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管家的船是昨儿就订好的。而陈湘娟一行数人要临时找船,要谈价等,又耽搁了大半个时辰。

待她们启程时,二管家等人行的船已经走了很远,加上他们坐的船又是大商船,一路直奔苏州,竟比陈湘娟夫妇早半日抵达苏州。

二管家不敢耽搁,当日便在苏州府办了文书,领了护院等人去马府带走陈长寿及闵家人。

陈长寿正在苏州府一个铺子里帮忙,一见二管家拿着文书,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清楚地说明“陈长寿,从现在开始,你是大小姐的陪房下人了,跟我回江宁府。”

陈湘娟待下人刻薄,不像陈湘如那样随和、大方,陈长寿抱拳道:“请容我收拾一番。”

“你一家人,还有闵家一家人,一个半时辰后,在码头碰面,一同回江宁府。”

终于要回大小姐身边了!

两家人收拾好东西,便去马府辞行。

邓氏这两年过足了当妻室的瘾,还没好好显摆一番,马庭争气,又把掌家权给夺了回去,现在卢氏母子正是在风头上,谁能想到,月初马庭做生丝亏了本,全都折进去了,这是因三月以来至五月生丝价格稳定,到五月末时跌了一成五,原想就不会再跌,哪里想到刚吃进又跌了,现在已经跌到了早前的七成价格。

马府上下因为生丝跌价的事,个个死气沉沉。

“你们要走?”

陈长寿道:“大/奶奶将我们两家人又转给了江宁府的周夫人,我们得回去了,陈家大院的二管家特意来接我们,我是特来告辞的。”

这里正说话,就见马夫人卢氏屋里的婆子进来,冷着声儿道:“小夫人,夫人请你去一趟迎春院,陈家大院的二管家拿着早些年老爷写的《借契》,正让我们还银钱。”

那《借契》早前原是作嫁妆给了陈湘娟的,这会子却由陈家大院的二管家拿着,任谁也要细想一番其间的用意。

邓氏没时间与陈长寿久说,领了服侍丫头就往卢氏屋里去。

卢氏与马庭夫妇坐在尊位上,屋子正中站着陈二管家,他不紧不慢地道:“来的时候,我家大小姐、三奶奶特意叮嘱,欠债还钱这原是正理,马家欠了陈家一万六千两银子已经好些年。我家老爷都过世七八年了,这钱该还上了。

另,马大爷夫妇早前做生丝生意与陈家借了笔银子,还有一万四千两没还,这钱也得还上。

念着陈、马两家的交情,这利钱就算没有,这本钱还是要还的。大小姐让我与你们马家说一声,先预备着银钱的事,待过些日子,会有人过来取钱的。”

马府真是屋漏偏遇连雨天,早前马庭生丝生意赚了一笔,翻了身不说,又成了马大人最宠爱的嫡子。

这会子,生意刚出败迹,陈家就追上门来讨债,连个管家都言辞咄咄。

陈二管家抱了一下拳,“陈长寿、闵家这两家下人,原是我家大小姐的陪房,现在我家大小姐要收回去了,今儿我得带他们回江宁府。”

邓氏扯着嗓子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奶奶不是得了陈记绸缎庄么?你们…你们…”

她知道陈湘娟夫妇与陈相和联手,想论陈湘如姐弟一笔的事。

陈二管家冷声道:“陈相和残害嫡子,已下大牢。小的是奉我家主子之命前来办差的。”

下大牢了?

邓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江宁与苏州同在江南,可中间还相隔了两日的水路,虽过了几日,至今他们也没得到消息,此刻一听,邓氏惊道:“那我儿…我家庆儿怎样了?”

“马小夫人要问,只管去衙门打听,小的不知。”

就算知道了也不愿提。

陈二管家面露轻视,对外大喝一声:“启程回江宁。”

邓氏一阵心急,失声哭出声来,追上二管家,近乎央求地问:“庆儿如何了?大/奶奶呢?”

陈湘娟和马庆做的事,是与邓氏商量过的,她看着陈记的绸缎庄,也垂涎三尺,那可是江宁府三大绸缎庄之一的大绸缎庄了,每年有多少南来北往的布商不远千里到江宁府买陈记的绸缎。

二管家原不想说,可此刻不由心下一软。

邓氏也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声声央求,眼里蓄泪。

二管家道:“虽然马/奶奶对我家二爷行事狠毒,可我家大小姐念在姐妹一场上,并没有追她之过,他们夫妻不日就回苏州。不过…”他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陈述道:“往后,马大/奶奶与我家大小姐再也做不成姐妹。”

一转身,二管家大踏步而去。

身边,跟着陈家大院的护院、小厮。

马大人回府时,家里已经闹翻了天。

陈湘娟与马庆是午后抵达苏州的。

还来不及吃饭,就被马大人唤到了迎春院。

两人只得说了在江宁府的事。

马庭妻冷笑道:“胆儿真大,就敢把嫡亲弟弟的手筋挑断,也难怪陈家大小姐、诰命三品云麾将军淑人发这么大的脾气,要与我们马家讨债呢。”

马庆原想在得到绸缎庄后再度执掌马府,只是这个计划也落空了,而毁掉整个计划的,竟然是陈湘娟,要不是她狠手挑断陈相富的手筋,以陈湘如说到做到的性子,是一定会把整个陈家都给他们的。

现在没得到半分好处,反而引来了一场大祸。

陈相和与族长等人下了大牢。

陈湘娟在张狂得意、担忧恐惧之后又中了陈湘如的算计,丢财失面子,虽说苏州府还有一份家业,只要她打理好了,往后的吃穿不愁,可陈湘如手里还捏有他们的一张借契,若陈湘如再痛打落水狗,就当真没有他们的活路了。

马大人一阵气急,攀上江宁织造陈家是多好的亲戚,硬是被马庆夫妇俩给断送了,“你们…”

背着他就干出这等大案,怕是江宁府那边都已经传遍了,陈家无长辈,人们自会同情那三个自幼失去父母的姐弟。

“孽障!要是被御史们知道,便是老夫也要落个教子不严的罪名。”

恶事是陈湘娟干的,却也马庆的份,陈湘娟是马家的儿媳,御史们自然会弹劾马大人。

马大人不敢细想,勃然大怒道:“父债子偿,休想我帮你们还债,那三万两银子,我是一个子儿也不会替你们还的。”

第333章 惊弓鸟

陈湘娟紧握着拳头,心下愤慨,他们夫妻在江宁府中了算计,回到家来还要看旁人脸色,就算她现在落魄了,失了一大半的嫁妆,可就是现在的嫁妆,也比马庭妻都要风光、体面。

“好个父债子偿,我们替你还的债还少么?现在我们落了难,你们就不想管?”

到了现下,陈湘娟还是不依不饶,想不管他们,这怎么可能。

她与陈湘如的姐妹情分也到尽头了,就算是这样,也无法否认她是陈将达的女儿,是出身官宦世家的小姐。

卢氏冷冷地扫过马庆夫妇,暖声道:“老爷,既然大爷已娶妻生子,就把他们分出去单过,庭儿可帮你还了一笔外债,往后大家各过各的日子。”

儿子成亲后,若父母健在,在大富人家通常不分家。若父母亡故,兄弟几人便各自分家过活。

现在马大人想到陈家人手里捏的《借契》,就算是求情,怕是陈湘娟夫妇的话也不管用,挑断亲弟弟的手筋,手段之狠,陈湘如姐弟没拿他们下大牢便已是宽容了。

马大人在心里细细琢磨一番,朗声道:“分家,不仅是庆儿得分出去,那些成亲的庶子也一并分出去单过,所有庶子每人二十亩田地,再每人给五十两银子!”

早前,马大人还指望着两个儿子还了外债,他们一家就好过上体面风光的日子。

就这么一点家业,虽说不至挨饿受冻,怕是家里连个下人都养不起了。

一屋子的侍妾姨娘、还有几个成亲的庶子,恶狠狠地盯着马庆夫妇,要不是他们瞎折腾,他们也不会被分出去。

陈湘娟扬起头来:“父亲是想让我们帮你还外债?既然是债,剩下的债得几个儿子一起担。二爷若得了这座府邸、占了大头,他得分大部分的外债…”

卢氏冷啐一声,“江宁陈家这可是名门世家。教出来的嫡女就是这个样子么?”

三姨娘一双美丽的眸子瞄来瞧去,娇笑一声,捂嘴道:“回夫人话,婢妾听闻大\奶奶可不是什么陈氏嫡女,而是陈大人昔日一夕欢场醉酒生下的孽种,连个庶女都算不上呢。是陈夫人心善。将她寄在自己名下…”

就算是寄在嫡母名下。可还是庶女。大户人家,这嫡庶之分,从哪个肚皮出来的可是分得极清。

而今情势转变。三姨娘又与卢氏成一条心了,抓住了机会,少不得要狠踩几脚。

*

几日后,马府分家了。

马大人与嫡妻、嫡子及几个未成亲的庶子们住在马府,另几个成亲的庶子分出去单过,好几个庶子不能住在城里,只得搬到乡下居住。

陈湘娟夫妻与邓氏、翠仙等人被赶出了马府。分得的东西也与其他庶子一般多,住惯了热闹、繁华的城里,陈湘娟死活不去乡下,慌忙之中只得暂时租了一座二进小院居住。

翠仙喋喋不休地道:“湘娟呀,我瞧着这不是个法子,你忘了。大小姐手里可还捏有你们的《借契》。要是他们再来讨债,许就麻烦了。你在苏州置的这些家业,加起来有一万两银子么?有这么多么?”

邓氏瞪了眼翠仙,她很不喜欢翠仙,明明一大把年纪,穿戴得比陈湘娟还要妖艳。“总不能让我们把最后的家业也变卖了。”

翠仙拊掌而拍:“对呀,就是变卖家业,你看那马府,在外头欠了多少账,我一直在好奇,马二爷哪来那么多钱做生丝生意,现在亏得血本无归…”

邓氏也一直在想这问题。

马庆道:“莫不是老爷挪了织造府公中的银钱…”

“外头的银钱已经够多了,再要是犯了贪墨案,内务府万一查起来,就得杀头、抄家…”

翠仙这些年虽在庵堂,可一颗心一直挂着陈湘娟,因为她的女儿住在陈家大院,自然少不得多关心几分,这些事她也是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马、陈家都掌管织造府,这情形也是差不多的,内务府与户部每隔三五年就要查一次账目,一旦发生差迟,就会严惩不殆。

邓氏一阵心慌,扭头看着马庆。

陈湘娟想要挽回姐妹情分,可陈湘如已经寒了心,否则陈湘如不会这么狠,只一个计谋就让她落到今日的地步,被赶出马府,甚至连最好的陪房也被讨走了。陈湘如做得绝,也用她的行事果决证明自己了心意。

马庆微微颔首:“翠姨的话有几分道理,二爷做生意的钱肯定是老爷给弄来的,老爷在外头是借不来钱的,能借的几家,都欠了人家钱,哪里还借得到,只能是挪用织造府的。这亏空落下了,万一内务府查起来,不能及时填上,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陈湘如那儿的《借契》,许随时都会上门追债。

到时候,他们夫妻把所有家业变卖了也未必能还清。

而这里,马府将他们无情地赶出来、分了家,只得二十两良田又五十两银子,便再不管他们了。

马庆问:“娘子,你那儿还能凑出多少钱来?”

“哪有多少钱,不过我陪嫁的那幅《喜鹊登梅图》许能值几千两银子。”

“先卖了变换成银钱,我再去晋陵一带,不能住州城、县城,就寻一个小镇,再置座二进宅子,买些田地先安顿下来。你们这头要先稳住,变卖田庄、店铺的事有好价就先转卖兑换成银子。

娘、翠姨,等我在晋陵安顿好了,就过来接你们和湘娟母女。

我瞧着马府早晚都会惹来大祸,还是先离开的好。”

马家人既然无情,他们也不必再待在苏州。

次日,马庆走了几家字画铺,后来将那幅图以四千五百两的价儿给卖了,隔日准备妥当,领了个机警小厮就出门了。

对外陈湘如与邓氏都说马庆出门做生意了,而婆媳两个私下里开始寻买主,又密嘱了牙行不得声张。

不久后,卖了两家店铺,得了三千八百两银子,不等手头的田庄等其他店铺出手,在一个夜里,陈湘娟带着婆母、亲娘就悄悄随马庆离了苏州前往晋陵落户。

待马大人得到消息时,他们租住的二进小院早已人去楼空,就连他分给马庆夫妇的二十亩田地也被转卖了,陈湘娟在苏州置了多少田庄、店铺,马大人、马夫人还真不清楚,其他几人也是隐约听说过,只说那店铺的生意不好,真正能赚钱的还是江宁府的铺子,还有那田庄据说也不算大,只得五百多亩不到六百亩,可变换成了银钱,也是一笔钱。

马大人令人打听了许久,竟没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仿佛一夕之间他们就凭空消失了。

那些个下人,不亲近的被转卖,心腹也被带走,而有些本事的陈长寿、闵家人早已回了江宁了。

*

陈湘如听到陈湘娟夫妇失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上浣。

“走了?”

赵婆子也是从二管家那儿听说的,这会子正细细地与陈湘如禀报。

“是,前两天二管家派了他儿子带人去苏州催债,才听马府的人说他们都走了,马府说早前马大人欠陈家的债,分家时,原是分给马大爷的。”

王婆子捧着精致的吃食,不由笑道:“这分明是想赖账不还,陈记上上下下多少人,赵师爷写信来,说买生丝的钱再凑不齐,生丝就买不回来了。父债子偿,一样的,这子债父偿,夫人可别心软,这钱呀就得要回来。”

赵婆子好奇地看着王婆子,这王婆子跟着大小姐去了一趟范阳,回来后干什么事都特别上心,有事没事就爱打听,把什么事都要弄个明明白白,办差之时比谁都卖力。

人老了,这心不该是安分了么。

怎的王婆子越发让她看不懂了,尤其是上回陈湘如说要买陈湘娟嫁妆的事,那王婆子上窜下跳的,没多长时间就闹到人人皆知。

事情结束了,也是王婆子在外头说得最起劲,把陈湘如夸成了菩萨心肠,把马庆夫妇都说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便是有些话,连赵婆子都说不出来,因为王婆子的话,现在外头都知道陈湘娟与陈相和算计嫡子,谋夺家产的事,还险些伤了嫡子的性命,说得活灵活现,就跟王婆子亲见了一般,还说陈相富身上有多少鞭伤,多少淤青等等。

陈湘如轻叹了一声,往朝廷递了请陈相贵承袭江宁织造府郎中一职的文书、奏疏等,也不知道任职文书什么时候才能下来。

绿菱也跟着附和道:“夫人,王婆子的话在理,便是乡下人家,儿子在外欠债,当老子的也得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夫人手头可还捏着马大人的《借契》呢。”

“与人留一线,往后好见面。怎好咄咄逼人…”

王婆子将自己煲的鱼肉羹递给陈湘如:“夫人先吃,这个时节喝鲫鱼汤是清火的。”她拿了蒲扇,轻轻地替陈湘如摇着。

陈湘如问赵婆子:“三爷这几日在忙什么?”

赵婆子答道:“前儿就去陈家湾了,安顿分支迁族人的事。”

曾经的东河镇鲤鱼湾,现在已更名陈家湾。

“听二管家说,二爷挑了八家淳朴、厚道的族人迁过去,每家人口多的拔三十亩良田耕作,人口少的就配十亩耕作,陈家湾族里统一雇长年、短工等,平时帮他们耕种田地,闲时就可以让他们回家。”

第334章 谣言自破

陈湘如又问:“迁祖坟,建祠堂的事呢?”

“大管家请了匠人、师傅等,又请了风水先生过去选墓地,陈家大院的墓地是单独的,又划了块山林出来供族人们迁坟,那八户人的先祖坟地重新挑选,八户人也都跟着三爷迁到陈家湾了…”

被选中的人家,自然是欢喜的。

跟着陈相贵过去,就会比早前在陈家庄还要过得好。

银钱充盈了,办什么事都快,建房的建房、选坟地的选坟地,两头各不耽误。

陈相贵这次回陈家庄,态度坚决,族里能拿大事的都在牢里关着,丁知府也是慢慢的磨,知道那几个有些家底儿,又见他们与陈家闹翻,颇有些想掏空几家的意思。

二老太爷、六老太爷等几家,曾说过要拜访陈湘如,被拒之后也没敢进门了,在陈相贵去族里时,倒见过陈相贵。

陈相贵只淡淡地道:“这事我做不得主,且等知府衙门判案。”

人是关进去了,丁知府还是在他们被抓第三天象征性地审问了一下,大致明白:这是绑架朝廷命官案。

通常这种罪都很大。

不过是问了几句,也没定罪,就把这案子给搁下了。

赵婆子又道;“风水先生说,要迁坟得过了重阳节后才好。”

陈湘如捧着鱼羹,吃得很香。

王婆子轻声道:“夫人,听说昨儿有人看到兴国公府周家四房、七房的公子去了陈家庄,说是把六老太爷父子从牢里捞出来了。”

绿菱面露忧色,“夫人,他们会不会与你作对?”

“且由着他们去。”

两房人得了陈湘如的暗示,怕是想借着这案子发一笔小财。

陈湘如可以狠狠报复陈湘娟,陈家庄下狱的几个族人个个辈份都比她高。说起来都是祖辈,但他们个个没了良心,与陈相和联手算计他们姐弟。她不能出面报复,借一下别人之手还是可以。

六老太爷出狱又如何,陈相贵已经办妥了分支的事,那八户族人已经迁至陈家湾了,剩下的就是迁坟、另设祠堂之事。现在陈家湾的族人里,辈份最高的就是相字辈。由陈相贵担任族长。又挑了个稳重的当副族长,平时襄助陈相贵即可。

陈湘妮私下也曾与赵珍儿说过,想把她亲爹一家也迁到陈家湾去。但赵珍儿一句话就给推了“三妹,你忘了这回三爷说的规矩,比相字辈高的,他是不会让过去的。”

那辈份高了,就要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是长辈似乎要高人一截。

陈家庄里的那几个不正是如此么,瞧着说是来主持公道。还不是为了瓜分陈家的家业。

上了一回当,陈相贵是绝不会同意的。

陈湘妮替亲爹求情的事,到底还是让姨奶奶知道了,姨奶奶为这事郁闷了好几日,母女俩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就这样僵持了好些日子。终于姨奶奶还是先开了口,对陈湘妮道:“三小姐。二小姐是如何寒了二爷、三爷的心,你要记牢了!族长他们是怎样伤人心,你也要明白…”

人家对你好,你要是不知感恩,那么以陈家姐弟的手段,就可以在顷刻之间让你变得什么都不是。

陈湘娟说起来还是一个爹所生的,陈相和也是正经的庶兄,到头来说翻脸还是翻脸了,可外头指责的还是陈相和、陈湘娟姐弟俩。

夜里,姨奶奶对服侍自己的婆子道:“托了顺风镖局的人帮我寻找亲人,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都有好几年了,再找不到,我就担心三小姐要请大小姐、三奶奶帮她订亲。”

婆子垂首,小心地望了陈湘娟的房间,这个时候还亮着灯,陈湘妮近来正给陈湘如的孩子做小衣服,听说王问梅和岳氏也帮忙预备了不少。

陈湘如待她们好,她们也得回报几分。

婆子道:“姨奶奶还是想把你娘家侄儿订给三小姐?”

“你瞧她那样,背着我去找三奶奶,要帮她亲爹呢,要是我没个亲人在身边,待我老了,她能对我好么?

大小姐与三奶奶都许了我的,若是三小姐成亲,我可以搬出陈家大院与他们一起住。”

与其给陈湘妮配个外人,倒不如是她娘家的侄儿。

她知道自己祖籍何处,只因她是个妇道人家,又是陈家大院的姨奶奶不能出远门,否则姨奶奶还真想自己出门寻亲了。

*

陈湘如清晨刚起来,就接到顺风镖局从北方挑回的信。

周八的信写得越来越肉麻了,在上面胡写一通,羞得陈湘如一看就脸红,不敢让丫头瞧见,也不敢给慕容大嫂瞧见。

慕容大嫂近来倒与赵珍儿、岳氏亲厚,几个人常在一处说闲话,也曾去兴国公府拜访了一番,也不知怎的,周家人虽多,除了周六夫人能与她说几句,她就与旁人说不到一块。

夜里天气炎热难眠,过了四更才渐次转凉。

清晨,陈湘如睡得正香,就听得外头一阵喧嚣。

一个男人扯着嗓门在西门处大吼:“妈的!瞧清楚了,我是你们当家大爷的爹、后爹!”

“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敢拿棍子赶我么?好,小心老了打折你们的腿。”

王婆子一急,“谁在外头乱叫呢,夫人昨晚歇得晚,这会子好不容易睡得好。”一扭头,急匆匆地出了周宅大院,一探头,就瞧见西门前围了一大群的人。

“咦,这是谁呀?胆儿不小,竟敢跑到陈家来闹事。”

人群里,有邻里的妇人歪头审视着这大叫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一张国字脸,穿着打扮都是极寻常的百姓,但衣着还算整洁。

一侧又跟了个妇人,身侧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是个男孩,约有六岁模样;又有个四五岁的女娃,长得粉团团;怀里还抱了个,约有两三岁,也长得可爱。除了最大的男孩像了那大喊大叫的男人,另两个孩子的模样倒随了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