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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并肩走着,他走在我的左边。山风吹过,拂起我耳畔的碎发,也将我臂上别针别着的黑纱撩动,不时碰触到楚齐的胳臂。

我知道他肯定早就注意到了我戴着黑纱,只是此刻一切变得更无法回避。

“知道吗?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车祸去世了。”我主动相提,自己也觉觉需要向人倾吐,以缓解我的压抑。“而且,他出事,与我有一定关系。所以,我比一般人,更难承受这件事。”我无法告诉他更多,但是,我的心情相信他定可以稍有体会。

邵楚齐停下脚步,轻声问我:“你相信这世间有神么?”

我郑重地说:“我相信。”随即我补充道,“别误会,我并无具体的宗教信仰,神是何人?神在何方?——我不确定。但是,我相信,神,是存在的。”

“那当你对一件事无能为力的时候,会向神明祈祷么?”

“会。”我回答。虽然有时,祈祷带来的结果未必是你想要的,但是,当凡人无法通过自身决定事情走向的时候,依然只能依靠祈愿上苍。

楚齐扬手向前方一指:“去吧,为你的朋友祈祷,愿他在天国能获得幸福!”

不远处矗立着一座砖红色的天主大教堂,建筑很有年代感,带有明显的“巴洛克”风格。

我依言向教堂走去。虽然我不是信徒,可如果真的有神,一定能感知我此刻的虔诚。

今天不是礼拜日,偌大的大殿只有三两人,不知是否是信徒。大殿显得空旷而平添另一番肃穆光景。

我望着眼前巨大的圣母像,心生崇敬谦卑。

一步步走向祭台,我缓缓跪下,垂首默祷。

邵楚齐垂首而立,静穆地站在一旁陪伴我。当我祈祷完毕,站起身凝视他的脸庞,他的神情庄严,若有所思却又无比宁静坦然。

谢谢,楚齐。如果今天不是遇到你,我恐怕无法收获哪怕些许的平和心境。

此时的我虽然没有重拾快乐,至少,我似乎感到,自己有勇气面对今后的人生了。

走出教堂,天色向晚。我蓦然伫立,阖目聆听山风穿透林梢的声音。

感应与洞察

晚间八点多,于皓尘给我打了个电话,要我当晚十点去“鹿岛”。他只简短地说,买了后天的票要和父母回厦门老家,今天要在“鹿岛”为怀念潇尘而唱。他希望我能到场。我说好。

我依约一个人去了“鹿岛”。我不知道在失去胞弟的心境下,于皓尘如何能坚持表演,然而凭我对他的直觉印象,我相信无论是多么悲伤,他都会把今晚的歌用心唱好。虽然我不懂为什么,潇尘以前从来没有提过他有一个哥哥,但我看得出来,于皓尘很重视这个弟弟。为了这份重视,为了心中的怀念,他会坚持唱完的。

今天的他,把披散的长发扎了起来,白色的衬衣上,没有任何花哨的装点。他变得比第一次在这里碰面时,愈加清癯,脸庞显得忧郁而孤单。他在上台后没有说任何话,待身后乐队演奏响起,他与我打了个对眼,冲我点点头,开始唱今晚的第一首曲目:

And I see the tears in your eyes

The rain ill fall tonight

And tonight e'll go to the sky

Because and e fly

All together

Fly to the sky

Fly to the rainbo

Fly people fly

And I see the smile on your face

When you look into space

He's so bright and he is so great

Come on or it's too late

See the rainbo in the sun

The man ill not go

And the orld they have no fun

Hurry up people run

我听过这首歌,那是德国老牌摇滚乐队“SCORPIONS”的一首歌,歌名就叫“FLY PEOPLE FLY”。以前潇尘也很喜欢这个乐队,他甚至曾在学校舞台上演唱过他们的这首“FLY PEOPLE FLY”。那时我完全不知道他还有个孪生哥哥。我也不确定今天于皓尘演唱这首歌,是一种巧合还是他也知晓潇尘的喜好。这首歌在“SCORPIONS”的创作歌曲中不算流传最广的一类,但莫名地我第一次听就被打动了。无论是流畅的曲调还是简洁却回味无穷、引人遐思的歌词——都让我陶醉其中。只是以前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听歌可以令我听到泪流满面。连于皓尘弹拨吉他的修长手指,我偶尔一瞥,看着都觉得透着伤感。

那首潇尘写的歌,于皓尘由始至终没有唱。如果是我,大概也唱不了。那首歌的歌词在如今想来,尤为不忍卒听——像是一道命运的黑暗谶语。

当最后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舞台,我听得身边有人鼓掌,我没有附和。于皓尘的目光再次扫向我。他的眼里闪过微弱的光,虽然不着意观察,很难发现,但在我看来,那双眸子里的泪比他的银色耳钉折射的光芒更加寒冷。

唱完最后一首,于皓尘把背负的吉他卸下肩放在一边。他微微向台下欠身鞠躬,然后坐到了舞台中央的一张小小的无背高椅上。他说:“今天是我在‘鹿岛’的最后一天。这次的表演,对我有着特殊的含义,我以此来怀念我的这世上唯一的弟弟。我很感谢大家来看我的演出。尤其,我要感谢一位我特别邀请的来宾:沈小姐。”

他站起身,向我点头致意。我没有心理准备,身边飞来的好奇目光让我平添了手无失措。我木讷地对他颔首作为回应。

他重又背上他的吉他,走下舞台,从我身边经过,他轻声对我说:“我替潇尘谢你。今天、还有昨天。”

“我能做的,已经太少太少。”我感慨道,转而我问,“于皓尘,你还会回上海吗?”

“也许;”他沉吟道,“但一切都是未知的…我还没有精力想以后的事。”

我点点头。于皓尘的表演已经结束,我也该走了。纵使台上还有歌手的深情演出,我已无心欣赏。

我让侍者过来买单。于皓尘听见了,停下步子,拿过账单抢先把帐结了。

“今天理当我请。”他说。

“那谢谢,我不客气了。”

“你也准备走了?”

“是啊,也不早了。”已经是午夜时分。

“一起吧,送你。”

我没有婉拒。倒不是因为觉得半夜了独自回家不安全。而是一种透彻骨髓的孤寂悲凉侵入了我的身体,我需要有个人陪伴左右,哪怕只是一小程。

我们拦了辆出租车,他先让我报出我家的地址,随后跟司机说:“先去那里,然后再去**路。”

我突然想起潇尘的住所就在**路,忍不住问道:“潇尘的房子还没有退?东西整理过了吗?”

于皓尘面露勉力镇定情绪的神情,答道:“也没有多少东西是要带走的。不过房子租到了月底,我原来是住‘鹿岛’提供的员工宿舍,现在我不唱了,这两晚就在潇尘的住所过夜。而且,我妈也想在潇尘待过的屋子里住两天。”

“说起来,我理应去看看伯母的。她…怎么样?”

“醒着就哭,睡觉要靠吃药。她当然不好…很不好。”于皓尘痛心地把头埋进手掌,“沈愫,如果你知道,我母亲和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就能体会,现在的她是什么心情!”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之间的亲情一定不同于常人,皓尘、潇尘和他们的父母亲,究竟存在着怎样纠结的亲情往事?我陷入了兀自揣测中,但终究无果。也不好主动来问。

“对不起,我失态了!”于皓尘逐渐回复冷静。

“不要紧,于皓尘,我们也该算是朋友了,不用太见外,你说呢?”

“嗯。”他说,“以后如果有时间,你愿意听我讲我和皓尘之间的事么?”

“当然,只要你愿意讲。”

他的嘴唇微微颤了颤,轻轻地说:“更多时候,我不是不愿意说,而是忘记怎么去说了。不过,我想,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谢谢你的信任,想说的时候再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吧,不必急于勉强自己。”我顿了顿,接着道,“眼下最重要是你要振作些,你爸妈就靠你给他们安抚和希望了。你若总是表现痛苦,他们当如何?”我忍着自身的悲痛,劝慰他。

“沈愫,虽然不清楚你和潇尘之间的事情原委,但你相信双胞胎之间的神奇感应么?”于皓尘突然问我。

我不解地看着他,不知他要说的是什么。但是,关于孪生子之间的感应,我是听说过不少的。于是我点点头。

“第一次见到你,就感觉你不只是一个认识潇尘的普通熟人。”他深思般看着我,说,“你说你喜欢哪首歌,我当时就有种直觉,潇尘的词里,说的‘我渴望着你却恨着自己’,那个他所‘渴望’的人,就是你。”

我惊诧于他敏锐的直觉,难道,这真是传说中双胞胎兄弟姊妹间特有的感应么?

他说:“能问个问题么?”

“请说。”

“你…你爱过他么?”

我不愿再逃避掩饰,诚实作答:“爱过。”

于皓尘点点头,长舒了口气,微微一笑,那笑容,既有苦涩也带有一抹欣慰的神情。

“以后若再回上海,记得和我联系。对了,如果还预备在哪里驻唱的话,要告诉我,我回去捧场的。我喜欢听你唱歌。”车子进入我家所在的小区大门后,我说。

“万一到时你搬家了,我联系不上你了怎么办?”

这倒是。老实说,我打算等闲下来找中介搬家。留在现在的住所,只会不断体味由于冰焰搬走后留下的冷清和我们之间的那些过往对我带来的纠结无力感。于是我把手机号码留给了皓尘,他回拨了一下,我也存下他的号码。

“回老家那天,我送送你们好不好?”我下车前想到这件事,便征询他的意见。

他摆手道:“不用麻烦了,而且,我妈现在情绪特别不好,见到潇尘的朋友,也不一定对她有益。”

这倒也是。我不再坚持,遂下车与他道别。

“你保重,”皓尘在司机再次发动车子前嘱咐道,“你的悲伤被所有人忽略了,但是我看得出,你不比你的朋友邱冰焰好受多少。沈愫,潇尘希望你幸福——我知道的。”

——当几乎所有的朋友都没有估算准确,潇尘的事件对我的打击时,世上还有一个于皓尘,洞察了我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是scorpions的“fly people fly"。欲欣赏此曲请点击链接—— fly people fly

水泠来沪

于皓尘回厦门后的第四天,我接到了表妹水泠的电话,说是明天要来上海。我说我在上班恐怕不能来车站接她。她说不要紧,没什么行李物件,只消告诉她住址,她自己就可以打车过来。我让她到时在我家附近的一家餐厅等我,告知了店名,说好我一下班便去接他。

很久没回老家绍兴了。别说是水泠,就是父母亲我都差不多半年没有见了。这次水泠来上海看我,我自然高兴。水泠家离我老家的住处很近,在那条狭长的水巷,我们一同嬉戏成长。我年长她几岁,是她所崇拜信赖的姐姐;而她也是我最为亲近的妹妹。我们两人在一起,弥补了同为独生子女的孤单感。

她到的那天我依言去了约好碰头的餐厅。进门我便看到了水泠。——虽然是侧影,可准确无疑就能认出是我漂亮的泠表妹。她正用一根细细的麦管喝着橙汁。我快步朝她走去,拍拍她的肩膀。

“呀,”她一惊,转过脸见是我,随即微笑,“姐,等你半天了呢!”

“对不起,实在没法翘班,要是还在念书,一定翘课也来车站接你的。”说着话我绕过去坐到她对面。好久不见,水泠变得更加“水灵”了:脸庞白皙中透着粉红,烟波清亮宛转,睫毛纤长分明,直发用米白色的发圈扎了个马尾,配合她小巧的瓜子脸和精致的五官,显得清纯简练。一身及膝的白底浅绿色格纹连衣裙掩住她玲珑的身材,脚上穿的是白色无袢的平底凉鞋。和生活在这座大都市的女孩相比,这个小城姑娘或许还不够时尚,可她的身上自有另一种不容忽视的风情,似乎更令人心驰神往。她的美那样纯粹又生动。看着她,我脑中蓦然跃现一句古诗:“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这样的少女,活脱是古代诗画中——泛舟湖上,翩然穿梭于莲叶田田间的江南采莲女么?

“姐,这就跟你回家去?”

我不由笑自己——一高兴什么都给忘了。我说:“泠泠,你饿了吧?时间不早,不如在这里将就吃点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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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小馆子的晚餐是绝对称不上可口的,只是胡乱对付,填饱肚子而已。走出餐馆后我暗下决心,明天开始非自己下厨不可,最近一个人吃饭,老是凑合惯了,水泠既难得来一次,我自当好好招待。

到了家里,我和水泠一起把她的旅行包整理出来。行李相当简单:一件大圆领T恤,一条牛仔裤、一条连衣裙、两件睡裙,两套内衣。整理完毕后和她相继洗了澡,换上干净睡衣,打开风扇。我从冰箱里拿了两罐汽水,与水泠歪在竹席上聊天。

“这里蛮不错的嘛。比好想的要好很多,”她啧啧赞道,“生活还惬意?”

“哪里。”我不无凄楚地笑道,“有时感觉简直要被空气吸收了似的,寂寞…”我甩甩头,试图用力甩掉那些阴影。

“嗳,你不是有个同住的女同学,我过来她知道么?会不会不方便?”

我仰脖喝了一大口汽水,望着水泠澄澈的双瞳,我避重就轻地答:“她不继续租了,如今就我一个人住。”

“哦。”她似有意味地应了一声。但就此事她停止发问。少顷,她转而道:“我的邮件早就看到了?”

“嗯,”我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没给你回信,最近事情太多,倒不全是因为工作忙…”

水泠善解人意地没让我说下去:“没什么要紧的,反正现在不是见面了么?”

“也是。那最近你怎么样了?”

“就那样。你也知道,我时常胡思乱想,但我也在尽力克制,收起心,好歹熬过明年高考。不管如何,大学还是非上不可的。”

她的语气平平的,从那散发着青春色泽的贝齿间,吐出这样的句子——内容本身固然谈不上有多悲戚,可依旧使我莫名感伤起来。

我一时垂首无语。直到水泠再次开口打破沉默:“大学生活很棒吧?我很向往!”

“那,你具体是向往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她歪着头沉思了片刻,说:“其实,对于大学,我还是抱以很大期望的。——我是觉得,这可能是一次契机——脱离我始终想摆脱却又无力挣扎的控制,然后,找回自我。”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说的摆脱控制,大概也包括父母?”

也许是我的问题太尖锐了,造成了她的不安。她用左手食指和中指下意识地轻轻夹了夹左耳垂,随后又两手交握住汽水罐。

但她终归还是回答了我:“脱离,也包括父母。——当然,现在说独立也好、脱离也好,只能是精神层面的,经济上仍免不了要依赖。往后三五年内恐怕都是如此。血缘亲情,更不可抹杀。但是,我还是觉得,现在的状况必须得到调整,否则,我整个人生都变得没有意义了!——我也觉得这么说不应该,可心里就这么想来着。”

“很讨厌现在的状况?”

“从来没喜欢过!”她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口汽水,随后把罐子放下搁在在一边,“自我懂事来,就没怎么满意过‘现状’。——过去那些年当时的‘现状’、最近这些日子的‘现状——统统不值一提。”

“这话和别人没说过?”

“只和你说,不骗你。”语毕,她还确认般地点点头。

我们默默喝着各自的汽水,半晌无人再说话。直到水泠把整罐汽水喝完,她轻摇了摇手里的易拉罐,开口道:“洗完澡再来上一罐冰凉凉的饮料,真是舒服!”

我也喝干了最后罐中剩下的最后一点汽水,问:“要喝的话自己去冰箱拿,还有的是!”

“汽水肯定喝不下了,胀死了!”她按按自己的肚子,冲我笑。

“那,来点冰冻柠檬水?”

她点头。我起身从冰箱里取出事先贮藏的冰块,加入凉水壶中,又切了几片柠檬放进去。

随后拿出两个杯子各自倒满。

和水泠继续歪在席子上闲聊,我对她说:“泠,我必须告诉你:上大学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

水泠若有所思地盯视着放在地板上的装了柠檬水的玻璃杯,约有三秒之久,然后说道:“你说的我也想过,可是,除了考上大学,我更不知道目标和希望在哪里。”

“其实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你上不上大学。泠,你不能把升学、简单换个环境作为解决问题的方式,那样多半只会失望。”我定定地注视她,“自己不改变,外部环境的变化毫无助益,生活也不会有根本的起色。换言之,不是靠进入大学或者其他心动环境去找寻‘自我存在’,而是要先找回‘自我存在’,才能融入新的环境新的人生,或好或坏,总之一切从头开始。才能像你期望的——生活翻天覆地改头换面!”

水泠睁大眼睛看着我,接着小心地问道:“那么,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

“当然,”我用肯定的语气告诉她,“当然是有希望的!从来都是有的!我想每一个人,都有希望和权利或得自己的幸福。”

“姐,现在的你幸福么?”

我坦率地摇头:“可是,我并非从来没有获得机会让自己幸福。很多时候,放走幸福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我顺手把水泠不小心耷拉到眼睑的刘海拨到她耳后,接着说道:“这几天,我一个人想了很多,也抱怨过:为什么我会感到不幸福呢?可是,有一点我想清楚了:问题归结到底还在我自己身上。”

“如果习惯了雾里看花,一切会不会反而变得很美?我想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在浑浑噩噩中度日吧?他们也未必就不快活:不去想存在的意义、不去辨别真伪善恶,只管明哲保身、只顾眼前当下。一旦不再对幸福辛苦追求,也就不会因为得不到它而痛苦了。”

“的确有人可以做到这样。可有些人却不会。”我拨开散在她肩头的碎发,把我的头倚在她的左肩,“我可不甘心就这样,你大概也是和我一样吧?”

水泠久久没再言语。大约过了十分钟,我搂着她,感受着她肩头轻微的颤抖,接着耳边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我扬起头,用指肚抹去她眼眶周围的泪珠。她轻柔地用手臂把我的身体环住,轻轻抱紧了我。我俩就这样默然拥坐,良久无言…

追溯已枉然

第二天大早我摇醒水泠,嘱咐她冰箱里有黄瓜、土豆、番茄、火腿肉、半打鸡蛋、色拉酱,另外还有汽水和果汁。要是高兴可以在家里做饭吃,:早餐可以是火腿加蛋,午餐可以配个沙律,实在懒得动手,也可以出去吃。我把钥匙留给了她,然后赶去公司上班。

邵楚齐今早的神情略显困顿,可是在下午的商务谈判中,他的口才和气势还是一如往常。似乎任何生活中的阴霾都被一扫而空。——男人大概都是事业为先的,至少,面对自己的事业,可以暂时把其他大小事暂且搁置不理。

我向来激赏他对工作的热情与具备的才能。但与此同时,又暗自觉得那样强势的邵楚齐反而显得陌生。虽然我明白这是一个管理者应有的“常态”,可毕竟,他对我并非只是一个上司或者代表一个企业的管理层;他是邵楚齐,最先展现在我面前的他,原是个带有宿命色彩的男子:敏感、多思,在繁华轰烈的布景下,常放纵心弦拨弄起几个轻微却不甚协调的“颓废之音”。所以,我总难于相信,这样的他还是位名利场上斗智斗勇的“干将”。

下班后他请我吃饭,我告诉他家里有亲戚来探望,我必须回去尽地主之谊。他没有强求,提出用车载我回家。我接受了他的好意。

“不怕惹来闲言碎语?”坐上车后我开玩笑地说,“这可是人来人往的下班时间!”

邵楚齐“砰”地关上车门,冷冷地道:“随便!”言毕,狠狠一踩离合器,把车发动了。

我缄口不语。——这时的他简直神情可怖!——双眼几乎要迸出火来,嘴唇紧闭,似乎连牙都咬合在了一起。为了什么他变得如此我很难去断言,可以肯定的是,引爆他火气的人是我。

车行驶在路上。夏末黄昏时分的太阳还未完全没入地平线,西天的晚霞在橙紫色的苍穹边际妖娆燃烧。在平视前方片刻后,我把头侧向右手边的车窗,我不敢去看我左手边的邵楚齐,畏惧他眼底呼之欲出的火焰会将我焚化。我后悔答应让他载我回家,更后悔自己随意说出口的“玩笑话”,没想到他会因为一句戏谑之言窝火到这等地步。

看着车离我的小区大门越来越近,直至驶到我住的那栋楼,我才松了口气。我待他停稳车,立刻推门欲出。猛然想起最低程度也该对他说声谢谢,于是我把头转向他的脸,刚要说“谢谢你送我”这样的话,却发现他的脸色如铁,又与先前犀利的神态迥异。他安静、颓丧,整个人都失去了活力。我不禁关切:“楚齐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