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努力宽慰张氏:“祖母别生气了,我倒觉得汪家将来日子恐怕不好过呢。汪将军和汪太太大概还不知道牛氏的性情为人。我觉得牛氏祖孙这一搬进汪家,只怕就很难再搬出来了。”

赵玮也配合地笑道:“泽哥儿明明已经租好了房子。牛氏却早早把人打发走了,在汪将军面前提也不提。明明泽哥儿才是嫡长孙。牛氏这么做,分明是早就打着要搬进汪家的主意呢。汪家只怕不能安生了。”

张氏苦笑着摇头:“汪东升也是糊涂了,这么做跟引狼入室有何不同?他老娘本就是个软弱省事的性子,否则当年也不会立不起来,叫人担心他们孤儿寡母的难以度日。他媳妇又是他舅家表妹。婆媳两个都是小户出身,在边城那等民风纯朴之地住惯了,没见识过牛氏这样大宅门里的泼妇。让她进了家门,恐怕不是能不能过安生日子的问题,随时都有可能被反客为主呢。”

汪家日子会不会难过。赵家人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晌午过后不久,汪家管家却再次上门了。这次他是来送帖子的,汪东升夫妻明日要携母来拜,因此特地先跟赵家打声招呼。

赵玮接见了那管家,拿着帖子淡淡地说:“真是不巧,明儿我们一家约了柱国将军府,要到城外庄子上过重阳节,因此一大早就要出门。将军就不必客气了,好意心领。”

那管家忙道:“不知小侯爷与老夫人、大姑娘几时回来?我们将军十多年来一直将老夫人的恩德铭记在心,早就盼着要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赵玮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哦?是么?你们将军如此感恩,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我一家的仇人接进府里么?还真是让人吃惊。”说完就沉下脸,让那管家把带来的礼物再次带回去。

汪家管家一听就知道不妙,也不知赵家二房是如何知道这事的,连忙回家禀报去了。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汪东升就亲自骑马来到了赵家小宅门口求见。张氏让门房跟他说,天色晚了,日后再来吧,他也不肯离开,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恩人。

张氏气得笑了:“话都说得如此明白了,事情还是他自己做下的,如今又要做什么?传令下去,让他进来,我倒要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说?!”

第二百三十章老太太们

汪东升来的时候,赵琇正在后院自己的房间里练字。她的习惯是,练字的时候,若无大事,是不许旁人来打扰的。因此直到她练完了三百字,放下笔想要休息一下的时候,碧莲才告诉她,汪东升来了。

赵琇猛然站起,差点儿带倒了坐的椅子:“怎么不早说?现在他人呢?在跟祖母哥哥说话?”

碧莲无奈地替她扶好椅子,道:“姑娘稍安勿躁。那人来了又如何?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老夫人与小侯爷原也没打算叫姑娘一块去。我娘说了,他是忽然间上门的,厚着脸皮也不知打算说什么。但若前脚接了咱们家的仇人进家门,后脚就来跟老夫人说,自己有多么感激老夫人的恩德,那也未免太恶心人了。今儿让他进门,不过是看在他早死的老子份上,等他把话说完,就能送客了。谁还把他当正经亲友一般,让家里的哥儿姐儿都去拜见呢?我见姑娘正在练字,索性就没提。”

赵琇渐渐冷静下来,想想也确实如此,便笑道:“那好吧,不见就不见。我就是有些好奇,想知道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不过一会儿问祖母和哥哥也是一样的。时间不早了,厨房可都预备下了?等天一黑就该吃饭了。如今夜里冷,热饭菜端出来,风一吹就凉了,比不得夏天的时候。让厨房的人注意些,拿提盒往前头送饭菜的时候,别耽搁太久。”

碧莲应声嘱咐小丫头去了,赵琇做了做舒展运动,扭扭脖子手腕,觉得时间还早,索性在晚饭前再多写一百字好了。

不过她才写了几十字,碧莲就回来了,看到她在伏案练字,就住了嘴,只在一旁帮着收拾些书本纸笔。但赵琇瞥见她脸上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也着实记挂着前院的事,便索性放下笔,问她:“怎么了?”

碧莲忙道:“姑娘,那姓汪的走了。我方才到前头去,瞧见小侯爷送老夫人回屋,老夫人脸上好象很生气呢。”

赵琇有些吃惊,连忙叫了碧菡帮自己把写的字放起来,自己去了前头正院寻张氏和赵玮。

张氏坐在正屋暖阁里,确实在生闷气。赵玮就在一旁安抚她:“听那汪东升说话,您就知道他不是个明白人,何苦跟他一般见识?等过几个月,他知道了牛氏的厉害,看他还说不说风凉话了。”

张氏听了,虽然气消了些,但仍忍不住抱怨:“我对泽哥儿他们一家已经很不错了,还不都是因为心疼几个孩子?你们兄妹俩每每与我生气,我都不肯听。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觉得我冷心冷情,不肯看顾郡公爷的子孙!”

赵琇忙问:“是哪个这样说祖母?汪东升么?他算哪根葱?既不姓赵,又不是亲戚,更是小辈,不过是承了祖父的恩情,吃穿不愁地长大,又有了好前程,如今倒来指手划脚说恩人遗孀的不是了?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张氏见是孙女来了,便笑着让她到身边坐下:“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屋里练字么?”

赵琇挨着她坐下,追问兄长:“哥哥,是汪东升对祖母无礼吗?他怎么敢这样做?!”

赵玮笑道:“无礼倒也说不上,他表面看来还算是谦恭的,只是他再谦恭,语气再和缓,也掩不住他话里话外潜藏的意思。正是因为听懂了,祖母才这样生气。”他对张氏道:“我瞧他糊里糊涂的,根本就不知道咱们两房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怕牛氏说了不少谎,赵玦生前也编了不少话来哄他,他才以为我父亲母亲的死真是意外,不过是我们怨恨赵炯见死不救,方才把罪名安在他们一房人头上的。他甚至对蒋氏为何入狱之事也不清不楚的,却来与我们说这些,真是笑掉了人的大牙。明明他也懂得先派家人回京打点,顺道探听我们两房人的动静,怎么就没让家人再打听打听当年的真相呢?”

张氏叹了口气,摇头道:“京中离得远,那时又是牛氏当家,只怕没少在外头花功夫,把事情压下去。京中官宦人家对当年之事知道得清楚的也没几家,大多数人不过是听个大概罢了,细节如何,有几个人关心?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到处嚷嚷。至于民间百姓,知道的人就更少了,大多数人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汪东升先行派回京的只是个管家,打扫房屋,四处送礼,这些事还能做,却上不了台面,谁家会跟他说这些?那件事说来并不光彩,虽然两房人早已分了家,赵炯赵玦后来又出了族,但毕竟都是郡公爷的子孙,自家人内斗出了人命,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家风不正。外人议论得多了,也是丢了你们祖父的脸面。何苦让他死了,还要被不肖子孙连累了清名呢?因此我也懒得与外人多说,横竖皇上和朝廷知道谁是谁非就行了。”

赵琇深觉祖母的这种想法,才是牛氏一家能嚣张到今天的关键原因。不过涉及到去世的祖父,祖母有时候的想法就是这么固执,做小辈的也不好多劝,只能说:“别人糊涂是别人的事,人家不问,我们不会主动提,免得连累祖父的名声,但如果人家问了,那当然要说清楚,不然人家真以为我们污蔑了别人,又或是叫人议论哥哥的爵位不是名正言顺得来的,那不也一样连累了祖父的清名吗?咱们家好歹是嫡支,赵炯那一支是庶出的,如今还被出族了,早就不是祖父的儿孙了。”

张氏沉默不语。赵琇便问赵玮:“后来如何?那汪东升胡说八道,哥哥就没驳回去?”

“我自然是驳回去了。”赵玮道,“不但说了当年真相,当他说那都是蒋氏做的孽,长辈行事不当,不与几个孩子相干时,我还说了赵泽杀弟之事。因为证人都死光了,赵泽本人也不记得有这回事,因此没人追究他,但小钱姨娘母子几个总不会无缘无故恨上他吧?牛氏与赵玦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冷待了嫡长子嫡长孙吧?若是因为蒋氏之故,他们对赵湘可要好多了。蒋氏入狱,总有个缘故,她无缘无故为何要害我们?不就是为了掩盖爱子杀弟的真相么?汪东升是大吃一惊,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张氏看了他一眼:“其实你再提这事儿又有什么意思?泽哥儿当年还小,能知道什么?这原是蒋氏没有照顾好孩子的过错。况且鸿哥儿就算死了,我们难道会将自家孩子的丑事随便往外说?蒋氏要杀我们灭口,本就是她自己心不好。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恨蒋氏便罢,泽哥儿却是可怜孩子。”

赵琇抿了抿嘴,没有吭声。赵玮则平静地说:“祖母仁慈,孙儿怎会不知?因此方才当着汪东升的面,孙儿也跟他说了,祖母对赵玦的儿女还是十分慈爱的,故而先是将他们从狱中收赎出来,又多次接济银两,后来还给赵泽兄弟安排了差事,让他们有个进项,不至于生活拮据。是我这个做孙儿的小气,不让祖母做得更多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杀我父母的虽不是赵泽赵演,但他们是我仇人之子,也是逆臣之后。我瞧着他们,心里就有气,不乐意接他们进家门过活,玷污了赵家清名,更不乐意让他们锦衣玉食,叫外人误以为我在厚待大逆罪人的家眷。我年纪再小,也是一家之主,是堂堂建南侯。祖母自然是以我的话为先。若汪将军有什么异议,只管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声。横竖牛氏也没少在外头编排我们,如今不过是多加一个汪家罢了。”

他说完这番话后,翘起嘴角,冲妹妹眨了眨眼睛:“结果汪东升就落荒而逃了。”

赵琇听得好笑:“哥哥说得好!就该这么说!什么族人之义呀,什么仁善之名呀,我管别人怎么议论呢。我家自有好族人需要看顾,分了家出了族的就给我滚一边儿去吧。我还可以施钱施米去救济穷人,一样有好名声,比养活几个罪臣家眷还要被人算计强得多了。”

兄妹俩达成了共识,心情都很愉快。张氏看看孙子,再看看孙女,原本想说的话,也不再提起了。

第二天一大早,祖孙三人就带上行李与仆人,坐上马车往德胜门外去。曹家马车长队已经先一步到达。柱国将军曹泰和今日特地告了假,护送老母妻子与儿女出城,见了赵玮骑马而来,相互问了声好,又关心地问起张氏近日的身体安好。

曹太夫人的马车是特制的,又宽大又舒服。不过曹太太带着女儿曹萝另坐一辆马车,她带着丫头坐在车厢里,就有些无聊。本来还有曹大力家的给她解闷,无奈今日曹大力家的先一步到庄子上打点去了,未能与她同行。听闻张氏坐着马车来了,她立刻就让人把张氏请了过去,两位老太太一起坐车,路上还能有说有笑的打发时间,自然比一个人待着强。

赵琇见曹太夫人的马车比自家的马车还好,就亲自扶了祖母上车。曹太夫人见了赵琇也十分欢喜,笑眯眯地问:“琇姐儿也一起来吧?”赵琇干笑几声,道:“不用了,我在自家马车上,还能替祖母看着东西。”曹太夫人夸奖:“真是个好孩子。”赵琇干笑着退下。

其实她是不想被老太太们念一路啊。如今不用跟祖母一起坐车了,她带上碧莲坐一辆车,后者素来是随她心意的,她这一路上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了?想吃零食也好,想躺下来也好,想掀起车帘看风景也好,都不会有人说她呢。

张氏并不知道孙女正为路上没人管束而欢喜着,她有一件烦心事,想要请教曹太夫人这位忘年交的意见。曹太夫人听了,就问:“是不是汪家的事?汪东升一家子回了京城,我也听说了。他好象是跟赵玦那一家子更亲近些吧?听说昨儿他还上你们家去了?怎么?闹得不太愉快?”

张氏叹了口气:“何止是不愉快?我都没想到,玮哥儿会直接拿话把人给撵走了。”她将昨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然后问曹太夫人:“我虽然知道两个孩子对那一房人素有心结,也不喜欢我接济赵泽,可只当他们恨的是蒋氏,对牛氏、赵玦只是有些怨愤,但没想过,他们对赵泽兄弟几个也能记恨到这个地步。我从前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接济赵泽么?可那孩子也不是坏人,瞧着他过得那样,亲人没一个待他真心关怀的,我瞧着实在是不落忍。”

曹太夫人皱起了眉头:“你好糊涂!”

第二百三十一章秋景

张氏听得一惊,心下惴惴的:“我果然做错了,是么?”

曹太夫人叹息着摇摇头:“不是说你不该接济赵泽,先前朝中有御史拿这件事说嘴的时候,我还劝过你,多少周济些,别叫人家说闲话,如今又怎会说你不该这么做呢?我说你糊涂,是你不该做得过了。赵泽那里,不管牛氏与他弟妹们待他如何,那都是他的亲人。你们两家即便不说有仇,不说他那一房已是出了族,是外人了,十年前也是分了家的。他家人对他是好是坏,都不与你相干。况且他如今日子已经好过了许多,有差事,也不愁温饱,你还要接济他什么?”

张氏想起自己跟赵琇提过房子的事,默然不语。

曹太夫人又继续道:“若说你孙子孙女与跟你一般想法,怜惜赵泽,愿意拉他一把,那你多帮他一些,倒也无妨。又或是那牛氏不是这般贪婪无礼,赵泽几个弟妹是知礼懂事的,你多帮他们一些,旁人也说不了什么。可如今牛氏祖孙是那个德性,你孙子孙女又有了怨言,你又何苦再为赵泽操心?你就不怕帮得多了,叫牛氏再顺着藤儿爬上来,给你孙子添麻烦?赵泽再可怜,他也跟你隔着血脉,是你孙子孙女与你亲些,还是赵泽与你亲些?怎能为了赵泽,惹得两个亲孙子亲孙女不快呢?我看你家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心里再不乐意,也依旧让你随心意行事,实在是孝顺得很。可孩子孝顺,你做祖母的也该明白些,别一再让他们生气才是。”

张氏低头叹服:“是我想岔了。我一见泽哥儿那孩子,想着当日在南边,他被他老子打得半死,还拼死抱住他老子的腿,不让他老子冲上来伤了我。我就忍不住多心疼他些。说来他是我的重孙子,郡公爷还在的时候,他娘也是时常带着儿女来给我请安问好的,我也算是看着他出生长大。他小时候长得好。跟玮哥儿在一块玩耍,一样粉雕玉琢的跟小金童一般,我看着就喜欢,对他就跟我自个儿的重孙子一样亲。哪里想到会有后头的变故?当年他也是侯府的哥儿,金尊玉贵地长大,后来却被祖母父亲嫌弃,又叫妾室庶弟庶妹们欺凌,连同胞亲妹妹都不把他当一回事,亲爹为私利就要活生生将他打死。别说是我这样从小就疼他的,即便是不认识的人。看了也难免要心疼。这一心疼,就忘了分寸了。”

曹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如今你知道了,日后该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说真的,你要是真心疼孩子。想法子叫他与他祖母弟妹分开就好了。那时你即使对他再好,也不过是费些银子,不愁牛氏祖孙会缠上来。对你孙子来说,也就没了后患。”

张氏听得笑了:“瞧您说的,那是泽哥儿的亲祖母,亲妹妹,哪怕是庶母与庶弟庶妹。也是血脉至亲,我怎能叫他与他们分开?如今也没什么,有文房铺子的差事,他衣食无忧,顶多不过是多给他祖母些银子,他日子过得略拮据些罢了。我本来还想再周济他些。但如今想来,他对他祖母那般孝顺,我给他再多的东西,最后也是便宜了牛氏,他本人仍旧拮据。那我还不如不给呢。横竖有铺子在,他总不至于饿死。如今汪东升回来了,他总惦记着旧时与赵玦的情份,必然会照看赵玦的家眷。没有我,他们的日子也能过得的,我就不必多事了。”

曹太夫人微笑着摇摇头:“你这个人哪,就是太正派了些。当然,人正派,是件好事。”

张氏心中有些疑惑,曹太夫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对方只是笑而不语,她只好不再问了,两人又叙起了家常。

赵琇不知道老太太们刚进行了一段谈话,主题是她所感兴趣的,她正兴致勃勃地扒在车窗旁,欣赏窗外的风景呢。

本来碧莲还劝她:“姑娘要看风景,就掀起一角窗帘悄悄儿地看,别把帘子整个掀起来,仔细叫外头的人瞧见了你的模样。”

赵琇心里郁闷,她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怕什么被外人看到模样?更何况她如今是在行进的马车上,马车两旁都有曹赵两家的仆役骑马护送,哪里有这么容易被人看到?不过碧莲会这样提醒,代表着祖母若知道了,也会提醒的。如今并不是赵家自己人行动,而是跟曹家同行,她还是要注意一下言行比较好。

想来想去,她索性将自己的轻纱帕子拿出来,蒙在车窗框子上,透过纱帕往外瞧,虽然看得不是十分清晰,但朦朦胧胧的也能看到些景致。而外头的人往里看,却只能瞧见一片白蒙蒙,这样总不怕会被人看见了吧?

碧莲还有些不放心,赵琇索性叫了哥哥骑马过来瞧,从车窗外头往里看,能不能看到她们主仆的样子。赵玮骑着马远远近近打量了一圈,确定无论距离远近都看不见,碧莲才不作声了,还帮着赵琇一块儿蒙纱帕子,跟她头碰头地看窗外的风景。

其实她也对外头的景致很感兴趣的。她虽比不得赵琇是个深闺小姐,但小时候顶多就是在侯府后街或者鼓楼一带走动罢了,几乎没有出城的机会。后来做了赵琇的贴身丫头,顶多就是跟在赵琇身边看看江南的风光,可京城郊外的秋景,还真没见过,如今也感到很新鲜。

京郊的秋天,与江南大不一样,远远望去,是一片秋收后的田野,褐黄相间,远处的山峦却有着层层的鲜艳颜色,红的,橙的,黄的,绿的,青的,与春天时的勃勃生机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丰富。

赵琇看着美丽的秋景,心中赞叹不已,忽然觉得不满足了。这么美的景色,她为什么要隔着一层纱去欣赏呢?幸好曹家的庄子听说就在西山脚下,西山的红叶也是极有名的,想必在那里能欣赏到更美丽的秋景。她的行李中也有水墨颜料纸笔,不知她练了这几年书画,能不能将这美景的百分之一留在画纸上?

原野上秋高气爽,赵玮骑马跟在妹妹的马车旁。时不时跑到祖母与曹太夫人的马车那里,弯下腰陪着说几句话,便又操纵着缰绳跑开,看得赵琇羡慕不已。她叫了赵玮过来。小声问他:“哥哥,到了庄上要是地方开阔,能不能让我也骑骑马?”

赵玮犹豫了一下,瞧瞧前后的马车,也压低了声音:“这回是在曹家庄上,就算了,你若喜欢,改日咱们到自家庄上去,随你爱骑多久。”

“好吧。”赵琇有些沮丧地放下了车帘,赵玮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了。可又不好意思在别人家的地头上做不太合规矩的事,想了想,便纵马跑到路边,下马采来一小束野花,再问田间的农人买了两包用宽大的叶子包裹住的果子。又再骑马跑回来,递进了妹妹的车窗:“别沮丧了,如今咱们是去别人家里做客,自然比不得咱们在家自在。哥哥答应你,若是曹家也让他家姑娘去骑马玩儿,哥哥一定把你带上。”

赵琇早就把那点沮丧抛开了,瞧见他采来的野花与买来的果子。又惊又喜,连忙接了进来:“这是打哪儿来的?”

野花儿小小的,有紫色,有黄色,也有白色,不知是什么名字。但透着一股子田野的清香,与赵琇平日见惯的大宅门里有专人精心培育的盆栽花卉大不相同。果子则是大枣,还带着点儿青色,但一口咬下去,却是清脆香甜。叫人吃了还想吃。

赵琇忍不住又掀起帘角要与哥哥说话,只见赵玮不知几时又纵马在外头转了一圈回来,这次带回来的却是几扎用红绳儿系起来的茱萸,连枝带叶,上面还有红通通的小果实。赵玮笑着将苵萸丢进妹妹车窗里:“我见有人在路边叫卖这个,说是佩戴在身上的,倒也应景。妹妹拿着玩儿吧。”

赵琇拿起一扎细看,只觉得那苵萸果红得十分可爱,连枝带叶的也很新鲜。碧莲也拿了一扎看,笑说:“原来外头的人是这样用红绳把茱萸扎起来,就佩戴在身上的,咱们在家里都是用上等的大红实地纱做了纱囊,把茱萸装起来,连着珠儿串和流苏一起戴在身上,比这个可讲究多了。”

赵琇笑着:“这习俗类的东西要的是应景,那么讲究有什么?我倒觉得这样戴着更有意思呢。”

她把一扎茱萸别在襟口上,又拿了另两扎,叫过兄长:“哥哥给祖母和曹太夫人也送一份过去吧,若是路边还有小花儿,也采一束送去。”

赵玮接过茱萸,有些不解:“送这个倒罢了,送花儿做什么?”

赵琇白他一眼:“哥哥真不懂女儿心,你难道不知道,下至三岁,上至八十,女子都是爱花的么?”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放下车帘由得他自想去。

赵玮摸摸鼻子,果然去采了一大束野花,送到祖母马车窗口:“妹妹说,让曹太夫人与祖母也赏一赏这秋景,只不知二位长辈是否喜欢。”

张氏自然是喜欢的,接过花束和茱萸,又有些不好意思:“你听你妹妹胡闹呢,好好的送什么花?我都是老婆子了。”

曹太夫人却哈哈笑道:“谁说老婆子就不能喜欢花儿了?我还敢戴花儿呢。”说着果然折了一朵深红色的不知名小花戴在了头上,丫头连忙替她整理了头发,张氏看上去,还真挺好看的。

不过曹太夫人性子爽朗才敢这么做,张氏还是不好意思:“我都一把年纪了…”曹太夫人白了她一眼:“你这是笑话我老太婆发骚么?谁说我们上了年纪就不能打扮了?来来来,我来打扮你,若有谁笑话,只管叫他来跟我说话。”说着就硬拉着她,亲手替她簪上了一朵小黄菊。

簪完了,曹太夫人打量张氏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这不是挺好看的么?我还真羡慕你,瞧你孙子,多么伶俐呀,还懂得要送花来孝敬祖母,真讨人喜欢。哪里象我那些呆头呆脑的儿孙,只会孝敬我老婆子补药!我哪里就老到那个地步了?”

曹泰和将军骑马在前头,风送来了他老娘的劳骚,他听了个话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只当啥都没听见。

第二百三十二章山居

曹赵两家的一行马车前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有两位老太太,又有许多女眷,途中还可以顺便赏赏秋景,这速度自然是快不起来的。等到他们达到曹家庄子门口时,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曹将军的儿子曹冉先一步到达庄上,为祖母和父母姐姐的到来做准备,此时早已得了信儿,迎出庄子来,先给父亲请了安,便跪倒在祖母马车前拜见。

曹太夫人疼爱这个孙子,乐呵呵地让他也给张氏请安问好,还让孙子与赵玮见了礼。赵玮与曹冉打过多次交道了,早已极熟,反而是赵琇,还是头一回见这位世交家的公子。

此时还在大路上,有些不便,赵琇就坐着马车没下来。她只是透过纱帕,打量了车窗外的曹冉几眼。曹冉跟她原本设想的形象有些差距,本以为是个直率的少年,没想到他长得又高又壮,明明只有十一二岁,看起来就象是十四五似的,五官也长得十分端正,不说话时,眉眼与他父亲非常相像,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可惜这一切都是假象。只要他一笑,嘴一咧,那什么威严呀端正呀就全都被破坏了,脸上透着一种憨傻憨傻的感觉,让人不由觉得,他大概是个很容易糊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