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走到了陈湘妮的房门前,“三小姐、妮儿…”

陈湘妮搁下笔。飞奔到门口,甜甜地唤声“姨娘”。

“练一个多时辰了呢,吃了粥就睡下吧,夜里冷。”

陈湘妮道:“姨娘,明儿祖母还要查验呢,我可不敢马虎,大姐姐、二姐姐还有二哥、三哥他们的书都念得好,我可不敢给祖母丢脸。”

二姨娘欣尉地笑了。“就算要学,也得顾好身子。”

陈相和忆起了大姨娘,陈将达活着时,他是何等的快活,他是陈家大院里最得宠的大爷,就是陈相富兄弟也得让着,连陈湘如也不敢给他脸色瞧,可现在父亲没了,大姨娘被赶走了,不。大姨娘没和陈将生好,一定是被陈湘如她们算计的,借着这理由才能赶走大姨娘。

他坐在床上。冷冷地看着对面厢房的二姨娘与陈湘妮,多好呀!可这都是假相,二姨娘待陈湘妮好,是因为她老了要靠陈湘妮养老。陈湘妮呢,敬重二姨娘,是因为她的嫁妆靠二姨娘打理呢。

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就有这等心计,真是不可思议。

要不是遭遇这场剧变,他还是浑浑浑噩噩的陈相和吧。可现在他明白了许多。

在这个家,除了父亲、大姨娘是真心待他好。再不会有第三个人了,老夫人给他做冬褙。瞧着待他好,可到底在她心里陈湘如姐弟才是最重要的。

夜,很静。

陈湘妮屋里的灯光灭了。

二姨娘屋里的烛火也黯淡了。

下人们都睡了。

陈相和穿衣出了屋,小心翼翼的,他得离开,可是身无分文又能走多远?

二姨娘有些值钱的首饰,就连陈湘妮也有几样。

陈相和蹑手蹑脚地近了正房,小心地推开花厅门,转身合上,借着微弱的光亮穿过偏厅到了二姨娘的内室,一边值夜的丫头正在小榻上呼呼大睡,嘴角流下了唾液,还嚼动了几下,许是梦到了喜爱的吃食,嘴里说道:“真香,就是盐放少了。”

被他猜对了。

他近了梳台前,看了眼锦盒,来不及一件一件的取,索性抱起锦盒就出来,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屋里,坐了片刻,见无人发现,又推开陈湘妮的房门,妆台前也有一只锦盒,虽无二姨娘的精美,却也不错。

陈湘如这般善待陈湘妮,却不肯对他这个嫡亲的弟弟好,每次见着他,神色冷漠,连陈相富兄弟也是如此。

是的,他们怪他。

怪他的大姨娘。

要不是大姨娘在生下他后想欺赵氏,赵氏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产下一对孪生子。

可这些事,原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为难他。

回到屋里,陈相和将锦盒里的首饰倒了出来,一件又一件,怕得上千两银子,有了它,他就能远走高飞,他就能拜师学艺,突地看到锦盒里有个暗格,打开后,里面竟整齐地放着一叠银票,一数竟有三百两之多。

二姨娘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居然攒了这么多银子。

现在都是他的了。

陈相和将银票搁到体己的荷包里,又将首饰包好,拾掇了两身换衣衣服,小心地打开院门,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原想从偏门而出,可近来门上都换了人,他只能从狗洞爬出来,站在院墙外,他望了眼陈家大院,“总有一日,我会回来的!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姨娘,你等着,我给你报仇!”

眼里似有泪,却没有落下,他强行将泪憋了回去。

仰头望着夜空,忆起大姨娘说过的话,“相和,听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那是去年的他,一听这话,就扑在大姨娘的怀里:“不,我要姨娘长命百岁。”

那时,陈将达就坐在一边的案几上,手捧着一本书,一侧有大姨娘沏的茶水,那样的悠然自得。

父亲死了,姨娘没了,他的好日子也结束了。

“父亲,我不会让一个外人夺了世袭郎中官职的,你等着,孩儿一定夺回来。”

他跪下身,深深一拜,果决地起身,飞奔着走向夜色的尽头。

第092章 偷钱出走

ps:ps:求粉红票了!(*^__^*):读友亲,月底了,如果你手里还有粉红,请投给该文哦!谢谢!

清晨,薄雾笼罩着陈家大院,西院里显得一片静寂。

各房各院的下人挥着扫帚清扫着院落,沙沙沙之音不绝于耳,仿若一首晨曲,还伴大厨房那边传来的鸡鸣声,显得更加亲切宁和。

然,碧柳苑里传出一个丫头刺耳的尖叫声,“二姨娘,大爷不见了!大爷不见了!”

这声音,仿似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二姨娘正睡得迷糊,心头一惊,翻身起床。来不及整衣,跌跌撞撞地奔进厢房,床上一片狼藉,有她的锦盒。

锦盒!她一惊,飞扑了过去,盒子里空空的,那个暗格也被人发现了,“这个孽子,他偷了我的首饰!他偷了我的积蓄!”

二姨娘身子一摇,翻个白眼就软倒在地,幸好服侍的婆子眼快,一把将她扶住,“二姨娘!”

“他偷了我的首饰!”

入陈家大院数年,她省吃俭用的攒钱,一夜之间全没了。

婆子道:“二姨娘,还得尽快禀老夫人和大小姐!”

这里叫嚷着,就听西厢房里传来桃桃的声音,“三小姐,你的锦盒不见了,你的首饰不见了!”

陈湘妮刚醒,还没回过神,一听这话赤脚跳下床,围着妆台转着圈:“不见了!昨晚明明还在的,我还瞧了呢。”

这些首饰,一些是陈湘如给她的,还有些是老夫人赏的。

老夫人赏的那对耳环、镯子,是上等白玉,值不少银子。

桃桃急道:“三小姐别急。我去大爷屋里瞧瞧。”

二姨娘愣了良久,回过神来,“哇呜”一声失声痛哭。“白眼狼呀,我待他如亲子。他竟偷了我的积蓄、首饰不见了,啊!我这是什么命呀!”

一时间,碧柳苑乱成了一团。

二姨娘哭成了泪人。

陈湘妮如同被人挖心一般,更是哭得一抽一搐的。

*

陈湘如接到禀报时,正在用晨食。

刘奶娘沉吟道:“大爷偷了二姨娘和三小姐的首饰不见了?”

只怕这不是突然,而是一早就打好的主意。

老夫人将他禁足碧柳苑,就是想断绝他私见大姨娘的念头,没想这人到底走了。老夫人认定。陈相和挑唆陈家大院与族里四房人的关系,他一个孩子哪会做这等事,怕是大姨娘在背后教的。

“刘奶娘,去告诉二管家,让他派人四下寻人,昨晚不见的,许是还没走远,就到城门处打听。”

太平盛世,江宁府有四门,就算到了夜里。南城门也是不关的。

连寻三日,依旧没有陈相和的音讯,动用了官府还是无果而终。

第四日时。老夫人放出风声,“谁寻着大爷,赏银一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消息,可又过了几日,还是没寻着陈相和,甚至连城门处也打听不到,各门人来人往,守城的卫兵更不会留意到一个孩子。

该着办的事照计划进行着,风水先生在那成片的一百二十亩良田里转了一圈。就相中了一块地,说那里易建房屋。

当时划好十户人家的宅基地。次日便开始实施修建,那十户贫寒族人也早早遣了家人到那儿帮忙。家里没劳力的,就遣了烧水、煮茶的妇人去。

北城的粥棚也搭好了,陈湘娟领着陈相贵、陈湘妮开始施粥。

因为陈相和的失踪,西院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夜里,陈湘如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秀丽的面容,乍一看是个姿色寻常的女子,细瞧之下却有前世的风韵。

锦盒里搁着周八给她的信,这几日一忙,竟忘了他说的“剩下的银钱”,她根本就没给周八银钱,只想着若是捞陈将生出来花了赎银,最多也就五百两,回头想了办法补给周八,无论怎么这赎银都不该是陈家大院来出。

拆开信,映入眼帘的除了半页信,还有一张《赎身契》。

赎身契?

陈将生的赎身契!

陈湘如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再看信纸:

“陈大小姐:近安!今我代你将陈将生以钱赎罪,共花铜钱五十文,既是小姐所赎,便是小姐的奴才,现奉上《赎身契》一份,请小姐笑讷!”

哈哈!

陈湘如好几日没笑了,这会子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她想过许是五百两赎银,不想竟只花了五十文,还附有官府开具的《赎身契》,上面依然按了个红灿灿的指纹印,上面写着“陈将生”三字,这可是陈将生的亲笔署名。

过瘾!真是过瘾!

陈将生现在是她的奴才,她握有陈将生的《赎身契》,定能拿捏住他。

刘奶娘听到笑声,打帘从外头进来,“大小姐,出了什么事?”

陈湘如将信纸和《赎身契》搁好,“刘奶娘,你说官府寻不着大爷,周八公子会不会有消息?”

刘奶娘面露茫色,“大小姐是想请周八公子帮忙?”

陈湘如并未否认。

周八比她预想的有趣,至少这次的礼送得很合她心意。

她有种感觉,周八一直留意着陈家大院的事,要是陈相和离家出走,或许周八会有消息。

她咬了咬唇,“唤绿叶进来。”

绿叶含着笑,“大小姐,有何吩咐?”

“我写封信,你带着它去见周八公子。”

刘奶娘惊呼一声“不可!”

绿叶含着笑:大小姐到底是被周八公子感动了吗?要写信给他。

陈湘如未说多话,提笔写了封信,只得两个字“相和”,而信套连个名字都没有。

刘奶娘认得这两个字,“大小姐是想请周八公子打听大爷的下落?”

陈湘如笑而未语。

*

次日清晨,绿叶出了门。在茶园里寻着了周八公子,彼时他正陪着周家几位公子在那儿打趣说笑,见绿叶在外头欲进不进。便告罪出来。

他看到那信里的两个字,喜出望外。她给他回信了,虽只两个字,这也是一种回应。

周八公子道:“大小姐要问陈相和的事?”

绿叶答道:“是,家里派了小厮、护院寻了好几日,也惊动了官府可就是寻不着人。”

周八望着外头,江南的冬天是一种湿冷,而在北方边城却是一种侵骨的冷,仿佛骨头都要被冻成冰块一般。这是完全不同的冷,因有了她的回应,这个冬天竟生出一丝暖意。

“他离家出走后,我令人方圆百里的打听了一番,并没有他的下落。以我的判断,陈相和应该还在江宁府。”

绿叶面露惊色,“还在江宁府?城里城外都寻了遍,并没有发现踪迹,是有人见过他出城。”

周八想了片刻,“你想不出来。你家大小姐也想不出么?”

绿叶欠身道:“周八公子,奴婢就这回去了。”

有没有信要带,早前捎信被陈湘如训了。可这回是陈湘如主动请她传信的,为防万一,陈湘如的回信简单得只有一个人名,信套连周八的名讳都没有,这许是杜绝人言吧,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说什么。

周八莞尔一笑:“听说上元佳节,江宁府要办布面美人大赛,这声势造得比花魁大赛还要大呢。明儿就是初赛了。江宁府各县参选的美人已云集入城。”

绿叶打趣道:“你不会被美人迷花眼了吧?”

周八笑着,低声道:“我眼里只有一个美人。却不是她们。”

他所说的美人定是她家大小姐。

其实大小姐长得并不美,不过是五官还算端方。没有二小姐的娇俏,也没有江南美人的水灵,只能算容貌平平。

绿叶道:“奴婢得回去了,周八公子不给我家大小姐捎口信么?”

周八想了片刻,她能回一次信,这就是个好开端,“我写封信,你带给你家小姐。”他一转身,与店家要了纸笔,很快就写好了,依旧装在信套里,信套上没有一个字。

陈湘如接过信时,拆开一看,上面只得一句话:可寻你家花木房管事传递书信。

那么,将信塞到院子里的人就是这花木房管事!

周八是什么时候买通花木房管事的,这管事婆子也是陈家的家仆,虽不如二管家一家来得早,至少也在陈家服侍三十年了。

绿叶将周八的话重叙了一遍。

陈湘如道:“大爷没离江宁府?他会去哪儿?”

去大姨娘的娘家?这个设想不成立,发现陈相和离家出走后,二管家就遣人去乔家寻了,他们并没有见到陈相和。

大姨娘一个内宅姨娘认识的人又不多,可在她襄助打理大厨房、绣房的几年里,有几个忠心下人许也难料。

这些被疑为“大姨娘心腹”的下人处也都寻过几回,并没有发现人。

陈湘如道:“会不会在陈将生家?”

刘奶娘想了片刻,“应该不会,陈家庄族里也寻人去问过,族长和族人也都帮忙找过,族里的妇人认得大爷的不多,可那些男丁在祭祖的时候都是见过的。”

陈湘如绞着手里帕子,来回踱步,周八判断:陈相和没离江宁府。

陈相和就是个孩子,他认识的人不多,如果还在江宁府又会在哪儿?

“奶娘,你派人去二管家那儿说一声,再遣几个护院去陈家庄寻寻,特别是四房那边,一定要好好打听打听。”

“大小姐,如果将生老爷刻意要瞒藏大爷,他又怎么会承认。”

这是一种感觉,陈湘如觉得陈相和一个孩子不可能这么难找,除非有人搭手帮忙,整个陈氏族里,除了陈将生再无第二人。

“不能明着问,就得暗里打听、观察。”

刘奶娘应声“是”。

年节要到了,还是没有陈相和的消息。

第093章 下庄

给陈氏族人修的新屋已经建好了,因离陈家庄相距约有半里路程,便有了一个新名字“陈家庄下庄”,不过是十户人家。

陈将宏不愿搬到新屋,可他家的茅屋虽大,四面透风,到了冬天,寒风侵袭,屋外多凉,屋里就有多凉,墙上更是有一个个洞孔,有的是老鼠干的,还有的是年久失修之故。

陈湘如唤了陈相富来,笑盈盈地道:“二弟,你想个法子让十三叔一家年节前搬进新屋,后日就是除夕夜。”

陈湘如不得不佩服匠人的动作,几支队伍只花了二十天就建了十户人家的新屋,最好的一家留给了陈将宏,就连陈湘妮的亲爹一家也搬了过去。

陈相富挠着头皮,“大姐都劝不动十三叔,我…我…听侍书说,明儿十三叔该到书房来还书、借书,嘿嘿,大姐拨给我十个人,我明儿指定把这事办好。”

“好,别说十个人,就是二十个人也使得。”

陈将宏每次来借书,都会在近午时分,早上要卖豆腐,中午他会回家吃饭,然后会在吃饭后来陈家大院借书,回去后若有没卖完的豆腐,就在城里的酒楼转一圈,把豆腐卖完了就回家。

陈相富离开后,陈湘如问刘奶娘道:“十三老爷怎就不肯搬呢?”

“大小姐,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金窝银窝都是别人的,哪里比得自己的狗窝。

“难不成是房契的事?”

刘奶娘没再接话,手里没房契,那屋子又哪里住得安心。

陈湘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打算把那片田地收回来,父亲当年把那片田地交给族长打理时。原有言在先,是要他给家里无地的族人耕作,可他们却交给了异姓佃户。每年一亩地还得向他们交四成租子。”

“上回建屋,族长没得到好处。已颇有微词。”

“他是太贪婪了,上任族长那会儿,他家是何光景,做了十几年族长,现在又是何光景?想拿我家的田地肥他自己,我可不答应。”

不过是打理一族,都有这种中饱私囊的人。

族长面上做得公道,可处处藏私。对陈将生多有偏袒,说的是陈将生是他好兄弟的儿子,可现下瞧来,陈湘如总觉得哪里不对。

*

陈相富一早领了小厮、护院十人出门,待他到陈将宏家时,只得陈母、陈妻和两个孩子在。

陈相富人未到,声先到,大声道:“十三叔,我来给你搬家了!”

陈母惊了一下,便见陈相富领着人进来。他笑嘻嘻地行了礼,“叔婆,新屋都修好了。那九家都搬过去了,只得你家不肯搬,这屋子有甚好的,前面是族长家,后头是四老太太家,光线都被挡住了…”

陈母呢喃道:“乞丐还有个窝呢,这里再不好,也是我们自家的屋子。”

陈相富笑道:“叔婆可别为难我,我今奉命来给你家搬家的。那边屋子都拾掇好了,想来你家没人手。我就领人来了。”他一挥手,大声道:“你们几个还站着作甚?搬家!把十三老爷家的家具、物件都搬到新屋去!”

一声令下。十个大汉进了院门,有的到堂屋扛桌案,有的拿椅凳,只片刻间,堂屋就变得空空荡荡。

三岁大的孩子见突然有陌生人出现,吓哭在陈母怀里。

那个略小的女娃,一双眼睛流转在他们身上。

陈妻想要阻止,可来的都是大男人,想阻住一个护院,只听他粗着声音道:“太太别拦我,你与我一个男人抓扯起来,平白污了你的名声。”只这一句,吓得陈妻也不敢抓扯,直急得连唤“婆母”。

陈母搂着孙儿,嘴里直对陈相富道:“你这孩子…你爹是个读书人,温文有礼,你怎这等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