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晋阳王,虽然性情不好,但他的能力有目共睹,母家出身又高,背后势力不可小觑,否则他也不可能在皇帝不宠爱的情况下,还有底气去任性了。要除掉他,阻力太大了,索性改为出继,效果也是一样的。

不过朱丽嫔的做法,似乎已经太过明显了。就连赵玮如今只是听人说一说。都能猜出她想要干什么,真当世人都是傻子吗?连高桢都忍不住冷笑一句:“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太子沉着脸问蒋大人:“父皇就没说什么吗?”若是皇帝不犯浑,朱丽嫔再有心计。也做不了什么,她在朝中并没有多少支持者,儿子年纪又太小,居然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实在是出人意料。

蒋大人低声回答:“京中来信,说皇上近来精神越发不好了,殿下刚出京不久,皇上每天早朝的时候,就哈欠连连,有时候听朝臣奏报。还会听着听着就睡过去。殿下受伤的消息传回来以后,皇上索性罢了早朝,改为五日一朝,每日里由内阁、六部众位大人商议着处理政务,有了要紧事。方才能得见皇上,但皇上露面时,也是精神不济,而且暴躁易怒,一点小事就能发作人,延陵王与晋阳王都是因此出事的,又极容易忘事。刚刚已经议定的政务,转头他就忘记了,朝臣们提醒他,他还要发火。几位老大人们都觉得不妙,召了御医来问,御医吊了半天书包。就是不肯说实话。最后老大人们发了火,他才老实交代,说皇上的身体自入秋后,就一直不好,是拿药吊着罢了。因怕消息走漏,会引起朝野震荡,故而宫里有命,消息不许外泄。这几日…是病情加重了。”

太子的脸色苍白了许多,做儿子的听说父亲身体不好,只怕命也不长久了,心情总是好不起来的。

高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蒋大人:“皇爷爷病重,自己可知情?若是知情,总要在朝臣里择顾命大臣,储君也该早早定下人选,即便是担心会引起朝野震荡,也不会将如此大事瞒着朝中重臣。皇爷爷素来敬重朝臣,怎会出这样的纰漏?所谓上命不许消息外泄,连重臣都不许知道,这真是皇爷爷的意思么?宫中如今又是谁在主事?”

蒋大人看了他一眼,对于这位外甥孙子的敏锐十分欣赏:“御医含糊其辞,不肯透露是谁下的命令,但如今宫中是朱丽嫔主事,她已经搬到乾清宫来侍疾了,与皇上日夜相伴。宗室里则是颖王在领头,朝上是诸位老大人们压着,因此眼下还太平无事。据老大人们说,皇上虽精神不济,又变得暴躁易怒,但尚未加罪于朝臣,言行间似乎还提到数年后要做某某事的话,不象是清楚自己病情的模样…”他顿了顿,又补充说:“早在太子殿下出事的消息刚传回京中的时候,淑妃娘娘因伤心晕倒,后宫就传出消息。我们家里曾想要进宫探望淑妃娘娘,也被拒了,说是娘娘正在生病,无心见外人。如今后宫是朱丽嫔在掌管大权,家里实在是伸不进手去,娘娘的消息,还是传信的小公公们带出来的,但详情就不清楚了,家里老太太十分担心,却也无可奈何。所幸淑妃娘娘眼下暂时还安好,朱丽嫔也未有逾越之举。”

高桢明白了,冷冷地笑了一笑。朱丽嫔再蠢,也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给儿子争到储君之位。祖母蒋淑妃位分虽高,但多年无宠,一直在宫中低调度日,所出二子,他父亲广平王目盲,太子皇叔又快要“死”了,对朱丽嫔母子可说已经没有了威胁。朱丽嫔要对付祖母,大可以等到日后她亲儿子登基做了皇帝再说。现在她还腾不出手来做什么,顶多就是禁止祖母与外界接触罢了。至于皇帝祖父的病情是怎么回事,就只有天知道了。

蒋大人见太子与高桢的脸色都很难看,忍不住劝说他们:“殿下与世子稍安,皇上如今虽然龙体欠安,但依然可以召见朝臣,处理政事,可见事情还没坏到底。眼下还在正月里,六部开衙之前,所有政事都可压下不提,要再议立储之事,至少要到元宵之后了,殿下有足够的时间回京。况且诸皇子中虽然只剩下六皇子可为储君,但朝中众位老大人们却坚持,太祖皇帝有遗命,朱氏女之子不可为君。如今太子还在世,生死不知,议立新储为时尚早。即使没有合适的皇子继位,皇孙中却有不少人,太子有嫡子,广平王亦有嫡子,皆是少年聪慧。年纪又较六皇子为长,亦可为储君。”

太子听了这话,不但没有安下心来,脸色反而更加苍白了些。若是朝臣们坚决支持皇孙为储。那他的两个儿子就危险了。朱丽嫔为了捧儿子上位,连没什么威胁力的延陵王都不放过,又怎会放过他的儿子?他妻儿都住在东宫,朱丽嫔要下手,比在宫外容易得多。他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尽快回京!

蒋大人立刻就返回知府衙门去,他家里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为长子准备好了行囊,又配备了将近五十人的护卫队伍,马车、骏马、盘缠、干粮。全都准备得十分精心,他还亲自嘱咐了长子许多话,让长子一路小心掩护太子。

出发的时间是第二天清早。太子与高桢都不进城了,直接到官道路口去与蒋家长子一行会合。这是为了防备天津城中耳目众多,怕走漏了消息之故。当然太子叔侄俩也没有继续窝在船舱里。他们是在蒋大人赁下的那间小院里过夜的,比在船上要舒服多了。

赵玮要随太子等人入京,赵琇就不打算去了,明日一早兄妹俩就要分别,赵琇很是不放心,重复又重复地提醒哥哥一定要多加小心,还为他打包了行李。附送了许多药物。赵玮无奈地听着,虽然觉得妹妹越发啰嗦了,但也能体会到妹妹的关心和忧虑。他便道:“我是跟着殿下走的,能出什么事?若是殿下要入宫,我不方便跟着,就改为跟着世子。即便是一个人落了单。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况且我这样的小人物,谁会对我不利呢?”

赵琇道:“小心无大错。虽然天掉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但要是真的有血光之灾,你做跟班的未必就不会遇险,别掉以轻心了。”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你们进了京城后,还是别偷偷摸摸回宫的好,尽管大张旗鼓地告诉人,太子平安无事回来了。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朱丽嫔的权势也没大到只手遮天的地步,难道他们还能派人当街刺杀不成?但如果你们悄悄儿回宫去,她知道了派人来杀你们,你们便是被杀了,也没人知道,死也白死了。”

赵玮瞪她一眼:“什么死呀活的?仔细叫太子听见了。明儿我们就要出发,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赵琇撇撇嘴:“知道啦,我就祝哥哥你们马到成功好了。”

赵玮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头:“真敷衍,也罢,我就当你说过了。明儿我们走了,蒋大人和蒋太太会派人来接你进府,你老实在那里等我们消息,威尔斯太太这边,蒋大人自会派人来帮着联系买家,接手货物,每日也会送来食水。你记得给威尔斯太太他们写封信,让他们老实待在码头,不要生事,也别轻易上岸走动。这边少有洋人过来,与南汇不能比。万一出点什么事,就给蒋大人带来麻烦了。开春之后,若是京中事情还未完,就让他们回去吧。后头的事,我会提醒太子的,不会叫他们吃了亏。”

赵琇一一记下了。

厢房门外传来敲门声,赵玮过去开门,见是高桢,十分吃惊:“世子怎么来了?”

高桢面无表情地说:“蒋家有人过来送信了,皇叔让你过去。”

约好了明日会合的,蒋家怎会在这时候送信过来?赵玮连忙去了正屋,赵琇看向高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高桢沉声道:“京里刚来的消息,皇上下旨将晋阳王出继远支宗室潞安王府。”

“潞安王府?”赵琇回想祖母张氏说过的宗室情况,“他家不是有儿子吗?好几个呢,还有两个是嫡出,为何还要过继皇子?”

高桢冷笑了下,没有回答,又说:“就在五皇叔出继的第二日,颖王便带领一帮宗室上本,指责朱丽嫔暗中对皇上下毒,企图立亲生的六皇子为储,谋朝篡位,大逆不道。他抓住了御医,搜到朱丽嫔收买御医的证据,又当着朝中重臣的面,在乾清宫里搜出了毒药。朱丽嫔百般狡辩,被颖王一剑杀了。”

赵琇听得呆滞了,颖王杀了朱丽嫔?她看着高桢,有些不敢置信:“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

高桢冷笑:“哪里是一伙儿的?颖王这是拿朱丽嫔做车前卒呢,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就反咬一口,拿她做垫脚石。如今诸皇子中无人能为储君,六皇子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晋阳王出继远支宗室,除了他这个皇弟,还有谁能做储君呢?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盘,就只有那个愚蠢的女人会相信,颖王会放弃大位,捧一个小娃娃为主,自己安心做周公!”

赵琇倒吸一口冷气,事情到了这一步,恐怕京中形势比他们原先预想的要更严峻些,朱丽嫔在朝中没有根基,全靠糊弄皇帝才能成事,可颖王的支持者就多了,军政都有。搞不好这一场宫廷政变,要向军事政变的方向发展了。这时候太子进京,就等于破坏了颖王的计划,颖王是绝不会坐视自己谋算落空的!

她咬了咬唇,忽然从袖里掏出高桢送她的那把匕首来,递到他面前:“拿着,记得好好保护自己,保护好我哥哥。如果真让颖王篡位成功,我们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一定要打败他!”

高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了匕首,郑重点头许诺:“你放心。”

第一百四十章厚脸皮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亮,赵琇就在天津城门外,送走了兄长与太子、高桢、蒋家长子一行人。她直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方才叹了口气,在蒋家派来的人催促下,登上了蒋太太派来的马车,往城里进发。

格温妮丝那边,她早在知道自己要被蒋家人接去住的时候,就跟前者提过了,还帮着格温妮丝把底舱装载的货物归类分放,一样一样列好中英文名字,在货物上做了标示,还注上数量,再各取一份样品出来,交给蒋家来人。有知府大人的管家从中介绍,卖的又都是上好货色,有的是买家愿意上门,倒也不必跟人讨价还价了。只要格温妮丝把心中能接受的底价报给那管家知道就行。那位管家也是办事办老了的,自然会把这桩生意办得漂漂亮亮的,绝不会让她吃了亏。

只是眼下,天津城里的人还在过年,谁家也不会在这时候做生意,因此格温妮丝一行人需得在码头上等些时日。等赵琇去了蒋家后,那个小院就归格温妮丝主仆住了,船员们依然要住在船上。蒋家希望他们不要随便入城,也别跟本地百姓产生冲突,一应食水日用,他们都会派人打理的。船员们见蒋家送来的都是好酒好菜,虽然不能上岸去寻欢作乐,有些不足,但在老板的劝说下,也都甘心接受了安排。格温妮丝安心带着女仆住进了小院,并不担心自家货物的销售。天津要比南汇寒冷得多,如今也不是暖冬时节,她窝在小院里避寒还来不及呢,哪里还管得了其他?等货物都卖了出去,她还要等天气暖和了,再收到那位皇太子的消息,才考虑回去的事。

赵琇入知府后衙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船上那身袄裙和半袖比甲。除了袖口绣的几朵小花,全身几乎一点纹饰都没有,颜色也是青青素素的,一头黑发挽成双鬟。拿了青色渗了金丝的绉绸制成的发带绑住,首饰也只有一对金丁香耳坠。若不是那一身的气度和言行举止,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教养得出来的,谁敢相信这是一位公府千金?

蒋大人的太太与女儿在后衙见了赵琇,眼中都有些惊异,但想到赵家兄妹护送太子与广平王世子秘密入京,一路上都要掩人耳目,穿戴朴素些,也是合理的。却不知道赵郡公之孙送太子北上,为何还要带上年纪这么小的妹妹。而不是把妹妹留在祖母跟前?

蒋大人为了保密,并没有将事情的详细真相全都告诉妻女,因此蒋太太和蒋姑娘都不知道赵琇随行,是因为护送太子上京的是西洋商船,赵琇要给他们双方做通译。不过赵家人救了太子与广平王世子是事实。对蒋家人来说,赵琇是恩人之妹还是恩人本身,都一样值得他们敬重,因此蒋太太与蒋姑娘对她都十分亲切热情。

蒋姑娘今年十二岁,是位水灵灵的小美人,长着红扑扑的苹果脸,笑起来十分喜气。一看就让人生出亲近之心。她见了赵琇,就拉着赵琇的手,妹妹长,妹妹短的,十分亲热。赵琇也察觉到她是真心与自己交好,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蒋姑娘和赵琇聊了一会儿。叙了年齿,再问些爱好什么的,就对蒋太太说:“母亲,妹妹久在上海,今年据说那里又是暖冬。瞧妹妹这一身冬衣,比咱们平时穿的要单薄多了。妹妹身子弱,别冻坏了才好。现叫人做衣裳,只怕来不及,我腊月里新做的几件衣裳,正好有两身还未穿过的,不如就送给妹妹吧?”

蒋太太一点都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样也好,先对付着穿吧,我瞧你妹妹个儿长得高,虽然只有十岁,却跟你身量相仿,你的衣裳想必她穿着也合适。”又打量赵琇一番,掩口笑道:“不过你妹妹可比你苗条多了,穿你的衣裳,一定会觉得太宽敞吧?”

蒋姑娘脸都红了:“母亲又取笑我了!”

赵琇本想推辞的,但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没有合适的冬衣,本来在船上无聊时,见有棉布和棉花,也和碧莲合力做了几件简单的夹棉短褙子,自家兄妹俩穿。当然,太子与高桢也有份,不过他们就是在船舱里御寒时穿穿,到了天津后,自有蒋大人备下的绸面皮袄,那两件棉褙子想必不会再见天日了吧?这短褙子家常穿穿倒没什么,在富贵人家做客,又是在过年的时候,就显得太朴素老土了,未免叫人误会赵家穷了,倒不如先借人家的衣裳穿着,反正蒋家也不在乎这两件衣裳。等她安顿下来,再亲自做两件还给蒋姑娘就是,便接受了蒋家母女的好意。

她还安慰蒋姑娘:“蒋姐姐别在意,我在家的时候,还常有人议论我长得太单薄,瞧着不象是有福气的样子呢,可见姐姐这样的,才是好身段。况且姐姐又不胖,不过是脸圆些,可是脸圆不是更显得人端庄稳重吗?”

她这话说得直白,蒋太太蒋姑娘都听着新鲜,但心里却很高兴,蒋太太呵呵笑道:“赵姑娘实在讨人喜欢,你祖母一定很疼你吧?可见她老人家着实有福气。”

蒋姑娘还说:“谁敢说你生得单薄?千里迢迢的,海上风浪又急,你就这么平平安安地过来了,比我们都强得多,可见身子骨最康健不过了,哪里会单薄呢?你别理会旁人的闲话。”

赵琇一笑置之,没说那都是奉贤亲友家的三姑六婆私下的议论,当面自然无人敢说。

蒋姑娘又拉着她回了自己的闺房,拿出那两套新衣来,商议着哪一套更好。赵琇随手指了一件浅蓝色绣梅花的缎袄,配套的是一条宝蓝色潞绸的银线缠枝花绣澜马面裙,蒋姑娘让碧莲侍候她换了。等她从屏风后出来,蒋姑娘笑吟吟地拉着她前看后看,道:“正合身呢,哪里就松垮了?冬天多穿些,才显得暖和呢,可见我也不是很胖。”又拉着赵琇到梳妆台前坐下,要亲自替她梳头、妆扮。

蒋太太笑眯眯地带着丫头送了两件新做的羊皮小袄来,给赵琇替换。她暂时把赵琇安排在女儿房间的暖阁里。日常用品都先用着女儿的份例,同时再叫人另行准备赵琇的份,一应衣食住行,都准备周全。赵琇感受到她们的热情好客。心里也安定下来。

一顿丰盛的晚饭过后,赵琇被招待了一次久违的热水澡,顿时觉得浑身都清爽了。在船上过了这么久,只能偶尔在靠岸时,可以找到热水,简单地洗漱一下,其实她也觉得很苦逼的,要不是为了自家小命,她也不会受这个罪。蒋家热情而周到的接待,立刻就得到了她的好感。

碧莲也装扮一新地过来了:“姑娘你瞧。这是蒋姑娘身边的姐姐们送我的棉袄,暖和得很,还是全新的。姐姐们说送就送了,真真大方。”她本以为有件八成新的就不错了。

赵琇看了一眼,想了想:“过两日。我会打发你去码头上瞧威尔斯太太他们,看他们过得怎么样。回来的时候,你替我到外头店铺里买几匹好料子和丝线回来,颜色样式我到时候会提前告诉你。”

碧莲不解:“姑娘要这些做什么?”

赵琇道:“蒋太太与蒋姑娘待我们这样客气周到,我如今也没什么可回礼的,打算给她们做两套新衣。到时候你要帮我绣花,别的我自己就能做。”

碧莲答应了。

在蒋家的日子十分安逸。蒋大人应该能打听到京中的消息,可他没有告诉妻女,只在外头与亲信幕僚商议,赵琇自然也就没法知道京中形势了,每天只与蒋太太蒋姑娘说说笑笑,做针线。闲时读几本诗书,简直平静得象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但赵琇难以安心过这样悠闲的生活,她急切地想知道兄长在京城怎么样了,太子又是否顺利夺回了储位?

可惜这些关系到皇位朝堂的大事,只要不是有心人故意去传播。民间是没那么容易知道的。碧莲去外头买衣料时,天津街头还在议论六皇子马上就要做新皇储了,想必朱丽嫔也会封后,还不知道她早已死了好几天。

赵琇只好向蒋太太打听兄长的安危,但蒋太太实在不清楚,只能歉意地道:“我们妇道人家,素来很少打听外头的事,只听老爷吩咐。不过我想,太子回京是何等大事?宫里又还有淑妃娘娘,倘若真有大事,老爷断不会瞒着我们的。既然老爷不说,想来事情一切顺利,人也平安。”

听到她这么说,赵琇再心急,也只能忍了,等待机会向蒋大人打听。

倒是蒋姑娘看出了她的心事,私下去寻了父亲,道:“女儿见赵姑娘寝食难安,似乎十分担忧她哥哥的安危。父亲若有京中的消息,不妨告诉她一声,也好让她安心?”

蒋大人这才发觉,自己照着往日的习惯,外头的大事只跟属下亲信商议,不惊动妻女,却把赵琇这位客人给忘了。人家亲哥哥跟着太子回了京城,心里自然是担心的,便连忙去了妻子那里,又请了赵琇过来,将京里的消息告诉她:“昨日京中来的信,太子殿下一行已经平安返回了京城。进城前,令兄带着小仆先一步去寻柱国将军府与几位朝中重臣,由柱国将军曹大人带领五百禁军出城迎接,太子一路平安回宫,消息传遍京城,朝野共贺同喜,人心也平定下来了。宗室原本还在跟朝臣商议,要立颖王为皇太弟,闻讯也都打消了主意。颖王殿下大喜着亲往宫门前迎接太子殿下,见了曹将军,夸了好一通话,又跟殿下说,他早就发觉朱丽嫔与六皇子有异了,只可惜没来得及拦截,皇上如今中毒已深,不知还能熬多久,太子殿下遇险时,他日夜难安,只能鞠躬尽瘁维持大局。如今太子平安回归,他才算是放心了,不枉他连日辛苦。”

赵琇心道:这颖王好厚的脸皮!

第一百四十一章皇帝清醒

不但赵琇觉得颖王脸皮厚,太子等人听到他说这番话时,同样觉得他脸皮太厚。

颖王在乾清宫揭露朱丽嫔下毒的阴谋,当场杀了她,又在朝堂上拉着一众宗室为自己背书,议立什么皇太弟,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知情的人还有谁看不出来,他就是想要自己上位做皇储呢?

其实,虽然大家都看到他在翻脸前,跟朱丽嫔、六皇子的关系其实挺好的,六皇子对旁人的态度冷淡高傲得很,对他就显得亲热多了,可见交情不一样。只不过他在人前会端个架子,表现出一副“我和他们不太熟”的模样,明面上与六皇子一脉的往来不多。他说他跟朱丽嫔不是一伙的,大家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既然他揭穿了朱丽嫔,那就算是立了救驾之功好了。

本来嘛,皇子们死的死,残的残,出继的出继,六皇子又有了个给皇帝下毒的亲妈,全都不能做储君了,颖王身为皇帝唯一一个在世的亲弟弟,似乎也不是不能为储。朝臣们就是觉得太子的生死还没有准确的消息,总要确认他真的不行了,才好另立他人。还有晋阳王那边,虽说已经出继了,但当时六皇子的亲妈阴谋未被揭穿,六皇子还有望立储,如今形势大不相同,也许皇上会改主意,收回出继晋阳王的旨意呢?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小皇孙,也是可以考虑的。

因此,大家都不支持现在就立什么皇太弟。

然而,颖王来势汹汹,又得皇帝爱护,立了救驾之功,还有宗室支持,在朝中也有不少文臣武将拥护他。若他真的铁了心要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朝臣们心里都清楚,仅靠他们是抵挡不了多久的。只盼着皇上能早些清醒过来,颁下旨意,稳定大局。

这一切忧虑都在太子平安归来的消息传开后,全都消失不见了。太子无事回来了。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算皇子全都死光了,只要有太子在,就能天下太平。过分地说句,现在就算皇上立时驾崩了,朝臣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颖王之前所有的上窜下跳之举,就全都成了笑柄。本来嘛,太子传闻是受了伤,可到底伤成怎样了,谁也不清楚。被皇上派去上海救治太子的太医这会子只怕还在南下的路上呢,朝臣凭什么就要重议储位呀?朱丽嫔和六皇子什么的,那是有心谋朝篡位!颖王就更是痴心妄想了,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那福气。

大家都觉得,生出了妄念的颖王。等太子回来后,一定要吃挂落的。可谁也没想到,他会主动到宫门前迎接太子,还晒起功劳来了。这些天鞠躬尽瘁稳定局势的人是他么?那是众位相爷、大学士、六部尚书们的功劳!他还有脸说自己连日辛苦?他辛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要劝说众人答应,推举他为皇太弟么?这样的行为,不是厚脸皮又是什么?

太子听了他的话,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标准的礼节式笑容:“是么?那真是辛苦皇叔了。您早些回府歇息吧,孤还要先回宫去看望父皇。”

颖王脸上的笑容顿了一顿,消减了几分:“皇侄要去见皇兄,只怕有些麻烦呢。朱丽嫔伏法后,你三皇兄忽然带着王府的医官进了宫。下令封闭乾清宫,不许任何人进入。朝臣们要求面圣,你三皇兄只说你父皇还未醒,不许他们进去。重臣们好说歹说,你三皇兄才放了两位老相爷入内。不到一刻钟又把人赶出来了。如今我们只知道你父皇平安,但病情并无起色,除了在乾清宫外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你说你三皇兄到底意欲何为?他如今这个样儿…即便你父皇觉得他最孝顺不过,他也无法做回储君哪,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大有深意,若换了是旁人,兴许就要猜忌起广平王来了。但太子只是深深地看了颖王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颖王脸色变了变,又看到高桢在他面前走过,竟然没有向他行礼问好,冷淡得如同他不存在一般。颖王的脸色更难看了,冷笑了两声,心道:“这小崽子竟然未死!跟他老子一样,都是可恶透顶的东西!”接着又想到,太子已然回归,众目睽睽,他的计划已经宣告失败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早些消灭证据,好跟朱丽嫔划清关系,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同时也得准备后路,以防万一。

至于眼下被关在宗人府里的六皇子高钤,他虽还是个孩子,却也是知情人。而知情人,就不该再活在这个世界上!此前因想着不要节外生枝,就暂时放过了他,如今也该让他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太子带着高桢与众位重臣来到了乾清门前,蒋淑妃已经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了。她容色憔悴了许多,但精神却很好,刚刚听说了小儿子平安归来的消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什么疾病都没有了。

太子见了母亲,眼圈红了一红,忙向她行礼。高桢也跪下叩见祖母。蒋淑妃含泪将儿子与孙子搀起,又忍不住抱了大孙子一下,才对太子道:“你皇兄一直守在你父皇床前呢,经过王府医官诊治,你父皇的毒已经拔清了,昨儿个就醒了过来。今日禁卫统领上报,已将朱丽嫔在宫内的同伙全数拿下,乾清宫也可放心重开了。”

太子、高桢与众朝臣们都大喜,心里对广平王封宫的几分怨言也都消失了,还自动为他找了个封宫的理由——朱丽嫔刚死,她的爪牙未清,若不封宫,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加害皇帝,又或是妨碍医官为皇帝诊治呢?可见广平王这宫封得好,因此皇帝才会平安无事呢。

等众人随蒋淑妃走进乾清宫后,他们又吃了一惊,因为他们发现,皇帝居然不是住在正殿里,而是搬到偏殿的房间去养病了。很显然,那个房间是匆忙间整理出来的,里面用的一切摆设用具,全都不是皇帝寝宫里原有的东西。

广平王神色平静地坐在皇帝床边,听到太子叫了声:“父皇。皇兄。”方才站起,向太子行了一礼,太子连忙拉住他,才看向床上的皇帝。

皇帝靠着引枕。坐在床头,脸色青白而憔悴,仿佛完全失去了精气神一般,只有在看到太子的时候,他的双眼亮了一亮,随即哽咽道:“皇儿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是朕误了你,竟不曾发觉朱氏的狼子野心!”

太子默默地在他床前磕了头:“儿臣能平安归来,都是父皇庇佑。请父皇保重龙体。早日康复。”高桢跟在后面磕了头。

皇帝低低地咳了两声,让跟在太子与高桢后面叩拜的众臣起身,才喘着粗气问:“皇儿在上海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为何上海知府与洪文成都说你受了重伤?”

太子便把自己遇到的事情一一说了,又提到被赵家祖孙所救时,从他们那里听来的嘉定行宫主管古怪之处。然后道:“儿臣当日竟不知谁人可信,四面楚歌,若非赵郡公夫人与她一对孙儿孙女冒险相救,又将儿臣与皇侄平安送回京中,儿臣只怕再也见不到父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