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萝的脸又红了,羞恼地轻轻推了她一把。赵琇笑着,决定暂且放过这脸皮奇薄的小姑娘:“好了,先前问姐姐的事。姐姐可想好了?先学哪一样?”

曹萝忙把神情一正:“想过了,妹妹如今正练字画,那我也跟着练字画好了。”横竖诗词琴棋两道,她也不怎么精通。

曹太太听了关心,忙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曹萝便把先前张氏与赵琇关于她功课的看法告诉了母亲。曹太太听得眉头直皱:“若你多用功些,也不会象如今这般。你本来就学得比人家晚,平日又少练,再一样一样地学起来,得学到什么时候去?真等到你说亲嫁人,就没这功夫了。况且你本是去你外祖家附了学的,若只单学一样,那其他的功课怎么办?”

曹萝听得母亲反对,胆气就消了一半,嚅嚅地说:“赵老夫人说我贪多嚼不烂,专注学好了一样,倒比样样都学不好强。她还让我去赵家,与琇姐儿一起习字练画。赵家有许多名家字画,赵老夫人也是行家,我正好可以多学些东西,若有什么地方在学里没听明白,也可以问赵老夫人。”

曹太太还是觉得这样太麻烦人家了:“赵老夫人哪里有空来教你?况且你跟着学里的先生学得好好的,忽然跑去烦赵老夫人做什么?有什么不明白的,为何不问先生去?我送你去外祖家,也是给了束修的,先生原该好生教导你。你自己脸皮薄,不敢开口,先生又怎会知道呢?外祖家里又不是外人,你在那儿都要思前想后的,不敢与人说话结交,到了外头又如何?”她就不明白女儿是怎么了?明明在外祖家应该比外人家里更自在才是。

曹萝低头听训,不敢再说什么。赵琇虽觉得曹太太的话有道理,但又觉得她太过想当然了,她是方家女,在方家女学跟着女先生学诗书才艺时,自然没有问题。可曹萝又不姓方,还是叫方家看不起的出身,去了方家附学,人家女先生能把她放在眼里?

曹萝功课不好,张氏建议她一样一样地学,别什么都混在一起学,把学习时间和精力分散了,反而样样都学不好,这是非常合理的建议,也是为曹萝着想。可曹太太居然认为这样用时太长,要女儿继续象先前那样所有东西都一起学。虽然她是慈母心肠,可也未免太不为女儿着想了。

张氏听见,也有这种想法,但她为人厚道,自然不会当面说出来,只是微笑着对曹太夫人道:“不过是件小事,也是叫孩子们在一处作伴的意思,哪里就累着我了?老姐姐,我们两家有通家之好,本不是外人,你也别与我客气。我是见萝姐儿性子斯文稳重,心里喜欢,就想多见见她。她想知道什么,但凡是我会的,也乐意指点她几句。其实孩子们学习这些才艺,不必样样都要精通,每一样学个意思,有一两样擅长的,也就够了。官宦人家的姑娘们,能知书达礼,懂得正经学问,就已经极难得了。除非真的天资过人,有望成才的。否则大家都不过是拿这些当个消遣罢了。”

曹太夫人也笑道:“这话很是。别说咱们年轻那会儿,就算是从现在往上数,十年前京城里能称得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也不过是四五个。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但也没人取笑别家的女儿就有什么不好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玩儿罢了。”

曹太太心里并不十分赞成这话,不过曹太夫人与张氏都是长辈,她便敬着些,并不出言反驳。

她不说话,曹太夫人便与张氏约好了,每三日让曹萝去赵家一回,与赵琇一起学习才艺,有不懂的地方。张氏会指点她。等到明年赵家有了新的先生,就让曹萝辞了方家的馆,改到建南侯府上学去。当然,这个时间最多不能超过两年。等明年一过,曹萝就要及笈。是该说人家的年纪了,自然不可能再到处乱跑。

曹萝听了,心喜之余,又再次害羞地低头绞起了帕子,半天都不肯吭声。赵琇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心里暗叹一声古人就是扭捏,暗地里还有些发愁。这位朋友如此腼腆。以后可怎么相处呢?

在曹家庄子上的生活很是惬意,不过曹家只是到庄上小住,顺便应个重阳节的景,登山礼佛罢了,过了十二,仍旧要回京城家里去。赵琇祖孙三人在庄上住了几日。眼看着第二天就要回去,心里就生出了几分不舍来。

张氏在自己的房间里对孙儿孙女感叹:“咱们家从前在西山也有个园子,夏天就要去那儿消暑。那时园子里还种了瓜菜呢,就象如今这后院栽种的那些似的。你们祖父就喜欢到瓜棚里亲手摘了瓜果来吃。不过那时咱们家的园子地方不如曹家庄子大,也没那么大的地儿跑马。你们祖父手痒了。就会叫上几家勋贵与旧部,骑马去后山打猎。我那时还总是怨他,山上就是庙,他怎么能在菩萨的眼皮子底下杀生呢?他被我念得多了,只得把活的野物放了生,死了的也都赏给了山下的农户,回头陪我吃素菜去。”说着她自个儿都忍不住笑了,“如今回想起来,我那时也太多事儿了。”

赵玮倒是爱听这些:“这是祖父敬重祖母,才会听祖母的劝说呢。可惜咱们家那园子叫牛氏与赵玦糟蹋了,又落到旁人手里,不好拿回来。孙儿一定会想法子的。”那园子如今的主人也是做官的,世代显赫,在朝中有些实权,却跟赵家没什么往来。不过那家名声还算好,若是正经与他家商议了,用银两赎回园子,并不是不可能的。

张氏却只是叹气:“罢了,我也听说过,园子转了几手,又改建过,就算回来,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何苦费那银子?”

赵琇道:“祖母若是不想看到园子变了模样,那咱们就不赎它。但城里夏天热,咱们还是该在西山这边也置个庄子才好。等明年重阳,我们就可以到自己家的庄子上小住了,还能请了曹太夫人一家子来做客。”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张氏笑道:“却不知哪里寻好庄子去。大小倒在其次,最要紧的是景致得好。我们家也有几处庄子,可惜都不在西山这边,离得最近那一处,也不过是看到个山影儿罢了。那个是种花儿的。”

赵家的庄子并不都是种粮食的,还有种花儿的,种瓜菜水果的,养鸡鸭猪羊的,除了供给主家一年四季的用度,庄子上还把出产的东西卖了出去,收入很不错。不过也因为几个庄子都各有营生,都不是休闲的好去处,所以之前张氏祖孙就从没想过要到任何一个庄子上避暑。如今再添一个避暑用的庄子,也算是补上了空缺。

赵玮听得祖母与妹妹都有此意,便起身说:“我去寻冉哥儿问问,看附近有没有庄子出售。若是能就近买一个,日后两家来往也便宜。”

赵玮这一去问,还真问到了一处要找买家的庄子,就在曹家庄子往北不到五里远的地方。庄子占地不过百亩,田地勉强也算得良田,带着一处半旧的三进院子,就位于田地西面地界上。前任主人是个爱风雅的乡绅,还在院子旁边修了个一亩大小的荷塘,有两个亭子,可惜如今都荒废了。乡绅原有秀才功名在身,身家也还算丰富,只可惜没得个好儿孙,他去世后,儿女守不住家业,没几年就败得七七八八,如今为了还赌债,连这最后一点家业也要变卖了。因钱要得急,他家宁可压低些价钱,若是赵玮立时交付,原本作价八百两的庄子,六百五十两他就愿意卖了。

赵玮自然不会有便宜也不占,虽然手头银子不够,但回城取也不过是多费几个时辰。没想到曹冉为人大方,立刻就让账房先支了一笔银子来垫上。赵玮感激,仍旧打发了人回城,拿了银子还他。曹冉哈哈一笑,就收下了。

赵琇看着兄长出去转一圈,原本不过是去打听的,没想到转头就把地契给带了回来,心中惊讶不已。不过庄子这么快入手,她也很高兴,便缠着祖母张氏,想要到庄子上看看去。

赵玮笑道:“我方才已是骑马过去瞧了一回。那败家子平日住城里,把好好的家都抛废了,房屋建得倒还坚固,只略作修整就可以,但荷塘里都是死水,臭得厉害,蚊子也多。妹妹过去也是扫兴。不如先回家去,等我叫人把地方收拾好了,明年开春天气暖和,再请祖母与妹妹来赏春景?那里不如这边地方大,但景致更漂亮。祖母和妹妹瞧了一定喜欢的。”

赵琇听了,便打消了去参观的主意,改而问起哥哥,那宅子荒废到了什么地步,又要怎么修整了。建南侯府的大宅如今就在修建中,调几个工匠过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容易得很。

祖孙三人商量了半日,直到第二日回城,还没有商议定该如何修房子。进了德胜门,赵曹两家便相互告别,分道而行。赵家祖孙直接回了鼓楼西大街的小宅,才进门坐定,还未得空喝一口茶,便听得管家来报:“从前侯府用过的几房家人,原都散到京郊诸县寻营生去了,如今听闻主家回归,前来投奔。小的来请老夫人、小侯爷、大姑娘示下,该如何处置?”

第二百三十五章旧仆们

赵琇听闻是旧仆,有些诧异:“先前不是都安置了吗?怎么还有?”

管家便道:“先前内务府归还的,是抄家时在府里侍候的。如今投奔来的这几房家人,是在抄家前就出了府的,因此并未受牵连。”

赵琇听说是抄家前就出了府的家人,就不吭声了。在赵炯失去爵位前就被撵出府去的家人,多半是跟牛氏不和的,极有可能跟他们这一房更亲厚些,也许祖母愿意照拂也未可知。

果然张氏便露出了关注的神色:“都是哪几家呢?”

管家报了那几家男人的名字上来,张氏便点头:“有几个从前是在我手下做过小管事与采买的,品性还算正派,只因掌了肥差,倒叫牛氏手下的人当成了眼中钉。分家时,他们没有跟了我走,倒是躲过了一场大劫。后来又早早离了侯府,不必受那抄家之苦。虽说在外头寻营生不容易,但也比其他人关在内务府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她吩咐管家:“你去问问他们,这几年都在外头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方才投奔了来?”

管家领命去了,赵琇便问张氏:“祖母是不是对他们不大放心,所以打算问清楚再决定要不要收他们回来?”

张氏微笑道:“怎么会呢?都是旧仆,他们既有心来投,我也不能怠慢了他们。只是家里仅有我们祖孙三个主人,能用多少人服侍?原本男女仆妇就有些多了,如今再添几房人,未免花费太大。若是那些旧仆里,有过得不错的,只是眼下有了难处才赶来投奔,我赏几两银子,助他们度过难关,仍旧让他们回去过自己的日子。岂不是两全其美?其他人真心想回来的,我也不会少了他们这一碗饭。”

不一会儿管家来报,几乎每一家这几年都在打零工或做小生意过活,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宁愿投奔旧主。只有一家,原是他家男人能干,会做木工活,寻常在家做些活计,又或是给别人修房子,都能赚不少,已经置下了二十亩地的家业。谁知他老娘病了,看病抓药费银子,又把那二十亩地给卖掉了。他老娘的病还没好呢,又要吃独参汤。实在支撑不住。张氏从前做主妇时,就是个慈爱怜下的。若有哪家仆人病得重了,只要不是偷奸耍滑之辈,她都会命人请了好大夫用心治好,钱花了多少都不在乎。因此这位孝子就想带着一家子重回旧主门下。好歹要把老娘的病给治好了。

张氏听了就说:“瞧他行事,倒是个有志气的。当年他出府,已是放了籍,如今又要回来,虽是为了老娘,也有些委屈他了。既如此,我们家新买的庄子那里。正需要修整房屋,叫他与工匠们一处做活,工钱不会少了他的。他老娘既然病着,还是在外头住吧,药钱我就当是赏了他。”

那孝子得了赏的药钱,感激涕零地在外院向张氏重重磕了三个头。让老婆扶了老娘家去,自己带着儿子和一个徒弟,在赵家仆人带领下,往西山的庄子去了。那些投来的旧仆们瞧见,就知道自己做了个明智的决定。想到日后又有一位仁慈的主家,大家日子都能好过了,脸上都露出了笑模样。

就连侯府宅子里那些旧仆听说,心里也在庆幸,还有些后悔。当年若是没有对侯府小长房对小二房排挤算计的事视若无睹,早些把赵炯一家不孝不悌的丑事宣扬出去,兴许先皇震怒下来,会直接把炯大爷的爵位撸了,赏给焯二爷也未可知。那样侯府就仍旧是张氏与米氏这对好脾气的婆媳当家,不会被抄,大家自然也就不必受这些年的苦了。可惜现在说这话已经太迟,主人家也与他们离了心,只能收起从前那些小心思,老实做活吧。

赵琇便跟祖母张氏商议,投回来的这几房家人该如何安置。她们祖孙都不是爱呼奴唤婢的,身边贴身侍候的人也不多。内务府归还的旧仆,除了将来侯府修好后,大宅子里必须安排的职司上要用的人,就有不少人被送去了庄子上做活。如今再多几房人,又要如何安排?虽然家里添了个庄子,但不过是个百来亩地的小庄,放一房家人过去看房子顺便管理佃户也就够了。等到主人过去避暑时,自然会带服侍的人。那剩下的人该怎么办好呢?

这时卢妈一脸心事地走进屋来,瞧着张氏,欲言又止。

她们母女都爱这副作派,赵琇见了便笑问:“妈妈可是有话要说?只管说来,不必有什么顾忌的。”张氏也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是怎么了?”她方才让卢妈去安排那些旧仆的住处,难道是有谁生事,叫卢妈为难了?

卢妈犹豫了一下,把丫头们都打发了,自个儿搬了小杌子往张氏与赵琇面前一坐,便压低声音道:“方才我去见那些人,问了一句,好象还有几家人不见踪影的,是去了哪里?咱们家从前府里侍候的人,都是有数的,除去死了的,跟着那边走了,后来又被发卖掉的,还有内务府里送回来的人,以及这几家离去自寻营生的,还差着几房人呢。因那里头有我家男人一个远亲,我就多嘴问了问。才知道,还有几家,是投了别的主人,又或是去了外地谋生。但其中有一家,却有些蹊跷。老夫人可记得柳泰?”

怎么会不记得?柳泰从前管着老郡公的马,虽然差事辛苦,但说来也极体面的。老郡公见几匹爱马精神,就没少赏柳泰。只因他这一手绝活,人又低调,牛氏当家后就把人留下了,却不知是为何缘故又将人撵了出去?

卢妈苦笑:“这话说来就长了,老夫人可还记得高成?”

张氏怔了怔,赵琇倒是很快想了起来:“是赵炯身边那个高成吗?我记得,他是蒋氏的心腹吧?”当年赵炯眼睁睁看着亲弟一家主仆落水,却见死不救,少不了这个高成的调唆。这人当年自然是不得好死,没想到死了还不肯消停。赵琇便问卢妈:“这事儿与高成有何干系?”

卢妈道:“高成的老婆与柳泰是两姨表亲。高成死后,他妻儿被撵出府,就是这个柳泰接济的。柳泰自个儿有差事。赏赐多,又没有妻儿,手头有钱,为了给表妹看病。银子水一样花出去。有人看不得他的差事工钱多,一状告到牛氏跟前,牛氏便把柳泰也撵出府去了。听说后来高成的老婆带着儿女嫁给了柳泰做续弦,连儿子都改姓了柳。起初他一家还与其他同样被牛氏撵出去的人家住在一处,没多久,就听闻他投到另一家大户为仆,连家眷一起搬走了。”

张氏不由得感叹万分,但她有些不明白,卢妈忽然说起柳泰做什么?卢妈听了这个疑问,又露出了苦笑:“老夫人不知。柳泰投的这家新主,不是别人,正是汪家啊!”

张氏吃了一惊,赵琇忙问:“妈妈问清楚了?是汪东升家?”

卢妈点头:“可不是他家么?他家原有宅子在京城,还是当年老郡公帮着置办下的。这些年也就是留一房老家人在京中看宅子而已。说来也巧。这房老家人与柳泰是旧识,从前还承过他的人情,见他丢了差事,便想了个法子,给西北汪将军那里递了信去。汪将军年轻时在侯府住的时候,就曾与柳泰打过交道,彼此也相熟。十分佩服他调理马的本事。这不,一听说他离了侯府,就立刻写信回来,把他收到自家去了。柳泰一家原是去了西北侍候的,听闻极得主人看重,连汪家两位少爷都跟着他学养马。年节里的打赏,他家只比汪家管家次一等。这趟汪将军回京,他们也跟着回来了。前两日才去探望过故友,因此那几房家人知道他的去处。”

赵琇与张氏听得面面相觑。后者眉头一皱,想了想。道:“罢了,柳泰投了汪东升,也是他们的缘份。汪家是将门,更需要他这样调理马的好手,倒比他在我们家埋没了强。倒是他妻儿是那样的身份…”她顿了一顿,“偏牛氏祖孙几个,如今又往汪家去了,但愿别发现了他们,在汪家人面前说什么谗言,又害得柳泰丢了差事。”

赵琇不认识这个柳泰,想来他与从前的小二房也没什么香火情。况且他娶了高成的遗孀,认了高成的儿女做儿女,那高成可是害死赵焯与米氏的帮凶之一,她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他的儿女会有什么下场,她才不关心呢,便对张氏道:“牛氏他们跟高成是一丘之貉,只不过一个是主使,一个是爪牙罢了。都不是好人,祖母理他们做什么?”

卢妈却摇头道:“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可高家人却未必这么想呢。他们只觉得自家老子是奉命行事,却没个好下场,蒋家又不肯抚恤,牛氏还把他们一家妇孺赶出门去,心里必然记恨。姑娘可知道,那高成的儿子高荣,如今已经改叫柳荣了,一回京就差媒人去提了亲,说的媳妇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蒋氏身边大丫头青缃的妹子青绮。那年老夫人与小侯爷上京,她曾经与涂婶子一道来过我们家的。”

赵琇面露古怪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记得…青缃在奉贤老宅的时候,就供出了蒋氏干的坏事,但后来押回京城后,又改了口供,没多久就死在牢里了吧?”

张氏也慢慢回过味来了:“她的家人亲友不是在蒋家人手里,就是在牛氏手里,蒋氏娘家要拿捏她,简直易如反掌?后来她会改口供,也是因此缘故吧?至于她的死…她妹妹当年能理直气壮地找上我们家,只怕心里也是恨着那边的。”

柳泰的立场暂时不知,但他过着好好的日子,忽然被撵,心里对牛氏必然也是心存怨恨的。他老婆、继子继女,还有继子即将娶进门的新媳妇,都与蒋氏有仇。他一家子如今投了新主人,日子过得正红火呢,偏偏牛氏又带着孙子孙女搬进了他新主人的家…

赵琇忽然对汪家宅子里发生的事感起兴趣来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汪家宅中

汪家后宅中,汪太太放下了手中的账本,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角。

身后的大丫头香兰见状,连忙问她:“太太累了么?先歇一歇吧?您都看账本看了两个时辰了。”

汪太太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歇?只是一想到如今家里账上的银钱用得这么快,却没有多少进项,就没办法安下心来,就算丢开账本,也一样是心烦的。”

香兰是主母心腹,对家中的财政状况多少有些了解,也忍不住叹气:“怪不得别人说,京城居,大不易。咱们家在西北几时缺过银子?才回京城几日,就觉得手紧了。往日只觉得咱们汪家已是富贵之极,连总督府也未必比得上。可在这京城中,比咱们家富贵的高门大户多了去了。我随着太太出门做客,看着人家的穿戴,还有房子的气派,心里也惶恐起来。”

汪太太苦笑:“你是西北人,没见识过京城繁华,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当年刚嫁给你们将军时,就曾几次出入建南侯府,见识过真正的贵人是什么样子的,这次回京后拜访的人家也没几个能比得上,因此我还不至于惶恐。只是为了将军新职位的事,咱们家到处送礼打点,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上头却始终没个声响。原本还听说是要进大内禁军任职的,如今也没了声息,倒把守外城的一位将军调进了大内。将军前途未卜,我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汪家在西北多年,其实积攒的身家很不少,不会因为多送了几份礼就把家底掏空。但礼送了出去,却一点作用都没有,又不能从此就不送了。前路无着,汪太太心里自然没底。这才是最让她煎熬的。

正叹息间,婆子在外头报说:“赵姑娘来了。”这是说的赵湘。

汪太太忙打起精神:“快请进来。”说着就将账本合上好起。放到一边。香兰已经亲自迎了出去,叫小丫头掀起帘子把赵湘请了进来。

赵湘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缠枝莲暗纹织锦袄子,藏蓝嵌银丝的马面裙,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只插了一根做工十分精巧的菊花银簪,耳垂上戴的是花生粒大的珍珠坠子,手腕上戴着白玉双镯,清脆轻响,腰间垂着羊脂白玉佩。这一身打扮,既素雅,又富贵,哪里还是那个混迹市井的犯官之女?若不是要戴孝,穿戴得素淡了些,相比公侯千金。也不过如此了。

她向汪太太缓缓拜倒:“给婶娘请安。”汪太太忙将她扶起:“又不是外人,何必这样多礼?”拉着她到炕上坐下。香兰侍立一旁,从小丫头手中接过刚沏的茶,放在赵湘身边的小几上,然后恭谨退下去。与小丫头站在一处。

汪太太拉着赵湘的手,问些家常话。她十分喜欢这个小姑娘,因此待对方格外亲热,又是个热心肠,就显得啰嗦了些。赵湘脸上始终维持着温柔和顺的表情,面带微笑,偶尔还要小害羞一下。对汪太太的态度既恭敬,又透着亲呢,还时不时露出几分怀念与伤感,让汪太太记起她是个自幼就远离了母亲的人,生母也很不靠谱,心里对她更加怜惜了。

寒暄了半日。赵湘方才提起今天的来意。她细声细气地说:“祖母忽然犯了老病,连累得叔父婶娘也跟着操心,实在是罪过。昨儿大夫还开了独参汤的方子,要婶娘花钱抓药,又说要多吃滋补之物。祖母跟我说了。她这是旧疾,原是年轻的时候保养不好,遗留下来的病症,几十年了都不见起色,就算不吃那独参汤,不吃补品,也不过是在发作时辛苦些,她身体弱一些,短命几年罢了,原也没什么大碍。家里这样的境况,一草一纸都要仰仗汪叔父,这参汤和补品还是免了吧?”

牛氏住进汪家之后,本来说好是小住几日,等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就搬走的。但她一直没提这件事,又不见她打发二孙子出门找房子,汪太太原本以为她是叫大孙子去办的,也没多问。但赵泽上门拜访,想要接祖母弟妹离开时,牛氏又说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先不要搬。赵泽说已经找到了,牛氏又驳斥说他找到的房子是别人为了哄他银子,故意高价租给他的劣等房屋,根本住不得人,租金却贵得离谱,不想让孙子花冤枉钱。赵泽无奈只好打消了主意。

汪太太当时就提议了,她可以让自家管家帮牛氏找房子,牛氏表示不想麻烦汪家,汪太太一再表示没关系,非常热心地想要帮忙。没想到第二日,牛氏就病倒了,说是犯了旧疾。赵湘哭着请汪太太把牛氏用惯的那位大夫请来看诊,得出的结论是她心事太重,才会犯了旧疾。汪东升夫妻不明白她还有什么心事,问牛氏,牛氏又不肯说,赵湘也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小钱姨娘母子几个直接说不知道。后来还是牛氏身边的丫头私下透露了她的心事:她觉得汪太太这样热心帮她找房子,是想要她早点离开汪家,免得汪东升受了她们这些犯官家眷的拖累。

汪太太顿时愧疚万分,再三表示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帮忙而已。汪东升私下也埋怨妻子不会说话,在牛氏病床前起誓,就算她祖孙几个在汪家住一辈子都没关系,他绝不会赶人,如果有违誓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祸延子孙——他发的都是重誓,汪老太太听得脸都绿了,汪太太也觉得不妥。但牛氏始终觉得汪东升是在搪塞她,迟早会把他们祖孙扫地出门,直到汪东升发了这样的毒誓,她才放下心来。看到牛氏这样的反应,汪家婆媳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于是牛氏祖孙正式在汪家落脚了,女眷带着孩子独占一个院子长住,赵演跟着汪家二子住在一起,只有赵泽因为有铺子要照看,是在外头住着。牛氏祖孙身边除了带来的三个丫头外,汪氏又另给他们添了使唤的丫头婆子,几个老仆只留下一个在汪家外院听候吩咐,其他两人都被牛氏打发去了文房铺子与赵泽老张头做伴。

汪家夫妻对牛氏祖孙的安排一点怨言都没有,供给的衣食用品都是上品,有些甚至比汪太太用的还要好,只是没超过汪老太太的标准罢了。牛氏看病吃的药和平时进食的补品,自然也都是用最好的材料,当然,价格也低不了。汪家入京后的大笔银钱支出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是用在这方面。今日赵湘特地一副心中不安的样子来跟汪太太说话,汪太太当然不会听从:“这怎么行呢?你祖母是病人,病人当然要用最好的,不然病情怎么能有好转?这话不许再提了,再说,就是与我见外的意思。”

赵湘柔柔地笑着不再提,其实她本来就没有拒绝的意思,不过是看出了汪太太的性情为人,故意说这样的话讨她欢心罢了。这原是牛氏教导的法门,现在看来,果真有效得很。

赵湘抿嘴掩住了嘴角的一丝得意的笑容。

汪太太没有发觉,又跟她说:“只是…我们家虽不缺这点药钱,病人病情一直没有起色,也不是好事。虽说人参燕窝都是滋补的东西,但吃得多了也要上火。我瞧给你祖母看病的那位大夫,不象是什么医术高明的人,否则这方子吃了几日,怎么也不见你祖母有好转?不如拿你叔父的帖子,去请一位太医来,仔细瞧一瞧。哪怕是多花些银子,只要能把你祖母的病治好了,也是值得的。”

赵湘面上一僵,连忙笑道:“婶娘不知,从前我家还富贵时,其实爹爹也请过太医来给祖母瞧病,还不止一位呢。可是方子开了无数,药喝了许多,钱也花了,祖母的病始终不见好。想来那些太医的医术固然是高明,可开的药不对祖母的病症,也是无用。如今瞧的这位大夫,原是亲友介绍来的,虽然声名不显,但治祖母的这个病,却十分有心得。他开的方子,祖母吃了,就会觉得好些。虽然始终不能根治,但比起别人开的方子,却要强多了,因此祖母才一直找他看病。”

汪太太恍然:“原来如此。看来先皇整治太医院还真是有道理的,太医里头也有本事稀松平常的呢。”她没有多想:“既然这位大夫开的药,你祖母吃着好,那就先吃着吧。我再让人细细打听,有没有擅长这种病症的名医,再请来给你祖母诊治。”

赵湘柔顺地答应了,与她聊了一会儿家常话,方才起身温柔告退。汪太太目送她离开,心里只觉得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女儿就好了。

可惜这样可人疼的女孩儿,却受了父母连累,落得如今这个境地。若是她祖母牛氏的病不能好,庶母庶兄庶妹又与她不亲近,据说胞兄的人品也很有问题,叫她日后怎么办?汪太太越想就越觉得赵湘可怜,希望能帮一帮她。