家什这一项,前面就得先让人去丈量房间的大小,然后叶府这边再选木料,跟着定样式,这一来回就得五六天时间。最后这些东西定下后,交给木工师傅去打造的过程中,还得有人负责时时盯着,以免返工误了时间。而除了这些外,叶楠珍的嫁衣,凤冠,被面,四季的衣服鞋袜还有平日里佩戴的头面等等等,也需要有人盯着给一项一项仔细准备。

所以三个月的时间,真可以说是紧巴巴的,而年氏如今还要负责百善宴的事,幸好一月只有一次,不过也够她忙的了,所以这节骨眼上,她只得开口让叶楠夕帮她盯着叶楠珍嫁衣和头面的事。

嫁衣是请锦绣阁的师傅做的,虽说嫁衣的样式都是固定的,但是用料和装饰却是有百十种的分别。之前叶楠夕的嫁衣用的是霞光锦,嫁衣上的花纹用的是琥珀蚕丝混着金线绣的,并且嫁衣上还缀了九十九粒珍珠,跟嫁衣齐配的绣花鞋上也是缀了一对拇指大的夜明珠,凤冠更是缀了十八粒大小不一的红宝石。

无论过去多少年,叶楠珍都记得叶楠夕出嫁那日,她被叶楠夕那身金灿耀眼的装扮给看得眼泪模糊。

从那一刻起,她就一直盼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这样光彩耀人,因此。当年氏请李锦绣阁的师父过来让她选料子的时候,她直接就照着叶楠夕当年的标准给提了自己的要求。于是当锦绣阁的师父将嫁衣的预算单子送到年氏手里时,年氏的脸不禁微微一变,叶楠夕出嫁的时候,她已经嫁入叶府,自然是清楚叶楠夕出嫁时大约有多少嫁妆。当时叶楠夕那套嫁衣。也是让她惊讶了一番,所以一样是印象深刻,因此当她仔细看完叶楠珍的给锦绣阁提的要求后,她便明白那丫头抱的是什么心思了。

当年因李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对当时尚且年幼的两个闺女是万分不舍。亦知道自己看不到女儿们出嫁那一天,因此给叶楠珍和叶楠夕准备的嫁妆特别大方。叶楠玉和叶楠夕的嫁衣,都是李氏亲自定下的。而且用的是她自己的银子。年氏估算过,当年叶楠夕的那件嫁衣,不下千两银子,再加上凤冠,以及当时身上佩戴的首饰,就值万两白银了。但是叶楠夕算是叶府的嫡女,名字是记在族谱上的,并且又是嫁入侯府。所以当时叶楠夕的那身嫁衣以及那些嫁妆,并不过分,叶楠珍。自是不能跟叶楠夕比。

若真让叶楠珍跟叶楠夕比着来的话,不说这府里的规矩乱了,最重要的是年氏要赔进去比预算多上数倍的银子。因此她自是不可能答应的。

叶楠珍知道年氏不可能会答应自己那些要求,一直就等着年氏过来跟她说这事,她都准备好了,到时要怎么让步,但是该要求的一定要咬牙坚持,年氏若是不同意,她可以到老太太那哭去。却不想,年氏只让锦绣阁的师傅给她量好尺寸,然后就让锦绣阁的师傅回去准备。叶楠珍有些傻了,她不知年氏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全部应下了她的要求,只是这个想法一出来,她立马觉得不可能。

硬着头皮去年氏那试探着问了一下,年氏却是让她回去好好准备自己的绣品,然后就打发她回去了。叶楠珍心里愈加忐忑,最后悄悄让身边的丫鬟去锦绣阁那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年氏最后给她定下的只是普通的嫁衣,连嫁衣的料子都不是霞光锦,就只是普通的红花绸,没有金丝缠纹,也没有珍珠点缀,知道实情的那一刻,叶楠珍觉得天都塌了。当时就哭了出来,这是她盼了十几年的东西,一年比一年渴望,一日比一日具象,再看到叶楠夕出嫁时的风光后,她心里的这个执念愈加深了。她清楚年氏不可能给她准备如叶楠夕那样丰厚的嫁妆,她的凤冠也不可能如叶楠夕当日的那么金灿耀眼,所以她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嫁衣上,她不想一嫁过去就被卢家看低

正好今日叶楠夕拿着头面的样式过来让叶楠珍挑,却一走到叶楠珍这边,就听到低低的,压抑的哭声从屋里传出来。

偏外头又没人,叶楠夕一脸诧异地走进去,就瞧着叶楠珍正趴在床上哭,旁边的丫鬟则一脸无措地站在旁边。叶楠夕忙走过去,担心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楠珍这才知道叶楠夕过来了,赶紧收了哭声,只是又想起她跟叶楠夕之间的差别,苦从心来,加上今日又被她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模样,于是哭得更加伤心了。

叶楠夕可从没见过叶楠珍哭成这样,而且还是在好事将近时,只是这丫头此时只顾着趴在床上哭,怎么问都不起来,甚至连脑袋都不给她转过来,于是只好问向旁边的丫鬟:“杏儿,出什么事了?”

杏儿嗫嚅了一会,才低声道:“三姑娘是伤心嫁衣的事儿。”

“嫁衣?”叶楠夕转头看了看趴在床上的叶楠珍,“太太不是已经请了锦绣阁的师傅给你做嫁衣,你哭什么,是担心锦绣阁那赶不及还是花样选得不合心意?”

叶楠珍的哭声低了下去,但一样没搭理叶楠夕,一旁的杏儿迟疑了一会,便低声道:“是花样不合心意。”

叶楠夕道:“花样不合心意那让锦绣阁的师傅换了不就行了,值得你这般哭的!”

叶楠珍还是不理她,一旁的杏儿又道:“太太不答应。”

“太太不答应?”叶楠夕微诧,就又看了背对着她的叶楠珍一眼,然后对杏儿道,“三姑娘选的是何种花样。拿来我瞧瞧。”

杏儿正要答话,却这会儿叶楠珍忽然道:“在太太那边。”

叶楠夕沉吟片刻,便笑了笑,伸手在叶楠珍肩上轻轻一拍:“起来洗把脸,这么大了还哭成这样,羞不羞。”

叶楠珍动了动肩膀。也不知是在闹别扭还是不好意,还是不起来,叶楠夕也不勉强她,让绿珠将那头面的样式册子递给杏儿,然后就站起身:“我去太太那看看。这头面的花样你一会仔细瞧瞧,挑你中意的四套。”

叶楠夕出去后,绿珠才低声道:“二娘子这会儿去太太那做什么?”

“去看看。”叶楠夕淡淡一笑。刚刚看杏儿回话时的表情,她大约猜到叶楠珍多半是不满年氏给她定的嫁衣。

正好这会儿年氏刚刚给叶楠珍定下家什用的木料,因为是一直摆在屋里用的东西,跟只穿一次的嫁衣不一样,这不仅是叶楠珍的脸面,也是叶家的脸面,所以在这上面年氏倒没有凑合,差不多是照着叶楠夕当年的标准来的。正好叶楠夕过来。年氏还特意将那详细单子给她看,叶楠夕瞧着也说好,年氏满意了。待那些人都退出去后,才看向叶楠夕:“是从三姑娘那过来的?”

叶楠夕笑了:“太太什么都知道。”

“那丫头从早上开始就在那哭,还不是故意哭给我听的。”年氏也不等叶楠夕问。就将之前叶楠珍定的那张嫁衣单子,连同她后来给定着样式一起给拿出来递给叶楠夕,“她是什么出身,嫁的又是什么人家,能由得她这么去比。你自己看看,她那心性高成什么样,像什么话。她虽不是我亲生,但这些年我也没有苛待过她分毫,更不可能在这终身大事上再堵她的心。”

叶楠夕接过,仔细看了一看,不由一笑。

其实年氏说的也没错,最后给叶楠珍定做的嫁衣,也有一百多两,对卢家来说,真不算低了。当然,相对叶楠珍心里的期盼,自然是有极大的落差,也难怪会哭成那样,那丫头,这些年心里对她都存有不忿,这嫁衣不知是盼多少年了。

叶楠夕想了想,便对年氏道:“缀珍珠就算了,不过红绸确实不如霞光锦漂亮,而霞光锦再配上金丝勾边,真是再好看不过,三妹妹这一辈子怕是就这么一会,太太何不就顺了她的心意。”

其实叶楠夕跟叶楠珍并不怎么亲,年氏不想叶楠夕竟会这么说,所以此时心里的诧异倒是压过了陡然生出的不快。

叶楠夕接着道:“正好我那还有几匹霞光锦,是前几年宫里赏赐下来的,做两件嫁衣都有富余的,一会我就让人给太太送过来。还有一匣子珍珠,是之前三爷的朋友从南海那边带过来的,成色比俞川这边的珍珠好,只是我留着也没用,正好拿来给三妹妹和四妹妹各打一套头面,也算是给她们两添箱,太太觉得如何?”

这差不多是等于两个妹妹的嫁衣,都由她来准备,照这标准,可不是笔小数目。年氏虽有些贪财,但也不是那等没见过银子的女人,更何况她本也是世家出身,眼皮子自不会那么浅。所以此时她更加不明白,叶楠夕为何会忽然这么大方,怔了一怔后,就笑了笑:“你能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只是也别惯着她们俩的性子。”

“那些东西我留着也是以后送人情的,还不如给自家人实在,再说了,眼下难得还有这么一桩喜事,日后”

听了叶楠夕这话,年氏心头微滞,即便叶明没有跟她具体说过外头的事,但这段时间来叶明不时交代她的一些话,她多少也生出几分不安,但是叶明不然她多问,她也就一直装糊涂,尽量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因此这会儿突然听叶楠夕这么一说,她心里突地一跳,就问:“日后怎么了?”

叶楠夕回过神,微笑道:“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她说着就站起身,“那就这么定了,霞光锦我下午就让人送来,太太先派人去锦绣阁说一声吧,那匣子珍珠,我请人镶好后,就送过来。”

叶楠夕回到叶楠珍这,叶楠薇也在,正跟叶楠珍一块儿看那些头面的样式,叶楠夕跟她们聊了一会,叶楠珍最后定下中意的款式后,便起身告辞。

叶楠薇却忽然问了一句:“二姐刚去我娘那说什么?”

“去给你三姐改一下嫁衣,一会锦绣阁的师傅可能会过来,到时珍儿你去太太那边看看吧。”叶楠夕觉得身上有些乏了,真打算回去歇会,说完就转身往外去了。

叶楠珍被她这句话弄得愣住,直到叶楠夕走出门后,她才追出来道:“太太为何会忽然改我的嫁衣?”

叶楠夕把手放在腰后轻轻扶了一下:“你去问太太吧,我累了,先回去。”

下午,叶楠夕一回紫竹林,就让紫草去找那几匹霞光锦。

只是当紫草打开箱笼,将那几匹霞光锦拿出来时,叶楠夕忽然看到压在箱笼下面,那件红灿灿的嫁衣,她沉默了一会,便让紫草将嫁衣拿出来。

入夜,叶楠夕洗浴完,披着湿头发回寝屋时,一掀开帘子,就瞧着下午因一时新鲜,让紫草拿出来的嫁衣还挂在屏风旁的衣架上。烛火映着炫目的红,真好似霞光落在这屋里,荀灿得令人一时无法直视。

原来,当年就是穿着这样的一身嫁衣嫁给他的,这记忆,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

“二娘子,三爷来了。”正出神间,绿珠忽然进来道了一句。

叶楠夕不解的转头,正好看到萧玄掀开帘子从外进来,手里还拿着个油纸包。

萧玄一进去,就看到披着件玉白色罩衣的叶楠夕站在那红灿灿的嫁衣前,一样的人,一样的嫁衣,既熟悉又炫目的红,令他猛地想起四年前,他跟她新婚的那晚。

第193章 亲昵

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幕,她身上不带任何佩饰,刚刚洗好的头发湿漉漉的垂下,连唇色都比平日淡了几分,但绚灿的嫁衣却为她的脸蒙上一层胭脂色的红晕,随意披在她身上的罩衣下,寝衣宽松的领口露出纤细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她就那么轻轻地转过脸,片刻的诧异后,就静静的看着他,乌黑的双眸宛若寒潭般沉静清冷。

萧玄有些失神地站在那,怔怔地看着她,似的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

“怎么让他进来了。”终于,叶楠夕转过身,先开口,却问向绿珠,不是责备的语气,但却带着一丝淡淡的质问之意。

绿珠一怔,有些不安看着叶楠夕道:“是陈叔开的门。”

萧玄回过神,面上露出几分不自在,便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在旁边的桌上:“这是下午商船带来的,你最近胃口不好,吃点这个看看。”他说着就自己动手将那油纸打开,里面包着的是个青玉色的瓷罐。而油纸包一打开,叶楠夕就注意到有淡淡的寒雾散出,似冰镇过的东西,她倒真生出几分好奇,便走过去,正好萧玄将瓷罐的盖子打开,她一瞧,只见里面黄橙橙的一片一片压在一起,浸在水里,也不知是什么。

“这是?”

“露兜子,这是用糖露浸的,天气热的时候,可以用冰镇过后吃,我记得你喜欢。”

露兜子?叶楠夕仔细看了两眼,又闻了闻那味道,才认出这是凤梨,这东西她不陌生,但对现如今来说却是个极稀罕的水果。她记得过年的时候,宫里特意赏了侯府两盒露兜子,年夜饭的时候给摆了出来。她当时有些诧异,尝的时候多问了两句,倒没想他记住了。

让绿珠将东西拿下去后,叶楠夕才对萧玄道:“这么晚了。你让末年送过来就行,何必自己送。”

萧玄看着她道:“正好路过。”

叶楠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窗外:“多谢你记挂着,回去吧。不早了。”

自那日在丁府他知道她有了身孕,到现在已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他一直没有露面,今日却忽然过来。却只是为给她送点零食?

叶楠夕已经开口送客了,萧玄却站在那不动,片刻后。又看了看那嫁衣。问:“怎么将这拿出来了?”

叶楠夕也往那看了一眼,然后轻轻一笑:“三丫头要做嫁衣,今天给她找东西时,忽然看到,有些想不起来我穿这衣服时什么样,便让丫鬟拿出来瞧瞧。”

萧玄看向她:“你试过了?”

叶楠夕摇头:“看看就行了,这会儿试它做什么。太繁琐了。”

萧玄一顿,喉结上下动了动,然后低哑着声开口:“我帮你穿上。”

叶楠夕一怔,转头看着他,旁边的烛火将他面上的五官勾勒得愈加立体,浓密的睫毛衬得那双眼睛比刚刚深沉了几分,幽暗的眸子里有烛火在跳动,明暗不定,不曾真的熄灭。

叶楠夕忽然笑了:“萧玄,你真的是正好路过,所以进来的?”

萧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一点一点地描摹,两手慢慢握紧。

叶楠夕再道:“你想我了是吗,抵不住思念要过来?”

对上那双了然的眼眸,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似突地断了,萧玄只觉得胸口一热,因她如此直白的指出,令他心底的情感忽然间像呼吸一样急切,没办法再掩饰,他忽的上前,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紧紧拥住,唇落在她潮湿的发上,深深吸着她沐浴过后的味道。

“是。”他在她耳边说,滚热的呼吸,微烫的双唇在她耳朵的轮廓上来回刷过。

他的手抚着她潮湿的长发,小心拨到一边,宽厚的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抚摸,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很长,叶楠夕从始至终一直就不发一言。直到他将脸埋在她颈间,唇压在她脖子的大动脉上时,她才开口道:“好了,放开我。”

她的声音不大,轻而柔和,但就是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忽略的冷意。

萧玄停了一会,才慢慢松开手,叶楠夕推开他,走到那嫁衣跟前,拿起袖子的一角轻轻摸了摸,正要开口。萧玄却又走到她身边,从后面揽住她,两手的手掌交叉着放在她的小腹上,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都怀了孩子,怎么却瘦下去了,最近还是害喜得厉害吗?”

他说得那么自然,只是这亲昵的动作里,还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揽住她的胳膊也不敢似刚刚那么用力。

叶楠夕沉默了一会,才抖着那嫁衣的袖子道:“萧玄,你觉得我爱你吗?”

萧玄一愣,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问这样的话,心里却隐约生出几分不安。

“你说过的。”良久,他低声道了一句,她亲口对他说过,他再找不到比她更爱他的人了,这句话他永远也忘不了,他亦对这句话确信无疑。虽当时心像是被刀扎一样的疼,却还是遮盖不住当时心里生出的喜悦,他觉得自己在自讨苦吃,却又是心甘情愿。

叶楠夕也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微微有些出神,片刻后才道:“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不开你?”

萧玄有些紧张,心里的不安愈加重了,他松开手,将她转过来道:“我希望是这样!”

叶楠夕松开手里的袖子,看着他道:“这嫁衣,这辈子,我就只为你穿一次。”

萧玄放在她肩上的手一僵,胸口微起伏,叶楠夕推开他的手:“我嫁给你的时候,是咱两家的喜事,三个月后,我三妹出嫁,到时侯府也要正式迎凤十三娘进门,这喜事又赶到一块,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缘分。”

两人皆沉默的时候,绿珠在外头轻轻道了一句:“三爷,末年找您来了。”

叶楠夕推开他另外一只手:“时候不早了。”

这段时间形势变化得很快,虽说她有意避开,并且少有过问,但还是清楚自己周围天灾**是接连着到来。半个多月前丁五爷在自己房间内自缢,侯府的世子爷被皇差带走问话,百善会的许多负责人管事等也跟着卷入其中,军粮被劫的问题依旧没有水落石出。不过却隐约听到证据已经纷纷指向丁五爷,所以丁五爷的自缢这一事就更是大有文章可查。而除此外,西北那边逃旱灾的流民越来越多,几乎都往这边涌来,如今官府已开始严防,不再轻易放流民进来了,只在城外划了几个点来安置。然而这听着是好听,却谁都想方设法地要往城里钻,只要入了城,就算是乞讨,好歹也能讨口饭吃,也容易找到避风的地方,但城外,就没有这点方便了。

因此,进不了城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焦躁。城里的米面的价格比往年翻了两倍不止,并且还有往上涨的趋势,当然,这些对叶楠夕的生活并未起什么明显的影响,但是她却感觉到,这些事,没起一点变化,都会对权势的角逐起到一定的影响。

萧玄忙得半个多月才露一次脸,他父亲亦时十天半个月没有回家一次,叶楠珍的亲事要赶在秋天前完成,都在暗暗说明如今形势的严峻。

“楠夕,不要多想。”萧玄走之前,又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后才转身出去。

绿珠送出去,紫草进了屋,看了那嫁衣一眼,就问:“这个要收起来吗?”

“嗯。”叶楠夕有些乏力的往床上一坐,看着紫草将那嫁衣小心叠起来,将收进箱笼里时,忽然道,“明天,拿去当铺当了。”

紫草一愣,抬起脸问:“二娘子要当什么?”

“你手里的东西。”叶楠夕往床上一靠,“放着也是浪费,带着又麻烦,还不如换成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