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斯太太来到赵家二房,已经是三天之后了。赵启轩领路,她一个男性亲戚都没带,只带了一个英吉利的侍女,一个在南汇当地雇的婆子,还有一个女通译,坐着船过来,上了岸就坐轿子,照足了本地大户人家妇人的作派,十分低调地上了赵家二房的门。

赵琇站在二门上迎接她,隔着远远的,就瞧见一个穿了一身黑裙的青年金发美女走了过来。这美女长得十分有英国古典美人的气质,就象那些英国古画上的淑女一般,白晳的皮肤,高高的鼻子,深蓝色的大眼睛,略带着几丝忧郁之色,一头金发十分服贴地盘在脑后,挽了个简单的低髻。她身材略有些丰满,但并不显得胖,穿着一身宽大的黑布长裙,灯笼束口长袖,v字领,领口翻出了白色的蕾丝边领巾,直遮到脖子,领口处别了一个象牙领针。她手里还拿着一顶大帽子,上头别着高高长长的黑色羽毛和黑缎子,大概是进了大门后才刚刚拿下来的。

赵琇看着她,露出一个微笑,用英语跟她打招呼:“日安,威尔斯太太,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威尔斯太太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但很快也露出了微笑:“谢谢你的邀请,赵小姐。非常感谢你的慷慨,你让我拿回了我丈夫珍贵的遗物,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你表达感激之情,你真是一位善良的小淑女,愿上帝保佑你。”

赵琇笑说:“你太客气了,这不算什么,我们国家的人都非常友好,愿意帮助来自国外的朋友,能对威尔斯太太你有所帮助,我也感到很荣幸。”

威尔斯太太目露赞叹之色:“你的英语说得真好。请叫我格温妮丝吧,这是我的名字。”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穿着青衣蓝裙的陌生妇人,看打扮不象是仆妇一类的。想必就是那位女通译,也在用目瞪口呆地表情看着赵琇。她原以为她今天会很忙的,还有机会在郡公府千金面前露脸呢。结果人家根本就用不着她?

赵琇微微一笑,转身请客人进了二门。

赵琇没在住的院子里招待客人,而是请她去了正院隔壁的西院,这里也有正屋三间,辟作小花厅,东西厢房尽可留客,她和祖母有时候会在这里召见族人或亲友中关系不大亲近的女眷。

赵琇客气地请格温妮丝入座。命人上茶和点心。她特地考虑到对方的口味,让人上了闽红,还是正宗的正山小种红茶。点心也多数是酥类的,以甜香口味为主。

格温妮丝闻到茶香时眼睛都亮了:“上帝啊,这是红茶!一定是最上等的吧?”

这句不用通译翻译,赵琇都听懂了。笑道:“只是比较好的福建红茶。我听说你们英吉利人也爱喝这种茶,所以才让人买来的。”

格温妮丝似乎被感动了:“在我们的国家,也只有皇室和贵族才能喝得起这种红茶呢。”

赵琇目露疑惑,她倒是相信在英国只有皇室与贵族才喝得起这种茶,但格温妮丝如果只是一个商人的妻子,她又是怎么能仅仅靠着茶香,就能断定这是闽红呢?除非她也喝过。

这时,那名一直没能插进话来的女通译总算找到了可以说的话题:“这位威尔斯太太。娘家曾经是官宦大户人家,她小时候还去过英吉利皇宫呢。”

赵琇讶然。如果格温妮丝曾经有过这样的风光,又是怎会成为商人之妻的呢?

随着交谈的深入,赵琇对格温妮丝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她还真的不是一般商人家庭出身的女子,父亲和伯父都曾在詹姆斯二世的政府内做过官员,前几年光荣革命发生了,詹姆斯二世下台,流亡国外,她的父亲和伯父都失业了。随着新君主就位,她家里人为了自保,改变了原本的政治立场,甚至从天主教徒改为新教徒,又把女儿嫁给了威尔斯家的儿子。威尔斯家虽然是商人,但却是众所周知的新教徒家庭。

赵琇直到这时候,才知道了现在确切的公元纪年。历史课本上曾经说过,光荣革命发生在1688年,英国从此成为君主立宪制国家。据格温妮丝所说,这是五年前发生的事,所以现在的年份是公元1693年。

赵琇有些郁卒,公元1693年,工业革命还未发生,蒸汽机也没出现,珍妮纺纱机也没有,美国尚未独立,甚至连牛痘之法都还没发明出来呢。就连西医,现在恐怕也还没有发展到科学的阶段吧?未必比中医强多少。

对西医,她能够利用的也就是让人找一点金鸡纳霜,预防疟疾而已,青霉素她是不懂怎么做的。

这一场谈话只延续了一个小时,格温妮丝就主动提出告辞了。她再次感谢了赵琇的款待,还让自己的侍女送上了一个漂亮的大纸盒,里面是一套文具,几本英拉、拉英、英法辞典,一本崭新的圣经,还有两本英文诗集,一本锡德尼的,一本莎士比亚的,都有着漂亮的封面,赵琇认得里面的笔迹,应该是格温妮丝亲笔抄录的。

格温妮丝说:“这是谢礼,赵小姐不是很喜欢学英语和拉丁语吗?我暂时只有这些,等我找到了更多的书,一定给你送来。”

赵琇忙说:“这些就够了,你不必辛苦。”

格温妮丝却只是笑着摇头:“请你收下吧,这是作为朋友的心意,你不是需要吗?我相信,如果我有需要的地方,你也会帮助我的。”

她说这句话时,表情有些古怪,眼中似乎透出几分凄厉之色。赵琇心中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格温妮丝走后,她想想总觉得不安,就让碧莲去找赵启轩:“打听一下,威尔斯太太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碧莲却说:“姑娘,她说不定是在为仇人烦恼吧?”

赵琇意外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碧莲道:“刚刚姑娘跟那魏太太说得兴起,压根儿就用不着女通译,魏太太的侍女就请她帮忙,跟我打听些事儿。她问一个姓马特的外洋客商,说跟上海的贵族人家交情很深。她们听说咱们家就是附近最尊贵的人家了,便问我们是不是认得那人。那侍女说,当初骗了她家姑爷的,就是这个家伙。”

第一百一十七章格温妮丝的行动力

听说是为了报夫仇,赵琇倒是松了口气。

不是她拿大,格温妮丝的丈夫威尔斯是病死的,仇人其实没几个,一个是在商队的船上打伤他的人,这笔账算在商队头上也行,不过想必威尔斯家在本国就可以出这口气了。还有一个就是那骗走了威尔斯所带货物的商人,连那个背主的仆人,都不能算是正主儿。这几个都是外国人,格温妮丝要报仇,那也是外国人之间的内部矛盾。如果说那名骗走了货物的商人攀上了大楚什么大人物,那也做不了死忠。赵家虽然已经退出权利中心,日渐边缘化,但威望还有一些,真要遇到点什么事,别人还不至于为了个洋人就跟赵家结仇。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赵家跟格温妮丝的关系其实还没到那份上,赵琇是不愿意惹事的。格温妮丝目前不打算明言自己结交赵家的目的,她也乐得装不知情,倒是要暗中打听一下,那个客商到底是攀上了哪位大人物。若是将来赵家跟格温妮丝的关系近了,那位大人物又没打算死保那商人的话,赵琇觉得自家也不是不能帮格温妮丝一把。

威尔斯病重,身边就带了一点货物,就算要压价也行,可是害得人家血本无归,也委实太下作了。这还是熟人呢。这种人留在大楚,也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赵琇想明白了,就回后院去见祖母。祖母张氏已经从丫头婆子那里听说了她跟格温妮丝见面的经过了,含笑道:“看起来还算是个懂得礼数的妇人,穿的衣裳也规矩。不象别人说的,红毛妇人的穿戴有伤风化。听说还是官宦人家出生的小娘子?”

赵琇便将格温妮丝的身世告诉了张氏,张氏听得直皱眉头:“这番邦外国也够乱的,把国王赶到国外去也就罢了。怎的还让公主和驸马继承了王位?若没有王子,就该从宗室里择人。还叫什么光荣革命,虽然不曾流血,但乱臣贼子。哪里光荣了?”

赵琇眨眨眼,迅速扯开话题:“格温妮斯对她丈夫有很深的感情,觉得是他家把自己家从困境中救了出来,所以就算威尔斯只是商人之子,夫妻俩也互爱互敬。现在威尔斯客死异乡,她不惜抛开父母家业前来寻找亡夫遗骨,好象还想为他报仇。我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

张氏一时间感慨万分,又想起了七年前丧子时的光景,红了眼圈道:“至亲被害。哪个能够冷静以待呢?当然要弄个清楚明白。虽说不该抛了父母远渡重洋。但也不能让亡夫孤零零地埋骨他乡。她如今也算找到人了。日后报了大仇,再奉亡夫遗骨返乡,回到父母面前尽孝。这才是她为人子女、为人妻子该做的。我成天听人说,外洋之人不通礼法。不知教化,如今想来,却也不尽不实,至少这位魏太太是个节烈妇人。即便在本朝,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做到她这般。”

她借着格温妮丝的例子,趁机教导孙女:“你是本朝大家之女,自幼读书识礼,应当做得比番邦女子更好。”

赵琇只能干笑着答应,又怕她继续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听格温妮丝的侍女说,那个仇人名叫马特,也是外洋客商,如今攀上了上海的一位贵人,也不知是哪一个。我们是不是帮着打听一下?想来与贵人结交的外洋客商并不多,应该很好打听。”

张氏缓缓点头:“也好,对我们家来说,这本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只是上海这样大,她说的到底是哪里的贵人?若是奉贤,只怕也找不到比我们家更体面的人家了,南汇是新港,只有富户,没有贵人,松江书香官宦人家多,嘉定则有宗室,若她那仇人攀上的是宗室贵人,我们家就帮不上忙了。”

赵琇道:“咱们先托人打听打听,要真是我们家惹不起的人,还得提醒格温妮丝一声。她要报仇,也不一定非得在大楚报。外洋客商嘛,总有回去的时候,或是在别的国家做买卖,到时候还怕没机会下手?”

张氏嗔怪地看了赵琇一眼:“便是心里这么想,也别说出来,这不是女孩儿家该操心的事。”

赵琇笑嘻嘻地答应了。

张氏又道:“没想到你学那些洋人的话,倒是学得不错,竟然不用通译就能跟洋人说话了。往常只听说启轩会讲洋人的话,因此才能在南汇港找营生。族里有人好奇问起他,他又说自己的洋话说得稀松平常,难不成他竟不如你一个深闺女儿?”

赵启轩的外语水平当然比不上赵琇,他才学了不到一年,简单会点对话,能够听懂数目而已,比不得赵琇从小学到大学,足足学了十年左右的英语,也就是口语差点,语法、用辞偏现代,与眼下的不尽相同,但勉强可以沟通。他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赵琇与格温妮丝会面的详情,还特地上门来夸奖一番:“妹妹真不愧是神童,在家看那洋人的书看两年,洋话就比我说得好一百倍,实在叫愚兄汗颜。”

赵琇也有些汗颜,干笑着说:“启轩哥来得正好,我有事托你帮忙呢。”就把格温妮丝最近在找仇人晦气的事告诉了他。

赵启轩常在南汇地界上混,消息倒是比她还要灵通些:“这事儿我听说了,不但是她,连她亡夫的几个表兄弟和朋友,都在琢磨这件事呢。因这是外洋客商之间的内斗,南汇官府也不好插手,只能时时派些差役在他们住的地方附近巡逻,以防生事。他们若是直接找上仇人武斗,咱们大楚人也不好插手,却不能叫本国的人受了池鱼之灾。”

这件事原来有这么公开吗?赵琇有些为格温妮丝担心:“她那个仇人是叫马特吧?听说是攀上了什么贵人,到底是谁家?”

赵启轩隐约听说了一点风声:“是哪家不清楚,但那个叫马特的。好象与魏太太娘家是旧交,他们的国王换人做了,这马特也跟着逃跑,后来去了法兰西国做生意。若不是有这份交情在。魏太太的亡夫也不会轻易上了他的当。前年他好象向贵人上贡了一件极珍贵稀有的物件,那位贵人又把东西送到了京中,不知是讨了哪一位的欢喜,得了好处。因此对这个马特就格外客气些。又见这洋货获利颇丰,便拿了本钱给那马特经营,算是入了股。那马特如今并不常在南汇逗留,时常往广州、宁波、泉州去,他在大楚贩了丝绸、瓷器与茶叶出洋,又将外洋的各色宝石、香料与白银运来,还去南洋贩米,去印度贩紫檀,生意做得很大。在几个大港都有宅子。仆从无数。”

赵琇听得眉头直皱:“这么说来。他还真成了气候了?还是要先打听他的靠山是哪一位,不然格温妮丝贸然下手,也难有好下场。她虽有亲眷相护。到底是外邦之人,在本国无根无基。得罪了权贵,日子也难过。”

赵启轩点头:“正是呢,马特如今听闻是在泉州,因此还不知道有人来寻自己晦气,若是知道了,只怕也会有所动作的。正该劝一劝那魏太太,别犯糊涂。就怕她对那马特恨意太深,不肯轻易放弃。”

他又把威尔斯太太叫成了魏太太,赵琇也懒得纠正了,直接对他说:“启轩哥若是与他家的人有来往,就去劝一劝吧。真要报仇,也不一定非得在大楚境内动手,他难道能在大楚待一辈子?只要离了这里,不管他上哪儿去做生意,印度啊,南洋啊,还怕没机会吗?他在这里已经有了靠山,别跟他硬碰硬。”

赵启轩想了想:“魏家人如今问我朋友,把那魏尔思曾租过的宅子买了下来,看着是要长住了,大约也是打了妹妹这个主意吧?”

“既然他们心里有成算,那我们也不必替他们着急。”赵琇道,“格温妮丝是组了商队来的,想必仇要报,买卖也要做。外洋客商要在大楚采买的通共也就那几样,启轩哥何不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若是货量大一些,你也能多赚些零花钱。还有,外六房这两年多开了几家商号,做的生意也不局限于棉粮茶这几样,如果是他家也有的,就拉上他们,你在你哥哥们面前也有面子。”

赵启轩面上露出了喜色:“这是正理儿,待我去问他一问。”

格温妮丝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打听到了仇人的情况,知道他不在南汇,也不着急报仇,就在南汇住了下来。生意是要做的,有赵启轩这么一位熟知本地情况、人脉又广的人愿意主动帮忙牵线搭桥,她还求之不得呢。茶叶、丝绸、瓷器这几样,赵启轩都认得人,其中茶叶交给了外六房与蔡卓成的茶行,只卖平水珠茶与福建特产的正山小种红茶。外六房为了独揽这笔大生意,特地派出子侄亲往福建采买,威尔斯的两位表兄得知,打算跟着一起过去。

赵琇听说这个消息时,心中颇为担心——他们该不会是听说马特在福建泉州,所以特地跑这么一趟,去探听仇人消息的吧?

赵启轩也在念叨这件事,特地跟外六房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千万把人看好了,别叫这两人生事,又特地带了个可靠的通译同行,专门负责盯人。

赵启轩领了去采买生丝与丝绸的任务,还牵线搭桥,把赵家织场出产的棉布引介给格温妮丝。她对其中几种深蓝色的格子细棉布十分有好感,也订了一批,不过因是试卖,所以只订了一万匹棉布,共十种花色,每种一千匹。

这个订单足够赵家织场忙上几个月了,可算是织场开办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但赵琇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先被泼了一盆冷水。

格温妮丝写了信来(当然是英文的),问赵琇,她手上有几件十分珍贵的英国特产,想要送给大楚京城中的贵人,但苦于无人引荐,不知道赵家可有推荐的人选?

赵琇忍不住叹气,这位年轻的英国寡妇,比她想象的更有行动力。

第一百一十八章引介

赵琇心里就算原本有意帮格温妮丝一把的,也撑不住她这么有行动力,有心要劝一劝她,无奈人家有血海深仇,让别人暂时别报仇,好象也不太合适。想了又想,赵琇还是决定去找祖母张氏商量一下。

张氏听了事情始末后,便把眉头一皱:“她想报仇,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她要怎么报?仇人在泉州,她已经打发了亲戚过去,这是要打探消息,还是打算直接下手?又想送宝入京,莫非是要截断那仇人的后路?可我们连她仇人究竟是攀上了哪位贵人都不知道,贸然替她引介,也容易惹祸。最怕她到时候不管不顾,借我们家的名号在京里横冲直撞,替我们家结了仇,我们还不知道呢。”

赵琇便道:“祖母,我想过了,她如果真攀上了哪家贵人,借势报仇,只要不提我们家,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可看她如今殷勤的模样,只怕真有借我们家名头的意思,那我们就得小心了,一定要约束好她。”

张氏问:“这么说,你是有意要助她一臂之力了?”

赵琇笑笑:“她几乎把采买货物的生意都便宜咱们家了,吃人嘴短,我们也不好袖手旁观。但这帮忙也是有讲究的。比如她所谓的有珍贵特产献上,不知是什么东西,我们必须得先问一声,免得犯了忌讳。此外也要派人进京打听消息,外洋来的东西,还是珍贵物件,想来京中也不多。马特又是有名有姓的,他在上海这边到底巴结上谁了。绝不会连点风声都没有。知道他巴结上的人,再打探那人在京里巴结的是谁,正主儿就出来了。依我说,不管是哪位贵人。也没有为个洋人跟人结仇的道理,不就是因为那马特可以为他谋利吗?大楚的外洋客商又不是只有马特一个,远的不说,格温妮丝他们一家子也是呢。若她当真攀上了京城哪家贵人。与她的仇人未必就没有一拼之力。”

张氏想了想:“这话也有理,我们顶多是帮着引介一二,却不必替她出这个头。至于认识了贵人之后,能不能心想事成,那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又开始斟酌要把格温妮丝介绍给哪一家。

赵家退出京城权力中心多年,亲戚什么的基本没有得势的,张氏娘家根基在松江,虽有一个兄弟为官,却在外省任职;赵玮、赵琇的母家米家长年没有往来。情份也极淡。虽然有做官的。却也在偏远省份;牛家、蒋家已经是死仇了,大姑太太许赵氏倒是嫁得好,但姑父许崇伦在山东做官。是个四品知府,地域不合适。份量也不足。张氏只能从老郡公在世时的旧交里头挑,第一个就想到了柱国将军府上。

柱国将军府的老夫人是张氏闺蜜,两位老太太年纪相差了一二十岁,交情却极好。张氏退居奉贤多年,逢年过节,还有生日,那位老夫人总是会打发下人来给她送礼问好,张氏每常得了好东西,也不忘派人连日送往京城去,二房在京城里的小宅子,虽有秋叶夫妻时不时帮着照看,但柱国将军府的老夫人也没少派人去照应。老闺蜜们的这份友情,经住了时光的考验。张氏有时候看着柱国将军府的人,比丈夫在世时的旧部们还要亲近些。

柱国将军府在京城不算十分显赫,但难得柱国将军在朝中还挺有脸面,每次奉圣旨出战,总是能打胜仗,不争功,也不抢风头,做事谨慎小心,对皇帝身边种种得脸的人士——上到皇子皇亲下到外戚侍从,都以礼相待,因此位置十分稳当,无论是谁,看他顺眼的,都要夸他一声好人,看他不顺眼的,也承认他会做人。托这个好名声的福,加上又有实打实的军功,柱国将军在皇帝那里就是个能干的臣子,可靠的武将,别说宗室皇亲了,皇子们见了他,也要敬他三分。

这样谨慎的人,如果遇到了格温妮丝的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门儿清,手下又不缺人手,要打探消息也方便。无论马特攀上的是谁,一看对上的是他,也就冷静下来了。格温妮丝能不能报仇,谁也说不准,至少不会招惹大祸,更不会连累了赵家。

张氏还有一层用意:“将军府每年花费不小,不是用在自己家的人身上,而是要安置那些旧部、老兵。咱们家从前也有许多旧部、老兵,还能争前程的,你祖父都给安排了;伤重了、残疾了,没法再上战场的,你祖父也每人送了银子、田地,送他们回乡安家去。将军府又与我们家不同,爱将残疾的老兵安置在自家庄子上,连家小一块儿养了,这笔花费可不小。若能让他们跟魏太太牵上线,从此多一份入息,也能减轻一点负担,不枉他家多年来待我们家的情谊始终如一。”

赵琇十分赞同,于是便在祖母的指示下,给格温妮丝写了封信。

首先,她先警告格温妮丝一声,别拿那些好听的话来哄人。格温妮丝想做什么,她心里明白着呢,也不反对,但格温妮丝却不能利用赵家的名头去做过火的事。

其次,格温妮丝得想清楚,她是打算报完仇就带着亡夫遗骸回国呢,还是想要继续做海外贸易。如果是后者,又愿意帮大楚的权贵打工,就象马特做的那样,那么她的报仇计划就更有成功的可能了,她得考虑清楚才好,哪怕她自己不做,最好也要找个继任者。

第三,如果格温妮丝或其亲戚打算要继续做海外贸易的,那赵琇就答应把她介绍给京城一位可靠的贵人认识。只是在那之前,赵琇得先征求那家人的意见。格温妮丝需要安心等候消息,暂时别有什么大动作,免得太过引人注目。人家贵人就算想帮她,也不好出手了。

最后,格温妮丝如果真想结交贵人,就得先学一学中文。学一学大楚的礼仪。赵家只是帮她介绍,但她将来能不能攀上权贵,再利用权贵的力量去报仇,那就得看她自己的了。

赵琇用尽可能平实简洁的英语写完信。再回头检查一遍有没有语法错误,语句是否有异议,便派人将信送去了南汇。

这信一送出,就足足过了五天,格温妮丝才有回信,不但有回信,她还派把那名英国侍女给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