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是大家闺秀,她白莲就是个寻常女子。

“二爷现在是大人了,更得用心习武、读书,还得按时去织造府当差,小女今儿特意去了藏书阁,给二爷挑了几本书,你一会儿就坐在床上看吧,小女把琉璃灯取来。”

给他拭了足,白莲转身掌了琉璃灯,又拿了一本书递给陈相富。

陈相富面容一凝。从小到大,他就怕看书。

“你若不看书,我就再不理你了。大小姐拨我来做桂堂管事,可是千叮万嘱地说,要我督促你用功的,我可是拿月例,你不用心,便是我没做好,我怎好拿那份月例…”

白莲娇好的面容一沉。露出几分不悦。

有一种女人,原来不哭。只是一怒就让他心软。

真是服了!

他怎么越来越骨头软,以前是怕他大姐哭,现在又多了一个怕的人。

陈相富接过书,翻了几页。便捂嘴打呵欠。

“二爷,不如你读出来吧,这样就不会困了。”

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早前觉得她不一样,这才讨了来,竟是比早前那婆子还聒噪的主,早知道这样,还不样让她待在绣房。

陈相富怕读书,是被逼着看读的。总想着早点结束,好呼呼睡大觉。

陈相贵则是迷上书,觉得书里真好。里面藏着知识,一到三更,惜画连催了两回,他才搁下了书。

无论是喜欢还是厌恶,到底都读了。

陈家大院里两个才貌双全的丫头,就这样各自被安排到了陈相富兄弟的身边。而命运在这一天却悄然发生了改变,只是这回。却让陈湘如也没猜到的结局。

两个弟弟也在一场惊天大阴谋中,一个伤了身,一个伤了心,但那场劫难之后,他们都发生了截然不同的改变。

*

次日一早,陈湘如去了绸缎庄。

看过了铺子上的事,又去了马宅。

来时,便买了蜜饯、卤菜、点心等吃食,有三四包东西。

她到时,陈湘娟还在睡大觉,倒是马庆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要见几个在江宁府的朋友。

陈湘娟得了月牙禀报,这才披着长发出来见陈湘如。

“姐姐,你怎么来了?”

“近日事多,你们离开的时候,怕是不能来送行了,先过来瞧瞧。”陈湘如坐在贵妃椅上,其实她倒羡慕陈湘娟,可以这样轻松的睡大觉,“湘娟,那天你在周宅说的话,你认为说得合适么?”

陈湘娟瞪大眼睛,这一大早的过来就为了问她这句话。

陈湘如又问:“珍儿是我们的弟妹,三弟是我们的弟弟,都是亲人,我能对你好,自然也该对他们好。”

“可是赵珍儿就是个外人…”

外人,那是赵二舅的女儿,赵家人厚道,为了陈家做了那么多让步,老夫人要订亲,他们便同意订亲,老夫人说要提前娶人进门,他们也同意嫁女儿…

这世上,也只有骨肉至亲才会做到这样一让再让的地步。

人,总是要讲良心的。

赵珍儿在家里,那也是父兄家人的掌上明珠。

身为大姑姐的她,待赵珍儿好怎么了。

她给赵珍儿的东西,其实也是给陈相贵的。

陈湘如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姐姐,你在我心里比马庆都要重要,我不想你对别人好,我不要!”

这是多自私的感情。

“我害怕,你像以前一样不再理我。我不要那样子,我不喜欢那样,想姐姐永远都对我一个人好!”

“那你…对我好吗?”

陈湘如故作平静,昨晚回去,她也想了许多,到底还是决定与陈湘娟说过明白。

“我当然对姐姐好啊,我给姐姐做最漂亮的夏裳,我给姐姐买绣娘…”说到后面这话时,声音弱了许多,她可是收了五百两银子呢,算是收了那些买绣娘的钱。

给陈湘如做夏裳,那是为了拿到陈湘如许诺他们的一万两银子。

给陈湘如送绣娘,早前是想着陈湘如给她送的鸡鸭,还有那大盒的见面礼,光是那盒里的东西就不止五百两银子。

陈湘如道:“我们彼此心里都有杆秤,各自有数就是。”她抖着手里的丝帕,理了衣袖,端坐一侧,“湘娟,有些话我还得与你说明白,我也是有限度的人,你如何抠门、小气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我不许伤害家人,他们是二弟、三弟和珍儿,也包括二姨娘母女和表婶母女,你若是伤害了他们。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没有伤害他们。

陈湘如却说这些话,难不成是昨天她在街上遇到赵珍儿的事。

赵珍儿新店开业,去了那么多人。却没告诉她。

可见赵珍儿和陈相富兄弟一样,心里根本就没她。

“赵珍儿与你说什么了?你来就与我说这个?”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我觉得有些话需要与你谈清楚。”陈湘如站起身,“你把这念头尽快给我打消掉,你也不能要求我对你一个个好。你可以要求马庆如此,但你不能要求我如何。”

“为什么不行?我可是看姐姐重过了一切。”

“我会比你肚子里的孩子重么?”陈湘如的眸子落到陈湘娟那突出的小腹上,她多羡慕陈湘娟啊。就快要做母亲了。

陈湘娟拍着肚子:“当然,姐姐比他重。”

陈湘如勾唇笑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是重过一切的,就如她前世把月娥看得重过世上所有一切,所以陈湘娟这话她根本就不信了。

“我会比你自己还重?”

陈湘娟依是大声道:“当然。”

陈湘如觉得可笑。当她是小孩子么,会相信这样的话。

她又笑了起来,没有出声,可分明就是在讥笑。

“你为什么不信,我说的是真的?”

“湘娟,我既然比你都重,那你能把昨儿拿走的一万五千两银票还我吗?”

“为什么?”她几乎不假思索的,手已经扶在了胸口,这是她的银票。是马庆和她赚来的,凭什么要还回去?

这是试探她的吧?

陈湘娟小心地探入怀里,正要摸出来时。陈湘如却认真地道:“只要你还我,我就会收下,就如你收下我买绣娘的五百两银子一样,并且不会再给你。”

这不是试探,根本就是真的。

她不可以给,如果给了就要不回来。

“一万五千两对姐姐来就不重要。可对我来说重要。”

“怎么不重要?”陈湘如打断了她的话,“我支撑家业艰难。陈记连多买生丝的钱都没有,对外却说要与范阳布商合作织丝麻布,那种布多少银子一匹,比绸缎少了几倍的价格,你以为真的不重要?一万五千两银子,我可以买多少生丝?”她反问,神色里蓄满严肃,“赵叔还在南方收购生丝,这次是帮杜记和金记收的,我希望这次转卖能多赚点银子。”

对不起!湘娟,我必须这样做。可是,我若不这样做,你会让马庆去收购生丝,而我赌得起,你们赌不起,万一生丝跌价,你们将再度负债累累。

“姐姐要帮金记收生丝?”陈湘娟张着嘴巴,马庆才有这主意呢,陈湘如已经在这样做了。

“因为陈记需要银子。”

陈湘娟大喊:“怎么可能?”

她不信,陈记的生意很大,还有个织造府呢。

陈湘娟道:“你可以把生丝卖给织造府,别把生丝卖给金记好不好?就给我们一次赚钱的机会,只要姐姐少赚几千两就行,你卖给织造府不是一样的吗,大不了…大不了我与翁爹说,让苏州织造府也买你们收购的生丝。”

陈湘如原想打消他们的念头,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承受住八月后会发生生丝大跌价的冲击。

她突地转身,前身记忆里,陈湘如看到桑叶发得好,便预料到了生丝会跌价,所以上年只备了勉强够用的生丝,却在下半年时大量囤货,在次年上半年时又出手生丝,再度救了江宁织造行一把。

“姐姐,求你了,别把生丝卖给金记,把金记留给我们,求你了…”

陈湘如吐了口气,“你要卖生丝给金记,就得赶早。”

阻止不了,那就让他们尽早吧。

她勾唇一笑,“若是晚了,金记要来我们陈记催,我可就挡不住。既然你想要金记、苏州织造府的生意,我就不拦你了。”

第271章 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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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确保万一,免得他们收得太多,造成亏损,她甚至先一步搬出陈记缺银钱的事。

陈湘娟面露感激:“谢谢姐姐!”

“你保重。往后我不会再分生丝给你们了,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她蓦地转身,大踏步出了马宅。

陈湘娟挺着笨重的身子,大声唤:“姐姐!你真的不管我了么,姐姐…”

陈湘如回眸笑道:“就算是母女,在母亲心里儿子亦比女儿重要,你说我比你的孩子重要、比马庆重要,这话敢对上天说?敢对菩萨说吗?”

陈湘娟这话不过是自欺欺人,与对旁人相比,陈湘娟似乎对陈湘如多了两分敬重,可是那天因为绣娘的事,吵得陈湘如很心烦。

陈湘如近乎自嘲地道:“你不敢说真话,但我会。你虽重要,但二弟、三弟对我更重要,他们是陈家的未来,我不能拿了原本属于他们的银钱来扶持你,所以往后我都不会再这样。

我不是不管,而是我能力有限,确实管不了。

你再试想一下,从你出阁时我添的那份厚重嫁妆、我拿马家欠陈家的借契为嫁妆,到你到苏州后我送的鸡鸭。还有后来我私自牺牲陈家的利益,让你与马庆两次分得生丝赚取二万五千两银子,反而拖累得陈家现下捉襟见肘…

湘娟。我也会有愧疚心。

这样帮扶你,让我觉得对不住祖母,对不住陈家。

我那样帮你,你哪一回不是心安理得的接受?

其实,我那样做是不应该的!

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

陈湘娟痛苦地扶在门上,“我竟不如陈相富、陈相贵重要…姐姐,为什么?你可以拿命一样来帮我。为什么我还不如他们重要?”她突地咬住下唇,狠声道:“要是没有他们。我是不是就是最重要的?”

无人回应,只有她自言自语的声音。

陈湘娟出了马宅大门,陈湘如待她很好,曾一度让她在马府觉得很得意。因为即便是母亲,也少有这样帮着自己女儿的。

绿叶快奔几步,“大小姐,二小姐也太自私了,先前还说以大小姐为重,可一听说大小姐要把生丝卖给金记,她就求你别和他们抢生意。”

同样是生丝,金记肯定会选陈记的生丝。陈记的生丝是允许一箱箱、一束束的挑,但乏有劣丝都可以当场退回去。但别家却未必有这种待遇,只有买回家才能看清楚里面是不是上等好生丝。

陈湘如没想过赚同行的钱,这也是前身的看法。在她看来,这种钱属于不义之财,都道奸商,但她更是守信义之人。

她不会再这样继续帮扶陈湘娟了,是到了放手让陈湘娟与马庆自己拼搏的时候。

她虽是嫡长姐,却也是一个女子。她也想有个肩膀依靠。

周八!这个时候,她又忆起了他。那个远在边城的男子。

*

皇宫。

朝堂上,皇帝面露忧色,“五月初七,白塔关一役,韩德仪身负重伤,宣朕旨意,晋封韩德仪为一等定北候,世袭三代,传其回京养伤。”

有兵部尚书手持笏片禀奏道:“圣上,三军不可一日无帅,那这新元帅!”

冀王走出队列,朗声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镇北大将军慕容焕智勇双全,可接任元帅一职。”

三皇子怎么也没想,冀王不过是献策给兵部献了适合做军服的丝麻布,居然翻了身,不去封地,还被皇帝给留了下来,近来连冀王生母顾贤妃也颇是得宠。

翰林院侍讲学士赵文敬,朗声禀道:“臣附议!”

慕容焕是北方人,冀王已在北方一带经营十余年,听说与慕容家一脉颇有交情,就连慕容焕的次子所娶妻子,还是冀王妃娘家孔家的小姐,可见两家交情匪浅。

三皇子忙道:“归德将军周子迁父子出身名门,能征善战,儿臣举荐周子迁为元帅,慕容焕为副元帅。”

这三军元帅,可是正一品的武将,归德将军只是三品,就算要升,也没有连升几级的,若立有奇功当是例外。

有人忙道:“周子迁确有军功,但难与慕容焕父子相提并论,慕容焕为守边城,五月初七白塔关一役战死两个儿子呀!一役死两个啊…”有人痛心扼腕,“此等忠义,当堪为朝廷表率,乃是一门忠烈,听闻激战之时,慕容家的妇人也披挂上阵,带领全镇百姓英勇抗敌…”

三皇子面露不屑,“战场自来刀剑无眼,既入军为将,便有这一日,圣上器重慕容家,他们为国捐躯乃是本分。”

冀王心里也在琢磨,三皇子知他与慕容家亲厚,所以才力推周子迁为帅,只是这样一来,他的用心未免太明显了。

冀王抱拳道:“父皇,儿臣以为,既宣韩德仪返京受封,此身的有功将士也得重赏,要不是他们拼死御敌,那启丹人攻破白塔关杀我百姓,夺我土地。至于封谁为帅,可先征询韩德仪之意。”

韩德仪一生镇守边城,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当皇帝还是皇子时,韩德仪就在北方边城,成为镇守北方的虎将。

他一个堂堂帝王,难不成还不了解自己重用的几员虎将,还非得问了韩德仪的意思?

哼!

慕容焕本就是北方人。又对北方战局最为了晓。

三皇子为何力推周子迁父子,不就是因为这他的亲五舅、亲表弟,此心用意明显。

可冀王看似引荐。也有私心。

“宣朕旨意,封镇北大将军慕容焕为元帅,封云麾将军周玉鸣为副元帅,钦此!”突地起身,一摔袖,皇帝决然而去。

两个人他都用,却互为牵制。

*

雁城。自白塔关一役后,慕容焕与慕容三哥负伤。而慕容大哥、慕容二哥战死沙场,周八赶到的时候,两军交战激烈,虽助慕容焕打退敌军。可伤亡惨重。

明明韩元帅已重新调整了布防图,可敌军还是成功偷袭白塔关。

而白塔关原是慕容大哥镇守的城池。

慕容家一战之中连死两子,就连慕容夫人也受了伤,慕容家上下沉陷在一片悲痛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

周八实在是不明白,两个原会在去年二月战死的两位慕容家少将军,今年五月还是不可避免地去了。

虽然白塔镇的慕容焕家小无佯,众人各有伤势,好歹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周八的心情沉闷到了低谷,虽然朝廷又有封赏。不过二十多岁,他就成了三军副帅,可他一点都不高兴。只是这位置比他前世时早得太多,几乎是早了七八岁的时间。

一名叫武壮的护卫上了城墙,抱拳道:“将军,京城周家来人。”

周家…

他回头看着武壮,面露疑惑。

冀王送了他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这次一役。要不是护卫保护他,许他也会不死即伤。其中一个叫武实的护卫现在还躺在床上,敌上的一刀落下,竟砍掉了他的一只左臂,最后只余一块肉皮连着,武实慌乱之中,竟自己抛掉了那只断臂。

武壮又道:“是周侍郎家的三公子。”

周三公子!那个文弱书生,不远千里来到边城作甚?

周侍郎、周二爷,是兴国公众多儿子里,文才最高,最有智谋的人物。

这个时候来边城,正逢慕容焕接掌帅印,韩元帅奉旨回朝受封。

武壮听到上来的脚步声,纵身一闪,扮作城墙上卫兵的模样。

上来的是柱子,他扫看一眼四下,道:“少将军,家里来客了,将军请你回去。”

此刻,在周宅的花厅里,慕容氏领着下人正在给周三公子奉茶。

周三公子扫视着这座不大的宅邸。

周五爷道:“三侄儿,边城比不得江南,更难与京城相比,家里只得一家三口,也住不了多少屋子,这院子虽小,倒够我们一家住了。”

周三公子面露好奇,“五叔不是纳了房侍妾,还…”

慕容氏眸里掠过憾色,总不能说周五爷被人戴了绿帽子,连那庶女也不是他生的,道:“那孩子早夭,姨娘思女心切,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周三公子轻叹一声,“是我鲁莽了,五叔还请节哀。”

茶,也是市井最常见的劣质茶叶,只是遮一下白水味,并无半点清香之感。

果点也是最普通的干果,晒干的桃杏,还是掰成两半晒干的,丢到嘴里如同嚼蜡。

点心,是用荞麦面混了菜叶做出来的饼子,巴掌大小,一撂地码在盘子上。

周三公子只看了一眼,便全没了食欲,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这是父亲写给五叔的信。”眼睛睃了眼慕容氏。

周五爷道:“你去厨房备桌酒宴来,我陪三侄儿说话。”

慕容氏应声“是”。

周三公子抱拳道:“有劳五叔母了。”

江南人把叔父的妻子称叔母,而北方是唤“婶”的。

周五爷取出信纸,细看了一遍,面露惊色:“这…”

这胆儿,也未免太大了些。

周三公子正色道:“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