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心中思绪繁乱,最后下结论道:“无论这当中是否别有内情,太子殿下受伤,绝不会是空穴来风。我们需得打听清楚才行。”

作为赵老郡公的家眷。想要打听这种军伍上的消息,张氏自有门路,她马上就写了几封信,提了一下奉贤街头巷尾的流言,用隐晦的方式打听着事情真相。但在把信发出来之前。她得先去找鲁云鹏问问清楚。

鲁云鹏前日才去了松江,现在赵家还是很太平的,他以前十日送一次信,现在是每月只送一次。本来他早就该回太子身边了,但因为颖王那边放弃了赵家小长房。却一直没露出马脚,与他勾结的赵家旧部也没查出来,太子殿下担心他会把主意打到赵家小二房头上,这孤儿寡母的,身边没个可靠的人保护,风险太大了,所以就让鲁云鹏留了下来。

鲁云鹏前年跟秋叶完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瞒得挺紧的,鲁云鹏虽率直,却从来不在人前失礼,秋叶也是老实姑娘,每次给他送东送西,必然是得了张氏和赵玮的命令后,光明正大地送——至于张氏与赵玮为什么会下令,那就不提了。张氏对于眼皮子底下的这对有情人,那是一无所知,听说真相后,几乎不敢相信。

事情暴露得其实很突然。秋叶二十了,已经是老姑娘,她这几年一直说放心不下主人,不肯婚配,张氏感动之余,更觉得不能再耽误她了。秋叶与她祖孙曾同生共死,又有救命之恩,与寻常婢女不可同日而语,张氏怎么也不愿意委屈了她,就打算给她备一副丰厚的嫁妆,让她外聘,寻个殷实人家子弟做正头夫妻,这人选还得好好挑,必得是人品端正,品貌年龄相当,家境殷实,最好是地主家庭——选商人怕辱没了她,选士子又怕将来她受嫌弃,选平头百姓又怕她日子难过——张氏给儿子选媳妇都没这么用心过。

就这么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终于挑出了三个不错的人选,还不等张氏跟秋叶开口,让她挑一个——其实秋叶每日在张氏跟前侍候,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心情委实不能算太好——就在这时候,鲁云鹏忽然提亲来了,他还带来了太子殿下的亲笔信,太子提亲,太子妃做媒,为鲁云鹏求娶秋叶。张氏吓了一大跳,才知道自家小忠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鲁云鹏情投意合两年多了。

张氏是又欢喜又生气,不是气秋叶不守规矩与人有私情,而是生气她瞒着自己,倒让太子夫妻先知道了他们的心思。不过秋叶与她情份不一般,所以她生了一小会儿的气,也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婚事。她把秋叶放了籍,又认做干女儿,让孙子孙女改叫秋叶“姑姑”,正正经经备了丰厚的嫁妆,挑选吉日,当女儿似的嫁给了鲁云鹏。小两口就住在校场旁的小院子里,去年秋叶怀孕了,上月刚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现在刚出月子呢。出了月子后,鲁云鹏才去松江的,因为担心妻儿,对北边的消息就有些疏忽了,上回他给松江那边送信,才报喜说了妻子生了个儿子的事。

鲁云鹏两日后从松江赶了回来。他的脸色不太好,眉宇间的担忧是掩都掩不住,显然已经得了消息。张氏一瞧他的模样,心就凉了:“太子殿下的情形果然不好么?”

鲁云鹏道:“那箭不是寻常箭支,箭头还抹了毒,当时只是射中了殿下的肩背,马上就拔出来了,初时毒尚未发作,殿下也没当一回事,让身边的人随意包扎了下,上了点金创药。那时正是战事最要紧的时候,殿下身为统帅不可轻离。没想到打完了下来一看,伤口周围都发黑了。殿下没觉得疼痛,是药性所致。虽然当时已经让太医剐了肉。配了解药,可伤势太重了。又反反复复的,始终未能痊愈。殿下为了战局着想,不肯回京医治,辽东众将拼命劝他,他便提了个速战速决的法子,由众将完善,果然打了个大胜仗。把清人给赶跑了,这才班师回朝。但殿下在回京途中就昏迷了过去,到得京中,太医院全员上阵。也始终未能将毒拔清。”

张氏听得心直往下坠:“怎会如此?居然在箭上抹毒,是哪个清人想出来的毒计?又是哪里寻来的剧毒?以前可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事!”

毒药成本不低,而且涂在箭上,份量有限,往往达不到致命的效果。一般战场上是不会用这种方法的,如今清人那边领兵的几位将领,都没用过这种伎俩,因此张氏想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会中毒箭。她问:“殿下中箭时。是在城楼上?难不成身边护卫之人就没能发现这支毒箭?”

鲁云鹏嘴唇动了动,有些艰难地道:“正是这箭来的蹊跷。太子殿下站在城楼上,箭却是从后方射入肩背的,箭虽是清兵之物,可看箭头却是使用过的东西。太子殿下生怕是受了有心人的暗算,为了不打草惊蛇,命人不许声张,大军班师时,由亲卫护送他先行回京,直入宫中,只禀报皇上一人,万万没想到那毒发作得厉害,殿下在途中便已昏迷,而到了京城后,明明皇上下令要封锁消息,可京城中短短几日内就流言四起,如今更是天下皆知…”

张氏肃然道:“储君安危,关系重大,若真有人故意泄露消息,必有后图,你们不可大意。”

会伤害储君的势力,不外乎那几种,或是其他皇子有心谋夺储位,或是有人存心要给朝廷添乱。若是前者,太子殿下储位稳固,在政务上表现出色,这一回代父出征,又有了军功,远远超出其他兄弟一大截,如果真有万一,那皇帝只能另外挑选皇子立储,那挑选的范围也不出那几位成年皇子。但二皇子延陵王母家不显,才能平庸又不受宠;四皇子乐安王与太子同母所出,感情甚笃;五皇子晋阳王是个一心风花雪月的风流王爷;六皇子寿昌王倒有些资质,人也受皇帝宠爱,可他年纪太小了,上头压着几位成年哥哥,要做太子哪里轮得到他?这几位都不象是会做出那种事来的人。

至于那野心勃勃的颖王,他也许有这个心,可皇帝是他嫡长兄,膝下好几个成年儿子,要传位也轮不到他,但是不能排除他存心给皇帝添乱的可能。

至于那些对朝廷不满的,多半是前朝余眷,虽然朝廷对朱明宗室后人一向优容,但也不能排除有人怨恨太祖皇帝臣夺君位,他们总觉得太祖皇帝不忠,否则就该在赶走清人后,挑选一位血统尊贵的朱家贵胄子弟们登基为帝,而不是自立为帝了。问题是太子中箭之时正在领兵抵御外敌,那些人若真的伤了他,岂不是助了清人一臂之力?南明朝廷毁于清兵之手,太子觉得他们做不出这种事,鲁云鹏也是同样的想法。

那会这么做的到底是谁呢?

鲁云鹏向张氏请罪:“殿下伤重,鲁某不能视而不见,须得立刻赶回京城探视,请老夫人恕罪。”

张氏忙道:“这是当然,我这里横竖太平无事,拘你在此,实在是大材小用了。我这就命人给你准备好马盘缠,你吃过饭就速速赶路。秋叶母子暂时在此,我会替你照顾周全,你不必担心。”

鲁云鹏郑重谢过。赵琇又插嘴道:“祖母,我们家这几年收了几样好药材,不如让鲁叔带了去,兴许能帮得上忙。”张氏点头称是。

鲁云鹏大喜,再次谢过,便回住处与妻子秋叶道别,不一会儿张氏命人送上酒饭,打点了鞍马,鲁云鹏用过后,便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张氏带着一双孙儿孙女到门口相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外,心里都沉甸甸的,不知京城里的太子殿下,是否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第五十四章忧虑

时间一天天过去,外头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倒是官府渐渐的开始干涉民间谣言,那些胡乱猜测太子也许早就死了,只是秘而不宣,又或是打赌哪一位皇子会被册封为储君,甚至为其中一两个人摇旗呐喊的人通通倒了霉,再不敢公然大放厥辞。关于太子重伤的议论慢慢的减少了许多。

张氏祖孙对此事的关注自然没有因为外界的议论而有所影响,他们不会胡乱向人打听此事,但也没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探听的门路。虽然鲁云鹏早已离开,但秋叶身为他的妻子,自然知道他这些年去松江府那边,都是跟哪家店铺打交道的,便打着家属的名义传信,陆陆续续打听到一些消息。赵玮在学堂里也时时关注外面的传言,一有风声,便带回家告知祖母。

但这些消息汇合起来,归结为一句话,那就是没有消息。太子殿下的伤势没有好转,但也没有恶化,具体详情连松江府那边也不清楚,但既然没有风声传出说他已经不幸身亡,便也算是个好消息了。张氏庆幸得直念佛,但又担心他伤势,便每日拉了孙女在佛堂里为他念经祈福。

似乎家境富裕的老太太们,到了无事可做、含饴弄孙的年纪,总爱拜个佛,念个经,好打发时间,张氏也不能免俗,几年前就在自己屋子的西暖阁内修了小佛堂,每日礼佛抄经,净一净心。赵琇想着这是老人家找个精神寄托,也没什么不好,偶尔还会帮着抄些佛经,当作是练字的功课。但象这样每天陪着祖母念经祈福是很少的,她不热衷于礼佛,张氏也不逼她,她年纪尚小,这样小的女孩子,佛经读得多了,容易移了性情。

但现在情况却不一样。太子殿下对她们祖孙有救命之恩,赵琇心里对那位英俊和气的皇子和他美丽温柔的妻子也非常敬重,再有小伙伴高桢的情份在,所以完全没有犹豫,就跟着祖母念起了佛经。她如今离他们一家相隔两千里,就算有心也是无力,能做的也只有为太子祈福了。

后来松江那边渐渐的有消息传来,说是太子中的毒,毒性被药压制住了,只是伤势还十分重。更因为失血过多。急需补元气的药材。之前张氏让鲁云鹏带回去的药帮了不少忙。所以太子的属下与门客都在想方设法为他搜罗有补气作用的药。

张氏知道后,连忙让人再去搜罗各种珍贵药材,不计成本,甚至把告老多年的汪四平也请出了山。因为他在建南侯府做了几十年大总管,眼界高明,对那些名贵药材十分了解,谁也别想骗了他去。

赵家小二房这些年收益颇丰,分家分到的族田只是小头,张氏让人返京拿回了私产,那些私产中的地产、房产和店铺,每年又都给她赚上不少银钱,再有当初建南侯府名下的御赐田地。虽然说是被皇帝封存起来了,但事实上每年的收益都会悄悄送到张氏这里,光是这一笔,每年至少也有上万两银子的收入。这林林总总加起来,小二房还真是不缺钱。别看他们祖孙三人住在老宅里,只占了几个院子,用的下人数量还不满百,但他们只是不想露富罢了,如今打算敞开了收罗好药贵药,一点都不觉得勉强。

这么过了十来日,花了足有五六千银子出去,张氏就攒了一大箱名贵好药材,有补血的,有补气的,有解毒的,有固本培元的,她虽然不清楚太子的伤势具体是什么情形,但料想这些药材应该是用得上的,便从下人里头挑了几个可靠强壮又精通马术之人,骑马将药材飞速送进京中,希望能帮得上太子的忙。

赵玮还提醒了她一件事:“祖母先前让鲁叔带进京的药材,有好几棵人参呢,不过都是几百年的,既然百年人参都能帮上大忙,那千年人参又如何?孙儿记得,我们家以前不缺人参,祖父收了几株千年的,都说是世所罕见,再不能有的,有两株进上了,一株祖父自己留着用,如今想必是在小长房手里,祖母手里也收着半株,那年沉船,祭了河神,剩下的半株,好象是给了大姑母吧?”

张氏被他一言惊醒,连忙写了信,让进京的下人带上。赵老郡公元配所出的嫡长女元娘,夫家姓许,也是官宦世家子弟,这时候正好在山东兖州知府任上,就在他们回京途中,顺道过去把参带上,是再方便不过了。张氏嫁进赵家时,这个继女已然出嫁,虽然关系不算亲密,但也一向相敬如宾。张氏相信许崇伦与赵元娘为人,他们是外臣,未必对太子的伤势有清楚的了解,但他们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若知道太子需要千年人参,定然愿意全数献上。

至于京中的小长房,张氏是完全不指望了,他们兴许还在记恨太子救下自家祖孙,害他们丢了爵位的事呢,不在背地里诅咒太子早死就算好的,又怎会献出千年老参去救他性命?

药材是送出去了,但张氏还是担忧不已。宫里也有千年人参,以皇帝对太子的宠爱信重,想必早就用上了,但太子的伤势还是这样,她献上去的药材,连同许家献上的半株人参,是否能发挥效用,还真是未知之数。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有一边念经祈福,一边等候消息而已。

赵琇心里也不好受。虽然太子伤势没有恶化,就是好消息,但他一直没有好转,情况也强不到哪里去。她常常想起当年那个温和而不失威势的青年,若不是他将他们祖孙救起,也许她早就不知漂流到什么地方去了;而如果不是他坚持为他们祖孙讨还公道,也许小长房还仗着爵位,想方设法压制他们;如果不是他派出鲁云鹏,多年来一直镇守在老宅,也许她的小哥哥赵玮早就中了小长房的暗算。这些年她祖孙三人的小日子能过得这么富足闲适,真是多亏了他。

赵琇又想起了高桢,虽然只是童年时相处过十来日,但他对她是半点架子都没有的,完全没把自己视作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把她当成了地位平等的小伙伴。她想认字,他就教她念书。她对拳法有兴趣,他就毫无保留地教给她。她当年离开得匆忙,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声告别,后来虽然没有完全断了音信,却再也没通过信了。都说童年时的朋友最难得,她回忆起那一段过往时,心里总觉得暖暖的。

如今高桢的亲生父亲重伤,想必他一定担心得紧,可惜她连安慰一声都做不到,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自己。

赵琇有些难过。就翻出了小时候的东西细看。那时他们祖孙差不多是净身遇救的,除了身上已被水浸湿的衣服,什么东西都没有,一切衣食用品都是太子妃命人帮着置办。如今都留作纪念了。她还留着以前写的书信底稿呢,可惜上头的字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叫人没法看。没办法,那时候她才一岁多,手指又短又无力,未经过练习,哪里拿得稳笔?记得那封信最后还是由她口述,太子妃代笔的。现在她可长进多了,却又没有了通信的需要。

赵琇苦笑。下一秒她就想起了另一件事。当时他们祖孙的贴身行李都随船一起沉到运河底了,即使事后官府将船打捞了起来,里面的东西也不能用了,记得其他物件祖母都不在乎,她最惋惜的就是那一大箱子书。其中不少都是难得的古籍珍本,只怕再不能有了。赵琇也记得,祖母在船上看得最多的是几本医书,记载了不少有用的药方,父亲赵焯晕船,还是靠了其中一张方子才治好的。

这些医书全都没能保留下来,但祖母非常舍不得,就凭着记忆将内容一一默写出来,可惜她年纪大了,记忆不如从前,因此多有遗漏之处,但已经非常难得了。

赵琇连忙跑去翻那些祖母默写出来的抄本,果然看到不少古方,其中也有固本培元、补气益血的方子,还有解毒的方子,不知太子那边用不用得上呢?可惜发现得太晚了些,不然就跟那箱药材一起送进京去了。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祖母张氏,张氏沉思片刻后道:“我从前藏书不少,只有最常用的一箱随身带着南下,剩下的都在京中宅子里收着呢,也有不少医书。待我让秋叶送信去松江,知会鲁先生一声,让他带人去宅子里找,看能不能找到用得上的方子。”

赵琇连忙让碧莲去请秋叶,却看到秋叶抱着孩子,脸色惨白地跑来见张氏:“外头来了人,说是松江府过来的,奉了我们家爷的命令,要把我们母子带到京城去见太子殿下。”

张氏脸色也跟着一白:“确实是那边的人么?”

“确实是那边的人。”秋叶道,“那年新婚,爷曾带过我去松江认人,他们还带来了爷的信物。他们还说,爷让我尽快赶过去,一定要带上孩子,旁的都没提。”

赵琇吃惊地站起身,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鲁云鹏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妻儿接到京城去见太子?他儿子才两个月大,根本经受不住长途跋涉,鲁云鹏不可能不清楚,以他对儿子的疼爱,还是这么决定了,难道有什么原因吗?

除非太子情况不好,想要见一见鲁云鹏的儿子。太子对他极为信任,有这个想法也不出奇,可是他们这些人知道了,心里怎会不为太子担心?

张氏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问:“来人可说了几时出发?”

“明日一早出发。”

张氏点点头:“叫卢昌秀安排食宿,务必要招待周全。”她又柔声安抚秋叶:“别担心,大姐儿去年叫人捣鼓出来的那辆四轮马车,跑得又快又稳当,只要配好马,选个稳妥的好车夫,你们母子这一路不会吃太多苦的。”

秋叶也镇定下来:“是,老夫人放心,我会照看好孩子,也会尽快赶回京中的。等知道了太子殿下的情形,我就让人给您报信。”

张氏却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必如此。我会跟你一块儿回京去。”

第五十五章抉择

赵琇大吃一惊:“祖母?”

张氏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做了决定:“太子殿下待我们家恩重如山,如今他伤重,我远在奉贤,什么都不能做,难道连看看都不行?再者,我们送药材过去还好,要把医书借给他们瞧,只怕费时费力的,他们还未必能找到合用的方子。我却是把那些书都翻过一两遭的,又亲自带着人把装书的箱子运到了京中宅子里,要找哪本书,谁能比我更清楚它放在哪儿?”

她说得倒也有理,但赵琇担心她的身体经受不住赶路的苦:“您这两年身子弱,这一回赶路北上,他们定是要日夜兼程的,连姑姑和表弟,还要担心他们受不住呢,更何况是您老人家?”

张氏却摆摆手:“无妨,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你又天天催着我绕着院子散步,我现在腿脚好着呢,大除夕那天晚上,祠堂里祭祖,我愣是站了一个多时辰,都没觉得累。再说,你让人做的那辆马车着实不错,多垫几条棉被,应该不会颠得太厉害。”

张氏说的是赵琇从去年开始,就一直怂恿祖母和哥哥找工匠来做的一辆四轮马车。她偶尔随祖母出门拜访亲友或烧香礼佛,一般是坐轿子和坐船的多,但有时候难免要用到马车。奉贤县除了官道和水路,其实陆路都修得不怎么样,坐上半天,她骨头都要散掉了,张氏也十分难受。赵琇就觉得,既然穿越前辈们能做出防震的马车,她怎么也不该比人家差太多才行,就缠着祖母吵了几日,终于得到了许可。

她不知道哪里去弄适合做弹簧的钢材,也不知道马车制造的技术,纯粹就是把弹簧减震的原理跟找来的工匠说了。又提议把马车改成四轮的,再改进一下马车轮子的材料。也是她运气好,张氏找来的工匠是个挺爱钻研。技术水平也高的,虽然没能弄出弹簧。也没能弄到橡胶车轮,但他重新打出来的四轮马车却比一般的马车要稳当很多,就是造价比较高,比得上十辆寻常的上等马车了。

也亏得赵家小二房有钱,张氏又宠孙女,才会任由她胡闹。但也因为造价问题,就做了这一辆而已。他们祖孙平时出门仍旧是以坐船坐轿为主。偶尔出远门就乘这一辆车,比以前舒服多了。

赵琇听到祖母提起这辆马车,心里稍微放松了点。不过她心里清楚,这辆马车固然是不惜工本做出来的。质量过硬,但毕竟最多就去到嘉定松江而已,从没有跑过远程,不知道是否经受得住考验,但如果祖母执意要去。她也只能答应了。

赵琇就算穿到古代过了几年,本质上还是现代那个习惯了科技发达社会的灵魂,认为两三千里路之间来回一次,其实并不算什么,再加上穿过来不久。她就坐船跑了两千多里路,所以没有认识到,跑一趟京城有多么的折磨人。她反而还觉得,这一路有太子手下的人护送,有她让人特制的四轮马车,秋叶姑姑是个妥当细心的人,他们小二房在京城里还有宅子和仆役,祖母应该可以受到很好的照顾,所以并不反对。

但是赵玮从学堂回来后,听说了祖母的决定后,却反对得非常激烈:“祖母不能去,您这把年纪了,若是慢慢儿坐船北上,倒也没什么,可走陆路,还要日夜兼程地赶路,您会受不住的!万一您身体有个万一可怎么好?”

赵琇闻言,怔了一怔,也拉着祖母的袖子道:“哥哥说的也有道理,祖母,您再考虑考虑吧?不管怎么说,您身子要紧。”

张氏微笑道:“胡闹,都定好了的事,怎能反悔?你方才还帮着祖母收拾行李,怎么听了你哥哥两句话,就改口了?来接你们姑姑的人都已经答应捎上祖母了,这时候说不去,可是要丢脸丢到外头去的。”

赵玮有些迟疑了,但很快又摇了头:“丢脸就丢脸,只要祖母能好好的,那些都是虚的。”

张氏见状,只得板起脸来教训他:“太子殿下待我们家恩重如山,如今他病了,我们什么都不能做,难道连去京城看看他也不能么?我们家在京城的宅子里,收着许多医书,兴许里头有用得上的方子。我去了,也能把方子给他们送去,若能帮上太子殿下的忙,才是我们的造化呢。你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

赵玮动了动嘴唇,看着祖母脸上坚定的神色,低下头想了想,毅然道:“好,祖母若要去,也行,但孙儿要跟着一块儿去!”

这回轮到张氏吃惊了:“胡闹!你才多大年纪?跟着去做什么?”

“孙儿跟去侍奉祖母!”赵玮斩钉截铁地说,“况且祖母也说了,太子殿下对我们家恩重如山,他如今重病,孙儿别的做不了,去探望一下,安慰太子妃和太孙几句话,还是力所能及的。孙儿从小跟鲁先生学拳,如今又习了骑术,身体足够强壮了,不会给祖母丢脸!”

张氏见他态度坚决,心里也有些高兴,这个曾经病弱的孙儿,如今已经长成小小男子汉了。她放缓了神色:“傻孩子,你就没想过么?祖母去了京城,若连你也跟着去了,你妹妹岂不是要一个人在家?她才七岁呢,你放心不下祖母,难道就能放心得下妹妹?”

赵玮顿时为难起来了,他看了看赵琇,再看看张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选择。

赵琇却笑道:“哥哥既然对自己的身体和骑术有信心,那也该对妹妹的能力有信心才对。祖母和哥哥尽管放心去京城,我在家可以把自己照顾好的。我也这么大了,家里又有卢妈他们在,你们还怕我会吃不饱,穿不暖吗?如果外头有事,还有卢叔呢,我也可以去宗房请璟大哥出面。”

赵玮跟妹妹一块儿长大,这几年里几乎是吃住都在一处,对她的心智能力再了解不过了。对这个妹妹,比祖母更有信心。他只略想了想,就点头道:“妹妹说得有理。我们家与族人共居,外人断不敢胡乱欺上门来。再说,祖母是郡公夫人的诰命,我身上也有个爵位在,县衙那边会多加看护的,谁有那胆子敢招惹妹妹?”

张氏考虑片刻,便大胆地答应下来:“好,那你赶紧回去收拾行李。我打发人去学堂给你请假,明儿一早就出发,你得把骑马要用的护具都准备齐全了,这两千多里路呢。一路骑马过去,可不是玩儿的,当心把皮都磨破了,出血叫疼。”

赵玮大声应下,转身跑出去了。张氏看着他欢喜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嘱咐孙女:“你前儿说要给他做的那几块皮垫子,可做好了?没做好的赶紧做出来,让他用上。你哥哥是没吃过那个苦。他以为骑马赶路就象他平日在城外练骑术时那般轻巧呢。”赵琇连忙答应了,起身回房。

秋叶已经抱着孩子回自己住的小院收拾行李去了,张氏又打发了人去给宗房赵璟的妻子沈氏送信,让她过来一趟。虽然家里有卢妈在,她不怕孙女会得不到很好的照顾,但卢妈夫妻毕竟只是仆人,赵琇又小,有些事需要主人出面的,少不得要请赵璟夫妻照应着。

这一趟北上,张氏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是否会病倒,也不担心小孙子的体力是否能跟上,最担心的是小孙女一个人在家会怎么样。但如今实在是没办法了,她祖孙俩是一定要走这一遭的。

卢妈小声劝她:“老夫人这是何必?哥儿虽学了骑术,但年纪还小呢,何必吃这个苦头?他跟着去了京城,也做不了什么。您不但自己要吃苦,还要为孙子担心,哪里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