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站起身:“赵玦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绝不能让他闯进来,我去拦住他!”

赵琇连忙扶住她道:“我和祖母一块儿去,方才我把人拉进来时很小心的,就算真有人看见了,也是在码头上乱窜的人。那些人知道什么?太子殿下穿的只是寻常中衣,世子穿的衣裳更不起眼,我不相信赵玦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多半是因为赵泽来的吧?”

张氏闻言精神一震,深吸了一口气:“既如此,我们去拦住他。”又嘱咐卢妈:“为二位贵人换上干净衣裳,清洁伤口上好药。”卢妈惴惴地答应了。

赵琇扶着张氏离开了舱房,一路上心嘭嘭直跳,手心都湿了,脑子里闪过无数猜测,没等她想明白,就已经来到了前厅内,赵玮正与赵玦对峙,拦着不让他进来“拜见祖母”。

赵玦冷笑道:“你我虽是同辈,我却是你兄长,你如此傲慢无礼,也敢自称是个读书人?别以为身上有个秀才功名就了不起了,我一句话,照样能夺了你的功名去!”

“好大的口气!”张氏冷笑出声,板着脸走了出来,赵玮见状吃了一惊,连忙看了妹妹一眼。赵琇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方才上前扶住张氏:“祖母怎么来了?您老人家方才受了惊,正该好生歇息才是。”

“我若再不出来,只怕就有更加傲慢无礼的所谓小辈闯到内舱去了。”张氏神色不善地看着赵玦。“我做了几十年的公侯夫人,还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呢,可不想开一开眼界!”

赵玦脸色变了变,重新换上了笑脸,恭敬一礼:“祖母言重了,孙儿如何敢对您无礼呢?孙儿在此公干,听闻祖母与弟妹在此,特地过来请安,不想玮弟不假辞色,非要将孙儿赶下船去。倒叫人觉得古怪。孙儿担心祖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因此才想要无论如何见您一面的…”他正说着,忽然脸色又变了一变,视线直盯着张氏衣襟下摆处,*的一大片。

赵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暗叫一声不好。这定是方才扶太子殿下入舱时,沾到了他身上的河水。看赵玦眼下的言行,不象是发现了什么迹象,只要说话小心些,把人打发走就好了,但要是因为湿衣而让他生出疑心,那可是大不妙。

心念电转间。赵琇已经想到了借口:“你这人真会装模作样说假话,在奉贤时,你成天叫人在外头散布谣言,中伤祖母的名声,现在也好意思装孝顺孙子?我们见了你,难道不该赶人吗?你既然是领了公务在身。就尽管忙你的公务去!大坝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外头乱哄哄的,河水忽然上涨,船晃得厉害,桌上的茶都打翻了。舱里乱成一片。我正要侍候祖母回舱里更衣呢,你就吵着嚷着要进来,害得祖母只能穿着湿衣回转。如今还是腊月里呢,若是因你之故,害得祖母受了风寒,我一定会把你的事迹传遍上海,叫你也尝尝流言的滋味!”

原来是因为船晃的时候打翻了茶水。赵玦脸色一松,皮笑肉不笑地道:“琇妹妹真是好一把利嘴,只是女孩儿家,不该如此尖酸刻薄,否则传扬开去,坏了名声,将来怎么嫁人呢?”

“我的孙女嫁不嫁人,与你不相干!”张氏生气地抬袖往外一指,“我不想见你,你给我滚!”

赵玦笑得很是得意,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脸色又是一凛。因为他发现,张氏袖口上沾了一块血迹,不大,但看颜色,明显是新鲜的血!他飞快地上前两步,大笑道:“祖母袖口上沾的是什么?难道是血不成?祖母是哪里受了伤?难不成也是方才船晃动时伤着的?”一边说,一边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大坝上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洪文成得了手,可太子与广平王世子都死不见尸,也不知会不会是逃走了。大坝底下的水道与这里的护城濠是相通的,若是太子他们通过水道潜到此处,遇上了二房的人,张氏祖孙明显与广平王府有勾结,肯定会救人的,也许…太子他们就在船上!

赵玦飞快地往通往后舱的入口看了一眼,脸上满是强烈的野心与*。若他能抓到正主儿,那绝对是首功,日后新君登基,他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小二房祖孙对他来说,不过是蝼蚁罢了!

张氏心中正在懊悔不已,她方才怎会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血迹?赵玮脸色也是一片青白,他早从卢妈处知道了真相,否则也不会死死拦住赵玦,现在难道真要功败垂成么?这不是小事,这群人连储君都敢害,分明是要图谋大位,他祖孙三人除了一个郡公府的名头,什么倚仗都没有,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怕全家上下的性命,也要不保了。

赵玦见他们祖孙面色发白,心里更有把握了,狞笑着对他们道:“祖母与玮弟还是老实说了吧。我也不瞒你们,大坝倒塌,其实是有海贼在暗中作乱,在大坝上安放了火药。外头乱成这样,也跟海贼有关系。太子殿下担心海贼潜入百姓之中走脱,因此命我等四处搜寻。祖母的船上,该不会真的藏有海贼吧?”

赵琇觉得,也许人在面临危机时,潜力总是更容易暴发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这种紧张的时刻,竟然能保持冷静。赵玦说完了那番话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沉下了脸,便大声冷笑道:“行了。你成天在外头败坏我祖母名声还不够,如今又要污蔑我祖母藏贼,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什么海贼?与我们家有何相干?船上确实藏了人,不过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因为我们藏的是你儿子!”

赵玦本来还得意洋洋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就呆住了:“什么?”

赵琇飞快地看了张氏与赵玮一眼:“祖母,哥哥,我们如今还瞒什么?反正就算赵泽死了,那也是别人死孩子,与我们什么相干?祖母心善,说小长房虽然已被出族了,赵泽又不是什么好货色。但好歹是一条性命,难道真要看着他去死?这才把他收留下来,方才还亲自替他换药。可他老子都要把我们打成造反的海贼了,再不说实话,说不定他还要一刀把我们砍了。却对别人说,是在大义灭亲呢!”说罢回头啐了赵玦一口:“真不愧是小长房的子孙,做老子的敢杀亲弟弟,做儿媳妇的敢杀太婆婆和叔叔婶婶,如今做儿子的也不遑多让,连亲骨肉都能杀,再杀祖母和堂弟堂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张氏与赵玮立刻就领悟了赵琇的意思,张氏还有些犹豫,似乎不忍心把赵泽推出来做挡箭牌,赵玮却十分果断,横竖赵泽如今是逆臣之子,便是因此送了性命又如何?他吩咐守在厅门口的人:“去。把赵泽给抬上来,让他老子把人带走。”

赵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干笑着问:“泽儿怎会在祖母这里?”

赵琇瞪了他一眼:“你把儿子打得半死,他自个儿逃出来了,又恰好遇上了我们家的人。我们家好心救了他,这有什么出奇的?我们家跟你不一样,心还没黑,绝对做不出看着人去死的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打他,害得他遍体鳞伤,至今还昏迷不醒,但他在火热时不停地叫着父亲饶命,想必我并没有冤枉了你。你这样也配为人父?他到底怎么惹着你了,你要置他于死地?莫非是嫌他碍了你几个庶子的事,所以想要除了他,好为你爱妾所出的儿子铺路?”

赵玦忙道:“休要胡说,我怎么这样做?!”顿了顿,又问:“他至今还在昏迷么?除了向我饶命的话,还说什么了?”

赵琇冷笑:“就算他只说了这一句,也足以证明是你把他打成这样的。我们回了奉贤,就立刻去信京城告你的状,让大家瞧瞧,你这样狠心杀子的人,怎么还有资格做官!”

她的威胁,赵玦半点没放在心上,反正大局已定,只要找到太子的尸首,新君登基,他就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小二房妇孺便是告了状,又有谁理会?

下人抬了赵泽出来,放在前厅地板上。赵泽此时还在昏迷不醒,但看他身上的衣裳,就知道他的伤势不清,才换不久的干净中衣,上头又透出了血迹来。

赵玦看着儿子,半点怜爱之心都没有,只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又把了他的脉,确定他是真的昏迷不醒,这才放下心。现在赵玦也不急着要灭口了,等到大局定下,一个孩子的话又能管什么用?同时他也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傻到去做蠢事的。

他起身正要说话,赵琇又开口了:“你要把儿子带走,这没问题,只是有一样,他如今伤得厉害,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若是你就这么把人带走,到时候又说是我们害死他的,我们岂不是做了好事又被泼了脏水?你需得亲笔写一份切结书来,声明你带走他时,他还是活着的,而且是你坚持要把人带走,若因此而导致赵泽伤势加重,任何后果都由你自己承担。写完了切结书,再到码头上寻两个有官职的人来做见证,签下名字,再摁下手印,那才许将人带走。”

赵玦如今疑虑尽释,正赶着去搜寻别的地方,哪里有功夫做这许多事?况且他现在有公务在身,带着儿子也十分不便,若是真的死了,叫人知道了,名声也不好听。倒不如把赵泽留下来,若是能救活,也不碍大局,若是死了,岂不正好让小长房担下责任?

于是他笑了笑,拱手一礼:“祖母,孙儿有公务在身,泽儿就拜托祖母照看了,什么切结书的就免了吧,等办完了公务,孙儿再回老宅向您请安。”便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他一走,赵琇脚都软了,张氏与赵玮也大松一口气,看向赵琇的神色都是十二分的惊喜。

赵琇挥挥手:“别看我了,赶紧走人吧,免得他一会儿后悔了,又回头来搜人。”

赵玮连忙下令,命船工们起锚,船沿着水道南行,直往南汇县境内而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改道

船行驶到南汇县境内时,太子与高桢都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身上的伤口也都敷上了药。船上不好开火,张氏便命卢妈把随身带着的驱寒用的药粉用热水冲了,让他们各喝了一碗下去,如今不好请大夫,太子的伤势并不算重,为了安全,只能先将就着了。张氏又往自己和孙女赵琇的手炉里添了炭,送到太子他们手中。

因为天气温暖如春,所以张氏祖孙带着手炉、脚炉等物,完全就是备用而已,他们三人都用不上。

川沙城已经离得远了,沿路虽有官兵,却只是戒备,没人拦截他们的船。张氏暂时放下心,向太子询问大坝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太子这回其实也是大意了。他早从同胞兄长广平王处知道洪文成有问题,偏偏皇帝不知为什么,对洪文成信任有加,哪怕广平王使计揭露了兵部的贪腐问题,牵连到当时还驻守在辽东前线的洪文成身上,让他丢官去职,皇帝还是把他弄回京城去了,没两年就再次提拔到要职上。太子与广平王都怀疑,这应该是后宫中朱丽嫔吹的耳边风,可惜他们完全找不到证据,证明洪文成与后宫及颖王府有勾结,只能时刻提防着。太子原定明年春天南下巡视重修后的海傍大坝,其实也是被他们一群人话赶话给逼的。皇帝身体渐差,从去年冬天开始就一直不停地在生病,虽然目前看来还没有大碍,但在这种时候,太子若是轻离京城,难免容易生乱。明春南下之事,并非他的本意,无奈皇帝认为这么做非常有必要,他也只能遵命行事。

后来又因为有了上海知府的奏本,广平王有失职之嫌,太子为了证明胞兄清白。不得不提前南下行程。他原本属意柱国将军曹泰和为护卫统领,谁知皇帝居然会选择了洪文成。

太子对洪文成十分提防,幸好皇帝又将心腹之人派为副手,而钟家那边更是主动为自家小女婿谋了另一个副手的职位。这虽然不是广平王的意思。但也可以看作是钟家向新储君发出的友好信号。太子对兄嫂都十分尊敬,便也接受了嫂嫂娘家亲人的好意。他当时觉得,两名副手中,皇帝派来的人虽然可靠,却未必甘心臣服于自己,钟家的女婿反而是更值得相信的存在。有他们时刻监视、牵制洪文成,后者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无从下手。

上大坝时,他担心洪文成会耍什么花招,并未把对方带在身边。只带上了皇帝那位心腹,又将钟家的小女婿留在了坝下,牵制洪文成。原以为这样是万无一失的,可他万万没想到,洪文成与钟家小女婿已经勾结在了一起。更没想到,他们竟敢大胆到炸毁大坝,完全没有考虑到堤坝塌了之后,海水灌入城中,会对百姓造成什么危害。

太子只记得,大坝倒塌时,侄子高桢第一个扑上来护住了他。接着皇帝那位心腹武将也扑了过来。多亏了这人,他们叔侄俩才能避开被炸开的大块碎石,但记忆中这人却是受了伤的,还被石头砸晕了,满头是血地坠入了海中,只怕已经凶多吉少。大坝上的随行人员。也不知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又有多少人要丧命水中,即使侥幸活着遇救,洪文成等人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也不知会不会将他们全数灭口。

太子甚至还怀疑。随行人员中也许还有洪文成他们的内应。毕竟,他也是听了身边人的劝说,才决定要亲自到坝上瞧一瞧那些所谓的裂缝的。而赵家二房祖孙到了嘉定,行宫总管却告诉他,赵老夫人犯了旧疾,留在老家没来,因此他才会没有下令召见。他本打算巡视完大坝后,回程时折道奉贤去探望她,万万没想到他祖孙三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可见这行宫总管也被洪文成背后的人收买了。象他这样被收买的人还有多少?太子真是想都不敢想。

张氏对他的话十分惊诧,她也知道那两位护卫副统领的来头,完全没想到,真正背叛了太子的,居然会是钟家的女婿!他跟广平王是连襟,关系也一向不错,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子上位,只会厚待同胞兄长与嫂子的娘家人,但如果是六皇子或颖王得了势,他身为广平王的姻亲,又有什么好处?

赵玮震惊地看向高桢,高桢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从头到尾什么话都没说,身上的寒气似乎更重了。

太子与广平王是同胞亲兄弟,然而太子坐的却是广平王失去的储位,本来后者就是长子,又曾经做过好几年储君,广受好评,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只因为眼盲而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如果太子因钟家女婿之事,疑心到兄长身上,怀疑他心中不忿而对太子不满,那广平王岂不是冤枉死了?

赵琇想到广平王对自家的恩情,小心地对太子道:“钟家那个女婿与洪文成勾结,不知是个人意愿,还是…钟家的意思?但无论如何,这件事都绝对不可能会是广平王的想法,高桢可是他的独子呢,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坐视高桢遇到危险的。”

太子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哥哥嫂嫂,不但是因为桢儿在此,更因为我们是血脉至亲。我遇到危险时,桢儿是第一个扑过来救我的。他还是个孩子,就这样懂事,我又怎会因为一个远房姻亲所为,便猜疑起自己的亲哥哥亲嫂子来?”

高桢抬头看了他一眼:“自从外祖父去世后,我母亲与娘家生隙多时,舅舅们有意为爱女谋取六皇子妃或颖王儿媳之位,我母亲除了生气伤心,什么都做不了。兴许姨父所为,还真是舅舅们的意思,也未可知。”

太子叹了口气,柔声道:“桢儿,你不必担心,钟家如何,与我不相干。我在意的只有你父母和你而已。”

高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沉默不语。但赵琇总觉得,他似乎心情好了些。身周的寒气也淡了几分。

张氏问太子:“殿下眼下打算怎么办?不知臣妇祖孙该联系哪一处的官员,好将殿下护送到安全之地?”

太子苦笑:“安全之地?赵老夫人,不瞒您说。孤如今真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哪一处官员才值得信任。洪文成等人布下那么大的局。只怕这上海一地,都已掌握在他手中。”

他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从嘉定开始,到川沙城,还有上海知府口中数处有裂缝的大坝,就可以知道对方准备周全,几乎把上海沿海都布置好了。那些为了他这个太子沿途去“打点”的武官们,比如赵玦等,大概全都是洪文成的人,而其他地区的官员里头。更是不知有多少是知府的亲信。

虽然现在他暂时脱险了,但还真不知道该向何处去,该找谁来保护自己。赵家祖孙三人足够可靠,却势单力薄,他不能完全指望他们。而上海一地还有多少官员是信得过的呢?信得过的官员。又有没有能力在洪文成一众人手下护住他的性命呢?至少,也得要有实力将他护送到更加安全的地方,那必须是在上海以外。

他还得想办法尽快返回京城。皇帝虽然耳根子软些,但并不是傻子,洪文成等人托辞海贼生乱,想要制造他堂堂一国储君亡于海贼之手的谎言,根本就经不得推敲。只要朝廷细细一查,很容易就能发现其中的破绽。可洪文成等人还是这么做了,似乎完全不在乎因此而来的种种后果,想必是他们背后之人还有后手?太子一想到皇帝这两个月来似乎加重了的病情,心里的不安预感就更重了,他必须尽快赶回去。迟则生变!

太子既然想要回京,张氏自然要尽力相助的:“家里也有船只,有熟悉的船行,若是殿下乔装改扮一番,假装是我赵家族人。倒也可以混过去。臣妇索性亲自走一趟,给殿下做个幌子,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是为了把赵玦之子送回他外祖家去。”

这个方法似乎可行,但河道上逐渐增加的官兵却让他们的计划遭遇了滑铁卢。大概是因为迟迟找不到太子的关系,上海知府以搜捕海贼为名,加强了全府境内水陆两路的巡查,隔上三五里路,就有人来拦船询问。幸好赵家名头还算响亮,赵琇又让兄长借了赵玦的名义,说是赵玦之子病重,急着赶回家中请医。那些官兵知道赵玦如今是洪文成跟前的红人,没敢上船搜查就放行了。但这只是在南汇回奉贤的路上,并不是官兵们查问的重点区域,可张氏若真的打算坐船走运河,将太子与高桢送回京城,只怕这一路上的查问绝不会少,天知道哪一次就露了馅?

张氏开始犯愁,赵琇看着窗外的河景,却忽然想到,现在他们是在南汇县,而南汇境内有什么?

赵玮茫然不解地看着妹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南汇境内有什么?”

赵琇跺脚:“南汇有港口啊!哥哥,这里有大海港,有海船!要去京城,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走运河呢?难道不能从海上走吗?”

赵玮眼中一亮,但很快又摇头了:“不妥,我们家哪里寻能走海路的大船去?信得过的船行,也都只有走运河的船,象先前那样,偶然到海上走走倒罢了,要航行千里上京城去?只怕走到半路,船就先散架了!”

赵琇却笑道:“我们没有海船,但别人有啊,你忘了威尔斯太太吗?他们有足足一支船队呢,从万里之外的英吉利航行过来,都平安无事,难道还怕这一点海路?他们又是外洋客商,谁会怀疑太子躲在他们的船上呢?而威尔斯太太那个人,一点都不难说服她帮忙。洪文成背后是什么人?不是朱丽嫔,就是颖王府,反正都是威尔斯家仇人的靠山。只要太子殿下告诉她,愿意帮她报杀夫之仇,她什么都愿意做的!”

张氏便把威尔斯太太与马特两名外洋客商之间的恩怨情仇简单跟太子介绍了一遍,太子沉吟片刻后道:“我不便干涉洋人内部的纷争,但可以担保,那个叫马特的商人日后不会再得到任何庇护,至于与他有仇的人要如何对付他,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我能保证的,就是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曾经在险境中帮助过我的人。”

这个保证应该可以让威尔斯家满意了。张氏毅然道:“臣妇与孙女亲自说服她,一定要把她的船借到手!”

高桢抬起头来:“外洋商船无法进京,坐上了船。又要往何处去?”

太子道:“先去南京,讨个北上天津的船引。上海府衙是靠不住的,但南京漕运衙门却可以给外洋客商开船引。你们既然说那外洋客商得了曹家的庇护,想必做到这点并不难。然后我们走海路直上天津。再转运河入京。”他微微冷笑了一下,“天津知府是孤亲娘舅,若连他都靠不住,合该孤与储位无缘!”

众人一商议,觉得此计可行。最重要的是,走海路能直接避开运河沿岸的各个关卡,又比漕运快些,能早些回到京畿,想必还有机会制止逆贼的阴谋。

船再一次改变了行驶的方向,改道前往南汇港口一带。

两天后。张氏带着赵琇亲自上门,向格温妮丝?威尔斯提出了请求。事关太子安危,她们也不敢隐瞒太多。在格温妮丝表达了对马特背后靠山连番刻意为难的愤怒后,赵琇向她说出了实话。

格温妮丝沉默了,半晌才道:“赵太太。赵小姐,你们的意思是,贵国也在进行一场光荣革命吗?”

赵琇苦笑道:“已经死了不少人,恐怕担不起光荣革命四个字了,这就是一场皇室内部的政变。我们是站在皇太子一方的,把你卷进来,也许会为你带来危险。但请你仔细考虑一下,现在马特所依靠的大人物们都忙着争权夺利,暂时还顾不上你,所以你只觉得受到了刻意为难,可等到他们争到了权利,有时间考虑其他事时。你和你的商队真的能够安全生存下来吗?就算马特不夺走你的财富,你也无法报仇了。帮助我们吧,把马特背后的大人物都打败,皇太子许诺,虽然不会插手你们外洋商人之间的争斗。但他会收回马特的所有特权,转而给予威尔斯商队庇护。你难道没有信心,亲自为亡夫报仇吗?”

格温妮丝高高地昂起了脖子:“我有信心!感谢你们的皇太子,给了我亲自报仇的机会。就算要冒着天大的风险,我也不会在乎了!”

格温妮丝通知了夫家的表兄弟们,为了保密,她没有说出太子的真实身份,只说他是赵家派来的族人代表,要随船和他们一起去北方做生意的。威尔斯船队受到官方的压制,在南汇港的日子不能算很好过,幸好有个柱国将军府支撑,才能喘一口气,继续做着生意。但年关将至,本国商人基本都回家过节去了,而上海今年遭了灾,本地百姓购买力大降,物价暴跌,许多外洋客商手里的货物都销不出去,南汇港口市况萧条。格温妮丝在这时候说,要收购大批本地货物,运去外地销售,赚取差价,任谁都不觉得奇怪。旁人只会觉得,她是走运攀上了将军府,又有南京漕运衙门的关系,才有胆量赚这个钱,大部分洋商拿不到船引,就只能羡慕一下而已。

格温妮丝开走了一条最好的大船,载着同伴们新近从南洋贩回来的货物,以及在南汇本地买到的棉布、茶叶、粮食等物,捎上了改头换面,乔装成普通人的太子、高桢,以及赵玮、赵琇兄妹并碧莲、明章姐弟,驶离了南汇港。张氏带着赵泽,坐船回松江城娘家。她年纪大了,受不得海上的颠簸,又想帮孙儿孙女遮掩一下,就留了下来,顺带照看伤重的赵泽。即使赵玦事后寻来,她也有话可以搪塞。

赵琇就这样以商队雇主之一及兼职通译的身份,与太子叔侄一道,走上了不可知的未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海上时光(上)

威尔斯家的大船离了南汇港后,调转船头转向北方,沿着长江口逆流而上,直奔向南京。格温妮斯需要假装运货到南京销售,同时找借口从漕运衙门处得到前往天津的船引,才能避开有心人的盘查。

这一段路是最危险的。因为船需要经过洪文成与上海知府等人所控制的水域,也不清楚南京那边是否有他们的同党,甚至在长江水面上航行时,因为两岸大都是繁华地带,他们还得要避人耳目,不让任何人发现太子就射在船上。

从离开南汇开始,一直到抵达南京为止,太子一直生活在甲板以下的船舱里,从来没到外面透过一口气。

这西洋海船跟大楚的船有些不一样,赵琇他们平时坐惯的船,大都是楼船,舱房位于甲板之上,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在甲板底下的,一层一层分隔得清楚,就如同一座船中小楼般,上面上的舱房,也有窗户或是透气窗。

但威尔斯家的这艘西洋海船,除去船头的掌舵室与船长室以外,舱房基本都在甲板底下,船腹中分成两层,上面一层住人,下面一层载货。住人的那一层虽然被分隔成几个房间,但人一多,空气就显得憋闷。加上无论是商队首领格温妮斯以及其他威尔斯家的表亲们,还是所有船员,全都住在这一层,气味交杂,十分难闻。太子等人为了保密,一直在忍耐着,还真是吃了不小的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