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闻言气急:“父亲!这次改族规,又不是冲您来的,全族都赞成,各房家主都要参与。哪里是八叔祖胡闹了?您若不出面,等将来各房族人要求定下最终章程时,您却不在,到时候这份章程还算不算数了?!”

煜大老爷当然想说不算数,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改口道:“天知道他们要商议多久?等我回来再定也不迟。”又阴森森地说:“你也不必太操心,你八叔祖为何要拉上这么多人改族规?多半是要算计我,我不在。他这招术就使不出来了,待我找到了对付他的法子,还怕他怎的?”

赵璟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无比震惊地看着他:“父亲,难道您…您真打算进京去寻小长房?!”

煜大老爷全身一震。连忙笑道:“怎么会呢?那日我是一时气昏了头,胡说的。当年是小长房的人骗了我,才害得我们宗房如今抬不起头,我怎么可能会再信他们?我是真心想要帮上小二房的忙,才打算走这一趟的。这些年,虽说你们夫妻和两个孩子跟小二房交情不错,但有我夹在中间,小二房祖孙心里总是有根刺在,若我能为他们出点力,就象你那日说的,帮赵玮将爵位拿到手了,两房之间的仇怨自然也就消了。咱们赵家又有了一位侯爷,全族人都能沾光,何乐而不为呢?小长房又算得了什么?他家早已翻不了身了。”

赵璟听着,似乎还真有些道理,只是拿不准父亲是不是真这么想的,不是他多心,若说父亲对小长房一直心怀怨愤,那为何那日又会说出找小长房求助的话?

煜大老爷见儿子动摇了,连忙再加一把火:“璟儿,为父自知前些年做错了事,身为宗长也没尽到责任,心中有愧。只是我们毕竟还是宗房,如今三房咄咄逼人,我又不好对长辈做什么,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被他们踩到脚底下了。若我能与小二房化解仇怨,又帮我们赵家添一位侯爷,也算是对宗族有功之人了吧?到时候我这宗长之位也坐得稳当些。”

听起来,这似乎更象是煜大老爷会说的话。赵璟松一口气之余,也实在拿不出理由来反对父亲出行了,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又连夜去寻县丞给煜大老爷办路引,还让妻子多给父亲打包些行李。煜大老爷年纪不小了,他要出远门,可不能跟小年轻那样随便,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

煜大老爷还觉得路上没人侍候不便,把他新纳的通房带上了,另外还有四名长随。

赵琇得知消息后,简直无力吐嘈,不过她不打算拦着,赵璟心里清楚他老爹是怎样的人,他都不拦着,她何必扮黑脸?再说,祖母张氏能耐大着呢,这些年跟宗房住得这么近,还是在宗房的地头上,煜大老爷在张氏面前都蹦跶不起来,进了京又能如何?他走了,八老太爷那边正好定下新族规,反正根据新族规的条款,族中要公决什么事时,每家每户只要有一个代表参与投票就行了,宗房有赵璟做代表,新族规又没有明显针对煜大老爷的地方,赵璟不可能投反对票的,等章程一定,煜大老爷回来后想反悔也不能了。

只要新族规确定了,日后无论是八老太爷,还是他们小二房,想要拿煜大老爷或是小长房出气,那是分分钟的事!为了能获得八老太爷和三房的支持,赵琇是绝不会拦着他们为难煜大老爷的,反正事情又不会连累到赵璟夫妻头上。

煜大老爷就这样带着两个族中子侄,还有通房、长随人等,启程坐船北上了,赵氏一族的日子仍旧在进行着。八老太爷带着一帮房主,日日与赵璟见面相商,打算早日将新族规定下,好赶在七月中元节祭祖时。上告祖宗。

新族规其实就是在旧族规的基础上,再增加几条关于全族公决的条款罢了,基本沿用了赵琇的提议,但具体的实施程序都严谨了许多。

赵琇对此事保持着一定的关注,但更多的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家事务上。她跟那位外五房的堂侄赵游签订了土地转让协议,给了一百两银子,到官府上了档,然后就派人去那三十亩地上清林子。果树通通保留,杂树则砍了做柴火,草也要除尽。然后是翻土。等买到果树苗后。再挖树洞,现在天气不定,早早挖好了,只会积水。

因前些时候连日阴雨。如今市面上柴薪价格大涨,已经卖到*十文一担了,奉贤县城里许多人家都有些吃不消。赵琇自家还好,本就不差钱,如今又砍了那么大一片林子,里头的杂树有好几百棵呢,砍巴砍巴,再趁着这两天有太阳,将树枝的水份给晒干了。然后通通运到柴房里堆起来。二房老宅本有个大柴房,居然还放不下四分之一的柴火,赵琇就让人在厨房附近另开了两间空屋,把柴火塞得满满当当的,足够全宅上下用三个月了。才把剩下的几十担分别送到族中条件较差的人家去。

老人和寡妇之家是先送的,其次是孩子在读书却家境较差的人家,虽然每家最多只分得十担柴火,却也帮了他们的大忙。看在族人眼里,赵琇的名声又更好了几分。有人联系到外八房的嫡长子与外五房的赵游先后去卖地,得到的结果却大相径庭,得出一个结论:小二房的琇姐儿,原是好心人,只要你真有难处,又诚心相求,她定会帮你的忙,但如果你想借着人家的好心来为己谋利,或是存心哄骗欺瞒,琇姐儿也不是任人拿捏的面团儿。

这时候外六房要招揽的族中子弟已经凑得差不多了,大多数都是庶出子弟,只有几个是嫡出排第三、第四的儿子,既不是受看重的长子,又不是得父母宠爱的幼子,还没有读书的天份,留在家里也不过是游手好闲,索性出去闯荡一番,兴许有新天地也未可知。

其中有些机灵的,早早打听到自己可能会被派去的地方,就盘算开了。松江布卖得极好,南汇港那边也时不时有西洋来的稀罕货物流通,奉贤离这两地都如此近,何不进一批货,借着六房的船带到外地去,转手就赚上一笔呢?六房最会做生意,见他们如此机灵,说不定能缩短学徒期,早早提拔他们做分号掌柜呢!

为了多得些本钱,他们就学了赵游,纷纷把自己所有的值钱物件推销给族里有钱的长辈或同辈们,赵琇当然是其中最有吸引力的金主,哪怕是她对他们的东西不感兴趣,也有可能会同情他们的凄凉处境,愿意借一笔银子呢?

他们上门推销的,下到市面上卖的有趣小玩意儿,中到祖上传下来看不懂的医书、古籍,上到古董摆设、房屋田地,全都有。赵氏一族的外九房子弟都是当年开国后依附而来,借了赵老郡公的势,颇风光了一阵子,其中不乏发过财的,后代子孙拥有一两件好点的古董并不少见。他们也不识货,随口开了价来,没人敢狮子大开口。赵琇觉得哪件能看得上眼,就出钱买下,看不上眼也会给对方一个荷包,荷包里放俩金锞子,也值一二十两呢,大家都欢欢喜喜的,族人们对赵琇的评价更高了。

赵琇对族人送来的古书最感兴趣,对田地房屋倒是一般般,有那三十亩果林地,就够她折腾的。经过连日劳作,那片地如今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她开始发愁,要上哪里去弄好的果树苗。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传闻中久伤在床的太子殿下,居然自请退位了。

第七十一章太子退位

赵琇怎么都想不通,太子怎么会自请退位呢?她还以为这是外头人乱说的。

但听到消息的卢昌秀一再确定这并不是谣言:“衙门里的人都这么说了,怎么可能是谣传呢?若太子没有上本自请退位,谁敢传出这样的流言来?”

说得也是,如果是在京城,那还有可能是政敌故意传播的流言,但这里是上海府,离京城远着呢,如果胡编乱造的流言都能传到这么远,沿路的官府什么都做不了,那朝廷也快要倒了。

赵琇忧心忡忡,如果不是流言,那就意味着太子是真的退位了。为什么?因为伤势太重了?可他还能上本自请退位,不就证明他脑子还是清楚的吗?至少他还活着,就算伤势重些,但好好治疗,总有痊愈的那一天。现在就自请退位,到时候他伤好了,皇帝却已经另立了一位新储君,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是中了箭伤,箭上有毒,不是断胳膊断腿,没有残疾,本身没有犯错,根本就没有退位的理由,他却这么做了,难道有什么不得已的内情吗?

由不得赵琇不担忧,不但是因为太子殿下一家对他们小二房有大恩,从私交上来说,她不希望记忆中那个英俊、正直而睿智的青年遭受不幸的命运,不希望他温柔和善的妻子和敦厚可爱的儿子伤心难过,还因为他们小二房这些年都受到了太子殿下的庇护,如果失了这份庇护,新册立的储君会如何看待他们这些明显与太子关系密切的人呢?

她的心简直如同被猫抓了一样,恨不得立刻背生双翼,飞到京城去,找祖母和小哥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必定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吧?他们现在怎样了呢?什么时候回来?煜大老爷带着两个族人出发不过七八天,还在半路上呢,等到他们到了京城再传信回来,也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赵琇坐立不安,催促卢昌秀:“多去打听打听。问问太子殿下到底为什么会自请退位,他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了?”

卢昌秀应了一声,又有些犹犹豫豫地问:“姑娘,太子殿下若退了位,咱们家怎么办?”

赵琇怔了怔,没想到卢昌秀居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平时看他沉默少言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有这样敏锐的心思,但现在她能怎么回答呢?只能说:“能怎么办?还不是照样过日子?我更担心太子殿下的伤势。”

卢昌秀似乎不太满意她的回答,张口正要说些什么。被老婆卢妈拉了一把。就闭了嘴。夫妻俩一同退下后。到了院子里,卢昌秀才有些不满地问:“方才你拉着我做什么?”

卢妈便白了他一眼:“我当然要拉你,你方才问的是什么?太子殿下对咱们小二房有大恩,无论是老夫人、大哥儿还是大姐儿。最担心的自然是他的伤势。至于他还是不是太子,又与我们家何干?从前他不是太子时,我们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他做了太子,我们家里还是这样,他退了位,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卢昌秀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才把心底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问出口:“我是担心,当年我们小二房在御前打官司能打赢。是因为有太子殿下给我们撑腰,如今他若退了位,小长房那边…会不会又卷土重来?”

卢妈诧异地看着他:“他们凭什么能卷土重来?当年的案子是皇上判的,太子殿下只是替我们老夫人做了证,除非皇帝换人做。否则谁敢翻案?你今儿怎么糊涂了?这样的话也问得出来?”

卢昌秀有些尴尬地笑笑:“可不是想太多了么?实在是…被太子退位之事吓着了,我如今还有些发晕呢。”

卢妈闻言担心起来:“是不是今儿太阳太大,晒得你头晕?别是中暑了吧?你赶紧回家歇一歇,打听消息的事,我打发别人去做。”

卢昌秀也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太妙,而且也有些旁的事需要做,就答应了,匆匆赶回了自家屋子,卢妈自去找人出门打听消息不提。

又过了几日,京里来的消息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太子殿下确实因为伤势过重,可能无法彻底痊愈,他担心自己不能再做一个称职的储君,所以自请退位了。皇帝含泪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一家人从东宫搬回了广平王府,但没有正式下达废太子的诏书,大概是不忍心,又对儿子的伤势抱着一丝期待,希望他能有彻底痊愈的一天吧?

但太子殿下——或者说是现任的广平王,则上书请求皇帝议立新储了,还提出了选择新储君的方法,并被皇帝采用了。所有广平王以外的皇子——无论是年纪最大的二皇子还是年纪最小尚不满七岁的六皇子,全都搬进乾清宫偏殿住,同吃同睡,同坐同卧,共同学习,共同接受皇帝的考察。皇帝会从他们的日常表现中挑选最适合的储君人选。在此期间,所有皇子都不能跟他们的母亲或是外臣接触,身边侍候的人也都是由皇帝指派的。

这个考察期很可能会延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成年的皇子早已搬出宫外开府了,对这种在皇帝老爹眼皮子底下的生活哪里能习惯得了?当中还有志不在储位的逍遥皇子,可惜想逃都逃不掉,只能死忍着。而与此同时,未成年的小皇子年纪又太小了,刚刚启蒙不久,知识水平和思维能力都是有限的,身边又没有熟悉的人指点,再聪明也很容易被年长的皇兄们比下去,甚至暴露出年幼无知的缺点。这种考察,对所有皇子来说,都是一场严酷的考验,可又没人敢违令。

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考察期未结束前,外人对皇子们的表现了解不清,也无从判断哪一位皇子更受皇帝青睐,在那之前,那些有心的人什么都不能做,生怕露出了马脚,会被人拿住把柄,反而把自己所支持那位皇子的大好优势给葬送了。

京城里的局势,居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赵琇听到这些传闻。暗暗松一口之余,又觉得有些古怪。虽然太子退位这种大事,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世人的,跟先前那些类似于“太子可能要死了”、“哪个皇子会上位做储君”的议论不一样,但那么多细节会传遍天下,是不是也有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呢?这跟先前传播太子受伤一事的人是一伙的吗?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赵琇只盼望,这种涉及皇位更迭的大事,滞留京中的祖母张氏和小哥哥赵玮千万别被卷进去才好,反正广平王一家也平安无事了,不是吗?

京城。广平王府。

从东宫太子重新做回广平王的高钰平静地喝完了王妃钟氏捧过来的药汤。露出淡淡的微笑:“今儿的药没有昨日的苦。莫非是太医终于对本王生出怜悯之心了么?”

钟氏闻言却是眼圈一红,连忙接过碗,勉强笑道:“胡说什么呢?赵老夫人在这里,王爷也不怕她听了笑话。”

张氏坐在下手不远处的交椅上。正暗暗用一种痛惜的目光看着广平王,听了这话,连忙掩住神情的异样,笑说:“殿下伤势有所好转,心情好得可以说笑了,老身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笑话殿下呢?”

广平王哈哈笑了:“这都多亏了赵老夫人献上的医书和药材,若没有您送来的那些古籍中的方子,太医也没法研制出本王所中之毒的解药配方。您还送来了那么多的好药材。本王体内的毒素能够全数拔除,老夫人当记首功。”

张氏叹了口气:“老身惭愧,若是能找到更多的医书古籍…”

广平王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老夫人,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不外乎是我这双眼睛,但我中了剧毒,伤势又重,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旁的我也不敢再奢望了。我只盼着四皇弟能顺利登上储位,趁着我如今还能教他些东西,当为他坐稳东宫尽点绵薄之力,然后我就功成身退,安心在王府中休养身体,从此再不管朝上的纷乱了。”他放缓了神色,一双黯淡的眼眸定定“看”向王妃钟氏,笑容温柔:“这些年,我忙于政务,疏忽了王妃和世子,也该多陪陪他们了…”

钟氏的眼圈又红了,她握住广平王的手,柔声道:“王爷怎的这样说?妾身与桢哥儿都从来没有埋怨过您,只要您好好的,身体早日痊愈,仍象过去一样精神奕奕,妾身受再多的苦,也是心甘情愿的。”

广平王笑得更加温柔了。

钟氏端着药碗离开了房间,广平王脸上的笑容也黯淡下来。连妻子都不能接受他目盲的事实,其他人想必会更不甘心吧?但愿不会犯了糊涂,做出不该做的事来。

张氏敏感地察觉到他心情有异,叫了他一声:“殿下?”

广平王迅速恢复了笑容,对张氏道:“赵老夫人,您不必担心,玮哥儿爵位之事,本王已经跟父皇提过了,想必不久之后,父皇就会下明旨的。”

张氏对此已经有些不抱希望了:“玮哥儿能不能做建南侯,其实并不重要,老身只是想要个准话罢了。如今老身也算是看明白了,不敢再有奢望,殿下只管安心养病吧。过些时候,等天气凉快些,老身也该带着玮哥儿回南边去了。”

广平王面露讶色,皱眉想了想,轻声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氏忍了忍,终究没忍住:“赵玦上月已经升了六品,据说是因军功升的,且不说他这军功是真是假,当初他去锦州,只是个小小的九品巡检,五年间连升六级,简直让人不敢置信。以他的才干,断不可能是凭真才实料晋升的,无论站在他背后的人是谁,还请殿下不要大意!”

第七十二章疑点

广平王自重伤以来,长期卧床静养,伤势好转后,又得了目盲这个后遗症,对朝中政务已经很少过问了,也就是在储位的归属问题上比较关注些。赵玦是他几年前就已经抛到脑后的小卒子,这些年又一直留在锦州边城,要不是有张氏祖孙在,他都要忘了这个人了。此刻张氏忽然提起赵玦五年间升了六级,他也感到非常吃惊。

广平王心里也清楚,赵玦当年丢下京中的基业,跑到边疆去做个九品巡检,是为了有机会东山再起,但谁也没想过他会起得这么快。赵玦虽然比起他父亲,能力要强一些,但并没有特别出色之处,锦州那头多的是赵老郡公的旧部,谁都知道赵玦的父亲赵炯曾经犯下了弑母杀弟的罪名,败坏赵老郡公的名声,也许会有赵老郡公的旧部看在老上司的面上,照应赵玦一二,让他不会受人欺凌、生活困苦,但也绝不会一心提拔他到高位上,否则其他同袍是会看不下去的。

这些年,赵老郡公的旧部们对张氏还有几分敬重,每年都要派人去奉贤送年礼,问候张氏,看望赵玮。他们没有提到太多赵玦的事,只是含糊地在书信里说,有人在照应他,他在锦州的日子不算太苦,但也没有一帆风顺。照应他的人向人解释,好歹是老郡公的骨肉,看起来也不象他亲爹那样糊涂,理当照看一下的。这话也不是不在理,旁人不好拦着,只能默许了。这件事是鲁云鹏报给广平王知道的。

但如今,赵玦在短短五年内连升六级,已经远远超出“照看一下”的程度了。他背后必定有人在扶持。难道又是颖王?可赵玦如今已经失去了建南侯世子的光环,颖王为什么还要再捧着他?

广平王明白了张氏的意思,这背后支持赵玦的人必定有问题。在张氏带着孙子告辞离开后,他命人请来了府中的首席幕友。

一名身穿灰色布袍的花甲老人走了进来,向广平王行了一礼。

广平王忙微笑着示意他起身:“周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先生的意见,还请先生教我。”他将张氏提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那位周先生皱起了眉头,道:“这赵玦是什么时候高升的?若是赵老郡公的旧部大都对某位同袍关照他的事持观望态度,又对赵老夫人说,赵玦在锦州的日子只能说是不好不坏而已,那么他们应该不可能将赵玦节节高升之事瞒着赵老夫人。”

这句话提醒了广平王,他忙吩咐下去,让人去兵部查记录。虽然赵玦升到了六品也依然是低品级的武官,这种升迁无须经过皇帝或朝中大臣的同意,一般都是他所在的军队自行任命。但任命下来后。必定要上报兵部留档的。

半日后下面的人将调查结果报告了上来。赵玦在锦州从九品巡检开始,直到去年才将将升到了从七品,又是在锦州府衙辖下,根本就还未入流。怪不得赵老郡公的那些旧部并没有引起注意,赵玦立军功是今年春天的时候,然后就一口气升到了正六品,不但如此,他还正式调入边军,成为一名有品阶的武官,而不再属于地方官衙辖下了。

周先生立刻就发现了问题:“赵玦立军功,不正是殿下前往辽东的时候么?他既然是府衙辖下的巡检,不在军中任职。又怎会立下军功呢?参战之人都是军中将士,府衙只负责城内治安,他是几时越界行事的?又这么巧,在殿下受伤班师回朝后,就上报了他立功之举?”

广平王心里也察觉有异。他的身体有些僵直,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日他在城头上观战时,在城头下维持秩序的,正是锦州府衙的人,莫非…赵玦也在里头?

他目光一动,周先生也想到了同样的事,脸色一白,随即变得严肃无比:“殿下,您当日受伤所中箭矢,至今还未查到来源,事后负责搜索射箭之人的,也是锦州府衙标下,他们什么人都没搜到。若赵玦曾参与其中,之后又忽得升迁,此事必有隐情!”

广平王袖下紧紧握了握拳头,他已是一国储君,位置坐得极稳,皇帝虽然近年有些古怪,但对他这个儿子依然宠信有加。他还有娇妻爱子,政事上也得心应手,在边疆打了胜仗回来,就再也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了。随着皇帝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甚至还有过禅让的念头,他继承皇位的日子也许用不了多久了。在这样的大好时刻,他却因为中了别人的暗算,受伤目盲,不得不主动上书退位。一旦从那个位子上退下来,无论是谁代替他坐上去,对他这个还活在世上的前任储君都难免会生出猜忌之心。他可能永远都不能再接触政务,不能在人前公开露面,不能自由出行,甚至连妻儿都要受到连累。他离那个座位就只有一步之遥,却被人害得前途尽毁,他心中怎会不恨?!

不过,他心中再恨,也还没有失去理智:“先命人去查清楚,赵玦到底立了什么军功,都有何人作证!再查他如今是在何人手下为官,这些年,又是受到谁的庇护!派几个人去盯着他在京中的家眷,看是否有人与他家眷暗中联络。”

周先生郑重点头应是,又问:“四殿下那里,是否应该让人去提醒一声?”

广平王怔了怔,又紧了紧拳头,淡淡地道:“他如今在乾清宫中,不方便与外臣联系,没必要因这点小事打搅他,若叫父皇知道了,反而不好。倒是应该想法子给母妃递个信,让她在宫中多提防着些。无论我这伤是被谁暗算的,那人的目的也必定是那把龙椅,四弟与其他皇兄皇弟们在宫中住着,可别被人钻了空子才好。”

周先生答应着,正要告退吩咐下去,却见广平王举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他不解地看着对方:“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