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轻轻拍了一下孙子的嘴:“别胡说了,这不是你小孩子该管的事,赶紧把这件事忘掉,回家后也别跟人说。”

赵玮乖乖答应了,又问:“祖母,我们要回家去了么?广平王让我们只管安心回家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张氏笑了:“这时候天还热呢,你就这么急着想回去?”

赵玮大力点头:“我想妹妹了,我还有功课呢,先生布置我写的文章,我都写完了,字也练完了,还有些心得,想早点回去请教先生。京里没什么意思,虽然广平王世子挺好的,但他好象也有很多烦心事,我不好意思总去打搅他。”

“哦?”张氏本想问问世子有什么烦心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世子的事自有广平王夫妻操心,自己何必多问?便不再提了,想了想,道:“既如此,再过三日,我们就起程吧。你回房就可以吩咐底下人收拾行李了。”

赵玮高兴地应了,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张氏坐在厅中细细回想京中诸事,叹了口气,打算明日就打发人给各家亲友打招呼,说她准备离开了。正如柱国将军府老夫人说的那样,京中局势越发叫人看不明白了,她家老的老,小的小,还是早些离开的好,没看老闺蜜昨日上门一趟,今日就出京到西山避暑去了么?

张氏召来宅中下人,宣布了这一决定,卢大寿夫妻俩反应都十分激烈。

卢大寿只是变了脸色,问:“老夫人为何这样仓促?”他老婆直接脱口而出:“老夫人现在就要走,那爵位怎么办?哥儿不要爵位了么?”

第七十七章奇怪的卢大寿

张氏怔了怔,瞬间沉下了脸。

她从来没在下人面前说过爵位的事,此番上京,对外的说法也是听闻救命恩人广平王伤重,特地过来探望的。她就算在亲友们面前,也是话家常为主,哪怕所有人都觉得这爵位该由赵玮继承,她也从来没有在人前主动提过爵位二字。她做不出四处钻营的事来,心里只想着,既然皇帝当初有过这个话,那她在广平王那里露过那么多次面,皇帝总会知情的,就算早把他们祖孙忘光光了,也该想起来了吧?爵位的事,皇帝不必她开口,就会下旨给她一个交待的。他装没事儿人,自然就是改了主意,她也就不必再问了。

从柱国将军府老夫人那里,她知道了皇帝是被朱丽嫔的谗言所惑,才打消了现在就降旨让赵玮袭爵的念头,但既然不是对赵家不满,故意不赐爵位,她也就不在意了。

这种事,卢大寿夫妻俩为什么会知道?难道他们一直就想着这件事么?

张氏盯着卢大寿和他老婆的脸看,卢大寿心知他老婆说漏了嘴,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冒了汗。他老婆还没反应过来呢,仍旧一脸的着急:“老夫人别急着走呀,哥儿这么大了,也该袭爵了,兴许皇上是忘了呢?等过些日子他想起来了,就会降旨的,您再住些日子吧。”

张氏盯着她:“你是从哪里听说这爵位不爵位的?我们玮哥儿有爵位,还要袭什么爵位?”

卢大寿老婆有些不解:“老夫人糊涂了?哥儿要袭的当然是建南侯的…”

话未说完,她脸上就挨了卢大寿一个耳光,整个人被打懵了。

卢大寿打完老婆,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张氏面前,低头道:“老夫人恕罪,小的们知道不该擅自议论主人家的事,只是…当年小二房受了这么大委屈,那爵位原就该是二老爷得的,二老爷已经没了。那就该有玮哥儿继承,这才名正言顺。都是小长房作孽,生生把郡公爷留下来的爵位给折腾没了,若是玮哥儿不能袭爵,郡公爷在天之灵不是委屈大了么?他生前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死后子孙连个高一点儿的爵位都没有…小的们知道,老夫人当年伤了心,才会带着哥儿和姐儿留在老家不回来了,可是…郡公爷留下来的东西,该谁的就是谁的。哪怕是为了哥儿日后的前程。老夫人也不该赌气呀?!”

张氏的脸色略缓和了些:“我不是赌气。但爵位之事,要看圣意,哪里是我们求得来的。我们祖孙在京城也住了快两个月了,皇上尚未下旨。想必是觉得玮哥儿还未够格。等玮哥儿再大几岁,学文习武的,有了出息,才有脸面去求皇上的恩典呢。”

卢大寿闻言忙道:“老夫人说得是,只是要回南边,也不必赶得这样急,天儿还热着呢,这时候赶路,必然十分辛苦。不如等入了秋再走不迟?”说到这里,他又讨好地笑了笑:“老夫人离京多年了,平日里只是偶尔有书信来,小的们在京里看房子,百无聊赖。如今好不容易盼着老夫人和哥儿来了。总要给小的们机会,让小的们多侍候主人几日才是。”

这话说得着实肉麻,张氏有些受不了,只是又不好辜负了下人的一片忠心,毕竟是卢妈的长子呢。她便道:“日子已经定了,离家这么久,早些回去,我心里也能安定些。你们若是想要多侍候我们祖孙些时日,又有何难?等我回去了,就打发人来替换你们,到时候你们直接回南边去,也好跟你们父母弟妹团圆了。”

卢大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随即笑得更欢了,还不停磕头:“谢老夫人恩典,谢老夫人恩典!”

等他拉着老婆出了院子,他老婆才挣脱他的手,忿忿地道:“你打我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我可没打算跟你回乡下去,现放着京城的好日子不过,回南边乡下,你以为我是傻的么?当日我会嫁给你,是因为你为贵人做事,有头有脸有财有前程,不然你以为我会看上你区区一个小厮?!”

卢大寿阴沉着脸,冷声道:“你在这里嚷嚷什么?生怕老夫人听不见是不是?”

他老婆缩了缩脖子,总算冷静些了,声量也放小了点:“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可告诉你,我是一定不会去乡下的,如果你真要走,我宁可与你和离!”

卢大寿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回头看向院内,咬了咬牙,决定晚上要趁夜出去一趟。

屋里的张氏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妥。

卢大寿倒罢了,他那媳妇是怎么回事?似乎比主人家还要在乎那个爵位,都是一样的主人,赵玮是不是建南侯,又与她有何干系?

当年卢妈和丈夫带着小儿子、小女儿去了南边投靠主人,把大儿子留在京城看宅子,那时小二房的仆人不剩几个,他一个半大小伙子将整个宅子的事务撑起来,也不容易。他这媳妇是三年前娶的,并不是家生子,也不是别家的丫环,而是一个牙婆的女儿。因卢大寿与那牙婆打交道,给这宅子增添人手,遇见了她女儿,才起了娶妻的心思。卢昌秀为此特地回京一趟,卢妈没回,至今还没见过儿媳妇呢。

张氏这次回京,还是头一次见卢大寿这个妻子,见她长得有几分颜色,礼数也周全,说话脸上就带着笑,颇讨人喜欢,也就高兴了。但人的本性哪里是见一两面就能看出来的?近两个月过去,张氏隐隐地也看出了卢大寿老婆的毛病,为人太过势利了些,还喜欢贪小便宜,欺上瞒下的,通通触及张氏的底线,她心里早就有些不喜。若是旁人,她是绝不会管的,顶多是把人调到不起眼的位子上去,但卢大寿却不同,他是卢妈长子,在她心里就跟子侄一样,就算有点小毛病。也可以容忍。他娶的媳妇不称心,她心里委实不好受,偏又没有坏人姻缘的道理。

张氏心想,京城这种物欲横流的地方,便是好人待长了,也容易变坏。等回了南边,还是跟卢妈两口子商量一下,把卢大寿夫妻俩叫过去吧,一来是让他们一家得以团圆,二来。也是给卢妈一个机会好好调教她媳妇…

张氏祖孙打算回南边的消息刚传出去。第一个有反应的是鲁云鹏夫妻俩。回京城后。鲁云鹏自然是回到了广平王身边,还带着老婆儿子去磕头了。后来广平王请辞储位,又搬回了王府,就给鲁云鹏找了个皇城看大门的差事。不顾他哭得跟猪头一样,非要把人赶走。张氏就在广平王府后街给他两口子买了个小宅子,让他们在那里安家,要去王府探望也方便些。鲁云鹏这才乖乖听话去了守皇城大门,无论是他还是秋叶,都对张氏十分感激。

鲁云鹏还在当值,秋叶听说张氏要回去,立刻就抱了孩子坐车过来。她不是来拦人的,她习惯性地听从张氏的命令。张氏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这次过来,是心里不舍,带着孩子来给张氏请安。顺便商量下要置办些什么礼物带回去,送给亲友族人们。

这一商量,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秋叶看看天色已是吃晚饭的时候,就打发人回家给鲁云鹏报信,说今晚上要跟儿子留在这边,让他别担心。张氏嗔怪了她两句,却是笑吟吟地由得她去了。秋叶在她身边侍候多年,如今嫁人生子,自然是要跟着丈夫留京的,这一分别,可能就要几年都见不到面了,多聚一聚也是好的。

张氏命人去找卢大寿夫妻,让他们为秋叶安排客房。鲁云鹏是有品级的武官,秋叶又已脱了籍,大小是个敕命夫人,还带着孩子,当然不可能象以前那样,让她住张氏卧房的外间,又或是安置到下人的房间里。不料婆子回报说,没找到卢大寿,他老婆也回娘家去了,无人可以做主。张氏心里有些不喜,天都黑了,他们两口子跑出去做什么?

秋叶是个省事的,便对张氏道:“老夫人不必为我操心,虽说如今我是上门做客,但您难道还真把我当外人了不成?若您不嫌孩子吵闹,就让我在这院里歇下吧,我还想多与您说说话呢,若住到客房去,就没那么方便了。”

张氏想想也是,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就依你吧,虽然怠慢了些,却更显得亲近。”她亲自看着人安排,让秋叶母子就近在西厢房住下。

晚饭张氏和秋叶坐了一桌,赵玮独坐一桌,三人和乐融融地吃起了晚饭,吃到一半,鲁云鹏也过来了,笑嘻嘻地道:“老夫人别恼我脸皮厚,家里冷锅冷灶的,媳妇儿不在家,我只好过来蹭饭了。”秋叶暗暗嗔了他一眼,拧了他手臂一把,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张氏看得好笑,便说:“别打情骂俏了,玮哥儿在这里呢。”又命人多摆一副碗筷,让鲁云鹏和赵玮一块儿吃,还叫孙子多敬先生一杯。

卢大寿不知几时回来了,亲自上前给他们斟了酒,又低头退了下去。张氏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当着客人的面,没说什么。

晚饭过后,张氏让鲁云鹏带着秋叶母子改到客院歇下,横竖他明日不当值,索性就留下来住一晚好了。赵玮要回房沐浴温书,趁着这个空当,张氏传了卢大寿过来:“你方才去哪里了?半日不见人影!”

卢大寿低下头去:“小的带老婆回了她娘家一趟,跟她娘家人打过招呼了。老夫人要与哥儿回南边,比不得来时有鲁先生一路护送,身边没个得力的人打点怎么行?小的夫妻打算随老夫人和哥儿一道回去,顺便看看父母弟妹。”

张氏意外极了:“你要和我们一起走?”

卢大寿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是,老夫人,求您答应了吧!”

第七十八章白玉炕屏

张氏虽然觉得卢大寿的表现有些奇怪,但她本来就有意让他们夫妻回南边去,如今也不过是稍微提前了些,倒也没说不行,只是有一点:“你们夫妻都随我们南下了,那这宅子怎么办?”

卢大寿忙道:“宅子里还有其他人在呢,小的夫妻俩就护送老夫人您和哥儿回南边,等见过爹娘他们,自然就回来了,一来一回,顶多就是两三个月的功夫,京里留几个婆子照看,也就尽够了。”

张氏却没他那么乐观。当年分到小二房名下的家人,除了卢妈一家就不剩什么人了,如今京城宅子里使唤的,除了卢大寿一个,其余都是这几年里从外头买来的。她没调教过,使着也不怎么顺手,想着只是在京城待几个月而已,才将就着用的。她见卢大寿能镇得住这些人,也就没怎么担心,但卢大寿要是真的走了,把这么大的宅子和里头的东西托付给了解不深的仆妇,她还真是放心不下。

她好歹也在建南侯府主持过多年中馈,心里清楚下人之间流行的某些勾当,家里主人都不在,管事的一个错眼不见,底下人就有可能偷拿东西出去变卖,换得的钱都成了私房,上头查问时,推说一句打破了,弄坏了,事情就搪塞过去了。她这宅子里放的虽然基本是当年分家时得到的笨重东西,有家具、摆设什么的,金银细软基本都运回南边去了,但那些古董摆设也有不少值钱的,哪怕是一个花瓶,一套茶具,拿到外头当,也能卖得几十两银子,不是白白便宜了人么?这些东西虽然是身外之物,但也是她一家子从前用惯的,哪里舍得叫几个不知根底的下人糟蹋了?

张氏摇摇头,否决了卢大寿的请求:“你两口子还是留下来帮忙看房子吧。回去的事你不必操心。郡公爷昔年威名犹存,他的旧部都还在朝中,有他们帮忙照应,路上哪里有人敢动我们?况且我们是要走水路的,漕运衙门的人与郡公爷也有不错的交情,从奉贤带来的长随也还算得用,用不着你跟着。你若是实在想念家里人,等我回去了,派了人来接替你,你就带着你媳妇回南边去。跟你爹娘弟妹团聚吧。”她看着卢大寿。眼里透着几分慈爱:“说来也是我误了你。害得你年纪轻轻,就要与父母分隔两地,独自在京中过活,我知道你受苦了。以后有的是享福的时候呢。”

这是她的承诺,卢妈本就是她亲信,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卢妈和家人对她不离不弃,不惜抛下亲生儿子,也要赶到她身边,这份情谊她一辈子都会牢记在心的。无论孙子赵玮日后是否能继承建南侯的爵位,这份家业始终还在她手上,她绝不会亏待卢妈一家人。

卢大寿的脸上却是白一阵红一阵的。忽然好象想到了什么:“京里的宅子,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些打扫整理的活,小的不在这里看着,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两三个月的功夫罢了。小的实在是想念父母得紧,老夫人,您就让小的…”

张氏摆摆手,微笑道:“我知道你的孝心,你就多在京里留几个月,我一回去,就打发人来替你。”

卢大寿还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觉得只要能回去,迟两三个月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就不情不愿地低头应下,告退了。

这一番对话在张氏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只是想起京中宅子东西多,只有卢大寿一个还算可靠的守着,实在是委屈这孩子了。可他只有一个人,能看得多少东西?想必那些丢库房里的大件全都在积尘呢,说不定还有朽烂了的,若真是如此,那还是早些挑出来的好,免得跟好的东西放在一起,天长日久的,把好的也弄坏了。

张氏想了想,就叫了秋叶一个人过来,拿上库房钥匙,点了灯笼,要去清点几个大库房里的东西。

只是粗粗检查一遍,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当年都是有清单名册记载的,册子一式两份,在奉贤老家那儿有一本,还有一本就放在卢大寿那里。

卢大寿拿着册子赶到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老夫人好好的,怎么忽然想起清点东西来?今夜太晚了,费眼睛,不如明早再看?”

张氏摆摆手:“没关系,我眼神好着呢。今夜也就是看一看几件大家具,古董摆设什么的,那些装在箱子里的零碎东西,等明儿天亮了我再看。”

秋叶在旁捧着烛台,抿嘴笑说:“老夫人这是疏忽了,先前就没想过还要清点东西,等过几日都要离开了,才想起这么一出,若不抓紧了,只怕要来不及的。”

张氏嗔她一眼:“你这丫头,跟着你男人,也学会打趣人了。”

秋叶又是抿嘴一笑,柔声对卢大寿道:“你别担心,都有多少东西,我心里有数呢,老夫人就是坐在那里听个声响儿,辛苦的是我,不会累着她老人家的。”

卢大寿勉强笑了笑:“怎么好劳烦秋姑姑?”

卢妈和秋叶都做过张氏的大丫头,虽然年纪差得远,却是同辈儿的,因此卢妈的儿子应该以“姑”来称呼秋叶。不过卢妈资历够老,年纪又大,张氏屋里年轻一辈的丫头们都把她当长辈了,很少有人真的遵守这个辈份,见了面不过是妈妈姐姐乱叫一通。秋叶比卢大寿大几岁,他一向是叫的姐姐,叫姑还是头一回呢。秋叶觉得新鲜,就多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有些神思不属,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

库房里的东西,当日是卢妈亲自看着搬进来的,一排排摆得齐整,并不见凌乱,对着册子编了号,要找起来极方便。卢大寿亲自端了烛台跟着,秋叶走在前头,一手拿着清册,一手摸东西,一样一样地对比过,还真查出了两张椅子和一个多宝格有蚁蛀的迹象,连忙做了记号,等明儿一早。卢大寿要带人来把东西搬出去。剩下完整无事的家具,也要做好防范措施。不过这些家具大多都是用名贵木材制成,本身就不怕蚁蛀,倒还无须担心,日后只需每年一春一秋各检查一次就行了。

家具查完了,时间还很早,秋叶索性就开始清点几件大件的古董摆设,卢大寿见状就劝她:“老夫人只怕觉得累了,还是明早再来吧。”

张氏在库房正间的椅子旁坐着,闻言扬声道:“我不累。你们多点几件。这会儿还早呢。明儿过来。我们就可以清点那些小件的东西了,那些才零碎呢,没两天功夫都点不完。”

秋叶抿嘴笑笑,又继续点了起来。她虽然挂念儿子。但有丈夫在呢,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小二房名下的古董摆设,留在京城宅子里的很多,不少都是用料贵重,做工精致,不便搬运,就没弄回奉贤去的。其中有小二房一家用惯的东西,也有郡公爷生前的用品,还有许多是张氏的私房。大部分是郡公爷生前送给妻子的。

秋叶这一清点,就点出了问题,她发现有一座镶白玉雕山水的紫檀炕屏不见了。

她向张氏描述记忆中的这座炕屏:“紫檀木做的架子,没什么雕刻花样,就是素素的架子。中间镶的是一整块的羊脂白玉,白白净净没有一丁点儿杂色,再难得不过了。白玉上头雕的是老夫人年轻时临慕的一幅山水画,是那个…叫什么郭熙的宋人画的山水画…”

张氏立刻就想起来了:“是那个呀,我父亲从前收藏着一幅郭熙的山水,爱若珍宝,他去了,就把那幅画也带进了墓里。我从小就看着那幅画长大的,后来学了山水,便时常照着记忆把那画临慕下来,画了好多遍呢。”

“可不是?”秋叶笑道,“郡公爷见您这么喜欢,就悄悄儿弄了块白玉来,让人偷走了一幅您临的画,叫人照着刻在白玉上,做了个炕屏,送给老夫人赏玩。我还记得,姐姐们奉了郡公爷之命,把画偷走后,是我将画送到外头书房去,交给郡公爷的。那时候我才十岁出头呢,还是个扫地浇花的小丫头。”

张氏也回忆起来了,想起过往,她就露出了微笑,对那炕屏的印象也更深了:“那炕屏我是一到冬天就要拿出来,摆在暖阁里的,郡公爷去时,已经是夏天了,忙乱中,我就把它给忘了…”她发了一会儿呆,才重新醒过神来:“这东西不见了么?会不会是放在什么地方,一时忘了?它那块玉娇贵得很,一不小心,很容易磕坏了,兴许卢妈是将它收在箱子里了?”

秋叶觉得这种可能也是有的,便劝张氏:“明儿开箱时再看吧,夜深了,老夫人还是早些歇息。”

张氏点点头,扶着秋叶便离开了库房。夜已深了,她们都没留意到,走在前面打灯笼的卢大寿,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秋叶回到客院,鲁云鹏早哄得儿子睡下了,忍不住小声向老婆抱怨:“你跟赵老夫人都在说什么呀?这么晚才回来。”

秋叶笑了,小声把今晚之事告诉了他,又特别提起了那座炕屏:“卢妈做事向来都极有条理的,她把东西编了号,号连在一起的东西,就该放在一起,可今晚却独独找不到这白玉炕屏,真是太奇怪了。”

鲁云鹏皱了皱眉:“你方才说…这座白玉炕屏上雕的是什么山水图来着?”

秋叶漫不经心地一边铺着床一边回答说:“是个叫郭熙的古人画的山水图,听说是北宋时候的人,画山水极有名来着。老夫人的娘家父亲从前在世时,曾经收藏了这人的一幅山水画,当成是宝一样,还教老夫人临慕。郡公爷知道了,就拿了老夫人临的画,让人雕了这座炕屏。”她回头问丈夫:“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鲁云鹏眯了眯眼:“紫檀白玉炕屏,雕的山水画还是这个人画的,这样的炕屏只怕不会有第二件了吧?说来真巧,我前些日子正好在别人家里见过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