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令厨房备了清淡可口的吃食,陪他们父子一同用了些。

陈湘如欠身道:“祖母,绸缎庄那边今儿有几个大客商要结银钱,我得去瞧瞧。”

老夫人道:“快去快回。”

第176章 英俊表哥

陈湘如又与赵三舅行礼道:“三舅难得来一次,这回可要多住些日子。三舅,我先出门了,待回来再与三舅叙旧。”

赵五公子看了眼陈湘如,没敢多瞧,很快就移开了眸子。

陈湘如刚出上房,就见陈湘娟站在路口上张望,虽然除服礼、做法事的时候,老夫人没阻陈湘娟,可现在她还是不敢进上房。

迎近陈湘如,急切地追问道:“大姐姐,三舅父子怎么也来了?不会是送五表哥来江宁读书的吧?难道他们也知道十三叔是因为在我家读书的缘故,一举考中了榜眼?”

“你呀!”陈湘如伸出指头凿点了两下,“就你想得多。”

老夫人估摸着陈湘如走远了,遣了婆子到院门上守着,这才道:“劳三舅老爷走这一趟,原是想商议如儿的婚事。如儿这孩子,父母亡得早,我这个做祖母又不中用,家里、家外全都靠她。

上个月,原有人上门提亲,可她竟与保媒的夫人说‘她就算订亲,也要住在家里,要等两个弟弟大了,能撑起家业才会出阁。’你说,这都叫什么话?

宁心去得早,为了这个家,如儿受了很多委屈。

许到旁人家,我又着实不放心。想着宁心在世时,与三舅老爷最是亲厚,便想着这亲上加亲,把如儿许给你家的五少爷。”

赵三舅道:“这事儿,五弟在信里向我说了。我家敬儿也还没订亲,这孩子读书倒是用心的…”

“这不打紧,若是订亲了,就让敬儿留在江宁。若成亲,我自从西院拨处地方来。单给他们建座二进院子。

三舅老爷也瞧见了,这陈家大院倒是很大的,建座二进小院不在话下。

如儿原是长姐。陈家往后几年还离不得她,还得让他们住在江宁府才好。待他日相富兄弟大了,敬儿自可带了如儿回六安,或去旁处都行。”

赵敬垂首,只不说话。

说真的,他不想成亲,也不想订亲,只想着自己还年少,当好好读书。他日考个功名出来,让父母光鲜了再成家不迟。

可是,父亲赵三舅又训他“家家都有个为难处,若非陈家在难处,也不会这般。”又说了当年赵氏待字闺中,性子温顺,又与赵三舅交好,说起来兄妹间的感情比赵大舅、赵二舅都还深些。

老夫人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赵氏也是他的亲姑母,他也听父亲常的提及,说姑母和五叔待他们最好。

姑母虽过世多年。可陈家每年年节都会让下人送年节礼到六安,而家里也会备下年节礼托陈家的下人捎回来。

陈将达在世时,两家还有走动。后因陈家守孝,走动倒少了。

那时候,陈将达倒与大房常有书信往来。

“伯母思虑周详,如儿是我的亲外甥女,你放心,敬儿不敢薄待她,便是我也不许。妹妹过世得早,这孩子不易。”

赵三舅忆起当年赵氏出阁时的情形,历历在目。而今陈湘如也到了赵氏当年的年纪。

老夫人笑道:“五舅老爷知道如儿的生辰,也私下如儿和敬儿合过八字。倒也相配。明儿我再寻了算命先生来合合,若是好的。就订下来吧。只是要委屈敬儿,许要在江宁住上几年。”

这种合八字的事,对于一对男女来说是顶重要的。

虽合过一遍,但老夫人还是想亲耳听听算命先生如何说的。

赵三舅父子便在西院住了下来。

沐休日时,赵小舅一回竹涛苑,见他们父子也在看书,大吃一惊:“三哥,你怎么来了?”

赵三舅起身道:“敬儿和如儿的婚事,我不能不来。再则,听你说陈家的藏书阁有许多书,早把我的书虫给勾出来了,敬儿也是个爱读书的,他一来就在这儿住下了。”

几个人说了一阵。

赵婆子领着下人过来道:“老夫人请三舅老爷、五舅老爷去上房说话,灵光寺的高僧到了。”

赵四公子意气风发地从书院回来,一进院门就见到赵敬,大唤一声“书呆子”,飞奔过来,“你也来江宁读书么?”

赵敬笑了一下,“我同父亲过来的。”

“三叔也来了?”赵四公子没做他想,坐到对面道,“江宁书院可真大,山长、先生都是江南一带的名士,有的还认识姑父呢。”

赵四公子炫耀似地与赵敬说着书院里的事,说的都是兴国公家的公子、丁知府的公子,又有苏州知府家的公子等等…

赵敬静默地听着,时不时回以一抹笑容。

而上房那边,老夫人请了高僧合八字,又当即换了庚帖,留了高僧用斋饭。

陈湘如姐妹刚回家门,只见门上的婆子道:“恭喜大小姐!”

一个人说不以为然,当两个人、三个人…一路过来,只要是人都会说这句话。

陈湘如问刘奶娘:“我有什么喜?是因为今儿结了几笔账么?”

刘奶娘笑着。

绿叶冥思苦想着:“现下大小姐差的就是一门上好的亲事,难不成是老夫人给大小姐订了门好亲事。”

陈湘如抬手给了她一枚爆栗,“就会胡言乱语,我现在还不想这事,二爷、三爷还小呢。”

“二爷、三爷都订亲了。”

陈相富订的是织造府左员外郎殷大人的女儿殷小姐。

两家又交换了庚帖,换了订亲信物。

这殷小姐比陈相富年幼两岁,上回陈家办宴会,殷小姐随着母亲也来了,倒与陈湘妮走得近,两个人一见如故,在一处说了许久的话。

后来,老夫人问陈湘妮“殷小姐性子如何?”

陈湘妮回答道:“人活泼、可爱,又很善良,比我还小两月,也会背《三字经》、《女诫》等书了。也学了女红。”

老夫人也侧面打听了一番,知道殷夫人也是江南的大家小姐,看了殷夫人的模样不差。是个美人,想来这殷小姐大了也不会差的。通过问名、讷吉、又合八字后,两家就把这亲事定了。

亲事一定,织造府那边的左员外郎也越发卖力了,处处帮衬着陈相富,现在的意义不同,陈相富是他女婿,殷大人又无儿子,自然将下半生都指望在这个女婿上。更重要的是,陈相富上头只有一个祖母,父母早亡,可不得仔细帮扶着么。

陈湘如心头琢磨着,又有一个婆子道:“恭喜大小姐!”

陈湘如大喝一声“站住!”直直看着这婆子,“我今儿一回来,一见我就说恭喜,喜从何来?”

婆子勾唇笑道:“大小姐还不知道呢,今儿晌午,灵光寺的大师到我们府里作客讲禅。他直夸大小姐与赵家五表少爷是天作之合,老夫人做主,将大小姐许给五表少爷了!”

陈湘如一声惊呼。这么大的事,她事先都没得到风声。

“你胡说?”

陈湘娟心下还是不自觉地比对着,她嫁的虽是庶子,可马家是官宦世家,可赵家三舅原是白身,虽在六安是出名的才子,但在江南一带知道的人不多,且是庶子的嫡子,并不比马庆高贵多少。

只是。这赵敬人长得英俊,虽然儒雅却不失男子气概。尤其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似要看到人的心里一般。

陈湘娟吃吃笑道:“当真恭喜姐姐了!”

陈湘妮穿着一袭水红色的衣裙。像只蝴蝶一般飞了过来,人未至,先欠身道:“恭喜大姐姐,大家都说大姐夫有学问,今儿连书房的先生都说学问不如大姐夫呢。”

还没怎样呢,这才刚订了亲,陈湘妮就开始唤大姐夫了。

“我不…不…”陈湘如心头一着急,老夫人怎不与她商量呢,领着绿叶就往上房去。

上房里很静,听不到任何声响。

但,上上下下的婆子、丫头个个都漾着笑脸。

“还是老夫人好,这回大小姐的婚事订了,赏西院下人每人二百文呢,便是东院那边也人人有赏。”

“好些年没这样的好事了。”

“老夫人最疼大小姐,五表少爷人长得好,学问又好,而今要留在江宁读书呢。”

前身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桩事,没有陈湘如许给赵家表哥的事。

陈湘如一进院门,众人齐声道:“恭喜大小姐。”

“你们…”陈湘如想斥骂两句,一转身进了偏厅。

老夫人倚在小榻上做针线活,人上了年纪,眼神不好,偏还要坚持做,手头拿着一个花箍,正绣着荷花。

“祖母。”陈湘如急唤一声,“这么大的事,你怎不与我说一声?”

“说什么?”老夫人问过啊,“你总说不嫁人,哪有女儿家不嫁的,你难道要守着我、守着相富兄弟过一辈子的。我瞧着敬儿挺好,行事沉稳,学问也好,赵家的家规也极好,你许给她,我放心。

今儿特意让先生考了他的学问,先生回话说:他的学问不比你十三叔差呢。先生还说,假以时日,他定是个出息的。

敬儿可是你小舅保的媒,你信不得我,该信得你小舅。”

陈湘如又想到了周八,这不声不响的,她就订亲了。

两家也交换了庚帖,这事儿就突然订下来了。

陈湘如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虽然她与周六夫人说明白了,可周八那儿她还没说好呢。

也许,是该要说明白的时候。

就算是她负他吧,就当是她亏欠了他,可婚姻之事,原不是她能做主的。

她不想成亲嫁人,可老夫人不会这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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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突然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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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更不许她为了幼弟牺牲自己的幸福。

老夫人拉陈湘如坐在榻前,语重心长地道:“灵光寺的方丈大师也瞧过他的命格,说是极好的,位极人臣,更重要的是,他理解我们家,又有你三舅束着他,他不敢薄待你。

你三舅也说了,要是你成了亲,允许你还住在江宁,允你继续打理陈家家业,直到相富兄弟能撑起家业,你便可随了敬儿或回六安,或去旁处过日子。

如儿呀,这是多好的事,你不是放不下相富和我么,这样一来,两不耽误。”

她不想订亲,而所说的理由就是因为老夫人和弟弟。

现在,这个理由不存在了。

不仅可以让她继续掌理家业,还可以继续看护幼弟,与此同时还多了一个人,这,就是她的表哥赵敬。

真正的理由在她心中,她信不过男子,信不得爱情。

但她又不能说出来,说这些指定会被老夫人训“爱情是什么?这东西能当饭吃?”“找一个待你好的,心疼你的好好过日子。”

老夫人令赵婆子取来一张纸,“这是请方丈选的吉日,九月太近,就没写,十月有两个、冬月、腊月各有一个,你选个日子把婚期订下来。”

“祖母!”

就在几天前,她还觉得成亲离她是件很遥远的事。

现在却要挑成亲吉日。

“如儿,你年纪不小,十六了,翻年就十七。再也耽搁不得。马家来人催订吉日,这人还住在东院客房呢。只等定了你的日子,才好回了他们。长幼有序。这也不能乱了规矩,你出阁。再是湘娟出阁。”

陈湘如垂首,对赵敬,她还是幼时见过几面,最近见到的一次是在赵氏新逝后,赵家来人奔丧,赵敬便跟了赵三舅来。她对他都不曾了解,只知道这是一个儒雅有礼,又听人说长得是少有的英俊。说不上亲近,又谈不上生疏。

“定了日子,我便在西院选块地建二进院子,当作是给你的陪嫁院子,往后你们夫妻就住在赵宅里,你三舅知道陈家离不得你,体谅我们家的难处,同意你在江宁成亲,先不必回六安,等过年节时。你再随赵敬回六安拜见婆家长辈…”

陈家有相熟的建屋匠人,请了他们来,一个月就能建好。就如早前。陈家大院替族人建新屋一样。

“祖母,我…对五表哥一点都不了解。”

“他就住在咱家,得空你与他说说话,听说他也是个爱下棋的。”

陈湘如见事无更改,垂首想着心事,这一刻她想到了北方边城的周八。

他等了她三年呀。

离开时,还再三叮嘱,生怕她与旁人订了亲。

一股难抑的愧疚涌上心头,万语千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甚至不能告诉老夫人,这三年来。她与周八是有联系的。

即便,她的回信总是简单得只有三两个字。可他依旧热情如初。

周八不会知道,后来一年多,他的信,她其实一个字也没看,只是依旧以她的方式回应着。

这天夜里,陈湘如在窗前立了很久很久,看着锦盒里那只美丽的白玉兰钗,也许,她和周八到底是有缘无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向老夫人道破,命运便将她与赵敬联系到一起。

对于赵敬,她无喜欢,却无讨厌,许是赵敬是她的表哥,眉眼里与相富兄弟有几分相似。

盒子里,装着满满的书信,却有大半是她不曾拆开过的。

陈湘如看了一眼,吐了一口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到底是个无情人,而今她与赵敬订了亲,便不能再让周八苦等。

她静坐了一阵,理清思绪,生平第一次想要认真地写一封信:

周八公子:近安。我订亲了,他是我舅家表哥,是我祖母做的主,长辈命,晚辈从,我听从祖母的安排,我只能抱歉地对你说:对不起。这一年多近两年来,你的信我再也不曾拆开过,白玉兰钗我也从不曾戴过,今日一同寄来。愿公子早觅意中人,愿公子平安喜乐!谢谢公子曾予我的帮助…

负人的是她,她总得道声“对不起”,即便除了这儿,她再也不能做别的。

前世的她,没有反抗命运的果决与勇气。

今生的她,是官家小姐,依然没有那份勇气。

但她相信,这与前世不同的,前世的悲苦是因她生逢乱世。

今生,她却有疼她、爱她的祖母。

祖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就连三舅也为她一让再让,允她在江宁成亲,允她成亲后的年节回赵家拜见长辈,这样的心胸,又有几家能做到。

若不是赵三舅体谅陈家不易,心疼他们姐弟,换成旁人,是谁也不会这么做的。

她真的无法拒绝。

也许,她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赢得一份平安喜乐。

不用轰轰烈烈的爱情,不用刻骨铭心的爱恋,就这样像无数个平凡的闺中小姐一样,嫁人、生子,与丈夫平安一生。

写完了信,署名处依没有落大名,只绘了她喜爱的莲花,这就如她,无论世事如何变幻,还想在心头寻一朵白莲,那是心灵的洁净。

陈湘如寻了信套封好,借着散步的机会,信步间来到了花木房。

花三娘听到脚步声出来,唤声:“大小姐。”

“花婆子。”她轻声呢喃,身后站着绿叶,“我再不能给他写信了,你一定听说我与五表少爷订亲的事,这盒子里装的是他写给我的信,其实这一年多的信,我一个字也没看。”

花三娘悠悠轻叹,似要吐出胸腔里所有的憋屈,是为周八吧。

可陈湘如已经顾不得旁人了,她深深地明白,自己不能纠缠在两个男子之间,哪怕是给周八写信也不能。

“花婆子,就劳你把这信和盒子送到边城周八公子手里。”

花三娘接过信,又看了信带锁的盒子,“大小姐,其实周八公子他待你是真心的。”

“我知道。”

“可我们终究无缘。他有他的坚守,我有我的责任。”

周八要在沙场建功立业,而她要看护幼弟、担起长姐的责任。

陈湘如掏了一两银子出来,“有劳你了。我先回去了。”

身后传来花三娘无奈的叹息声,久久回荡在陈湘如的耳畔,如刀剜割。

周八三年来不间断的传书,皆是一封封热情洋溢的信啊。

陈湘如却没有看一个字,只是那样简短的回复,简短得只有两个字,就算是这样,每接到一封都令周八欣赏若狂。

任周八热情如火,终敌不过老夫人的长辈之命。

周家也替周八提过亲的,可老夫人不乐意,因着周八是军人,她不想陈湘如婚后独守空房,更不想陈湘如终日提心吊胆,老夫人只想给她最疼爱的孙女一个最寻常的幸福与安稳,这才从赵家挑了赵敬。

九月初的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夜风拂过,一股寒意直往脖颈里灌。

陈湘如进了花园凉亭,绿叶挂好灯笼,“大小姐,不如请二小姐来吧?”

“去淑芳苑。”

陈湘娟坐在屋子里绣嫁衣,虽还没与马庆订下吉日,想来已经快了。

“大姐来了?”

“四下走走,过来瞧瞧。”

陈湘如移身到琴案前,坐下身子,纤指一动,弹了一曲《幽兰曲》,孤独如空谷的幽兰,无人问津,寂寞如绵绵的溪水。

陈湘娟搁下了针线,陈湘如的曲子总有这样的哀伤与缠绵,闻之让人想要落泪,就似她经历了太多的沧桑,亦看多了人世太多的变幻。

陈湘娟没有问,只静默地侧耳聆听。

她不如陈湘如,琴技不如、丹青不如、书法也一样不如,甚至也不如陈湘如的性子好。

这琴音掠过夜空,久久回荡在空中。

竹涛苑里,赵四公子正与赵敬对奕,听到这琴声,都不由得凝神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