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憋着一口气,坚持说:“我可以自己走!”还边说边用手紧紧攀住了舱壁,就一路抓着舱房隔板上的木条,竟然还真的站稳了,虽然仍旧走得东倒西歪,但她确确实实没有借助旁人,就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回了房间门口。

她回过头来看着高桢,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瞧,我做到了!”

高桢看着她倔强中又带点儿小得意的小脸,还有那双闪烁着水光的眼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心。

第一百三十七章风雨中

高桢连忙低下头去,眨了眨眼,重新抬起头时,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了。

他说不清刚才那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人知道。

赵琇没有发现他的行动有多么不自然,她的注意力被房间里的碧莲给吸引去了。碧莲正打开了角落里放置杂物的箱子,翻找着什么,听见她回来了,抬起头眼圈红红地说:“姑娘,我弟弟受了伤,我正为他找药呢,一时间忘了,药都放在什么地方了?”

赵琇吃了一惊,连忙问:“他怎么受伤了?”

“方才船摇晃得厉害,太子摔倒了,差一点儿就压着了受伤的地方。我弟弟给太子垫了一下,把手腕扭伤了。”

高桢听了脸色一变,连忙朝自己的舱房走去。他们叔侄住在一处,他心里清楚,太子身上的伤并不重,却是伤在肩膀,若有不慎,伤上加伤,说不定会造成后患,对太子将来不利。

赵琇也十分担心,但碧莲说了太子只是差点摔倒,那就是没摔成,眼下想必平安无事,倒是明章的伤更让人挂心:“明章伤得厉害吗?只是扭着了,应该不太严重吧?”

碧莲脸上满是忧色之色:“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可方才查他伤势,发现他如今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了,万一不能好了怎么办?”弟弟是他们全家的希望,她如今这么下力气去侍候两位贵人的生活起居,也是盼着将来能摆脱官奴的身份,到时候凭弟弟的才学,很有可能重振卢家门楣,可如果弟弟的手受了伤,葬着了将来的前程,就算他们不再是官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琇皱眉说:“我不懂治跌打损伤,不过我们随身带的药里头好象有一小瓶跌打酒。你给他搽了试试,就在我梳妆匣子底层放着。”

碧莲连忙去翻她的梳妆匣,终于找到了盛有跌打酒的一只青花小瓷瓶,脸上总算有了几分喜色。又摇摇晃晃地走去了太子叔侄俩的舱房去。

高桢冲进了自己的舱房,见太子就坐在床边,脸色看不出有什么异状,反而盯着床尾处站着的赵玮与小厮明章二人。他忙问太子:“皇叔,您没事吧?可碰着伤处了?”

太子摇摇头:“我没事,不过是一时没提防,摔了一下,有明章垫着,我半点没伤着。你快帮忙瞧一瞧明章怎样了。”

高桢走过去,赵玮抬头对他说:“我帮他检查过了。也正了骨,接下来只要好生歇几日就好,并无大碍,只是这只手暂时不能使力了。”

碧莲跌跌撞撞地拿着药酒过来了:“快,这是上好的跌打酒。擦一擦看有没有效。”

明章见姐姐慌慌张张的模样,反而非常淡定地劝她:“姐姐,别担心,我没事的,不过是扭了一下。”碧莲眼泪刷的就下来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就要开始为他擦药酒。明章忙缩回了手:“别,这药酒气味大,当心熏着了贵人。”

太子忙道:“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你赶紧擦药。若不是你护着我,方才我摔的那一下,伤势定然会加重。若你还要为了这点小事,耽误了自己的伤。叫我心里如何好受呢?”

赵玮也对明章说了:“别啰嗦了,太子都发了话,你还扭捏什么?倘若真的误了治伤的好时机,将来你这手再也提不得笔,写不得字了。你读的那几年书岂不是全都白费了?只怕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

明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没再扭捏了,由得姐姐为自己上药。

太子有些好奇地问赵玮:“明章原来也读了几年书?没想到他虽然只是你的小厮,却也有些学问呢。”

赵玮叹道:“他祖上也是官宦人家,只是他祖父做错了事,全家被贬成了官奴。他自小聪明,却生来就有读书天赋,跟着我学了几年,学问比我也差不了多少,却因为身份之故,终生功名无望,我时常都为他觉得惋惜。”

“哦?”太子看了看明章,笑得非常亲切,“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志气。这是好事,只要你有心,将来未必就没有考得功名的一天。”

这话已经是变相在许诺了,明章能不能得到功名,还要看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但考功名的资格,太子是一定会给他的,那岂不等于太子已经答应要为他们一家脱籍了?

明章知道自己终于心想事成,手都在发抖,看看他姐,碧莲也是一脸的激动。姐弟俩手拉着手,跪在地上给太子磕了一个头。太子笑了:“好了,快下去上药吧,别真的耽误了医治。”碧莲连忙拉起明章朝外头跑。

赵玮看着摇晃不休的船舱,问高桢说:“方才世子可是在外头甲板上?船忽然颠簸得厉害,难不成是遇上风雨了?”

高桢点头:“确实是有风雨来临,船员们都乱成一团,我与赵妹妹好不容易才走回来的,也不知如今怎样了,若是浪头太大,是否需要靠岸避上一避?”

太子觉得有理,就去看赵玮,赵玮连忙出了房门,叫了妹妹一声。赵琇探头出来看,他就说:“去问一声威尔斯太太,要不要把船驶到附近的港口处,避一避风雨。”

赵琇应着,又摇摇晃晃地攀着舱壁往外走了。高桢瞧着不放心,丢下一句:“我也跟去看看。”便追了上去。

格温妮丝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端,正位于船头船长室下方,中间还要穿过舱口下的一块空地,赵琇想要一口气冲过空地,船却在这时候拐弯了,巨大的惯性让她一时没站稳,就摔在了地板上。高桢连忙上前拉住她,想要搀她起身,她才站直了身体,脚下一个不稳,又撞到他胸口上了。高桢觉得这回颠得厉害,只怕自己也要摔上一跤,为了不连累赵琇受伤,他张开双臂将她抱住,脚下顺着惯性倒退几步。靠在舱壁上,稳住了身体,随即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却是赵琇发间传来的。

赵琇还在庆幸这一回没有摔倒。却猛然发现自己被高桢抱在怀里,脸一下就涨红了。可高桢搂得死紧,她一挣扎,他就沉声说:“别动,当心又摔着了,等浪小些再说。”赵琇虽然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但听着高桢的话,又觉得有理,况且他又是一番好意,就红着脸不再挣扎了。

过了好一会儿。船才稍微平稳了些,赵琇连忙挣开高桢的怀抱,高桢面无表情地站直身体,看起来方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压根儿就不必大惊小怪。赵琇想想。自己现在才十岁,虽然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是高挑的,但严格来说只是个女童,高桢比她大三岁,却已是翩翩少年,在很多人眼中,是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别看两人年纪只差了三岁多,却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年龄阶层。况且小时候高桢就一直把她当成是妹妹般哄着的,想必现在也是同样的心思,压根儿就没有别的念头。人家古人都是君子坦荡荡的,她现代穿来的还要封建一把,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未免想得太多,别叫人家高桢知道了笑话。

这么一想,赵琇也把方才的拥抱当成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笑着对高桢说:“现在好走些了,我可以自己去寻威尔斯太太。桢哥哥也要来吗?”

高桢心里正讷闷,觉得赵妹妹果然年纪还小,一团孩气,被他这个外男抱了好一阵子,竟然也没当一回事么?今儿幸好是他,若是换了别人呢?赵妹妹是不是也不在意?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不能忍受了。

高桢犹自生着闷气,赵琇见他迟迟没有反应,脸上又面无表情,以为他这是默许的意思,心里还在想:可怜这孩子,小时候明明很软孺可爱的,如今却长成这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那些害了广平王、背叛了高桢父母的人,真是可恶透顶!等他们把太子送回京城,就看那些人怎么倒霉了。

一边想着,赵琇一边走到了格温妮丝的房间门口,她刚刚用房间里与船长室相通的传信口跟船长联系过了,见赵琇来问,便道:“这次风雨来得很突然,我们确实应该避一避。领航的人说,附近有一个港口,叫廖角咀…”她皱皱眉头,有些艰难地发着这个中文地名的音,“但是船长不太听得明白领航人的话,赵小姐,能请你上去帮帮忙吗?”

赵琇跟船,本来就是做通译来的,虽然外头风雨正大,但为了全船人的安危与自己的小命,她当然义不容辞。

高桢一听就反对了:“不行!外头风雨这样大,船又晃得厉害,连那些强壮的船员,都未必站得稳,你一个小女孩儿贸然出去,万一掉进海里怎么办?”

赵琇正色道:“我会小心的,他们也会护着我,拉紧了不让我掉进海里的。这是他们头一次走这条海路,人生地不熟,两个领舱人的话,他们又听不明白,要是我不去,他们要怎么掌舵呢?当初离开南汇时,为了保密,他们应我们家所请,没有雇别的通译,就是指望我能帮得上忙的。如果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因为怕危险、怕辛苦而不肯出面,那我跟你们一道北上的意义又在哪里?”

高桢皱眉看着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拗不过你,你若要去,也行,但我要陪着你一块儿去,别叫那些人碰你。”

赵琇闻言大喜,相比那些西洋船员,她其实更能接受高桢这位少年保镖的保护,她高高兴兴地道谢:“谢谢桢哥哥!你也要小心啊,千万别掉进水里了。”声音比平时更清甜宛转几分。

高桢摸了摸鼻子,心里更无可奈何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京中风云

这一场风雨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过去。这时赵琇他们所坐的大船停靠在廖角咀,总算躲过了下半场暴风雨,除了船舱里进了些水,甲板上一片狼藉外,倒也没有太大的损伤。就连舱底装的货物,也没受到海水浸泡,算是一件幸事了。

格温妮丝擦了把汗,暗暗庆幸了一把,就命人赶紧在岸上补充了食水,等到外头天气好起来了,又再次扬帆出海。赵琇是早有言在先的,他们这一趟北上,必须要快。

接下来的行程倒是非常顺利,他们一路上虽然不是顺风,却也没遇上逆风的时候,一直行驶到山东一带,都没再遇到过暴风雨,只有过两场小雨,都是个把时辰就过去了,连靠岸躲避都不用。他们就加快了行程,每五六日才靠岸一次,补充食水,其余时间都全速前进。他们的船本就惯于远洋航行,是威尔斯船队里最好的一条船,新下水还不到三年,用的是英吉利最新的造船技术,还有两名熟悉航路的领航人指引,装的货物也不多,因此速度比往日都要快些。不过二十来天,就已经过了登州府,进入了渤海。

渤海是内海,到了这里,已经可以松口气了。格温妮丝问过两位领航人的意思后,跟船长商议了一下,决定要走直线往天津港去,不再到别的港口停靠,补充食水了。

赵琇从中跑了两天腿,帮着传达双方的意愿,为他们做通译,时不时还要到太子这里报个信,让他知道事情都怎么样了,颇劳累了一番。但眼看着这一趟海上行程终于要完结了,太子也即将回到京城,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也带出了喜气来。

高桢一直默默陪伴在她身边,充当护卫之职。见她大冬天的,外头海风飒飒,她竟然能跑出一头热汗,着实辛苦。关心的话他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便给她倒了杯茶。

赵琇灿烂地笑着道了谢,接过茶一口气喝了下去,只觉得喉咙舒服了许多。她笑眯眯地对太子和高桢说:“我私下悄悄问过那领航的人了,他们说,以如今的天气情况,最多只要两天的时间,咱们就能到天津港了。这比我们原本预料的要快多了,可见天公作美,老天爷也盼着太子早日回到京城去呢。”

这话其实是在讨好太子。太子固然心里有数,但听着还是很高兴的。当初赵家人提议走海路,他心里也曾七上八下的,一来海上风浪大,说不定更危险;二来走海路。未必就比走运河快了,几千里下来,等闲也要花上一个月时间呢;三来进京最快的方法,其实是骑快马走陆路,顶多半个月功夫就到了,就是路上辛苦一些,也有可能会遇到洪文成的爪牙来拦路。

但他当时考虑再三。还是接受了赵家的安排,就这么坐了洋人的船出海,还中途折道南京再出长江口,绕了好长一段路,至今都快一个月过去了。有这么长的时间,京中局势只怕已大变。他还不知道父皇是否安好,其他兄弟又如何。但转念一想,他这一路可说是再平安顺遂不过了,顶多就是遇上了一回暴风雨,有谁来拦过他?伤过他?他甚至可以悠哉游哉地安坐在船舱中。仔细考虑了一番回到京城后要做的事,连各方各面的势力与他们可能会在这一场动乱里采取的立场,他都想了个分明,如今就算即时入京,他也心有成算,半点惊慌失措都没有。若是骑快马入京,他一路上要受苦不说,还得时刻提防敌人的耳目,哪里有这样的安逸?这么一想,就算船舱里的日子憋闷些,他也觉得不是那么难受了。

太子微笑着对赵琇道:“承琇姐儿吉言,既然是老天爷的意思,孤也要争气,方才不负天公美意呢。”

赵玮提议:“到了天津港,船上的人会象寻常外洋客商一般行事,自做他们的生意去,我先上岸到知府衙门里探探消息。若是蒋大人一切如常,我便以赵家名义,先上门拜访,然后将殿下的下落告知。殿下可有什么信物?届时我好取信蒋大人。”

太子想了想,拿过纸笔亲自写了一封信,交给赵玮:“孤在信中写了一件只有母妃、孤与舅舅三人才知道的事,他一看信,便知你真假,到时候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赵玮郑重接过信:“殿下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差事办好!”

此事不仅关系到太子的安危,与他能否坐稳储位,日后登基为帝,更关系到赵家二房上下的生死,赵玮十分谨慎小心。船刚到达天津港,在码头上停靠下来,格温妮丝派了一名领航人带着船长去向码头上执勤的官员递交船引,登记造册,赵玮便换了身颜色低调的体面绸衣,带着明章上了岸。他向码头上的人自称是借坐商船北上游历的官宦子弟,借了族里一位堂兄的名字,再加几块碎银子打赏,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疑心,顺顺利利就离开了码头,直入天津城,找上了天津知府衙门。

天津知府蒋大人,是蒋淑妃嫡亲兄弟,两人一母同胞,蒋大人是幼弟,自小就与长姐关系极好。他出身大族,自幼熟读诗书,是正经科举出仕,入仕不到十年,已经做到了正四品知府,还是在天津这样离京城极近的富庶之地,可说是顺风顺水了。先后两任太子更迭,人选都是蒋淑妃所出,对于蒋大人这位亲娘舅来说完全没有半点影响。只要他在任上不出大岔子,再过上十年八年,他积累够了资历,回京就能入六部做堂官,再熬上些年份,入阁拜相也不在话下。对于蒋家这样的书香大族而言,外孙子做了太子、皇帝,固然风光,但最风光的,还是蒋家嫡系子弟以正途位极人臣,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光宗耀祖呢。

只是最近蒋大人颇有些麻烦,太子出事的消息早就传到天津了,虽说传闻里太子还未死,只是受了重伤,但先前那位太子就是因为受伤才失了储位的。如今这一位也不知伤势如何。倘若连这一位也因伤重而失去储位,蒋淑妃可再没有第三个儿子做太子了。更让蒋大人担心的是,家里年前才来了信,提到京中局势不妙。让他安心留在任上过年,即使衙门封衙落笔,也千万别回京里去。他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忧心家里会不会出事?

就在蒋大人心乱如麻,疑心是不是有人借机对蒋家和淑妃不利的时候,赵玮来访了。蒋大人本来无心在这时候见客,但看到递进后宅的帖子上写着赵郡公之孙的落款,他想起赵郡公从前曾力保今上的储位,而外甥广平王又与他家儿孙交好,便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想法。让人请了赵玮进来看茶,想着随便寒暄几句,应付了礼数就行,万万没想到,赵玮竟然给他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蒋大人好不容易才保持冷静。没有大笑出声,他抓住赵玮的手问:“殿下一切安好?这些天他都到什么地方去了?既然无事,怎的不早些给京里报个平安?”

赵玮道:“此事说来话长,殿下是被人暗算了,身边随行之人不可靠,连行宫总管都被人收买了。当时殿下身边只有广平王世子在,也不知地方官员哪个可靠。因此不敢轻易露面。我们家是偶然遇上殿下的,见殿下有难处,便悄悄儿让殿下与世子躲在相熟的商船上,沿海路北上入津,也是避人耳目的意思。所幸这一路都十分顺利,如今殿下还在船上。想要尽快回京里去,却不打算惊动了旁人。大人可有法子?”

蒋大人想了想:“如今已是正月里,年礼早已送进京去,没法拿这个做借口,为殿下掩人耳目。不过我长子素来得母亲宠爱。我就说今年不能回家过年,担心父母挂念,命长子回京代我尽孝好了,还可以明说让孩子过了元宵再回来。这是合情合理的,一个孩子独自上路,身边多派些随从更是无可厚非,却要委屈殿下了。”

赵玮听了,觉得这法子还算不错,便起身道:“如此甚好,还望大人早作准备,再者,殿下那里还想知道京中情势如何,这一个月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大人不如微服去见一见殿下?”

蒋大人本就想要见一见太子,自然不会拒绝,他换了身朴素的衣袍,打扮成中年书生模样,只带上两个家生的亲信仆从,与赵玮从府衙后门出来,在街上绕了一圈,就出了城,直奔码头。不过他没有直接找上威尔斯家的船,而是去了码头附近,让亲信去寻那些外地客商们习惯租住的宅子,赁了一处小院,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检查过没问题了,又让人把守住门户,才让赵玮回去带了太子叔侄过来相见。

舅甥相见,自然免不了要抱头痛哭一场。待哭完了,太子拉着蒋大人坐下,才问:“京中到底如何了?父皇可还安好?母妃可还安好?”

蒋大人叹了口气,道:“殿下在上海遇险受伤的消息传来,大约是在十来天前,上海知府与嘉定行宫总管都说殿下伤重,京中无人知道真相,都信以为真,皇上痛哭一番,指派了太医前去为殿下医治,淑妃娘娘…一闻讯便晕了过去,醒来后虽然无事,却也是伤心绝伦。幸而殿下平安无事,等回到京中后,皇上与娘娘必然会惊喜不已。”

至于京城里的局势,蒋大人带来的消息并不太妙。因为太子遇险“伤重”,消息传到京城时,已经拖延了好几日,送信的人还有意无意地将消息传开,据他们说,太子的伤只怕是不能好了,只是捱日子罢了,自然也就没法再做储君了,接下来哪位皇子能为新储,还要再议呢,在过年之前,朝上一直在吵个没完,大正月里也没法消停。

现存在世的几位皇子里,年纪最长的是二皇子延陵王,乃常德嫔所出,素来平庸,本就不堪大用。但这重立储君的消息刚传出不到两日,延陵王就被人揭发有反心,还叫人从他京郊的别院里搜出了龙袍来。皇帝大怒,要问罪长子,下令将他拘入宗人府,延陵王哭着辩解自己已有两年没去过别院,根本就不知道那里几时会出现龙袍这种东西,可惜皇帝并不相信,似乎认定了他要造反,他被吓坏了,当晚就在宗人府里投缳自尽。

接下来的三皇子广平王,本就是因目盲才失了储位的,自然不能再立。

行四的是现任太子,同样不能再为储君。

五皇子晋阳王是王贤妃所出,生母虽然出身大家,但失宠已久,又早早死了。不过晋阳王自小聪明能干,若不是性情乖张了点,原也是太子的热门人选之一。可不知怎的,前些时候他在宫中又有失仪之举,被皇帝大骂了一顿,还说出要将他出继的话。倘若他被出继宗室,就再也不是皇子了,更别提要做储君。

那接下来能够有望登储的还有谁?就只剩下了年幼的六皇子,一人而已。

第一百三十九章图穷匕现

听完了蒋大人的话,太子与高桢都久久说不出话来。

赵玮也有些不敢置信,二皇子延陵王就这么死了?

他在几位皇子中,本就是再平庸不过的一个人,虽然年纪最长,但皇帝无论什么时候想要考虑储君的人选,都没把他纳入考虑范围,因此最初才会是排行在他之下的广平王被册封为储。平日里谁也没怎么听说延陵王出风头的消息,也就是前些年广平王退位后,皇帝把所有皇子召进宫中,统一考察的时候,他曾经一度有过点小表现,但也很快就出了错,被赶出宫去了。这样一个毫无威胁的人物,居然会是最早死去的牺牲品,着实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但听到后面,连五皇子晋阳王都随时要被出继了,只剩下六皇子一个小娃娃,有望登上储位,赵玮又觉得延陵王被暗算,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朱丽嫔若铁了心要让六皇子做太子,那就必须把六皇子所有的哥哥都除去才行,否则皇帝身体一年比一年差了,此时国家需要的是能随时接过政务的新君,朝臣需要的也是可以稳住大局的帝王,怎么会赞成六皇子上位?主少国疑,而且这少主还有前明皇室血统,但凡有第二个选择,朝臣们都不会支持六皇子的。延陵王又是长兄,他再平庸,也比九岁大的小孩子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